°✤。耽美私庫 ⊹ 不喜勿入

【你說男人不當媽，女人才當？】
任子璇：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你是對的，但是——

他一個大好前程的男青年，卻被一個幼兒園小子叫做「媽媽」！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他親媽腳底抹油溜了。

小舅子和姐夫的偽夫妻關係到底能持續多久？
他好想在外甥面前回覆堂堂男兒身啊！
　　1.一個當媽的男人
　　──下課吧，快下課吧。
　　任子璇一邊看手錶一邊轉著鋼筆。
　　「因為明天要月考所以今天就不留作業了，不過昨天佈置的糾錯練習我希望你們考完試以後每個人都交上來，好了，下課──任子璇你留一下。」鬼手女用塗了鮮紅指甲油的指尖一推眼鏡，直勾勾地看向教室一角準備開溜的可憐人。
　　「啊？我嗎？」任子璇硬生生收回已經邁出去的那條腿，用無辜狀做無意義的反問，收到一個「不是你是誰」的眼神。
　　教室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鬼手女那恐怖的爪子在任子璇可憐的腦袋上搓來搓去，他一頭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黑毛被搓得七扭八歪，活脫脫一剛被打劫的民工。
　　「就算馬上要畢業了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師，老師說過的話你怎麼總是不聽？！」纖纖玉指戳向他的腦門，「這麼熱的天，你為什麼不把頭髮理得像別的男同學那麼短？你也不怕悟出痱子？」
　　怎麼不怕，你不知道我想理髮想得要死，每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我都不斷用手扒拉著那一頭毛，恨不得全給揪下來。
　　──不過比起來老子更怕被眼淚淹死啊！
　　任子璇回想起高一時剃了個毛寸，回家以後死小孩指著他的腦袋就是一頓鬼哭狼嚎，差點沒把腸子給哭斷，死小孩的親爹為難地看著他：「子璇，要不你以後……就別把頭髮剃這麼短了，留到耳根行嗎？」
　　好吧，好吧，毛寸才是高中男人的本色啊！
　　任子璇想反駁，對著那哭得打嗝的小娃娃他卻心軟了。
　　從那之後，他的頭髮最短不過耳朵根。
　　被鬼手女雜七雜八數落了將近二十分鍾任子璇才哭喪著臉從校門口挪動出來，看看表──糟糕，估計死小孩要等急了。
　　他趕忙招手攔了輛TAXI直奔XX幼兒園。
　　幼兒園？去幼兒園幹嘛？
　　廢話，當然是接小孩。
　　咦我很想問啊，為什麼一個高中生會有小孩呢？
　　任子璇坐在風馳電掣的出租車裡思緒萬千，這件事說來話很長。
　　下了TAXI，遠遠就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悽慘地抹著眼淚，不停大喊著「爸爸媽媽怎麼還不來接我」，旁邊站著個無措的姑娘，怎麼哄小娃娃都不肯閉上那張叫人鬧心的嘴。
　　任子璇痛苦地摀住臉，告訴自己，淡定，淡定，你是最溫柔的人。
　　──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做，媽的再做一次會死啊！
　　「寶寶！」任子璇不知何時換上了一張神奇的充滿母性光輝（？！）的臉，那天邊燦爛的夕陽也在任子璇這堪比萬千春花齊開放的一笑之下黯然失色……
　　小娃娃聽到了天籟一般的呼喚，抬起眼，霎時間看到了最可愛的人！
　　「媽媽！！」他歡快地撒開兩條小腿兒，飛撲進天使的懷抱！
　　饒是任子璇做好了百分之二百的心理準備，在聽到那一聲充滿了熾熱感情的奶聲奶氣的「媽媽」，也差點沒把腦弦給繃斷。
　　年輕的幼師抽搐著嘴角，最後乾巴巴地擠出一句「下次早點來接孩子」。
　　任子璇不斷點頭道歉，小娃娃已然停止哭鬧，粘著任子璇的腿不停要好吃的。
　　「乖，去跟你爸要。」任子璇梗著脖子，心想老子每天二十塊零花早在剛才坐出租的時候打水漂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任子璇才帶著小娃娃坐上回家的巴士，包裡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去接兒子了沒？」低沈的聲音傳了過來，混合著高雅的古典樂和玻璃酒杯相互碰撞的清脆響聲。
　　轉而看看這邊，五月擁擠悶熱的車廂飄著一股微妙的如絲如縷的汗腥味，不時響起的嘈雜的喇叭聲夾雜著乘務員毫無起伏的「下一站XXXX」，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啊人間地獄。
　　「接了，」任子璇沒好氣地嚷嚷，「蕭總能不能順便把宴會上吃不完的東西打包帶回來？我跟你兒子都很餓。」
　　「那怎麼行，別人會笑話。」蕭致一本正經地回答，任子璇透過手機聽見那邊廂隱隱約約有嬌柔的女聲說著什麼「蕭總，這個牛排味道不錯，我幫您切一份吧」。
　　媽的，該死！只顧自己不管兒子死活的白眼狼！
　　「那成，你兒子今天晚上就吃方便麵。」任子璇皺眉。
　　「媽媽，爸爸今天又不回家和我們吃晚飯嗎？」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揪著任子璇的褲腿兒，大眼睛裡閃著無比失望的淚花兒。
　　「咳咳，那這樣吧，我幫你們訂一份西餐，待會送到家裡去怎麼樣？」蕭致接下一份牛排，朝那獻慇勤的女人客氣地點了點頭。
　　「不用了，您慢慢忙吧！」任子璇掛了電話，心想等那西餐送過來估計你兒子都餓死了。
　　「媽媽，你和爸爸吵架了嗎？」
　　任子璇努力忽略周圍異樣的目光，裝出一副好人樣：「怎麼會呢，我們從來不吵架。」
　　小娃娃皺著眉頭，半信半疑。
　　任子璇帶著蕭致的兒子回到家，一打開門，跳進眼睛的首先是客廳裡那張巨幅婚紗照。
　　照片中的女人當然不是任子璇，而是他的親生姐姐任子佳。
　　姐弟倆都是美人胚子，子璇小時候鄰里鄰居就說他長得像姐姐，他聽了可得意了，心想就瞅我這長相，將來必然像我姐這個極品美女一樣是個極品帥哥。
　　極品帥哥得意了沒幾年，姐姐嫁人後生了孩子，本來一家人希望她就這麼安安穩穩地過幸福小日子，誰能料到任子佳在孩子還沒斷奶的時候就和別人跑了。
　　然後，帥哥正是因為和他姐姐長得太像，從此代替姐姐過上了悲慘的人母生活……
　　你說男人不當媽？
　　改觀吧！他任子璇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姐姐走後沒過多久，姐夫抱著孩子出現子璇面前。
　　任子璇第一次看見蕭致憔悴的樣子，他想到以前不論是雜誌上還是鏡頭前，蕭致都永遠是那個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成功人士魅力的男人，眉宇間神采飛揚，自信滿點，光鮮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而眼前這個鬍子拉茬眼圈沈黑的家夥，要不說他還真認不出來這就是那個讓全家人驕傲的年輕有為的姐夫。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蕭致的語氣頭一回這麼小心翼翼，「不會耽誤你很久，你上了大學我就自己照顧他。」
　　任子璇看著熟睡的外甥的小臉，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怎麼說都畢竟是他任家先對不起蕭致的，任家二老前前後後往蕭家跑了不知多少回，沒少做溝通工作。他們當然希望女兒回心轉意，畢竟蕭致這種金龜婿點著燈都找不來，但是任子佳鐵了心要離婚，誰勸了都沒用。
　　好吧，好吧，他這麼做至少能彌補一點蕭致的損失。
　　他至今不知道為什麼姐姐要離開姐夫，按任子璇的價值觀來看蕭致就是一完美男人，點燈都找不來的那種。
　　對──他對蕭致評價很高，到底這年頭的男士大都渴望那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焦點生活哪。
　　「唉……早知道當初一口回絕勸他再娶就好了嘛！我真是個傻子……」他繫著圍裙往鍋裡倒油，小寶寶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咂著粉嘟嘟的小嘴：「媽媽，你做什麼好吃的？」
　　任子璇聽著那甜甜軟軟的聲音心頭就是一酸：「西紅柿炒雞蛋好不好？」這是他最拿手也是他外甥最喜歡吃的菜。
　　小寶寶聽了便歡天喜地地看電視去了，任子璇將拌好的雞蛋倒進鍋裡，雞蛋冒著泡響起了嗤拉嗤拉的聲音。
　　──就算我不說，姐夫不說，全家人都不說，這孩子過不了幾年也會知道「媽媽」其實並不是媽媽。
　　媽媽應該是一個溫柔的女性，你叫她的時候，她會用發自真心的溫暖笑容回應你，而不需要像他這樣需要努力偽裝。
　　媽媽會留著長發，也許心血來潮去燙個卷，配上新買的連衣裙，轉身便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而不是像他這樣，永遠的短髮、T恤衫、運動褲，梳妝台該有的瓶瓶罐罐一樣不少，但裡面的份量絕對不會減少一星半點。
　　到底是忘不了的吧，任子璇一邊撒調料一邊想。
　　姐姐留下來的東西原封不動地擺著，做清潔的阿姨會定期整理。她的化妝品，她滿衣櫥的衣櫃，她買的那些便宜卻富有生活情調的小擺設，都在等待女主人回來。
　　西紅柿炒雞蛋裝盤了，子璇還是沒想通姐姐這個原本熱愛生活的人咋會離婚呢？
　　啊──莫非是蕭致這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
　　他被自己的想法冷了一下，驀地想到下午電話裡傳來的那個嬌滴滴的勾人魂的女聲。
　　對，老總身邊往往跟著個狐狸精似的女秘書，這個女秘書往往就是老總夫人的頭號眼中釘、肉中刺，那種在職場上並肩而行產生的如情人又如戰友的辦公室戀情可不是能等閒視之的……
　　不行，蕭致回來了得問問他，一定要搞懂姐姐離婚的內幕！


　　2.週末碰碰碰
　　由於腦子裡一直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今日的炒雞蛋有一點點糊。
　　任子璇有些內疚地看著小寶寶依舊吃得不亦樂乎，配著他小心剝好的魚肉大快朵頤，臨睡前還喝了一點牛奶。
　　「你還真夠幸福的，雖然你媽跑了但你還有人伺候……」子璇轉念一想又笑開了，其實不用擔心，自己走了以後等著接他班的人多的是，不知道多少人想伺候這小皇帝呢。
　　明天是高三生難得的週末，任子璇把蕭少爺哄睡了之後走進浴室。
　　一通好洗，一個周的煩悶燥亂彷彿都沖刷得一乾二淨，任子璇穿著條褲衩神清氣爽地走出來，發現蕭致臥室的燈亮著。
　　「你、回來了？」由於抱著懷疑，任子璇說話舌頭有點打結。
　　「嗯，」蕭致翻了翻手上的報紙，「下午吃過了嗎？」
　　任子璇嚥了一口口水：「吃過了……那啥，姐夫，我有事問你。」
　　「怎麼？」
　　任子璇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開口：「你和你的秘書……沒啥事兒吧？」
　　問出來了，問出來了……發現真相的時刻到了！
　　蕭致過了三秒多才反應過來這小子想問的是什麼，失笑道：「子璇，你姐夫的秘書是男的。」
　　……他幻想了好一會兒的真相，怎麼這麼的……滑稽呢？
　　任子璇臉一紅，腦袋裡的想法就脫口而出：「下午電話裡那女的……」
　　蕭致把報紙一放，大手往他腦袋上扣來：「想什麼呢？還真像我老婆一樣了……」頓了頓，手指捻起他耳邊一撮濕漉漉的頭髮，「子璇，你長得真的挺像你姐姐……」
　　任子璇渾身一僵。
　　不是第一次，姐夫說這種話。
　　有的時候離他近一些，姐夫若是多看他幾眼，就會伸過手來摸摸他的頭髮，看他的眼神也會變一變，但往往只有一瞬，那一刻任子璇實在說不清楚，那感覺究竟是不是單純的長輩對於晚輩的喜愛。
　　即使是情願在外甥面前裝作媽媽的樣子，但這替代品的滋味，到底是有點糾結，說不上難受，但也舒服不到哪裡去。
　　任子璇唸書的城市和父母住的並不是同一個，一方面是因為要幫姐夫的忙，另一方面也因為R市一中是省重點，到底名氣夠大質量過硬，對於考大學的人來說這裡是相當不錯的出發點。
　　於是他身邊就只有這兩個親人，姐姐和姐夫離婚以後，他甚至不確定他和姐夫之間還有沒有親戚這層關係。
　　蕭致的手已經離開了他的腦袋，耳畔傳來姐夫的聲音，把他從思想拉回現實。
　　「去把頭髮擦乾，早點睡覺吧，明天和兒子約好了一起去外面吃飯。」
　　為了最完美地扮成兩口子，兒子在家的情況下任子璇是到蕭致的臥室裡睡的，要知道聰明的小孩子有時候會在一件事情上糾結很久，比如「爸爸媽媽你們為什麼要分居」。
　　任子璇擦乾頭髮躺到床上，扯過一條薄被給自己蓋蓋好，身旁飄著淡淡的紅酒香氣，轉過頭去看了看，只見蕭致在燈光中線條分明的英挺側臉說不出的有男人味，敞開的睡衣領口下隱約可見精健卻不顯得壯碩的胸膛。
　　高三生沈默著，然後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和腰身……
　　整個一白斬雞。
　　第二天，任子璇提著蕭致號稱新買回來的T恤。
　　──雖然是男式的沒錯，但……
　　「姐……他爸，怎麼是粉紅色的？」瞅見一旁的蕭曉，任子璇連忙改口。
　　「親愛的」這三個字打死他也叫不出來，於是二人商量了下就用這個不怎麼彆扭也不怎麼肉麻的稱呼。
　　「不好麼？我看到很多你這個年紀的……都穿粉色。」蕭致硬生生把「男生」兩個字嚥了回去。
　　蕭曉撲閃著大眼睛，很懂事地說：「媽媽穿什麼顏色都好看。」想了想，似乎是生怕說錯什麼，於是又加了一句：「特別是粉色。」
　　任子璇欲哭無淚地進臥室換上了那件粉色T恤，他一向認為穿粉色的男生娘娘腔，怎麼料到今天也他也娘了一把。
　　不過對於顏色的鬱悶和糾結很快在一上午的玩樂中消失殆盡。
　　遊樂園裡，蕭曉坐在蕭致的肩膀上，看見旋轉木馬便吵著要玩。
　　「你帶他去玩兒吧。」蕭致把蕭曉抱下來放到任子璇懷裡。
　　任子璇雖然比蕭致小上很多，但也早過了玩那玩意的年紀，於是便板起臉：「他爸，你偶爾也陪一下兒子吧。」
　　論到板面孔的功夫他如何比得過這個男人，只見蕭致臉色一肅，領導的威嚴立時散發出來：「子佳，你在外邊工作也沒多少時間陪孩子的，就帶他去玩玩吧，這種機會可不多。」
　　我X！既然機會不多你怎麼不珍惜珍惜？
　　蕭曉站在地上揪著蕭致的褲腿兒，眼見別的小孩的娘都帶著兒子上馬了，工作人員吼了一嗓子：「人員已滿！請各位抓好，要開動啦！」
　　旋轉木馬慢慢啟動，伴隨著歡快的音樂和一對對親子的笑聲轉了起來。
　　於是蕭少爺哇地一聲噴淚了。
　　「嗚啊啊啊──爸爸媽媽不喜歡我──」
　　周圍的人詫異地看過來。任子璇在外人眼裡更像蕭致的兒子，怎麼這小孩卻管他叫媽？
　　不過長得是挺好看啊，可能是像男人的女人吧……群眾猜測著。
　　任子璇滿頭冒冷汗，趕緊掩住蕭曉的嘴捏細了嗓子，笑得活像被踩了七寸的蛇：「哦呵呵呵──寶寶啊爸爸媽媽怎麼會不喜歡你呢，下一輪就帶你去玩兒啊！」
　　蕭致背過身去，肩膀劇烈地抽搐。
　　蕭曉轉了十幾圈以後心滿意足地坐在長椅上吃著冰激凌，任子璇捂著臉，希望這裡沒有人認識他。
　　「爸爸，我們去玩碰碰車！」蕭曉啃完一個冰激凌後極力推薦一項危險運動。
　　「不行，你太小了，那個是有年齡規定的，七歲才可以玩。」
　　「咦？那、那……」小孩子扳著指頭數了數，「還有四年？」
　　「嗯。」任子璇插嘴。
　　蕭曉極度沮喪地垂下頭，任子璇剛鬆了口氣，肩膀就被人一拍，身後響起爽朗的笑聲──
　　「哎喲！原來高三綜合症的不只我們幾個啊！」
　　他渾身僵硬地、像機器人一般斷斷續續地轉過頭，看到一大幫同學。
　　蕭致不著痕跡地把蕭曉拉遠了一些。
　　「大頭？你們怎麼也在？」任子璇很自然地做出驚訝狀。
　　「快考試了嘛，來放鬆放鬆，」一群青春逼人的半大小子姑娘走到哪裡都挺亮眼，笑鬧著就把任子璇從長椅上拉了起來，有人用手肘頂頂他的肩，「咱們正打算去玩碰碰車，怎麼樣，一起？」
　　十幾歲的男生很容易激起衝動，特別是有朋友在場，不管多小的事都想決個高下。
　　空氣中已經瀰漫起那種名為競爭的氣味來。省重點的學生平時在學習上明裡暗裡就沒少鬥過，雖然不至於頭破血流但也算硝煙濃重，加上女孩子們稍稍一起鬨，任子璇脫口就要答應下來。
　　說出「沒問題」的前一秒，他回過頭瞥了蕭致和蕭曉一眼。
　　蕭致微微點了一下頭。
　　「磨蹭什麼，快走啊！」趙大頭搭上任子璇的肩膀。
　　眼見媽媽被一群敵我不明的人拉走了，小家夥從爸爸懷裡掙扎出來就要追上去。
　　「別擔心，那些人是你媽媽的朋友，」蕭致把他拉回來，「你不能玩碰碰車，讓媽媽替你玩好不好？」
　　蕭曉點了點小腦袋。
　　「噯，那我選紅色座駕，」混在同齡人中的任子璇馬上恢復了男兒本色，用大麼指戳戳胸口，「誰跟我一起？」
　　「我來吧！」帥哥總是吸引人的，馬上有女生躍進車子。
　　蕭曉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不認識的叔叔和媽媽坐在一起。
　　──電視劇裡的壞叔叔可多了，跟媽媽走得太近不好。
　　他同學趙大頭選了輛藍色車，身邊也坐了個女同學。
　　車子開進場地就開始互相撞擊，夾雜著女生的尖叫，一幫同學不斷拍手起鬨叫好。
　　任子璇一個漂亮的轉彎避開了趙大頭的迎面相撞，接著他甩尾調頭，直向趙大頭的車屁股開去！
　　「咚──！」那車被撞得向前一顛，趙大頭馬上吃了旁邊女生一個鍋貼。
　　──技術不錯，以後倒是可以教他開車。
　　蕭致默默作著打算。
　　「！──！！」這邊廂任子璇才剛得意了一下，自己的車就不知被什麼狠狠撞了，身邊的女同學「哎喲」一聲撞在前面，揉著腦袋向後瞪去。
　　一個明顯是路邊小混混打扮的社會青年技術糟糕，撞錯了人還理直氣壯：「瞅什麼瞅？！不服氣是不是？長不長眼睛？誰讓你擋著老子的道了？滾滾、閃邊去！」
　　正常男人在這種狀態下都不會忍氣吞聲，更何況女同伴受了委屈，男孩子天生憐香惜玉的性子立刻佔了上風，任子璇調轉方向，直面小混混。
　　趙大頭也把車開過來，雙方對峙。
　　──唉，這還真有意思。
　　蕭致有些沒心沒肺地想著。
　　蕭曉倒是有點著急：「爸爸，那個黃頭髮的叔叔是壞人嗎？」
　　「嗯──壞人不一定，不過肯定是沒用的人，」蕭致下了結論，「寶寶要是不好好學習，以後就會變成那個樣子。」
　　蕭曉立刻一臉嫌惡。


　　3.歉疚
　　碰碰車場地一角依舊火藥味濃重。
　　今天的工作人員是個臨時的小夥兒，大抵是個性格懦弱的人，看見一群年輕人吵架也沒來管事兒──說不定是認識的人在互相挑釁呢，碰碰車嘛，經常有這種事的……
　　把女同學們請下車後兩邊正式開戰。
　　「瞅什麼？道歉啊！」任子璇吼了一嗓子，音量倒不是蓋的。
　　「媽的這場子裡本來就是人撞人，老子撞你天經地義！道你媽的歉！」小混混白眼一翻猶如死魚。
　　「喲，還會用成語呢。」趙大頭一臉譏諷，也難怪重點生都有些恃才傲物，擅長用文化作為攻擊武器。
　　「說什麼？！」小混混一踩油門，任子璇和趙大頭眼疾手快地向兩邊閃去，但發瘋的狗不挑人咬，趙大頭的車還是被刮了一下。
　　「哇靠！」任子璇和趙大頭兩面夾擊，小混混一踩油門哧溜一下竄走，他們都馬力十足地撞在對方車上。
　　──開車應該再靈活些。
　　蕭致還是沒心沒肺地想著。
　　一旁的其他男生撂了袖子要上來幫忙，小混混嘰裡咕嚕拋出一串國罵，掏出個貼滿大頭貼的手機來就要撥號，任子璇他們瞅準了時機就往上撞，總算是扳回一局，小混混的車一個乾坤大挪移轉了七百二十度，一頭黃毛飄得風中凌亂。
　　「爸爸，媽媽會不會有危險？」蕭曉又擔心起來，那個人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別擔心，有危險的話我們可以幫助他。」蕭致盤算著待會去哪裡解決晚餐，吃中餐還是西餐好呢，啊，聽說新開了一家川菜館還不錯……
　　男生們發起威來也是很拚命的，小混混眼見撞不過人，跳下車一邊罵一邊走人，身後的學生們放肆地起鬨，任子璇和趙大頭互相撞了撞拳頭，在一群女生的叫好聲中實在是有點飄飄然。
　　小混混走出場地，迎面站著個小孩子，睜著純潔的眼睛看他。
　　「叔叔，你小時候是不是不好好學習？」蕭曉很認真地問。
　　「啊？」小混混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爸爸說不好好學習就會變成像您這樣沒有用的人。」蕭曉一臉正色。
　　「……」小混混愣住了。
　　「我看不起這樣的人呀──」蕭曉說著悲憤地跑走了。
　　站在一旁觀察的蕭致的肩膀一天之內抽搐了兩次。
　　任子璇和同學們道別後回到這邊廂，蕭致才剛從兒子給混混的致命一擊中緩過神兒來。
　　「他爸，你的臉為何如此扭曲？」白了他一眼，以為姐夫在嘲笑自己適才的痞樣。
　　「有嗎？」蕭致故作正經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可能是面部神經出了什麼問題？不管這個，我們先去吃飯吧。」
　　某川菜館的生意實在是好得不行，不過這一家三口運氣好，剛來就有人讓了桌子。那桌人剛一抬頭，就有人訝異了：「咦？任同學也來這兒吃飯麼？」
　　這個聲音就算化成了煙他都認得。
　　這個聲音的主人曾夜以繼日地用鮮紅的指甲戳著他的腦袋！
　　「哎，你說這天越來越熱了，到底什麼時候剪頭髮呀？」鬼手女用面巾紙擦擦嘴，「這是子璇的父親麼？您好，我是子璇的老師。」鬼手女至今未婚，看見個俊男首先堆起一張笑臉，就算勾搭不到俊男，給俊男留下個好印象也不算枉見一次。
　　蕭致的大腦正在如計算機一般飛速運轉的同時，身邊的蕭曉已經先一步開口了。
　　「不是的，爸爸是我的爸爸，不是……」蕭曉話說了一半，就被蕭致拉到身後。
　　任子璇心裡咯！一下，蕭致已然掛上了職業微笑：「子璇平時在學校多虧老師照顧了。」
　　鬼手女推推眼鏡：「唉，子璇什麼都好，成績也出色，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不肯剪短髮，為這事我提過很多次了，做家長的也應該注意一下，頭髮太長也會影響學習效率的。」
　　您別糾結我的頭髮了行不行！班裡那些個女生頭髮可比我長多了呀！
　　任子璇欲哭無淚。
　　「好的，我會留意。」蕭致用職業微笑把鬼手女打發走以後，蕭曉探出頭來，有點不滿地問：「爸爸媽媽，子璇是誰？爸爸還有別的孩子嗎？」剛剛那個阿姨說爸爸是什麼「子璇」的爸爸，才不是！我才是爸爸的孩子！
　　好在川菜館人夠多分貝夠大，沒別人聽到，不然又會衍生一段「某男背著家人偷生一子」之類的幻想故事出來，說不定還會被拍下然後放在網上人肉……
　　「當然沒有，子璇是你舅舅，不是爸爸的孩子。」蕭致這句倒是大實話。
　　只不過他隱藏了後半句──這個子璇現在也是你媽。
　　任子璇趕快拉出凳子坐下，蕭曉很快忘記了「子璇」這麼個人，爬到媽媽腿上給自己找了個好位置，拿過菜單研究，發現什麼都看不懂。
　　有驚無險的一頓飯吃下來，晚上回到家，玩鬧了一天的蕭曉早早就睡了，任子璇收拾了書包，爬上姐夫的床。
　　蕭致洗完澡一身清爽，和任子璇一臉鬱悶截然相反。蕭致見他躺下了便笑道：「看來平時你們老師沒少給過你臉色看。」
　　「可不是，那女人看見我就想戳我腦袋，遲早被戳出個窟窿來。」任子璇極度不滿。
　　「怎麼以前沒聽你說過？」
　　「說了有用嘛，剪個毛寸你兒子不得哭成傻子？」
　　蕭致頓了頓，道：「你上了大學就去剪吧……我覺得這樣挺好，還能扎個小辮兒……」
　　「扎你的腦袋，你去試試！！」任子璇轉過去不想理這個神經。
　　身後沈默了很久，久到他以為姐夫已經睡著了。
　　他闔上眼，卻傳來姐夫低不可聞的嘆息。
　　「子璇，抱歉。」
　　任子璇張了張嘴想說些「沒關係啊別在意」之類的話，最終什麼也沒說，索性裝睡。
　　幹嘛啊那麼矯情，都三年了，現在才覺得對不起我？
　　蕭致關了床頭燈，躺下來後考慮著以後該怎麼告訴蕭曉這個事實。
　　三年了，任子璇在他家住了這麼久，早就像這個家的一份子一般自然，先不說蕭曉會不會捨得他走，恐怕自己首先就會捨不得吧。
　　時間真快，子佳走了三年多，她弟弟已經要上大學了呢。
　　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看看。
　　……還記得這小子剛來的時候，聽到蕭曉口齒不清地叫「媽媽」，那表情實在扭曲。
　　後來把蕭曉送進幼兒園，蕭曉看到別人的媽給孩子準備盒飯，眼饞極了，硬是要任子璇也這麼做，任子璇試著炒了個菜，但那顏色估計街上的流浪狗都不想碰一下。於是任子璇偷偷去餐廳買了好吃的裝進蕭曉的飯盒裡，讓蕭曉也得意了一回。
　　子璇教自己的兒子識字、陪他玩、哄他睡覺、給他挑衣服、買玩具……
　　──實在是做得夠多了。
　　欠他的，太多了。
　　原本應該是好好享受校園生活的年紀啊，卻被這麼多生活瑣事絆住了腳步。
　　本都該是自己的責任，卻任性地讓小舅子去承擔。
　　以後一定多少要補償他的。


　　4.喜（戲）劇重逢
　　又一個週末，模考成績下來了，趙大頭看了眼自己前邊一位是誰，嗷一聲就吼出來了：「姓任的你怎麼又壓在老子上面！」
　　「滾滾，誰要壓在你上面了，怎麼說話呢你。」
　　「就是啊，要壓也是壓美女啦，不過任同學你還小呢，哈哈哈哈……」一復讀生作慈愛狀拍了拍子璇的頭，「嘖嘖，別說老班，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你頭髮真夠長的。」
　　任子璇抓了抓一頭毛：「這叫瀟灑你懂不？復讀生你跟時代脫軌太久。」
　　「對，我跟你們火星的時代脫軌了十年八載……」
　　晚上子璇喜滋滋地拿著一張紙給他姐夫看。
　　彼時蕭致正在讀晚報，成績表被塞到眼前，從上往下瞄，假老婆的名字排在第六位。
　　「不錯啊，這個成績上B大沒問題吧？」
　　「誰知道呢，看臨場發揮吧！」子璇唰一下躺倒，「考場上出什麼狀況的都有，暈倒發燒拉肚子，聽說去年還有個吐血的呢……」
　　蕭致手上一頓，茶水灑出來幾滴，「你可得當心點，最近注意跟上營養。」
　　「哎，你太小看小舅子了，咱多壯實啊。」任子璇說著折了折胳膊妄想擠出點肌肉來，蕭致捏了捏，手被他的骨頭咯得慌。
　　「笑什麼呢？」任子璇怒了，蕭致不動聲色地撩起睡衣袖子，上臂一使勁，小山包就鼓起來了。
　　任子璇長大嘴巴，一臉羨慕。
　　「小孩子再練個幾年吧。」蕭致拍拍他的腦袋，那一刻任子璇覺得這場景有點熟悉，突然想到自己寶貴的頭似乎經常被人拍。
　　正要抗議，門刷一下被推開了，蕭曉一個肉球似的跑進來，軟糯糯地叫著：「熱，熱，睡不著……」
　　「乖，小孩子不要吹空調，」蕭致把蕭曉抱上床，「子佳你給他講個故事吧。」
　　任子璇瞥蕭致：「他爸，你怎麼不講。」
　　「小孩子嘛，」蕭致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子佳」，「誰會喜歡聽金融？」
　　任子璇無奈地開口了：「朗朗餓夠，森林裡住著一個喜歡吃人怪獸……」
　　蕭曉不知什麼時候在他催眠似的聲音中打起了呼，任子璇也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
　　「對了子璇，跟你說個事。」蕭致放好報紙。
　　「嗯。」
　　「我後天要去新加坡開會，走兩個禮拜。」
　　「啥勞什子會啊開這麼久？」
　　「順道帶公司的人旅遊。」
　　「……可惡。」
　　「你高考完也給你報個旅行團……對了，你爸媽會來照顧曉曉，你安心學習不用擔心家裡的事。」
　　「誒誒誒？」任子璇轉悲憤為喜悅，「不早說！我很久沒見他們了，噯，你記不記得我媽做的紅燒排骨？」
　　「記得，跟你姐沒離婚的時候你媽媽經常過來做那道菜。」
　　「……」任子璇無語，他感覺姐夫此刻好似怨婦。
　　如果姐姐沒跑就好了，姐夫可以經常吃排骨，曉曉不用總是吃西紅柿炒雞蛋，自己也不用當幼稚園小朋友的媽。
　　……說起來都怪那個女人啊！
　　……不過不知道姐姐有沒有再找個人嫁掉？新姐夫不曉得是啥樣，總之應該沒有蕭致強……嗯，他這個姐夫比較厲害。
　　蕭致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被子不知道為什麼被小舅子踢到了地上，突然覺得氣氛不對，他剛一抬頭，對上了一雙明亮的大花眼。
　　「小致，你、一直和小璇睡一張床嗎？」
　　「……阿姨？」子璇他媽？什麼時候來的？
　　「不會很擠嗎？嗯？嗯？為什麼睡同一張床呢？」
　　「……吵死了。」任子璇在夢中迷糊地嚷。
　　「啊啊……小璇哪，你好可憐，怎麼沒有自己的臥室啊……」
　　半個小時後，任子璇一臉黑線地指著自己嶄新嶄新的臥室：「所以說，媽，我是有臥室的，只不過是害怕蕭曉擔心罷了……」
　　「對了！曉曉！我要去看可愛的孫子！」
　　任子璇看著親娘飛奔進蕭曉的臥室，一秒鍾後響起了尖叫，他無奈地對剛買好菜回來的任父說：「爸，你好好管管我媽啊。」
　　「我有什麼辦法，你姐姐跟你媽一個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幸虧你媽沒想你姐姐一樣跑掉……」看到蕭致走過來，及時地住了嘴。
　　「叔叔，我來拿吧。」
　　任媽媽坐在沙發上往蕭致碗裡夾排骨：「小致你不要客氣嘛，你跟佳佳離了婚還可以叫我『媽媽』的啊。」
　　蕭致心想這不是客氣不客氣的問題。
　　「再說是佳佳這孩子不對，我幫你訓訓她讓她回來繼續做你老婆好不好？」任媽媽一臉期待。
　　「阿姨你們不知道？子佳已經找了男朋友。」蕭致苦笑了一下。
　　「啊，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告訴我？」
　　「媽媽，外面好吵。」蕭曉的房間，任子璇正陪著他看蠟筆小新。
　　「你外婆跟你爸爸在聊天呢，乖，咱們看下一集。」任子璇鼠標一點，蕭曉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回來。
　　「我以為她已經告訴您了。」
　　「我根本不清楚那孩子的事啊，真是的，太不孝順了！」任媽媽滿臉悲痛，「早知道就跳過她，直接生小璇好了！」
　　這做不到吧……應該。
　　蕭曉坐在床上看動畫，任子璇偷偷摸摸地裝作去廚房拿飲料順便聽一聽他們在說什麼，結果得知姐姐她真的勾搭了新歡！
　　行啊你，扔下兒子去快活，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一天後蕭致出了國，任媽媽和任爸爸逗孫子逗得不亦樂乎，任子璇也總算是能鬆一口氣安心學習。
　　這天下午他放學回家，路過超市時接到老媽的電話，於是奉命去買大蒜，剛拐進超市區，看到幾個家庭婦女對著一個男人指指點點，還不住偷笑。
　　好奇心驅使下任子璇也看了一眼，頓時被驚到。
　　這身黑衣黑褲黑墨鏡的裝扮簡直就是在說「老子是壞人都他媽離老子遠一點」嘛！
　　──誰家的瘋子跑出來了大概。
　　他去挑自己的大蒜，那男人一點一點地挪動著，堵住了窄窄的路，拿起一個胡蘿蔔，搖搖頭，放下了，拿起一根芹菜，搖搖頭，也放下了，最後他拿起一個土豆，再搖搖頭……
　　話說這人到底想買什麼啊！任子璇也算買了兩年的菜，特別看不慣這種明明不買還要佔地方的行為，當即說：「這位先生，你能朝旁邊挪一下麼。」
　　那男人緩緩地抬頭，兩個黑黝黝的墨鏡片直視著任子璇的臉，半天沒移開視線。
　　「咳──你到底想買啥？」任子璇被盯得心裡發毛。
　　那男人結結巴巴地：「我想買、買大、大蒜。」
　　「笨蛋！給我好好說話！」驀地從謎樣的地方跳出一女人，對那男人腦袋上就是一巴掌，接著回過頭。
　　然後兩個人都愣住了。
　　「小璇？」
　　「……姐？！」


　　5.新姐夫
　　某冷飲店裡，角落處坐著三個人。
　　「求求你了小璇……」任子佳抹著眼睛。
　　「不可能，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任子璇心想好啊你這女人終於回來了，但是兒子是不會這麼簡單就讓出去地！
　　「我就遠遠的看一眼！絕對不去曉曉旁邊！」任子佳苦苦哀求。
　　「誰知道你會不會半路衝出來啊！有本事就上樓去看，正好爸媽都在。」
　　任子佳一聽爸媽二字臉就綠了，她的新男朋友趕快拍拍她，好言勸道：「子佳，不然我們就去曉曉的學校看他吧？」
　　「你……」任子璇用顫抖的手指指著那個黑衣男，「你看看你這身裝備！敢去幼兒園？老師不打110才怪！」
　　「子璇，不要這麼和你姐夫說話……」子佳小心翼翼。
　　「XX！」他爆粗口了，「我姐夫是蕭致，不是這個、這個……喂，你叫什麼。」
　　黑衣男也楞是好脾氣，「在下粱凡生。」
　　誰？這名字似乎有點熟悉啊，難不成以前聽說過？
　　任子璇正回想呢，就聽到旁邊一桌幾個女中學生打扮的姑娘嘰嘰喳喳：「你看梁凡生的新書了沒？」
　　「看了看了！我哭了四五遍呢……」
　　「哎呀，那個XX最後怎麼死了呢，好可惜……」
　　「第三者都是炮灰來的嘛，主人公好就行了啦。」
　　任子璇僵硬地合住自己的嘴。
　　「我上次簽售的時候好像見過她們吶……」梁凡生喃喃自語。
　　「你、你是寫書的？」
　　「在下不才，家裡蹲而已。」
　　「作家不都是坐家裡的嗎……」任子璇翻了個白眼，喝起手裡的果汁。
　　任子佳還想說點什麼，子璇放在桌上的手機開始震動。
　　「死小子你買個大蒜怎麼買了這麼久！」任媽媽在電話那頭咆哮，「是不是去遊戲廳了？」
　　「……我都多大的人了還去什麼遊戲廳？我是見到老熟人了唄，順便聊聊。」
　　「誰呀？叫回家一起吃晚飯吧。」
　　「成啊，我問問她樂不樂意。」
　　掛掉，任子璇得意地晃晃電話，「怎麼樣姐，媽想見見『老熟人』。」
　　「嗚嗚嗚，親愛的我害怕。」任子佳做弱柳扶風狀倒進梁凡生懷裡。
　　「沒關係，我陪你去，有什麼風險我們一起承擔。」梁凡生做義薄雲天狀摟住任子佳的肩膀。
　　任子璇看到這粘糊糊的小倆口就氣不打一處來：「得了，你們去姐夫家也只會添亂，我上去和媽說說，你們等我電話。」
　　任媽媽一聽到女兒帶著新男朋友回來耀武揚威，當即拿了炒勺就要去揍人，被任子璇迅速攔下。
　　「算了媽，我看姐夫和姐姐也不可能復婚，你又何必呢？再說了她新找的男人是個作家，也挺好的啊。」
　　「那人哪裡能和小致比啊，他有小致長得帥嗎，有小致有錢嗎？比小致人好嗎？」
　　任子璇心想梁凡生自始至終沒摘下那該死的墨鏡，他怎麼知道他的真實面貌？至於有錢，既然是暢銷作家，那應該還挺富的吧。
　　最後任媽媽總算是平復下來，到底是親生女兒，不理也不行，終於打了電話約定一家飯店見面，在任子璇的千叮嚀萬囑咐下拉上任爸爸出了門。
　　沒過多久蕭曉就說肚子餓，任子璇看到老媽事先燉的玉米粥熟了，便關上火，盛了一碗端到蕭曉房間裡，一邊吹一邊喂。
　　「媽媽，奶奶去哪？」蕭曉吃著甜甜的玉米粥一臉滿足。
　　「去見一個阿姨。」任子璇心一酸，想著本來你應該叫她「媽」來著，可現在舅舅只能告訴你那是個歐巴桑……
　　飯後他上網查資料，突然間想起什麼來，順手Baidu了一下樑凡生，點進作家檔案，一看那照片，愣了。
　　「……娘的，帥哥。」
　　照片裡的人有一雙當代女生最愛的所謂憂鬱得讓人蛋疼的眼睛，不知道有沒有PS過，那頭黑髮看起來柔軟極了，還罩著一層好看的光澤，尖尖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再一看年齡……怎麼比老姐還小一歲啊？
　　突然明白這人為什麼不肯摘墨鏡了。
　　……我們家還真是出怪人！
　　收拾好東西之後，任子璇上床準備睡覺，一看表，已經快要十二點了，時間過得忒快，但老媽怎麼還沒回來？莫非和那個粱什麼的槓上了？
　　「叮鈴鈴……」他姐夫床頭的電話突然響了，任子璇一愣，下意識飛速接起，頓了頓，「姐夫？」
　　「你怎麼知道是我？」蕭致在電話那頭笑得挺開心。
　　任子璇剛想得意地說這是心電感應，又覺得有點怪，又不是真夫婦，有個屁心電感應啊，於是語鋒一轉：「這不是有來電顯示嗎？嘿嘿，嘿嘿。」
　　蕭致撲哧一下笑出聲了：「我用的是賓館的電話，你那邊應該顯示不了的。」
　　任子璇頓時覺得臉上有點發燒，乾咳了兩聲，道：「我瞎猜的，你床頭這個電話沒幾個人知道，再說這麼晚了，也只有你好意思騷擾我，新加坡和咱這兒時差應該差不多吧，怎麼你還不睡覺？」
　　「晚上同事聚餐，多玩了一陣子，倒是你，今天很忙麼？」
　　「沒有，作業有點多，對了，跟你說個事兒……」
　　任子璇把下午在超市遇到那對小兩口的過程告訴了蕭致，蕭致象徵性的沈默了一下，道：「那替我恭喜你姐姐，什麼時候去喝他們的喜酒？」
　　「喝你的頭。」任子璇的嗓子突然哽住。
　　聽說當年姐夫是很喜歡姐姐的，當然，不喜歡怎麼會結婚？
　　這下姐姐倒是有了新男朋友，小日子過的滋潤快活，但姐夫呢？他心裡放得下嗎？
　　想著想著，嘴裡就問出來了：「姐夫，你還喜不喜歡我姐啊？他倆還沒結婚呢，要不你現在……」
　　「怎麼著？橫插一腳，橫刀奪愛？」笑問。
　　「這怎麼算是奪愛呢？」任子璇氣極了，蕭致卻彷彿心情甚好：「你姐姐跟了我幸福不了，她是個居家女人，沒丈夫陪在身邊不行，找個作家正好，至少能常陪著她……」
　　再後來蕭致說了些什麼，任子璇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眼見兩人說了有十幾分鍾，蕭致也感覺到小舅子心情不咋地，於是說：「大人的事情你別操心，好好學習，知道了嗎？」
　　「啊……哦，」任子璇掛上電話的前一刻說了句以前蕭致出門時他常當著蕭曉的面說的話，「你早點回來。」
　　蕭致住的賓館外邊風景特好，望出去能看到海面上波光粼粼像飄著大片的鑽石，映射下來的月色被湧動的海水切割成一條條綢帶，晚風一吹，海邊植物的枝葉便摩挲著沙沙作響，讓人不由想起世外桃源幾個字。
　　……如果那小子也能看看這種風景就好了。
　　第二天任子璇在學校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正準備回家呢，就聽到旁邊幾個女生嘰嘰咕咕著什麼「變態啊，誘拐犯」之類的，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
　　「子璇，下午好！」黑衣黑褲黑墨鏡，梁凡生扒在窗前笑得好不燦爛，一口雪白的牙齒熠熠生輝。
　　「駭客帝國？」趙大頭詫異道。
　　坐在窗邊的那女生默默地關上窗子繼續寫作業，這下任子璇就只看得到梁凡生的嘴一張一合。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你來幹嘛？」任子璇走出教室，死死盯著來意不明的梁凡生。
　　「昨天你媽媽回家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我睡著了也沒見她回來，你們聊什麼了？」
　　「唔，你媽媽不太同意我和子佳……」
　　廢話。
　　任子璇心想，管你是不是什麼作家，任誰見了儀表堂堂氣度不凡的蕭致和你這整天出門戴墨鏡的怪人，都會覺得你是沙子他是太陽。
　　「我媽不同意，你就去說服我媽啊，找我什麼意思?」
　　「這、不太好吧……」梁凡生垂著腦袋樣子好不可憐。
　　任子璇原本不想理他們這些破事，但一想蕭致昨天的話，又覺得姐姐一個人孤苦伶仃也不是辦法，口氣便軟下來：「咳，不是我說你，你整天坐在家裡，社會常識比較缺乏也是可以理解地，但婚姻大事怎可兒戲，你只有和我媽正面交鋒，方能顯示出你的誠意！」
　　「是，是……」梁凡生點頭哈腰。
　　「我當然也會幫你們，不過最主要是看你和我姐的努力……」
　　「對，對……」梁凡生恭恭敬敬。
　　於是來往的同學們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怪異畫面──一高中生嚴肅地教導一貌似黑幫的家夥。


　　6.仨家長碰頭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總之今天你們應該再見個面，我回去後會說服老媽。」兩人走在校園裡，梁凡生感激得簡直要涕淚橫流，就差沒為任子璇寫一部歌功頌德的傳記，外帶強勢巡迴宣傳三個月。
　　眼前要走出那莊嚴的校門了，不知哪個趕時間的小子和梁凡生擦身而過，這一撞不打緊，梁凡生那遮臉蛤蟆鏡啪一下跌在地上，漂亮英俊而迷人的臉蛋明晃晃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啊，真是個悲劇……」梁凡生心痛地撿起墨鏡，悲傷地撫摸著鏡片上龜裂的痕跡。
　　這還不是最悲劇的，最悲劇的是校園裡那些值日的學生注意到了這邊，馬上有人開始激動地嘀嘀咕咕議論起來。
　　「怎麼我姐找的人都挺不一般啊……」任子璇喃喃自語。
　　「嗯？你說什麼？」
　　「沒什麼……趕快回去吧。」
　　梁凡生還是有車一族，任子璇想了想覺得很自然，這人的德性估計也坐不了公交。
　　然而當任子璇虛弱不堪地扒著車門走下去時，他發誓他再也不會上這個人的車了！
　　這個二X，不但其他方面比不上蕭致，就連車技都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你怎麼開車的！」他用食指指著梁凡生的鼻尖。
　　「對不起子璇……」梁凡生小心翼翼地扶著他，「車是新買的，子佳說開車來會比較有面子……」
　　「哇靠！你怎麼考到駕照的啊！」他深呼吸一下以免嘔吐出來。
　　梁凡生一臉純良：「駕照？我沒有駕照啊。」
　　──任子璇只差沒吐血三升。
　　心有慼慼焉地坐電梯上樓，不出意料地在門口看到了被堵在門外的姐姐。
　　任子佳還在不死心地按著門鈴：「媽──你讓我進去看看嘛。」
　　任子璇一看就心軟了，怎麼說這都是他的親姐姐、他照顧了三年的蕭曉的親媽，他如至親之人一般看待的蕭致的前妻。
　　這個女人的身份，令他無法說服自己擁有阻斷他和蕭曉見面的資格。
　　「姐，你要實在想看……我下次帶他出來。」
　　任子佳淚眼汪汪地回過頭：「真的？子璇，你真是我親弟弟，你想要什麼，姐給你買！」
　　白眼砸回：「敬謝不敏，對了，你只能遠遠看看，畢竟他……」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走近的，真的！」
　　打發了姐姐之後任子璇回到姐夫家，任媽媽還在氣頭上：「這個不孝女，蕭致和我兒子把她兒子養這麼大了，才想起來回家看看。」
　　任子璇發現任媽媽眼圈紅紅，到底是親生女兒，哪裡有怪她一輩子的說法。
　　「媽，你聲音小點吧。」擔心被蕭曉聽到，任子璇提醒母親。
　　「不怕，我讓老頭子帶孫子去公園了。」任媽媽胸有成竹，「早知道那個不孝女要上門，我都安排好了呢。」說完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又黯然起來。
　　……任子璇覺得自己的娘還真彆扭，明明想女兒，又倔著不讓她進門。
　　門外安靜了，沒過多久任爸爸便帶蕭曉回了家，一進門爺孫倆就樂呵呵地唱兒歌，歌詞是經人改編過的，不倫不類，還有點帶色和暴力的味道。
　　任子璇拉下臉來：「爸，你給蕭曉教什麼呢？」
　　蕭曉一見「媽媽」，又叫又笑地跑過來，抱住他的腿，「媽媽，我今天和外公在公園玩抽獎了喔！」
　　「哦？」任子璇摸摸他的頭，「抽到什麼好東西了？」
　　「一隻兔子。」他這才看見任爸爸懷裡抱著個不大不小的白兔玩偶。
　　「不錯嘛，我就什麼都抽不到──好了，要開飯了，你們快去洗手。」
　　「一家之母」下了令，爺孫倆又高唱凱歌向洗手間進發。
　　「哦？子佳今天來過？你怎麼說？」飯桌上任爸爸頗感興趣地問任媽媽──任子璇和蕭曉早早吃完飯，已經進房間去了。
　　「我還能說什麼？曉曉還這麼小，又認準了子璇，難道要我告訴他～『這個照顧了你好幾年的人不是你媽，那個一生下你就跑了的才是你親媽』？」
　　任爸爸沈默了一下，「那這麼說你趕她走嘍？」
　　「哼。」任媽媽很是鐵石心腸，但臉上的猶豫和難過也沒能掩飾。
　　任爸爸嘆了口氣：「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該讓他知道的總歸要讓他知道。」
　　「唉，我也明白，等等再說吧……而且啊，我下午在門口偷聽到子璇答應讓子佳偷偷去看曉曉，咱們倆就當做不知道這回事吧，到底是親生女兒……」
　　任子璇陪蕭曉看了幾集蠟筆小新便該去複習功課了，他剛拍了拍蕭曉的頭讓他乖乖看動畫片，手機就響了起來。
　　來電沒有顯示，任子璇狐疑地接起來，便聽到蕭致低沈磁性的聲音傳來：「子璇？」
　　「姐──」夫字還沒出口，他便猛然想到蕭曉在旁邊，於是立即改口，「他爸。」
　　「哈哈哈，」蕭致也猜到了個大概，低聲笑道，「他媽。」
　　任子璇頭上落下數條黑線，手機裡傳來姐夫同事調笑的聲音：「蕭總，和蕭夫人報告行程呢？」
　　蕭曉聞言，三兩步爬過來抱住任子璇朝手機的方向大叫「爸爸」，蕭致聽見了，便說：「你跟曉曉說，爸爸和媽媽有事情要講，等會兒再和他說話。」
　　任子璇像吞了個不明物似地糾結，哄了蕭曉兩句，問蕭致：「有什麼事啊？怎麼不打家裡的電話？你這國際長途這麼一接，我手機又要停機了。」
　　「手機費什麼的我回來報銷，」蕭致說，「──你最近，沒什麼難處吧？」
　　難處？任子璇想了想：「沒有啊，怎麼會有難處呢？」
　　「子佳想回來看曉曉，你……」
　　「姐聯繫過你了？」不知為什麼任子璇心裡突然有一點不舒服，嗯，只有那麼一點點。
　　「是，因為你媽媽不肯，所以她──」
　　「哦，我知道的，下午我還跟她見過一次，還有她那個男朋友，說實話那人太挫了……」任子璇說起那奪命飛車，又差點嘔出來。
　　蕭致象徵性地沈默一下，嚴肅道：「子璇，你以後不要坐他的車。」
　　「打死都不坐！」哪裡用姐夫講，任子璇早就這麼決定了！
　　「那就好，我明天就回來，你不用為難，這件事我處理。」
　　「明天麼？──好的。」
　　「媽媽，我要和爸爸說話！」曉曉拿過手機，糯糯地叫了聲：「爸爸！」
　　蕭致心裡一暖，突然覺得自己即使離了婚，也算是有「妻」有子有事業，當下心情大為舒暢：「哎，曉曉，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蕭曉倒是很會來事，「我問問媽媽，」轉而對著任子璇，「爸爸問你想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讓你爸回來的時候小心些……」任子璇隨口說說，沒想到蕭曉一轉達，就變成了「爸爸，媽媽說只要你平安回來她就滿足了!」──好一個夫妻相敬、濃情蜜意！
　　任子璇嘴角一抽，開始盤算教蕭曉如何在正確的場合說正確的話。
　　蕭致一愣，忍了一陣笑，才說：「好好，爸爸一定平安回來，你在家要聽媽媽的話。」
　　「嗯！」
　　好不容易打完一通亂七八糟的電話，一掛掉電信的短信就到了──尊敬的客戶，您的餘額不足，請盡快繳費。
　　得，停機了吧，停機了吧？都怪那國際長途！
　　任子璇抱著課本走進書房，腦海中一邊是姐姐，一邊是前姐夫，一邊是小外甥，他長嘆一口氣──我任子璇只是個可憐的高三生，幹嘛一個個都用這些事折磨我啊……
　　次日任子璇一放學，接到老媽的電話奉命去幼稚園接蕭曉回家──理由是二老去大型超市浪漫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他又一次站在這所幼稚園門口，和伸著脖子眺望教室內部的家長們站在一起，突然心中冒出一句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
　　由於下午只有三節自習，任子璇來得有些早，只好專心地等待幼稚園放學。
　　沒過多久，一陣悠揚歡快的電子音樂響起──這便是小孩子們可以回家的信號，任子璇笑了笑，看到蕭曉和一群小孩子跑出來，一邊大喊著媽媽。
　　「曉曉！」
　　「曉曉──」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任子璇一僵，硬生生接住迎面撲來的蕭曉，然後慢慢地轉回身去──他的身後，一邊蕭致剛從他那輛跑車上優雅地走下，另一邊任子佳和梁凡生從那奪命飛車裡跌跌撞撞地掉了出來……
　　蕭曉看看爸爸，再看看「媽媽」，又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放在和「媽媽」很像的那個阿姨身上。
　　──幾個外貌出色的人，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目，況且這個氣氛十分微妙，頓時強烈激起了別人的好奇心。
　　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越來越多，蕭致眉頭一皺，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任子璇肩上。
　　「你帶曉曉先上車。」
　　任子璇看看望眼欲穿的姐姐，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蕭曉畢竟是小孩子，按捺不住好奇心，一上車就纏著任子璇問：「媽媽，那個阿姨是誰呀？和媽媽好像喔！」
　　任子璇笑了笑，幾分釋然幾分苦澀。早晚蕭曉要認回自己的媽媽，他總不能老霸佔著別人的兒子。
　　「那個阿姨很漂亮吧，雖然看起來有點瘋瘋癲癲，但其實是個溫柔的人……」
　　蕭曉似懂非懂，其實任子璇這話大多是說給自己聽的，他一個小孩子，怎麼指望他明白？
　　蕭曉認真地看了看任子佳和任子璇，然後抱住任子璇，「媽媽比較好看！」
　　任子璇失笑，回過頭從後玻璃看到蕭致在和那兩個人說著什麼。
　　蕭致站在出門只能戴墨鏡的梁凡生面前，不是一般的有威壓感。他原本就身材挺拔，加上一身沈黑的正裝──大抵是剛下飛機還沒來得及換，往那裡一站，不需一言，光氣勢就能讓任子佳和梁凡生矮一大截子。
　　任子璇聽不到蕭致和他們說了什麼，沒過多久蕭致便回到車上來，沈默地發動。
　　他和蕭曉感覺到氣氛不對，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7.裂痕
　　兩輛車停在了酒店門口。
　　任子璇帶著蕭曉小心地跟在三個大人之後。準確地說，在蕭致面前──他們四個都像是可憐的小屁孩。
　　席間，任子佳不住往蕭曉臉上看，目光中又愧疚又憐愛，終於忍不住說：「曉曉……」
　　「叫阿姨。」蕭致低沈的聲音冷不丁響起，蕭曉一抖，乖乖地說：「阿姨好。」
　　任子佳面色不豫，沒有再說什麼，苦笑了一下：「曉曉乖。」
　　梁凡生尷尬地喝著茶水，自始至終沒有摘下那副墨鏡。
　　任子璇看到蕭曉扁起了嘴，皺眉對蕭致道：「你凶他做什麼？」
　　蕭曉一看有人站在了自己這邊，頓時得意起來：「爸爸，媽媽讓你不准凶我。」
　　梁凡生將茶水「噗──」一聲全噴了出來，張著嘴看著這幾個人，呆若木雞。
　　「你……他……你們……」梁凡生說了幾個很是曖昧的人稱代詞，便在蕭致凍死人的目光下訕訕地閉嘴了。
　　「咳咳……」任子璇尷尬地咳嗽幾聲，拿過菜單，「可以點菜了麼？」
　　蕭曉太小，剩下的都是成年人，大家也就讓著這個孩子，「點吧。」
　　任子璇翻了翻，點的菜都是蕭致喜歡吃的──他這也是為了緩和氣氛。果然蕭致一聽便看向他，目光柔和下來。
　　蕭曉坐在蕭致和任子璇中間，任子璇旁邊是任子佳，再過去便是梁凡生，桌子並不大，五個人基本就坐滿了，菜上來之後氣氛稍微輕鬆了些，眾人也不至於沒話說。
　　任子佳胳膊伸得老長想給蕭曉夾一塊酥雞，結果她自己的衣袖沾到了油漬。
　　蕭致看著任子佳可惜的樣子眉心一蹙：「還是老樣子，這麼迷糊。」
　　任子璇微微抬頭，發現蕭致看著姐姐的目光包含了很多東西，複雜得讓他不願深究。
　　──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離婚這麼久，還是有些許感情的吧……
　　他心裡突然泛上一股酸澀，任子璇暗暗心驚。
　　這應該是好事啊，蕭致和姐姐要是能重修舊好，他們就還是一家人，蕭曉也可以回到親生母親的懷抱裡，怎麼都比自己這個舅舅強得多，可他，他怎麼會覺得難受？！
　　一股自我厭惡感刺進腦海，任子璇忍不住唾棄自己──習慣了姐夫對你的好，習慣了外甥對你的依賴，居然會冒出這種想法。
　　梁凡生體貼地取出紙巾為子佳擦袖口，子佳卻是大方一笑：「沒什麼沒什麼，又不是新衣服，為了兒……為了曉曉，一件衣服算什麼。」滿滿的柔情和關懷從那張美麗的臉上溢出，母性果然是能溺死人的東西。
　　任子璇暗暗別過頭，心中的難受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增一層。
　　姐姐這些年……一定很思念曉曉，那是她的親骨肉啊！姐夫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分……
　　吃完一頓飯，蕭致開車將任子璇和蕭曉送回家，又要離開。
　　「你去哪？」任子璇忍不住問──時間已經不早了，他還有什麼事？
　　「我和你姐姐還有點事情要說，你先休息，別耽誤了明天上課。」
　　「……哦。」任子璇低下頭拉起蕭曉的手，「那我們先進去了。」
　　蕭致看著小舅子欲言又止的樣子，微微一笑，大手覆上他的腦袋揉了揉，「去吧。」
　　蕭曉看著「父母」「嗯愛有加」的樣子捂著嘴直偷樂。
　　任媽媽看到兒子帶著外孫回來了，便迎上去問：「怎麼樣？」
　　任子璇安頓曉曉睡下，才和媽媽來到客廳：「今天一起吃了個飯。」
　　「那曉曉……」
　　「曉曉還不知道。」任子璇皺起眉──他有點不想瞞下去了。
　　但是說出來的話，他失去的僅僅只會是這層關係麼？曉曉還會像以前那樣親近他麼？蕭致……還會把自己當做親人麼？一想到蕭致有朝一日也許會不再對自己那麼溫和，任子璇就像胸口被堵上了似地難受。
　　不行，他們只是姐夫和小舅子的關係，還真玩夫妻扮演遊戲上癮了？！好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任子璇搖搖頭：「回頭再和我姐夫商量一下吧，看看姐有什麼打算。」
　　第二天上課時子璇有點心不在焉，老師叫他上講台解一道題時他愣了五秒才站起來，好在數學是他的強項，不至於丟了面子。
　　下課後一幫同學圍在一起，紛紛談論最近壓力很大，一方面家裡給予的希望太高，另一方面這所重點學校的學生，沒有哪個不想被好大學接走的。
　　任子璇倒沒覺得有什麼，任爸爸和任媽媽都不是逼孩子很緊的家長，蕭致就更不用說，他們只是在他身後默默地鼓勵著他，從沒說過什麼「你一定要考上XX大學」之類的話。
　　「子璇，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一個女生好心問他，他看過去時對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敢和他直視。
　　「嗯？沒有啊。」
　　「感覺你精神有些不集中呢……」
　　「就是，老師喊你的時候你還愣住了，以前不是哧溜一下就竄上去了麼？」趙大頭聞言笑道。
　　「啊，家裡出了點小事。」
　　「小事？小事你能愁成這樣？到底怎麼了？」
　　「真是小事，說不清楚。」任子璇含糊過去，別人見他不願多說也就沒繼續問，沒過多久上課鈴響起，他打起精神迎接下一堂課。
　　他確實在煩各種事情──高考在即，不知道該報哪所高校，B大雖然是好選擇，但是離本市太遠，他骨子裡還是挺戀家一個男生，況且又放心不下曉曉，這一去沒個一年半載回不來，說實話還真捨不得。
　　傍晚回到家裡，任子璇驚喜地發現蕭致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這倒少見，他大老總不是經常回來得遲麼？
　　「姐夫。」
　　「回來了。」
　　「嗯。」
　　幾句簡單的問候，竟讓任子璇有種溫暖的感覺。
　　「今天上課怎麼樣？」蕭致放下報紙走到玻璃架上取了兩隻杯子，一邊倒了一點紅酒。
　　「還行吧，複習階段了，也提高不了多少了。」任子璇接過杯子嘗了一口，「味道不錯嘛！誒對了，我爸媽呢？」
　　「去接曉曉了。」蕭致一笑，「二老來了以後咱們倒是清閒，不用做飯不用看孩子。」
　　「你本來就不做飯不看孩子。」任子璇白他一眼。
　　蕭致頓了頓，沈黑的雙眸饒有意味地看向他。
　　任子璇真是個美人，雖然這麼形容男生太過娘娘腔，但美也分很多種，不一定嬌柔便是美，這種少年人特有的清稚骨感也格外有魅力。再加上，他有一張和任子佳格外相似的臉。任子佳從小便是鄰間出名的美女，她的親弟弟能差到哪兒去？
　　蕭致的手著了魔似地伸出去，指尖停在任子璇的臉頰上。
　　肌膚的觸感溫熱細膩，他印象中男生的皮膚都是略微有些粗糙的，但任子璇臉上卻絲毫感受不到，綢緞似地吸住了蕭致的手指。
　　此時的任子璇卻嚇呆了──這個動作太過於曖昧親熱，蕭致做得越自然，他反而越心驚。
　　腦中不期然就蹦出那天晚上自己洗完澡，蕭致捏著他的頭髮說，子璇，你真像你姐姐……
　　「啪。」他揮開了蕭致的手，聲音不大，落在蕭致耳中卻有如驚雷。
　　一時間曖昧的氣氛蕩然無存，像玻璃被打破了一樣，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蕭致微微蹙起眉心，不動聲色地放下酒杯。
　　任子璇滿腹糾結，終於受不了這種沈默的狀態開了尊口：「姐夫，昨天我姐姐說什麼了？」故意把姐姐和姐夫說得很重，也不知是在提醒蕭致還是在提醒自己。
　　蕭致彷彿沒注意到他的刻意，很自然地接口道：「子佳想跟我要曉曉的撫養權。」
　　「啊？！」任子璇一驚，「她……」才說了一個字，就硬生生地卡住，母親想照顧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在這一家三口裡只是個外人，「……那，你怎麼說？」
　　蕭致沈默了一下才道：「我需要考慮一下。」
　　需要考慮一下──蕭致並沒有明確拒絕，也就是說，曉曉可能會回到他媽媽那邊去？
　　「捨不得麼？」蕭致突然看向任子璇的眼睛。
　　子璇閃開目光，「我舍不捨得又沒什麼，曉曉是我外甥，但我姐是他親媽啊。」
　　蕭致沒說話，子璇猶豫一下，又說：「你是他爸爸，這是你們的事情。」話一出口，他覺得喉頭堵得厲害，慌忙找了個藉口回房間去了，留下蕭致一個人在外面，以及滿地尷尬的沈默。


　　8.意亂
　　「子璇，吃飯啦！」門外傳來老媽的呼喚聲，任子璇才驚覺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他居然一直在發呆，課本攤著半天沒翻一頁。
　　「……來了！」心煩意亂地合上書──都怪那個蕭致！沒事對他這麼曖昧做什麼！任子璇一前途大好的青少年，戀愛都沒談過的純情小生，哪裡能敵得過蕭總的魅力，除了躲得遠遠的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對付蕭致。
　　飯桌上蕭致神色平常，看著任子璇的眼神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不時夾一些他搆不著的菜放在他碗裡──蕭曉有兩個老人照顧，他倒不用費心。
　　「我不！我要媽媽夾的菜！」蕭曉看著明顯神遊天外的任子璇，有些賭氣地大叫──最近都沒怎麼和媽媽親近呢！
　　蕭致不動聲色地看了任子璇一眼，轉而道：「曉曉，誰夾的菜都一樣，快吃吧。」
　　「媽媽不要我了──」眼見這小少爺嘴一扁就要哭，任子璇趕緊夾了一筷子炒雞蛋放進他碗裡：「好好，給你雞蛋，別哭啊。」
　　任媽媽大條地說：「這孩子越來越像賢妻良母了。」
　　蕭致和任子璇聞言都是一怔，隨後前者心裡偷笑，後者橫眉豎目。
　　好吧，說他「良母」他認了，但那個「賢妻」是怎麼回事？！他哪裡表現得賢妻了？
　　子璇下意識瞥了蕭致一眼，發現對方勾著嘴笑似乎有股笑意，氣就更不打一處來：「蕭致！」
　　「……嗯？」蕭總彎了一雙深邃的黑眸看過來，兩人視線交匯，任子璇心裡猛地一蕩，脫口道：「……沒、沒事。」
　　好……奇怪，他居然不敢看姐夫的眼睛……？
　　攪得一團亂的心思中帶著一點恐慌，任子璇匆匆扒完了飯，回到自己的書房。
　　──完蛋了，完全沒有心情複習！再這麼下去，他恐怕考大學都會有危險……
　　不要想蕭致不要想蕭致不要想蕭致……
　　媽的！越想把那個可惡的男人逐出腦袋，他的臉居然越清晰！
　　任子璇忍無可忍，把課本猛地一摔！
　　「啪！」
　　書房中傳來不大不小一聲響，任媽媽好奇道：「這孩子怎麼了？」
　　「……我去看看。」蕭致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小舅子房間走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差點笑出聲來！
　　只見任子璇一副炸了毛的樣子，對著空氣擺出一副痞子樣：「……別以為大爺我怕了你！告訴你！捉弄我的下場你還承受不起！」
　　蕭致饒有興味地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高三綜合症？
　　任子璇鬧夠了、發洩夠了，一轉身，看見姐夫似笑非笑地倚在門邊。
　　……轟！！！
　　小舅子的臉頓時沒出息地爆紅──
　　「你！」
　　「我？」
　　「你進來怎麼不敲門！」
　　「你的門本來就沒關啊，」蕭致無辜地聳肩，「留著一條縫。」
　　任子璇一屁股坐在床上，「……好吧，姐夫，有啥事？」這麼一鬧，兩人間尷尬的氣氛倒消散了不少。
　　「沒什麼，」蕭致自然地坐在他旁邊，「覺得你似乎壓力不小。」
　　廢話！「快高考了，沒壓力才叫怪異吧。」所以您老人家別折騰我了，讓我好好考試行不？
　　「哦……」蕭致沈吟，「這樣，那我幫你解解壓如何？」
　　「……啊？！」任子璇只看見姐夫的臉在視線中越放越大，他瞪著眼睛渾身僵住，最後，「碰」地一下，被輕輕彈了個腦門！
　　「哈哈哈，」蕭致一邊笑一邊站起身，「嚇成這樣……子璇，週末跟我去釣魚吧。」
　　前半句讓任子璇氣了個半死，聽到後面，他頓時歡樂起來。
　　「釣魚？我去！」
　　「那周考加油啊。」蕭致朝他笑笑，道別後走出去。
　　──好險。
　　蕭致靠在子璇門外的牆上暗暗心驚。
　　剛才看著子璇那張帶著驚詫和迷茫的臉，他居然想就那樣……親下去。
　　好在及時打住，否則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無力地揉了揉眉心──快收手吧蕭致……在沒對那孩子造成更大的傷害前。
　　但是，有點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麼放手。
　　──他帶給自己的溫暖，早已推不開了。
　　週五傍晚放學時，任子璇難得哼著歌收拾書包，趙大頭見了忍不住打趣：「不就是個週末嘛，瞧你樂得那樣！」
　　「哈哈，你好好在家複習吧，哥釣魚去啦！」
　　「釣魚？」趙大頭兩眼放光「跟誰啊？」
　　任子璇眼睛轉了轉：「親戚。」
　　是親戚才有鬼！──趙大頭白眼一翻：「去吧去吧，唉，可憐的我只能跟課本約會，哪像你這麼好命。」
　　任子璇笑眯眯地背上包回家，不顧身後趙大頭嫉妒得殺人的目光。
　　「媽媽！」一進門蕭曉就撲了上來──週五幼稚園中午就放了假，他已經等了任子璇一下午。
　　「哎。」接住曉曉的身子，任子璇心情大好地把小外甥抱起來轉了個圈，逗得他哈哈大笑。
　　「看不出肉沒幾斤，力氣到不小。」蕭致穿著簡單大方的居家休閒裝走過來，「曉曉，你累到媽媽了。」
　　「哦！」蕭曉懂事地跳下來跑去找爸爸，「我要騎馬！」
　　「唉，兒子長大了就欺負爹。」蕭致故作無奈地舉高蕭曉架在脖子上，「老婆，你看怎麼收拾他？」
　　任子璇脫鞋的動作僵在一半──老婆？蕭致幾時這麼叫過他？
　　姐夫的口吻親暱又像在調笑，如果他是女的，百分之百真會被別人當成恩愛小夫妻。
　　不過……看曉曉這麼高興的樣子，他覺得忍一下也沒什麼……
　　反正在家裡，再說爸媽都不在，沒別人看得到。
　　「老公，你要是不爽，就打他屁股唄。」不知是被曉曉的歡笑聲感染，還是因為即將要出門釣魚，反正任子璇現在心情不錯，就學蕭致順口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可惜他說完這句話就走進廚房倒冷飲，沒注意到身後蕭致一瞬間暗下去的雙眸。
　　「子璇。」
　　隨著一聲輕喚，廚房門「啪」地關了起來，任子璇回頭，蕭致的身影在視線中迅速放大。
　　──他叫的是「子璇」，而不是「子佳」，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在做戲……
　　「啊，姐夫啊，你想喝點啥？」廚房雖然不小但困了兩個人，任子璇下意識覺得有點奇怪，還有點……危險。
　　蕭致沒說話，而是將雙手撐在小舅子兩邊。任子璇沒的躲，以一種半推半就的曖昧姿勢被壓在了潔致的白色大理石檯面上。
　　──又來了！！
　　他懊惱地想，為什麼蕭致最近總是喜歡和他開這種玩笑？逗一個高中生很有意思麼？
　　最可恨的是自己居然顯得這麼弱勢！只要眼神和他一對上，四肢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蕭致直直盯著任子璇窘迫又強作鎮定的臉，峰眉一挑，低聲笑道：「怎麼不叫『老公』了？」
　　「我我我……」任子璇「我」了半天，眉毛倒豎起來，「我幹嘛要那麼叫啊！神經！」
　　「剛才不就叫得很順口？」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你叫我「老婆」在先……這種話打死他都說不出來！
　　「因為什麼？」蕭致不屈不撓地問，甚至又靠近了些，溫熱的鼻息都染上了任子璇的臉頰……
　　「靠！」小舅子終於爆發了，兩手向前一推，「你玩兒我呢？！」
　　──悲劇總是發生在眾人沒預料到的情況下。
　　彼時小舅子手裡還拿著半杯橙黃的冰鎮橘子汁，他那麼一推，杯子裡的液體盡數……潑在了姐夫價值不菲的白襯衫上……
　　蕭致無語地看看襯衫，再看看小舅子。
　　「看什麼看！這是你自找的！」任子璇慌忙把蕭致推到一邊跑了出去，還不忘把廚房門狠狠一摔。
　　蕭曉好奇地看著躲在WC在洗臉的任子璇，「媽媽，你很熱？」
　　任子璇差點被口水嗆死──有些話不能亂說懂不懂！這小子真是……
　　看看鏡子──臉似乎沒有剛才那麼燙了，很好。
　　……媽的。
　　搞得他完全沒心思幹別的事，該死的蕭致，在外邊遭受了莫名其妙的壓力，回家就以欺壓親戚為樂！（小同學，在外邊貌似從來都是你姐夫給別人施加壓力……）
　　見「媽媽」沒反應，蕭曉小朋友又擔憂地問了一句：「我叫爸爸來看看吧？」
　　「別！」任子璇攔住奪門而出的外甥，「沒事，天氣太熱了，用冷水洗洗臉很管用。」
　　這頓彆扭任子璇同學一直鬧到了飯桌上，任媽媽和任爸爸看到橫眉冷目的兒子，詫異道：「你怎麼不高興啦？」
　　飛了一記眼刀給蕭致，默不作聲地繼續扒飯。
　　「你們吵架了？」任媽媽好奇，這兩人不是一直感情很好麼？
　　「我們怎麼會吵架，」蕭致紳士地、大度地、彬彬有禮地微笑著，「開了個小玩笑而已，爸，媽，你們先吃飯，不用管。」
　　蕭總的氣場很強大，二老見他們不願多說也就不多問，年輕人嘛，磕磕絆絆的，很正常。
　　「吃飽了，」任子璇把碗一推，「我去複習。」臨走時還特意回過頭來了一句：「別來打擾我。」
　　蕭致好氣又好笑：「是是，沒人打擾你。」
　　那個晚上任子璇果然過得平靜極了，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包括蕭曉也沒來纏著他陪看蠟筆X新或者多啦X夢。
　　但是……又覺得有一點失落。
　　蕭致開了那樣的玩笑，就沒有一點表示？他不解釋也不道歉，就這麼把還生著氣的自己晾到一邊？
　　可惡啊……！
　　任子璇用力在紙上劃著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造紙廠老闆結下了深仇大恨。
　　發洩完了回過頭來一看，紙上原來是兩個深深的字跡──蕭致。
　　任子璇痛苦地抱住頭──他幹嘛要這麼較真兒啊？！
　　蕭致是事業有成的成熟男人，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他開的玩笑是真玩笑，我任子璇就這麼玩不起？居然還為了這個人傷腦筋，連複習時間都耽誤了！
　　「幹！」小舅子霸氣十足地比了個中指，「今兒個我要不做完這兩套卷子就詛咒明天下雨！」


　　9.溫情游
　　事實證明，老天爺是很照顧勤奮苦學的好孩子的。
　　次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太陽沒有那麼暴烈，也沒有那麼冷清。
　　總而言之，就是──釣魚的好天氣。
　　蕭致坐在客廳整理漁具的時候，看到子璇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房間一步三晃地走出來，便關切道：「昨晚沒睡好？」
　　「哈～」打了個哈欠，「好，好得不得了！」
　　──還賭氣呢？這小孩真難搞。
　　蕭致嘆了口氣，「沒事，待會在車上睡，先去洗臉換衣服，馬上出發。」
　　一聽出門去玩任子璇便完全清醒了，得了令的小兵一樣衝進WC，沒過多久就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站在蕭致面前靜候首長檢閱。
　　「不錯。」首長很滿意，紳士地為夫人打開門，「走吧。」
　　他們的目的地是城郊很有名的浮生山莊──取「偷得浮生半日閒」之意，依山傍水地建在一片風景極好的土地上，正面有湖，背面有樹，任子璇一下車就來了個深呼吸，滿意之色溢於言表。
　　蕭致把一頂棒球帽倒扣在他頭上，笑道：「這份禮物不錯吧。」
　　「哈哈，不錯不錯！」任子璇出來放風，好不容易大方地穿上了純爺們兒的典型裝備──大T恤加寬短褲，修長清瘦卻有力的四肢露在外面，膚色顯得比其他男生稍白一些……
　　收回目光，蕭致往湖邊看去，只見不少人在釣魚，不過他事先有預約，不至於和小舅子無處可坐。
　　寬大的遮陽傘下，任子璇興致勃勃地組裝好漁具，在勾上掛了個餌，把竿向後一揚，就要甩出去──
　　「小心。」蕭致眼疾手快地捏住透明的魚線，「忘記我以前教你的了？拋竿不是這種拋法。」
　　任子璇這才想起，上次釣魚時他就是直接甩出去，結果掛傷了耳朵……還是蕭致幫他處理的傷口。
　　「哦，謝謝。」赧然地點點頭，小舅子心想果然姐夫比較沈穩。
　　蕭致把魚線向後拉，直到釣竿彎成一個漂亮的弧，接著手一鬆，魚線就輕巧地彈了出去，安全並且拋得遠，很好用的方法。
　　「慢慢等吧。」蕭致坐在他旁邊，「看今天誰先釣上來，另一個人就負責烤魚。」
　　「想讓我烤就直說，拐彎抹角的。」任子璇眼一橫，真讓蕭致來烤的話，他們今天估計沒命回去了。
　　蕭致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廚藝不精……不，完全就是一竅不通！
　　想到當年他搞混了味精和白糖的事情，任子璇滿頭黑線。
　　[我只是覺得做成糖醋裡脊也不錯。]蕭致如是說，妄想掩蓋他的罪證。
　　[糖醋裡脊不是那麼做的好不好！]
　　[好好，以後廚房交給你了。]蕭致微笑。
　　想到姐夫從此厚顏無恥拒絕下廚的事蹟，任子璇就恨得牙癢癢。
　　「你想什麼呢？滿臉苦大仇深的。」
　　「想什麼時候能吃到你做的飯。」
　　「哦？」蕭致笑了笑，「這有什麼難的，你不怕得病，我就做給你吃。」
　　「算了吧，我還想留著小命考大學呢。」
　　一陣短暫的寂靜。
　　「子璇。」蕭致望著偶爾被魚尾拍起一簇水花的湖面，突然出聲，「你想考哪所大學？」
　　這似乎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任子璇蹙起眉心，想了很久很久，才小心地開口：「……B大。」
　　「B大麼……」蕭致沈吟，「的確是好學校，有幾分把握？」
　　「七分。」
　　「那你倒不如──」沈黑的雙眸緩緩望過來，裡面莫名的情愫徐徐流轉，「選擇F大。」
　　任子璇呆住。
　　F大歷史雖不如B大悠久，但擁有一批思想前衛開放的新銳名師，近幾年聲名鵲起，成績一日賽過一日，就業率節節攀升，如果除去B大，F大確實……
　　但最重要的，F大就在他們現在居住的這座城市。
　　「只怕今年F大比B大還難考。」
　　──心中略過一絲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蕭致勸他考F大，會不會是因為，想讓自己呆在身邊？
　　……可他只是他的小舅子啊，就算是「前」小舅子，就算他現在出於無奈要扮作他孩子的媽媽……
　　任子璇知道自己終歸有一天要離開蕭致，他的生活不可能一直圍著他。而蕭致以後也必定要和某位出色的女子另結連理，到時候他的位置，會是怎樣的尷尬？
　　「……姐夫。」
　　原以為會聽到蕭致那聲尾音上揚、又帶著稍許好心情的「嗯」，沒想到蕭致卻一反常態地沈默。
　　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兩人之間出現如此安靜的氣氛，蕭致嘆息般地開口：「子璇，我和你姐姐已經離婚了。」
　　「我知道啊，但我還當你是……」
　　「任子璇。」
　　子璇嚇了一跳，蕭致從沒用這麼嚴肅、甚至有點急切的語氣叫他的名字。
　　他吞了下口水，「……怎麼？」
　　蕭致慢慢靠近他，俊臉繃著，兩道鋒眉緊蹙，薄而鋒利秀致的嘴唇抿住，靠近任子璇頰邊……
　　「啊──！！」在這緊要關口，任子璇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叫！
　　蕭致一臉糾結又無奈的「被你打敗了」的神情，默不作聲地坐回去，「……怎麼了？」
　　「魚，魚！上鉤了！」
　　一眼望去，任子璇手中的釣竿緊緊繃成弧形，魚線盡頭是一條正在水面掙扎翻滾的大鯽魚！
　　「竿給我。」蕭致拿過釣竿，慢慢收線，看到時機差不多，往起一提──鯽魚便穩穩落在任子璇早已準備好的網兜裡。
　　「哈哈！釣上來了！姐夫，按約定這條魚應該你烤。」
　　蕭致眉梢一挑，「是我釣上來的。」
　　「你！」任子璇怒目！「它吃的是我的餌！」
　　「可把它拉上來的人是我。」
　　「……」
　　「別這麼生氣，你看，線是我拋出去的，又是我收回來的，當然算我的成果。」
　　「我呢？我好歹還拿了這麼久的竿！」
　　「你──」蕭致摸摸下巴，「你只是在我不方便的時候順便幫我拿了一下。」
　　「！！」小舅子震怒，從牙縫裡憋出兩個字「卑鄙……」
　　是的，任子璇怎麼玩的過蕭致。
　　結果皆大歡喜，那條魚終歸是烤熟了，至於到底是誰烤的……嘛，誰烤都一樣，幸運的是兩位吃完以後都還活著。
　　釣魚只是助興節目，任子璇當然不會真的動氣。
　　姐夫和小舅子酒足飯飽，便去湖邊散步。
　　傍晚的夕陽將湖面照得一片金華璀璨，水鳥低低掠過，水面泛起波紋，樹葉在微風吹動下沙沙作響，在這種身心放鬆的享受下，任子璇頓時將剛才蕭致整他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蕭致的側臉被夕暉鍍上一層金，顯得越發英俊挺拔，他微微側目，發現任子璇正在出神，便問：「在想什麼？」
　　「哦，我在想考F大這個主意是不是有點難辦──」眼珠轉了轉，發現蕭致面上一閃而逝的緊張，任子璇有些得意，「不過還是有點考慮價值的。」
　　蕭致快被氣死了，這個小子打一巴掌給個糖，他都不知道怎麼辦好。
　　「那你可要努力了，別到時候兩邊都落了空。」
　　任子璇腹誹：你好好詛咒我吧，等我中榜了再來給你耀武揚威！
　　看著小舅子神采飛揚的模樣，蕭致腦中不經然出現了那兩句詩──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高考得中，也算是人生快事一件了，難怪子璇滿腦子都是凌雲壯志。
　　一直壓抑著不出手，就是不想沾染了這個孩子尚未豐滿的羽翼。
　　──他的天空應該是廣闊而自由的，他還這麼年輕，還有無限的可能去創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看著任子璇在林間伸展雙臂深呼吸的背影，蕭致眼底閃爍，手握緊了又鬆開。
　　……他等得起，但耽誤不起那孩子的人生。
　　蕭致眯起眼睛，稍稍抬頭，視線中有一隻白色的鳥劃破天際，在橙紅的夕空中極盡自由和歡愉地飛翔著。
　　「姐夫，那邊的湖上有快艇！」任子璇轉過身來，表情很興奮。
　　「想玩就去吧。」蕭致緊跟其後，兩人大步流星地走在湖畔上。
　　──暫且不出手不代表他會放手。
　　君子愛人，必也求之有道，蕭致覺得自己必然有一天在最好的狀況下拿下這個──
　　讓他牽腸掛肚了這麼久的人。


　　10.叫我的名字
　　次日中午兩人回到家中，首先對上的是任媽媽小心翼翼的眼神和淚汪汪的蕭曉。
　　蕭致一邊進門一邊脫外套，「怎麼了？」
　　「爸爸，我錯了。」蕭曉戰戰兢兢，還不著痕跡地往任子璇身後躲去──在他的認知中，「媽媽」絕對會護著他，所以躲在這裡最安全！
　　蕭致好笑地看著這個小娃娃，「你先說說你錯在哪？」
　　「我不該弄髒你們的結婚照……」
　　結婚照？
　　蕭致想了想，才想起客廳牆上是有那麼一張他和任子佳的結婚照，一眼望過去，只見那上面已經留下了一些紅紅的痕跡。
　　「怎麼弄的？」
　　任媽媽和蕭曉見家主大人並沒有動怒，便放下心來。
　　任媽媽大概解釋了一下，原來蕭曉想吃袋裝的番茄醬，她又害怕小外孫吃多了牙酸，便要搶過來，蕭曉不肯，她就去撓寶寶癢癢，結果蕭曉手上一用力，把已經開了個口的包裝袋那麼一擠──吧唧，悲劇就誕生了。
　　「外婆是為你好。」任子璇拍拍曉曉的腦袋，然後頓了頓，看向蕭致。
　　──他似乎並不是很在意這件事情，還好，只要不生氣就行。
　　不過，那畢竟是他和姐姐的結婚照啊，是他們相戀過一場的證明，意義非凡……
　　「我知道錯了！」蕭曉很機靈地抱住蕭致的腿。
　　「那就罰你做二十道算術題吧。」蕭致笑了笑。
　　蕭曉扁了一下嘴巴，又不敢說什麼，只好在任媽媽的陪同下乖乖去了。
　　蕭致坐在沙發上，長腿交疊，表情不見喜怒，只是眼神卻定格在那幅已經弄髒了的婚照上，一雙黑如子夜的眸子微微閃爍。
　　任子璇站在一邊，姐夫的樣子他看的一清二楚，登時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似乎是酸澀，還是發悶？
　　這種感覺，很像是他的成績被別人超過時的不甘……
　　──不甘？！
　　他怎麼會覺得不甘？
　　……是因為姐夫心裡大概不好受，所以他替姐夫難過而已？不過是一張照片，蕭致本人還沒什麼表示呢，他任子璇怎麼倒先不舒服了？
　　蕭致突然看過去，見子璇眉心鎖住，嘴唇抿緊，心裡突然一亮。
　　「子璇，你怎麼了？」
　　「啊？我沒什麼啊──」
　　「怎麼覺得你好像不太高興？」
　　「有嗎？你看錯了吧。」
　　蕭致眉毛一挑，「是啊，蕭曉你管得最多，今天他犯了錯，你身為他『媽媽』，是不是覺得自己管教無方？」
　　「哼，你還是他爸爸呢，你都沒嫌自己管教無方，我怎麼會這麼想。」
　　見任子璇似乎真不高興，蕭致便收回玩笑，語氣變得柔和，「子璇，我真的感覺你心情不好。」
　　「我沒有。」他閃過目光，「我只是在想，這張照片上的痕跡也許能清洗……」
　　「不用洗了，」蕭致打斷他，「摘了吧。」
　　「……摘了？」任子璇一愣¬──他不是很寶貝這張照片麼？在客廳最醒目的地方掛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紀念當初的恩愛時光？
　　「嗯，早就該摘的，只是一直太忙，忘了這件事。」蕭致說幹就幹，起身走到照片旁邊，動手將它取了下來，頓時那面牆上少了一片色彩。
　　──這麼空蕩蕩的，似乎也有點可惜。
　　不然以後和子璇去拍一張，重新掛起來？
　　想到這裡，蕭致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他身後的任子璇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又過了幾天，兩位老人跟蕭致說他們該回家去了，蕭致便帶一家人下館子吃了頓好飯當做踐行，第二天派人將他們送上歸程的車。
　　之後蕭致拒絕了任子佳要撫養權的請求，並祝她和梁凡生有情人終成眷屬。
　　隨著高考一天天臨近，任子璇也成了千千萬萬的衝刺生，每天回到家便是複習，至於蕭曉，蕭致專門請了個保姆暫時照顧他，就是為了讓子璇能安心投入複習。
　　蕭致的公司最近接了筆大生意，他無心分顧兩頭，只能在電話裡關照任子璇注意身體。
　　轉眼六月來到，任子璇帶著全家期望進了考場，狀態相當不錯地戰鬥了兩天，成功歸來。
　　填志願的這天，他再三思量，還是填上了F大。
　　他已經考慮清楚，他確實不想離家太遠，至於B大，雖然牌子夠硬，但他喜歡在思想更加新潮前衛的環境下學習，F大的確是不二選擇。
　　不得不說姐夫的提議很不錯。
　　只是今年F大也是個大熱門，據他所知不少同學都填了這所學校，光本地就這麼火了，只怕外地競爭更強烈。
　　在網上填報志願頁面點了「提交」之後，任子璇頓時覺得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蕭曉在一旁好奇地說：「媽媽，你在做什麼呀？」
　　「我剛才完成了一項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偉業。」任子璇滿臉得意。
　　「什麼是『偉業』？」
　　「就是偉大的成就啊。」
　　「我能不能完成偉業？」蕭曉看著任子璇，滿臉崇拜。
　　「當然，不過你還要等十多年呢。」
　　談話剛結束，任媽媽和任爸爸的電話就到了，那邊很是興奮，「子璇啊，志願填了嗎？」
　　「填好了，F大。」
　　「哦，小致知道了沒？」
　　「姐夫還不知道。」
　　「那你趕緊告訴他一聲，你姐夫很關心這件事。」
　　任子璇不滿了，我是你兒子還是蕭致是你兒子啊，怎麼比緊張我還緊張他？
　　「知道了，他回來我就說──」
　　「唉，你也多虧小致照顧了這麼久，咱們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我還照顧他兒子了呢！
　　「回頭請小致吃個飯吧，以後你住校，就不能經常見面了。」
　　「……哦，好。」是啊，以後就算讀本市的大學，也不能經常見面，再說蕭致工作那麼忙……
　　──等等，我幹嘛非要經常見到他不可！
　　登時任子璇不知是生自己的氣還是生老娘的氣，反正氣得不輕。
　　「你這孩子，對媽媽說話也這麼冷淡。」
　　「好～親愛的媽媽，您還有別的事麼～」
　　「……」任媽媽只覺得五雷轟頂，默然地掛掉了電話。
　　之後任子璇在房間中踱步，他估分成績很不錯，上F大應該沒有問題。
　　突然間所有的事情都解決掉了，大把的時間空出來，任子璇感覺有點無所適從。
　　「啊！水上樂園……」客廳驀地傳來蕭曉興奮的高呼聲，「媽媽，媽媽，快來看～」
　　任子璇跑出去一瞅，當地新聞正在播放西郊新建成的水上嘉年華，這個週末便是首次開放日，當天的遊客都能獲得一份禮品。
　　內陸衝浪、激流勇進、U型浪擺滑梯、充氣碰碰船、激浪大峽谷……各種設備來了一個特寫，最後是美麗的全景圖。
　　「我們去玩吧！」蕭曉閃爍著無邪的大眼睛。
　　「乖，第一次開放人很多的，又擠又不安全，過一段時間我帶你去。」雖然任子璇也很感興趣，但一想到那人山人海的景觀，說不定玩一個項目都要排老長的隊，為了一份小禮物多不划算。
　　「我不我不我不我不……」
　　「……你不聽話，我就揍你。」任子璇拉下臉。
　　蕭曉才不怕他，「媽媽才不會打我呢！」
　　任子璇偷笑：你媽是捨不得打你，但我可不是你媽～
　　這麼想著，他一把撈起蕭曉，作勢就要往這小子屁股上打去──
　　「啊啊……打人啦……」蕭曉驚怒懼交加地大吼。
　　「誰打人？」門口傳來蕭致低沈的笑聲，任子璇停下動作，回過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蕭曉第一次覺得蕭致是大救星，耷拉著小臉求救，「爸爸！」
　　「你又不聽話了？」
　　「我想去水上樂園嘛……」蕭曉覺得自己的想法不應該受到責備。
　　蕭致走過來坐在兩人旁邊，「西郊那個？」
　　「嗯，你兒子一定要這周去，我覺得人太多。」
　　「這沒什麼困難的，」蕭致拿出個東西，「我這裡有兩張VIP遊樂卡，你們去玩吧。」
　　「什麼？」任子璇和蕭曉一把從他手裡搶過那兩張印著卡通人物的白銀色磁卡，「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好歹我也是股東之一。」蕭總微笑，任子璇和蕭曉頓時覺得他背後金光萬丈。
　　「陛下英明……」二人朝他一拜。
　　蕭曉捧著白金卡歡天喜地的蹦走了，蕭致看著他遠去的背景，對一旁同樣歡樂的任子璇悠然道：「你可別高興的太早。」
　　「？？？」
　　「水上樂園可是要穿泳裝的，你──」蕭致不繼續說，只是用眼神將子璇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還特地在某兩個部位停頓了一下。
　　任子璇「唰」地漲紅臉，「我不去了行不行？！」媽的，大不了下次和同學去！
　　蕭致故作為難，「可已經答應了兒子，你不帶他去的話他會鬧死我們。」
　　「還不是你生的好兒子！」
　　「不也是你兒子麼？」
　　「你兒子是你兒子，我兒子是我兒子！」
　　「別瞎鬧了，他都喊了你這麼久的『媽』，你不是現在要反悔吧？」
　　「……！！」當初不知道是因為誰，他這大好男兒才會被喊「媽」的！
　　眼見任子璇氣得要厥過去了，蕭致一把將他攬進懷裡為他按摩太陽穴，「夫人，動氣傷身。」
　　蕭致的胸膛很結實，躺著很舒服，手上的力度也不重不輕剛剛好。任子璇享受著頂級服務，嘴裡還不忘抱怨：「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想被外甥當做女人。」
　　「我知道。」
　　「在家裡也就罷了，出門在外還照樣那麼叫……」想起別人怪異的眼光，任子璇就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我知道。」
　　任子璇眼睛一轉，「不過沒關係，反正我要上大學了！」
　　蕭致手上的動作一停，眉心皺起，猛地將任子璇緊緊地錮在了懷裡！
　　任子璇頓時驚得動都不敢動，只感覺到背後貼著他胸膛的地方傳來蕭致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姐、姐夫？」
　　蕭致沒說話，任子璇嚥了下口水，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敢別這樣嗎？他就是開了個小玩笑想看看蕭致的反應，要是他真覺得煩，早就離開這個家了……
　　「子璇，」蕭致沈默片刻道，「要不然，讓曉曉對你換個稱呼？」
　　……什麼？
　　任子璇的大腦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蕭致的意思是……他不需要自己假扮成蕭曉的媽媽了？
　　也就是說，他們這段假愛人的關係也到頭了？
　　任子璇只覺得心裡好像有一塊地方被挖掉了似地，空蕩蕩的很難受，腦中嗡嗡作響，以至於蕭致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他都沒有聽清。
　　「……姐夫，你說什麼？」
　　蕭致無奈道：「我剛才說，你以後不用再叫我姐夫，也不用做曉曉的媽媽了，你考上大學，也有你自己的生活。」
　　「那曉曉……」
　　「我會想辦法的，這個你不用操心。」蕭致微微別過頭，手上的力道一鬆，任子璇便從他懷中出來。
　　……原來他真的想跟他斷絕這層關係，不當曉曉的媽媽也就算了，他本來就不是女人。
　　但是，現在他連「姐夫」也不能叫？
　　蕭致是不想認他這個親戚麼？
　　注意到子璇難受的神色，蕭致便知道這傻小子又想到了十萬八千里外，嘆了口氣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後就叫我的名字吧。」──一直叫「姐夫」，害的他有種罪惡感，很多事情也不方便做。
　　子璇下意識說：「蕭致？」
　　「對。」
　　「……蕭致。」
　　「子璇。」
　　「……」
　　「……」
　　倆人同時別過頭──他們都被自己的行為囧到了，對視著呼喚對方的名字，有種怪異的含情脈脈。
　　不過蕭致不討厭這種含情脈脈，甚至希望能在更曖昧的氛圍下進行。


　　11.情難自禁
　　當天晚上，蕭任夫妻鄭重其事地把蕭曉叫到客廳，三人正襟危坐，氣氛凝重。
　　「曉曉，爸爸和你說件事。」
　　這廝語氣甚為沈重，任子璇心中一震，自動將這句話轉換成了「吾兒，為父有一事相告，望兒淡定」。
　　「爸爸……」曉曉察覺到氣氛不對，難道是他又做錯事了？
　　任子璇怕他擔心，連忙安慰，「別害怕，小事而已。」
　　「哦！」蕭曉放下心來。
　　「曉曉，你喜歡媽媽嗎？」蕭致柔和了聲音。
　　蕭曉當即大聲說：「喜歡！我最喜歡媽媽了！」
　　「那你以後對媽媽換個稱呼，好不好？」
　　蕭曉皺起了眉頭，媽媽就是媽媽，還能叫別的什麼？
　　任子璇心裡一軟，「叫我舅舅吧。」
　　「舅舅？」蕭曉咬著指甲想了一會兒，「不好。」
　　蕭致道：「為什麼？」
　　「舅舅聽起來像『救救』……」蕭曉小朋友年齡雖不大，卻很明事理，知道沒事的時候不能隨便呼救。
　　蕭致：「……」
　　子璇：「……」
　　「為什麼我不能叫媽媽？是不是媽媽不要我了？」蕭曉突然眼睛一紅，兩家長怕他哭出來，趕緊安慰之。
　　「就算不叫『媽』，我也會一樣疼你。」任子璇抱住他的小身子。他分了這麼多愛給這小孩，可不是因為他叫自己「媽媽」啊。
　　曉曉從他懷裡抬起頭：「別人都叫媽媽的，我怎麼不能叫……」
　　蕭致正色：「你比他們聰明。」
　　任子璇絕倒，蕭曉興奮道：「是麼？」
　　「嗯。」
　　結果那天晚上，蕭曉的信念又多了一條：媽媽和舅舅其實是一回事，把媽媽叫做舅舅是聰明孩子的表現。
　　──不知道蕭總知道會作何感想。
　　週末任子璇和蕭曉一大早就動身了，蕭致有事沒辦法送他們，兩人便坐上公交出發。
　　「媽媽。」蕭曉奶聲奶氣地叫任子璇。
　　任子璇看了他一眼，蕭曉想了想，改口道：「舅舅。」──他要做聰明的孩子。
　　「真乖，待會讓你吃三色球冰激凌！」
　　蕭曉激動了：「能不能要四種顏色呢？」
　　「不行，吃的太多會肚子疼。」
　　就這樣，他們「母子和諧」地來到了西郊水上嘉年華，一到門口，兩小子就被那宏偉壯觀又有創意的大門震住了。
　　整體是復古歐洲風格帶一點現代氣息，門柱左右各雕刻著繁複的月亮、太陽花紋，還有一個類似於歡迎的立體手的標誌，那隻手提著一個掛牌，掛牌旁邊是一個穿著人偶服的工作人員在派發禮物，它憨態可掬的樣子吸引了很多小朋友，蕭曉也高興地跑過去要跟他合影。
　　輕快的音樂聲中伴著嘉年華的官方廣播：「歡迎各位遊客來到碧海藍天嘉年華，今天首次開放，遊客們可持門票在入口領取紀念品一份，以及冷飲一杯……碧海藍天友情提示，請保管好您的個人物品，注意安全……」
　　任子璇緊緊拉著蕭曉的手走進去，果然人山人海，VIP卡似乎都起不到什麼功效了，為避免被群眾的眼神凌遲，任子璇決定帶著蕭致的兒慢慢排隊。
　　要玩就玩點刺激的，蕭曉雖然怕老爹，但不代表他膽子小，這孩子一看到激流勇進便邁不開步了，吵著要上去玩。任子璇也正有此意，兩人立即達成共識，往激流勇進那邊擠去。
　　「啊──」
　　「嗷嗷嗷嗷──」
　　「好可怕──────」
　　在週遭各種各樣的聲音中，任子璇和蕭曉懷著十分淡定的心情結束了勇進。
　　「有什麼想法？」任子璇問外甥──他原本以為蕭曉會害怕，結果丫都沒哼一聲，果然這膽識繼承了他老爹。
　　蕭曉如實回答：「像是帶著水的滑梯……」
　　任子璇：「……」
　　兩人玩到中午，將感興趣的項目都玩了個遍，然後來到休閒區的餐廳吃午餐。
　　蕭曉啃著夢寐以求的冰激凌，任子璇要了份炒飯，順便拿出手機看了看，居然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蕭致的。
　　「他爸，有事兒啊？」
　　「沒什麼事，」蕭致的聲音帶著笑意，「就是過來看看。」
　　「哦……啊？！過來看看？」什麼意思？他老人家也要玩？
　　「正好手頭的事忙完了，和幾個朋友一起來，子璇，你轉個身。」
　　任子璇上了發條似地把頭轉回去，只見角落裡一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微笑著對他搖了搖手機。
　　「搞什麼，來了也不早說！」蕭曉見到老爹高興之餘又有一分不爽，不過這點不爽很快被蕭老爹的懷柔政策打發掉了，倒是任子璇一見面就開始興師問罪。
　　蕭致很無辜：「是你自己不接電話的，再說，我也想觀察一下你們倆平時怎麼相處，」然後此人笑得有些不懷好意，「老婆，兒子。」
　　任子璇的臉紅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兒子都改口叫舅舅了，你還這麼叫？！這不是明擺著自相矛盾麼？
　　「股東先生不知道我們排隊排得多辛苦哦？」
　　「下午的水療SPA不用排隊，」蕭致一笑，「有VIP間留給你們，附帶泳池和衝浪。」
　　兩顆牆頭草立刻倒向了蕭總：「陛下威武……」
　　雙人餐變成了一家三口餐，蕭致很大方地給兒子和小舅子叫了一桌美食……哦不，現在不能算小舅子了，自己已經是單身貴族了。
　　蕭致很滿意地想。
　　上午玩刺激的下午玩安靜的，這種安排很合理。樂園的水療館建在偏後方的位置，藏在一片鬱鬱蔥蔥的小樹林裡。三人到達的時候，有幾個人已經等在了那，看到蕭致來了，便紛紛上前打招呼。
　　「蕭總動作太慢了。」一個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摟著個年輕漂亮的秘書style的美女，「怎麼，沒帶人來啊？」說著有些猥瑣地向他身後看去，然後看到眼神純潔的蕭曉，和面色不善的任子璇。
　　「帶了，就是他們。」
　　「這是你兒子吧？這位是──」啤酒肚的眼神挪到任子璇身上時，雙目瞬間一亮！
　　蕭致面色一沈，他對這個人的愛好多少有點瞭解，當下不動聲色地拉住子璇，故意曖昧地笑了一下，那啤酒肚就露出了然又有點不甘心的神色。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咱們趕緊進去吧！」
　　「陳總請。」
　　蕭曉在不遠處的兒童淺水區玩浮板，蕭致帶任子璇來到一個雙人水療間，任子璇把背包一放，微怒道：「那人真夠猥瑣！」
　　「怎麼了？」蕭致好笑道。
　　「我又不是傻子，他說的『帶人』，是帶情人的意思吧？」
　　蕭致脫掉外套：「你倒是夠聰明的。」
　　「怎麼，蕭總以前出去找樂子的時候就沒帶著小情人？」不是說男人有錢就變壞麼？他就不相信蕭致是柳下惠。
　　見任子璇越說越離譜，再說下去指不定要怎麼埋汰他呢，蕭致立刻無奈道：「出去應酬的時候偶爾帶個伴是沒辦法的事，更何況每次飯局結束我就送別人回去了，絕對沒做別的事。」
　　蕭致說得一本正經，任子璇心裡那點莫名的火氣便下去了一些。
　　見他氣消了，蕭致又忍不住打趣：「──子璇，你不覺得你剛才的樣子，很像是在盤問老公的老婆？」
　　子璇的臉唰一下紅到了耳朵根──真的誒……別說蕭致是單身，就算沒離婚，這事也該由姐姐管，哪裡輪得到他這小舅子教訓？
　　「那個，抱歉……我不該懷疑你的貞潔……呃，不，我是說清白……」
　　蕭致湊近了些，子璇臉頰上那片紅霞清晰可見，他在他耳邊輕聲道：「不用道歉，你會問我這個問題，我很高興。」
　　轟──！
　　任子璇只覺得腦中有座火山爆發了，他忙不迭走遠幾步：「我我我我去換衣服……」
　　蕭致將他拉回來，「換衣服應該去那邊。」
　　「哦，謝謝……」
　　躲在換衣間，任子璇看看落地鏡，發現臉還是很紅。
　　蕭致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向自己解釋？自己為什麼這麼在乎他和別人的關係？
　　是因為假夫妻關係維持得太久，才會造成這個局面麼？
　　但是以前，自己並沒有任何踰越「小舅子」這一身份的言行啊？似乎是從最近開始，才會特別關注蕭致……
　　而且前不久剛剛和蕭致結束了這段虛假關係，自己怎麼還……
　　懊惱、後悔的心情頓時侵佔了這位新時代的純潔好少年，任子璇滿懷糾結地衝洗了一番，穿上泳褲，然後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蕭致已經進了水池，看到從換衣間出來的任子璇，眼前一亮。
　　──修長的少年體態一覽無餘，光潔得幾乎沒有瑕疵的皮膚還沾著水珠，腿部緩緩探進水池，接著是腰、胸膛……
　　看著他慢慢劃著水移動過來，蕭致只覺得自己心頭有什麼東西在燃燒，而且越燒越烈，將他的四肢百骸都淹沒了。
　　「姐夫？」注意到蕭致的不對勁，任子璇下意識叫道。
　　「不是說不叫我姐夫了麼？」
　　「哦……蕭致，你沒事吧？」
　　蕭致心想，叫「老公」的話自己會更高興……
　　「沒事，咱們去那邊，有人造波浪。」
　　「好。」
　　水浪按摩是這裡的一個特色，任子璇在接踵而至的水波中漂著，覺得很新奇，於是興奮之下把波浪強度連升了幾個等級，雖然這池子現在還不算驚濤駭浪，但也和規模大一點的河流差不多了。
　　「蕭致，你怎麼靠在邊上啊？」任子璇很歡樂，蕭致欣賞他也欣賞得很歡樂。
　　「這裡比較安全。」
　　「切，水池裡有什麼不安全的。」
　　「游泳池還會發生溺水事件呢，何況這裡有浪，你自己當心。」
　　「知道了……───唔！」任子璇下水前沒做準備運動，話音還沒落，便感覺腿上一抽筋，頓時跌倒了在了波浪中心，被一層又一層浪花襲進了水底！
　　「子璇！」蕭致大驚，立即施展出過人的游泳技術，三兩下把任子璇拉到了自己懷裡，兩人雙雙游回岸邊。
　　「咳咳咳……」方才情急之下嗆了幾口水，任子璇有些氣餒。
　　「讓你小心點，你還得意忘形了，」蕭致皺著眉，「我幫你拍拍。」
　　面前是子璇一絲不掛的背，線條流暢而優美，沒有一絲多餘的肉，但也不顯得單薄。
　　任子璇沒好氣地說：「凶什麼，我又不是不會游泳，咳咳……」
　　蕭致像被控制了一般，慢慢將自己的手掌放到任子璇背上，本想幫他拍拍，結果一貼上去，手就無法離開了。
　　任子璇驀然覺得氣氛有一些詭異，後背貼著的掌心溫度燙得嚇人，他一哆嗦，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姐夫，你……」
　　蕭致的眉心皺得更緊，儼然已經有變成「川」字的趨勢──這小鬼聽不懂他的話麼？怎麼還在這種時刻叫他「姐夫」？
　　任子璇半張著水紅色的濕潤的嘴唇，眼睛也因為劇烈的咳嗽顯得有些水汪汪，濕漉漉的頭髮貼在額前，就連睫毛上沾著的水珠也像是一顆一顆細碎晶瑩的鑽石……
　　在他驚詫的神情中，蕭致的臉就那麼無預兆地壓下來。
　　隨後，唇上傳來溫熱濡濕的觸感……


　　12.執子之手，不知如何下口
　　這、這是什麼？
　　任子璇的大腦那一瞬間徹底死機──蕭致在……親他？！
　　蕭致在吻上去的時候，知道自己回不了頭了。
　　他伸出雙臂環住任子璇的腰，兩人光裸的肌膚緊貼在一起，一分一分地加深了這個吻。
　　終於，蕭致鬆開氣息不穩的子璇，將子璇微長的劉海撥到一邊，露出他的眼睛，「你──沒什麼想表示的？」
　　任子璇還處於深度呆滯狀態，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只看到那兩片剛剛親過自己的薄唇一開一合。
　　「那個……」任子璇終於活了過來，左右亂瞟，「謝謝你做人工呼吸……我沒事了……」
　　蕭致氣得笑出聲來：「你又沒暈過去，我做什麼人工呼吸？」
　　「那啥……安全第一……」任子璇開始胡言亂語，就是不願意直面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好似把頭鑽進沙子裡的鴕鳥。
　　蕭致揉亂了剛剛才幫他整理好的頭髮：「你以為你能躲多久。」
　　任子璇吞了一口口水。
　　蕭致說的太明顯了，他在追求自己。
　　他明白蕭致的心意，而且在第一時間就發覺──自己並不討厭蕭致，但究竟喜不喜歡，他也說不上來。
　　任子璇認為既然戀愛了就要有過一輩子的信心，愛情不是拿來玩的，他不想把青春浪費在沒有結果的感情上，如果沒有在一起的決心的話，他寧願不戀愛。
　　……他並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信心和蕭致過一輩子，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呃，蕭致，」任子璇艱難地開口，「我是男的。」
　　蕭致似笑非笑地將子璇只穿著一條泳褲的身體從上到下掃視一遍：「你哪裡像女的？」
　　「你既然知道，怎麼還……」
　　「你也知道我是男的，」蕭致笑道，「剛才為什麼不推開我？」
　　任子璇被堵得啞口無言，囁嚅了半晌，驀然震怒：「你那麼突然，我嚇都嚇傻了，還顧得上推你？！」
　　「哦，原來你嫌我突然啊……那我這次事先說明一下，」蕭致一挑眉，再度欺上，「我現在要吻你了。」
　　「開開開開什麼玩笑啊！」任子璇慌忙用手牢牢抵住蕭致的胸膛。
　　「我是不是開玩笑你明白的。」蕭致好笑地坐回去，他覺得今天自己就像是青春期的小毛頭一樣衝動，忍不住就想捉弄這個孩子。
　　「你戀童！」
　　「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兒童？下個生日一過，你就年滿18歲了。」
　　「你……你亂倫……」
　　「我跟你沒有血緣關係，況且我已經和你姐姐離婚這麼久了，哪來的亂倫之說？」蕭致扳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一時還難以接受我，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考慮。」
　　任子璇渾渾噩噩地接受了一番相當強勢的告白。
　　告白不是應該在一個浪漫的氣氛下進行麼？剛才他差點溺水，兩人還裸裎相對，蕭致那色狼居然先親了他才告白，這分明是先斬後奏！
　　蕭致心生憐意地看著他。
　　他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歡這個善良又可愛的人，非關他有著和前妻相似的容貌，而是因為他是任子璇，他就是任子璇，不是別人。
　　原來以前看他時間一久就會晃神，是因為自己被這個少年本身的魅力所吸引。
　　任子璇就那麼坐在水池邊，小腿無意識地在水裡划來划去，蕭致知道他正在考慮很多事，便默不作聲地靜靜陪在他身邊。
　　他沒有直接拒絕自己，而是在考慮自己的告白。
　　──蕭致欣慰極了。
　　「呃，蕭致。」漫長的時間過去後，任子璇終於開口。
　　「嗯？」
　　「我不討厭你……」
　　蕭致的心沈了一半，泛上微微的緊張感。
　　「我一直都不討厭你，但是我不確定……能不能和你一直相處下去，也許以後你就會覺得我什麼都不懂，很多事情要麻煩你，你就會覺得──」
　　「呵呵，」蕭致此時可謂「悲喜交加」，「我和你相處了這麼久，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可能比你自己都清楚。」他輕輕把手覆在任子璇手上，「子璇，我對你……」
　　「爸爸！舅舅！」在蕭致好不容易營造出的這個溫情時刻，蕭曉卻冷不丁衝了進來，時機之準確讓人懷疑他一早就躲在門口窺伺。
　　──淡定如蕭致者，此時也恨不得沒生這個好兒子。
　　「……曉曉，怎麼了？」先開口的是任子璇，蕭致還在暗暗咬牙呢。
　　「舅舅，我一個人在那邊玩很無聊誒……」蕭曉鑽進任子璇懷裡，蕭致眼睛危險地一眯。
　　任子璇正巴不得有個人來解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當下抓住蕭曉就不松手了：「成，那你就在這邊玩，這邊可以衝浪哦，比浮板好玩多了……」
　　蕭致無奈地看他一眼：「子璇，這裡水有多深你很清楚，想淹死他？」
　　「呃……」
　　最終的解決辦法是，蕭致和任子璇又陪蕭曉玩了一陣水上螺旋滑梯，才離開了這個碧海藍天水上嘉年華。
　　回到家裡自然先要洗澡，畢竟公共場所的水說不上很乾淨，任子璇剛脫了上衣去調試水溫，蕭致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一起洗吧。」
　　「……出去！」
　　──蕭致就這麼被趕出浴室，留下任子璇罵罵咧咧地坐進浴缸。
　　就因為蕭致一個小玩笑，或者一個並非故意的挑逗，他就會覺得這麼不好意思，真是……太沒用了。
　　但是想到兩個大男人光溜溜地在浴缸裡互相刷背，任子璇就覺得這場景真他媽囧到了家。
　　……不過，蕭致的裸體啊……
　　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咳咳！打住！
　　任子璇只差沒把腦袋也一塊泡進浴缸裡，他在想些什麼有的沒的啊！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後，任子璇發現今天的晚餐居然是蕭總親自下廚。
　　「這個是……茶樹菇炒牛柳？」任子璇半天才分辨出哪個是茶樹菇，哪個是牛柳，怎麼看顏色都一樣！
　　「你別挑剔了，沒有毒。」
　　廢話，我當然知道沒毒！剛有人剛告白後就給告白對象下毒的啊？
　　任子璇用筷子顫巍巍地夾起一根牛肉，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裡，嚼了幾下，「……難得。」
　　「怎麼樣？」蕭致露出些許期待的表情。
　　「鹽放得剛剛好，太神奇了。」
　　蕭致對他的吐槽不予置評，自己也嘗了一口。
　　這時蕭曉捧著一盤黑糊糊的莫名物從廚房奔了出來：「爸爸，這也是你炒的菜麼？」
　　蕭致頭上落下黑線，劈手把那盤菜奪走，「不，這個是要丟掉的。」
　　「丟掉？」任子璇道，「太浪費了吧，沒毒就吃了唄，賣相難看了點而已。」
　　「沒什麼好吃的，」蕭致難得發窘，「那一盤也是茶樹菇炒牛柳，只不過是試驗品。」
　　「噗……」
　　「……你吃慢點。」
　　任子璇飽餐了一頓之後，心裡泛上了奇異的幸福感。
　　這樣的一家人不是很好麼？互相該有的照應、關心，從他開始照顧蕭曉的那一刻起就體現了出來，況且蕭致離婚後還對任家一直很照顧，這個男人是很有責任心的人，他既然開口說了「愛」字，就不會輕易丟下這份感情。
　　蕭致洗完碗筷，打發蕭曉去看蠟筆小新，端了一碟水果來到任子璇跟前。
　　「好賢惠啊，你乾脆以後都這麼伺候我算了。」任子璇做大爺狀翹起二郎腿，用牙籤插了一塊蘋果送進嘴裡。
　　「你在為難我，」蕭致吃了個葡萄，「我今天難得清閒，才有空照顧你們這兩個小鬼。」
　　任子璇的目光閃了閃，「如果我們在一起了，不知道你以後能有幾天清閒日子？」
　　蕭致沈默片刻，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也許我們沒有辦法經常在一起，但蕭致今天承諾任子璇，一旦你需要我，不論什麼情況下，我都會出現在你眼前──」說著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吻，「聽候差遣。」
　　任子璇一句無心的話，卻讓自己鬧了個大紅臉，手背上溫熱的感覺一觸即逝，留下的一抹細細的酥麻。
　　「你──你情話說的也太順口了！」他怒視蕭致，這家夥到底給幾個人演示過他這門本事？
　　「對我來說，情話只有面對情人才說得出口。」
　　「……」
　　蕭致一本正經：「一看見你，我就文思泉湧。」
　　文思泉湧不是這麼用的好不好？任子璇快昏倒當場了，「我我我去學習……」
　　「高考都結束了，還學習？」蕭致笑著拉住他掙扎的手臂，「不過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別的，你好好學學……」
　　那語氣很是曖昧，任子璇驚怒交加地想著自己以前怎麼沒發現蕭致是這麼壞心眼又喜歡捉弄別人的人，當下掙脫他的箝制，「我警告你別鬧啊，不然我告你騷擾！」
　　蕭致不以為意，「可以，直接撥110吧。」
　　──任子璇正面交鋒至此全部潰敗。
　　之後他們就算是確定了戀人關係，七月底任子璇收到了F大的錄取通知，蕭曉五歲生日一過，兩個人便一合計決定把聰明伶俐的蕭曉小朋友送進一年級。
　　蕭曉無疑算是好學的好孩子，面對嶄新的課本他顯得很興奮，不斷問他們小學裡的各種事情，可惜兩人「年事已高」，小學是什麼樣基本忘得一乾二淨了，最終蕭致丟下一句「你自己百度一下」就算是打發了蕭曉，一旁的任子璇滿頭黑線。
　　「你想一下還有什麼需要帶的。」臨走前，蕭致幫任子璇收拾東西。
　　「哦……」任子璇回想片刻，「基本都帶了。」
　　「需要什麼的話在那邊買吧，這兩張卡你先拿著。」
　　「呃，幹嘛你，我有生活費！」任爸爸和任媽媽每個月會給任子璇寄錢，畢竟那是他們的兒子，即使住在蕭致家，也不能不管他。
　　「那是你父母給的，這是我給的，」蕭致趁他不設防的時候在他唇上一吻，然後趁任子璇愣神的空當，把兩張卡塞進了他的口袋，「拿著吧，我不在你身邊，這個就當作補償。」
　　任子璇心想他一個大男人要什麼補償，卻突然注意到蕭致眼中濃濃的不捨。
　　蕭致看著任子璇，滿肚子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他在任子璇這麼年輕的時候就用愛情的藉口牽絆住了他，任子璇的天空那麼廣闊，大學中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也許有一朝他相識了兩情相悅的美麗少女，自己這老男人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微不可見的苦笑染上那張一貫自信的俊顏。
　　任子璇心底一軟，像摸小孩頭髮一樣摸了摸蕭致的腦袋：「你擔心什麼？覺得我像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啊？」
　　「不像。」蕭致明白這只是自己的聯想，也許這就是愛情的患得患失？
　　蕭致在任子璇面前一向不會偽裝，他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他的喜歡，即使任子璇有時候被他類似於調情的方式氣得夠嗆，或者說是害羞，但他心裡確實很高興對方是這樣的愛著自己。
　　不知道親吻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因為兩個人即將分別，難免此刻便有些忘情。
　　任子璇倒在蕭致的大床上，雙手胡亂推搡著，他的上衣被蕭致不安分的手不著痕跡地剝了下來，燙熱的皮膚接觸到涼意，忍不住一個哆嗦。
　　蕭致的動作卻是一滯，被燒得有些迷糊的神志瞬間清醒了一半。


　　13.思君苦樂自知曉
　　「唔、蕭致……？」
　　任子璇微眯著的雙眼透露出一絲迷茫──蕭致怎麼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剛才還在撒哈拉大沙漠，咋就一下跑到北極了呢？
　　「子璇，你先穿好衣服。」蕭致苦笑──他不是不想，而是想的要命，但任子璇說到底比自己小那麼多，蕭致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罪惡……
　　「神經，」任子璇罵罵咧咧地扯過被丟在一旁的襯衫，「自己剝下來的，又讓我穿……嘖，鈕子掉了一個。」
　　蕭致心疼地揉揉他的腦袋：「你倒是不怕，萬一弄傷了怎麼辦？」
　　任子璇紅了紅臉，但是在他和蕭致相處這麼久之後，對方的厚臉皮也多少學到一些，況且他又不是道教徒，不覺得慾望是羞恥的事情。
　　「這個，就是蕭總對自己的技術沒有信心了……」
　　不說這個還好，心疼他他不感激也就罷了，居然敢質疑他蕭致的技術？
　　這對一個男人來說無疑是晴空一道霹靂，蕭致腦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PIA」一下斷了，他冷聲一哼，順手就把任子璇剛穿好的衣服又扒掉，只用一手就將之推倒，「你膽子不小呵。」
　　「干、幹嘛，我說錯了啊？」任子璇嘴上倔，其實心裡早嚇得沒底了，蕭致在怒氣下隱隱露出了危險的一面，他想，難道今天自己將命喪於此？
　　「是不是錯了，你親身體驗一下就知道。」
　　「喂喂！我我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啊！！你幹嘛？！」
　　「試試我的技術啊。」
　　「這件事還是容後再議……唔……」
　　「乖，別咬嘴唇。」
　　「唔唔……放開我，我要上廁所！快點放開！！混蛋……」
　　「你才去完衛生間，又去？新陳代謝系統未免太強大了。」
　　「嗯啊……啊！蕭致！」
　　「我在。」
　　「老子不玩了……啊……你別動那裡……」
　　「哪裡？」
　　「你等著……君子報仇，嗯……十年……不晚，啊──」
　　於是，一夜過去了。
　　純潔交往近一個月的二人進行了質的飛躍。
　　蕭致的技術無疑是強大的，任子璇初經人事，除了腰部以及其以下部位有些不適痠痛之外，別的倒是沒什麼。
　　只是他開始不好意思面對蕭致了，一想到昨晚的事任子璇的腦袋就像火山爆發。蕭致只當他在鬧彆扭，對於他狠狠鄙視的眼神毫不在意，反而一整天都顯得容光煥發，風采更甚。
　　「餓了吧，想吃什麼？」工作結束回家的蕭致看見任子璇坐在一個軟墊上看電視，又好笑又心疼，上前去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吃你。」任子璇面不改色，語氣頗有些犯沖。
　　「吃我？你吃得下麼，不事先掂量下自己啊？」
　　任子璇噎得沒話說，狠狠飛了一記眼刀給他，「我要吃香辣魚還有宮保雞丁，你去煮一個？」
　　蕭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你最近適合吃流食。」
　　任子璇鬧了個大紅臉，「你好意思說？不知道是誰害的！」
　　「好吧，別慪氣了，傷身，今天允許你早早休息。」
　　任子璇也不是真的在生氣，只是覺得自己……就這麼被吃乾抹淨了。雖然他不至於像女人一樣讓對方負責，但好歹是第一次身心結合，難免會有些赧然。
　　說到底就是用脾氣掩飾害羞而已──蕭致覺得這小子還真夠可愛。
　　順手打了電話叫了外賣，除了任子璇點名要的香辣魚和宮保雞丁，還要了香甜粟米羹和清淡的涼拌苦瓜以及鮮咸可口菌類拼盤。
　　見到美食，任子璇立即將一肚子氣拋到九霄雲外。
　　他一貫就是這樣一個簡簡單單而容易滿足的人。
　　──蕭致愛的，也正是他這一點。
　　轉眼進入了九月，各大學的新生紛紛到校報到，任子璇在蕭曉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離開蕭家，轉身的一刻，心中百味雜陳。
　　──舅舅，你要經常回來看我啊！
　　──子璇，照顧好自己。
　　直到到達F大門口，兩人的叮囑還一直迴響在任子璇耳邊。
　　新生報導的日子很熱鬧，任子璇登記之後，帶著一箱行李來到自己的宿舍411。
　　F大這個校區是新建成的，寬敞明亮的四人間，配WC和浴室，寫字檯上邊是床鋪，還有個容積挺大的衣櫃。
　　任子璇進去時，看到除了自己外只來了一個舍友，其他兩張床還空著，那男生見有人來了，表現得很高興。
　　「你也是這屋的啊？要我幫忙搬東西不？」
　　「不用了，我帶的不多，」任子璇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休息，好歹提著大箱子一路奔波過來又連爬四層樓，肯定是有點累的。
　　「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男生掏出一次性杯子，去飲水機接了兩杯水，遞了一杯給任子璇。
　　「謝謝，我是……」
　　「等等！」他突然制止，「我猜吧！你應該是……任子璇對不對？」
　　任子璇愕然，對方怎麼知道的？
　　舍友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頓時有些得意，「嘿嘿，別問我怎麼猜到的，憑感覺唄。」
　　任子璇抽抽嘴角，這人還真有冷幽默細胞。
　　「我叫司輝，你叫我阿輝就行了！」司輝大大方方地在他身邊坐下，「呵，你帶的書不少，喲，還有個電腦，打遊戲用的啊？」
　　「偶爾玩一下，基本是查資料。」這話不假，能考上F大的基本平時學習都十分刻苦，任子璇自然不會把大量時間用在玩遊戲上。
　　「你倒是個乖乖牌，肯定連舞廳都沒敢進去過。」司輝朗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任子璇頭上滴下一顆巨大的冷汗──乖乖牌？他麼？不知道還沒滿十八歲就和人戀愛同居、而且對方是身為自己前姐夫的同性，這樣算不算是乖乖牌……
　　「不說了不說了，我快餓死了，來忙活了半天還沒吃飯，我先去調查一下食堂菜色。」司輝唰地站起來，任子璇這才發現他長得很高，至少有一米八，肩膀寬寬的，肌肉很結實，大概就是那種所謂「有安全感」的男人。
　　反觀自己，雖然個頭不低但是很清瘦……
　　想到蕭致曾經調笑他是白斬雞……任子璇臉上一紅。
　　──對了，還沒打電話報平安！
　　連忙拿出手機撥出蕭致的號碼，響了兩聲後，蕭致低沈而帶著一絲笑意的聲音出現在那頭。
　　「子璇？」
　　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字，任子璇心裡就癢癢的，「我到宿舍了！」
　　「哦？條件怎麼樣。」
　　「挺不錯～」
　　「你滿意就行，對了，午飯還沒吃吧，整理好東西就去犒勞一下自己。」
　　「這是必須的，呃，那啥……」
　　「怎麼？」
　　任子璇內心做著劇烈的思想鬥爭，一邊在吼「你個蠢材矜持點」，另一邊則呼籲「想念他就說出來」……最終思念之情佔了上風，他緩緩道：「你什麼時候來探望一下我啊？」
　　蕭致心裡一暖，笑道：「想我了？」
　　廢話！任子璇翻了個白眼，但他就是看不慣蕭致那種狐狸得志的嘴臉，「不想。」
　　「好，我下週末就去看你。」
　　「你說的，到時候我請你吃學校食堂的飯。」
　　「行。」
　　兩人又聊了幾句，任子璇害怕打擾對方工作，便找藉口掛電話，按下掛機鍵之際，蕭致突然道：「子璇。」
　　「……什麼？」
　　「替我好好照顧你自己，我──」蕭致吸了一口氣，「很想你。」
　　──真要命！
　　任子璇再一次心潮澎湃，這個老狐狸，總能把這種會令人臉紅心跳的話信手拈來！太要不得了！
　　連回應的話都沒說一句，純情小少年匆忙掛掉，覺得手機和臉都好燙。
　　原以為打個電話就能緩解一下思念之情，沒想到那種只能聽到對方聲音卻見不到人的可悲感覺，竟讓他對蕭致的想念更加濃烈。
　　──我想見你。
　　現在就想！
　　很神奇……早上才分別，也不過是半天時間，他卻覺得過了很久。
　　任子璇握著手機，既甜蜜又酸澀。
　　那一頭的蕭致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剛開完一個重要會議，回到辦公室喘口氣的時機接到了小戀人的電話，欣喜之情自不用提，但想到任子璇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生活著，他又覺得心裡像是被掏走了什麼東西一樣，忍不住就說了那種話，提醒對方──我很愛你。
　　「總裁，」秘書小王的聲音將蕭致的思緒拉回來，「這是天華龍成發來的舞會邀請函。」
　　「放在那裡吧。」
　　「那您打算去麼？我事先準備一下。」小王笑了笑──以往蕭致出席各種高級餐會、舞會，如若需要帶女伴，都是他出面邀請的。
　　「不用準備了。」蕭致腦中不知怎麼就突然蹦出任子璇穿女裝的樣子，雖然知道對方必定不會合作，但腦內意淫一下不算犯法吧？──自己還真是惡趣味……不過，誰讓子璇那小子這麼可愛？這可怨不得他幻想了。
　　於是秘書小王悲慘地發現總裁今天老是處於神遊天外的狀態，嘴角還不時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讓他看得不寒而慄……
　　到了傍晚的時候，任子璇的舍友陸續到齊，從一號到四號床鋪分別是司輝、任子璇、陳偉濤、徐展途。四個大男生中數司輝最為人高馬大，他躺在床上覺得很是憋屈：「這床有些小啊……晚上我掉下來摔死了咋辦？」
　　徐展途嘿嘿一樂：「要怪就怪你長得太高，你看看任子璇，兩個他睡一張床都不成問題！」
　　「你是想說我瘦得像麻桿吧。」任子璇不滿道。
　　徐展途大呼冤枉：「你瘦歸瘦，不過體型還是在標準範圍內的，但和司輝大哥一比……」
　　微微有些發福的陳偉濤委屈道：「行了，你們都是好身材，哪像我，追個妞都沒人要。」
　　「怎麼？戀愛碰壁了啊？」這種事是很值得同情的，徐展途毫不吝惜他的愛心，「沒事沒事，F大好姑娘這麼多，哥們幫你介紹！對了任子璇，要不要幫你也順便介紹個？」
　　「不不不用，」任子璇連忙拒絕，「我有……」有什麼？女朋友？不對……男朋友？……說出來自己還是直接跳樓算了。
　　「你有啊？真幸福，我長這麼大還沒摸過女孩子的手呢！」
　　「任子璇長這麼帥，沒女朋友才叫奇怪好不好？啥都別說了，速度把照片亮出來，肯定是美女!」
　　同志們一聽他有戀人便紛紛囔道要看照片，任子璇迅速以沒有照片為由搪塞了過去。
　　好在之後的話題很快轉到了別的方面，他暗暗鬆口氣。
　　偷偷摸摸地翻開手機蓋瞄了一眼，那張壁紙圖，正是他偷拍的蕭致的睡顏。
　　他的眉毛弧度平緩，不像平日那般總是微微挑起，彷彿一切事情都在掌控中間，那種迷人的自信時刻伴隨左右，令人睹之而心生嚮往……熟睡中的他，少了一分成熟穩重，多了分不設防的孩子氣，說是下載的明星壁紙別人肯定都信。
　　不過……
　　呃，他還是把桌面換掉好啦，作為一個青春期的大男生，手機桌面要放也是放女明星，放個男的──還是睡覺的模樣，影響太不好了！
　　任子璇當機立斷地把桌面換成了史努比。
　　昔日的蕭致，今日的史努比……
　　手機同學覺得自己的臉面跨度也太大了些……它更願意展示美男子啊！


　　14.糖味
　　大學第一日的臥談會進行到很晚──這表示其實並非只有女生喜歡聊天……
　　次日任子璇一大早醒來，就美滋滋地吃完早餐，跑去理髮店剪了那一頭對男生來說有些長的毛髮。
　　舍長司輝剛好領了軍訓服回寢室，看到任子璇，愣了一下，「喲，換髮型了啊？」
　　「對，如何？」他扒拉一下清爽的短髮，得意極了──不用當媽就是美。
　　司輝用誇張的語氣道：「英俊瀟灑，玉樹臨風。」
　　「你們倆別在那兒瞎扯了，快發衣服唄。」陳偉濤在四套迷彩服中翻了一下，抱怨道：「就沒寬大點的？」
　　「那套185的很寬大，不過你得把袖口褲腿都挽起來，嘿嘿。」徐展途怪笑著把那件衣服套在陳偉濤身上，「寬度還行，長度嘛……」
　　四人打鬧著把衣服分配完畢，中午領過課本，晚上再開班會，彼此都十分投緣，眾人一合計，拉幫結夥地去學校食堂開了啤酒。
　　九點多的時候回到寢室，陳偉濤兩個眼睛賊亮，徐展途一看就明白了，「咳咳，偉濤啊……」
　　「幹嘛？」
　　「你覺得咱們班那個披肩發的妞怎麼樣？」
　　話音一落，陳偉濤就臉紅了，司輝和任子璇頗有默契地露出了然的微笑。
　　徐展途拍拍他壯碩的肩膀，「放心吧，咱是一個屋的，我們不幫你幫誰？」
　　司輝笑道：「那是必須要幫的，行了，明天還軍訓呢，早點睡啊。」
　　大學軍訓的強度果然不是高中可比的，第一天下來一片叫苦連天，饒是一群大男生也不住說腿疼腳疼。
　　任子璇自然不會放過訴苦的機會，話說戀人不就是拿來依賴的？少爺我這麼痛苦的時候都用不上他，還要他幹嘛？！
　　想到就做，電話一接通，任子璇就開口大罵：「那個教官真是個傻X，讓我們站了半個小時軍姿。」
　　蕭致失笑，「那個傻X有沒有讓你們繞著操場跑圈啊？」
　　聽到蕭致幫自己罵教官，任子璇樂不可支，彷彿疲累都減輕不少，他把涼涼的濕毛巾搭在脖子上，喜道：「有啊，倒數的要做俯臥撐。」
　　蕭致似乎笑了一聲，「……那你做了沒？」
　　「沒，我跑的快！」任子璇頓了頓，驀然覺得蕭致那語氣有點色，大為震怒，「──你！」
　　「別想歪。」
　　「你自己說歪了好不好？！」
　　蕭致雲淡風輕地說：「淫者見淫。」
　　任子璇白眼一翻，心想你等著來吃食堂的殘羹剩飯吧！
　　「咳咳，別生氣，我週末來看你。」
　　「有什麼好氣的，對了，你在幹嘛？我怎麼聽到水聲？」
　　蕭致猶豫了一下，頗為於心不忍地說：「……泡溫泉。」
　　──小戀人頓時爆發！
　　「靠！你還真做得出來啊！」
　　「沒辦法，被客戶拉過來的。」
　　「嘖，泡溫泉可以，別給我玩其他花樣就行。」
　　「不敢。」
　　任子璇得意了，心想你眼裡果然還是有我的麼。
　　之後任子璇每天睡覺前都會和蕭致通一個電話，雖然也覺得自己膩了些，但是他忍不住想聽聽他的聲音，還有那一句以晚安吻口氣道出的「我愛你」。
　　僅僅是簡單的三個字，但他會珍重地把它攥在心中，然後默唸著，我也愛你。
　　──彷彿這樣做，他身上的疲累就會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熱的暖流，從心底緩緩蔓延到全身。
　　好不容易挨到週末，一個星期的軍訓終於結束了。而任子璇同學，總算是盼到了蕭致那量拉轟的保時捷。
　　當然他盼的不是車，而是他的戀人。
　　蕭致風度翩翩地從車上下來時，周圍幾個人都看呆了──尤其是那些讀多了言情小書的女生。這麼一個活生生有財有貌有氣質的男主角出現在面前，一個個恨不得立刻來一場美麗邂逅。
　　男主角笑了，那一笑之下日月失色……當然，這只是同志們的臆想，蕭致的笑雖動人，但遠遠達不到如斯威力。
　　任子璇看到蕭致的那一刻，連招呼都來不及和舍友打就衝了過去！
　　司輝、陳偉濤、徐展途面面相覷，紛紛猜測那個男人是任子璇的什麼人，怎麼能令他如此亢奮？
　　蕭致好笑地看著飛奔過來的戀人，正想順手習慣性地揉他的頭髮，又一看眾目睽睽，只好作罷。
　　任子璇臉上的驚喜絲毫不加掩飾，他想擁抱一下蕭致，手伸出一半，卻改為了拍拍對方的肩膀。
　　──呃，出門在外還是收斂點的好～
　　只是委屈了兩個明明想觸碰對方的家夥。
　　「你，來了啊！」
　　「嗯，」蕭致看到他身後那幾個想上前又不敢的男生，便問道，「他們是？」
　　「忘記介紹了，」任子璇退到舍友身邊，一一道：「司輝，陳偉濤，徐展途。」
　　蕭致微笑點頭，「我叫蕭致，是子璇的──大哥。」
　　呃？大哥？這老男人真是……
　　不過他以前是姐夫，叫大哥似乎也沒什麼不妥。
　　任子璇糾結稱呼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被蕭致拽上車拖走了，留下三個舍友在原地感嘆。
　　「看不出這小子出身豪門哪……」
　　「他哥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媽的，我要是長成那樣，想追誰還不手到擒來？」
　　「你？算了吧，先減個二十斤再說……」
　　任子璇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蕭致把車停到了學校附近某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由於F大該校區建在本市作為高新技術產業基地的新城區一帶，因此不缺高級場所，蕭總不知什麼時候預約了房間，直接就把人拉了過來。
　　「蕭致，你不是早有預謀的吧？」任子璇見蕭致從駕駛座下來轉而坐進後座，立刻豎起警惕牌──這老狐狸怎麼看都沒安好心。
　　「我原本是有預謀，打算把你拉進房間再說，但是，」蕭致手臂一伸抱住他，在他耳邊啞聲道：「我忍不住了。」
　　「哇靠！你想玩車震？沒門！窗子都沒有！」任子璇拚命掙扎，「放開，我我我要下車！」
　　蕭致微妙地笑了：「誰說我想玩車震？我只想先親一下，不過你這個提議倒是不錯，值得一試……」
　　「值得個P！唔嗯……」剩下的半句被蕭致當機立斷地盡數吞進口中，只消片刻，任子璇便氣息不穩地軟倒在他懷中。
　　蕭致滿意地看著成果，調笑道：「技術如何？」
　　任子璇臉上一熱──這小心眼的老男人，還在惦記那個技術問題？
　　「好了，下車吧，去吃午餐。」蕭致見好就收，怕惹惱了臉皮薄的戀人，只得先安頓好他的胃，至於之後的事情嘛……
　　酒店大餐從身到心地安慰了任同學填充了一個禮拜食堂飯菜的胃，他心滿意足地躺在鬆軟的大床上打著飽嗝，接著睏意一波一波地泛上。
　　「累了？不洗個澡再睡？」蕭致坐到他身邊，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撥動他的短髮，任子璇舒服得直哼哼。
　　「在宿舍洗過了。」
　　蕭總正色道：「你肯定沒有洗乾淨，我幫你再洗一次。」
　　任子璇立刻擺出正人君子的嘴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哈……困死了，讓我睡一覺再說……」
　　蕭致看著很快進入夢鄉的任子璇，心疼地摸摸他的額頭。
　　一個星期折騰下來，他的戀人黑了、瘦了，頭髮也剪短了，倒是更有了些陽光的味道。
　　捏捏手臂、小腿──嗯，鍛鍊得結實了些，不錯，以後要督促他堅持下去，健康最重要。
　　摸著摸著，那隻狐狸爪便不安分起來。這七天中朝思暮想的人就這麼睡在面前，饒是他出眾的自制力也快要把持不住……
　　──唉，算了，還是讓他好好休息吧。
　　蕭致把空調設置到適宜溫度，苦笑著躺在任子璇身邊，將他攬進懷中。閉上眼睛，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滿滿環繞在身邊，霎時又覺得心滿意足。
　　分離了才知道思念的苦，蕭致心想這兩天要好好補償他。
　　任子璇一覺睡到天邊泛上了橙黃色──沒辦法，酒店的床太舒服了，又有臂枕伺候，比宿舍那架子床不知好了多少倍，他伸著懶腰起來，心情愉悅地和蕭致打招呼。
　　「你總算清醒了，我的手快被你的腦袋廢掉了。」
　　「你自己把胳膊伸過來的，怪誰啊？」
　　「腦袋重是因為裝的東西多，不知道你腦袋裡的都是什麼?」
　　「知識！智慧！」
　　「我看是漿糊。」
　　「……」
　　幾句甚沒營養的拌嘴，再加上白痴情侶似地互相打鬧了一番。終於兩個人膩歪夠了，任子璇提出要洗澡。
　　蕭致眸光一暗，別有意味地看著子璇從衣櫃中取出浴袍，然後只穿著一件短褲走進浴室調試水溫。
　　放好一缸熱水後，任子璇脫得一絲不掛，正準備進去，就冷不丁被人從身後抱住。
　　火熱的鼻息噴在耳畔，那裡本來就是敏感位置，任子璇一抖，頓時面紅耳赤。
　　他並非不明白蕭致這個行為的意義，在此刻拒絕他，未免矯情了些。
　　最重要的是，任子璇內心深處也隱隱約約有一絲期待。就彷彿面對著罌粟一般，明明知道其危險，卻無論如何都抵禦不住它的誘惑，到最後自甘沈淪……
　　他轉過身，修長的手臂環住蕭致結實的肩，唇瓣交接，磨蹭著雙雙進了浴缸……
　　蕭致卡在任子璇兩腿間，微熱的水波包圍著他們，他低下頭，含住了對方胸前粉嫩的一點，大手欺上，溫柔地揉弄起另一邊。
　　脆弱的部位被納入對方口中，吮吸中舌尖還不時輕佻重舔，子璇頓時覺得下腹一陣火熱，慾望瞬息抬頭。
　　「嗯……」身體漂浮在水裡，他泛上一種無所歸依的心慌感，忍不住摟住蕭致埋在自己胸膛前的腦袋。對方的頭髮蹭上皮膚，又麻又癢，任子璇並不覺得難受，而是泛上一種難耐的空虛，隱隱開始渴望戀人帶來的愉悅和滿足……
　　「夠了……別再……」那兩點變得紅腫起來，他勉力把蕭致推開一些，蕭致也不堅持，舌尖順著肌膚滑下，停留在臍窩處，故意在裡面輕輕一勾。
　　子璇一聲驚喘，只覺得尾椎處過電似地湧上一股酥麻，渾身都為之一顫，身下的慾望聳立得更高，蕭致見狀，笑道：「看來你定力不夠嘛。」
　　小戀人潮紅的面龐沾著水珠，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蕭總怎麼說都比我早混這麼多年，要是連我也搞不定，豈不是都白活了？」他態度雖然惡劣，但聲音在剛才的刺激下軟了幾分，此刻聽起來更像嗔怪，蕭致心中一動，大手撫上了子璇腰際。
　　「不錯，還有心情開我的玩笑。」待會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蕭致很邪惡地想。
　　任子璇還沒得意個兩秒鍾，就感覺身後擠進了什麼，他一緊張，肌肉便繃得緊緊的，蕭致的指尖剛進去便再難探入分毫。
　　「你你你……你怎麼直接就……」他一膽怯便結巴──第一次由於用了潤滑膏，蕭致又做足前戲，他才沒受到多少痛苦。而現在兩人擠在窄窄的浴缸裡，蕭致又是一副等不及的模樣，任子璇一抖，暗暗祈禱著別將自己這條小命就這麼交代了……
　　手指耐心地細細轉動，帶入熱水做潤滑，蕭致吻上他的脖子，溫柔至極地舔吮，「別怕，配合我就好……乖，腿張開一點。」他嘴上安慰戀人，內心卻叫苦連天──這才是第二次，而且和第一次隔了十來天，子璇的身體緊窒得絲毫不像被開發過，而手邊又沒有能用來潤滑的東西……蕭總第一次在情事上覺得懊惱無比！
　　子璇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試著接納對方的入侵，誰知那痛楚沒有減少，反倒隨著又一根手指的進入而加重幾分，。
　　「啊……痛痛痛──你快出去！」他疼得眼睛都紅了，一臉皺著眉頭苦苦忍耐的表情，腰肢也在無意識地扭動。蕭致看在眼裡，只覺得身下血脈賁張，哪裡還能等上片刻，抽出手指，抵上自己的慾望，狠狠吻住任子璇的嘴唇，衝進了他的身體。
　　「唔──！！」一陣撕裂般的感覺傳來，任子璇臉色發白，弓起了脊背，無奈口腔落入對方掌控之中，溢出的呻吟都被吞了進去。
　　蕭致見機把子璇因疼痛而冷卻了少許的慾望握在掌中，頗富技巧性的撩撥揉搓，任子璇盡力放鬆身體，漸漸覺得後面的痛楚似乎也減輕了不少。
　　氣喘吁吁地鬆開他的嘴時，蕭致啞聲道：「還痛嗎？」
　　任子璇剛想點頭，卻多多少少感受到了蕭致對自己的珍惜和心疼，猶豫了一下，小聲說：「不痛了。」
　　蕭致聞言開始輕柔地律動，子璇伸出雙臂無力地環著他的背，在一池溫水中隨著他的動作起起伏伏。
　　漸漸地一絲別樣的感覺取代了疼痛，摩擦而產生的快意一波一波延伸到四肢百骸，體溫越來越高，兩人的情緒也越來越興奮。
　　「呃、啊啊……蕭致……」體內肆虐的慾望抵上某一點時，子璇渾身一麻，幾欲噴發出來，「那裡……嗯──」
　　「這裡？」蕭致黑眸微眯，當下順應對方的意思在那一點上狠狠輾轉撞擊，子璇被吻得殷紅的嘴唇頓時發出潰不成聲的低喘，前端抖動了幾下，溢出了乳白的液體。
　　「嗯……夠、夠了……你輕點……啊……」
　　「我還不夠哦？你有這個責任陪我到最後，子璇……」
　　「我靠……你是不是……沒沾腥太久……呃啊……啊啊……混蛋……」
　　「沒錯，所以你要同情我。」蕭致的動作更加狂野，可憐的任子璇這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剩下喘氣的份。
　　──我同情你，誰又來同情我啊啊啊啊！
　　歷時長久的浴缸大戰終於結束，蕭致換了乾淨的水，任子璇頹然地坐在他懷中，任由吃飽喝足的蕭致幫他擦背。
　　他原本以為軍訓已經夠累了，沒想到最累的還是應付這個胃口巨大的老男人！
　　越想越氣，任子璇忍不住說：「蕭致，我想到一句適合你的詩。」
　　蕭致咬了他耳朵一下：「哪句？」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蕭致挑眉，「你嫌我老？」
　　任子璇回過頭打量一下戀人──他怎麼會嫌他老？都說男人三十一枝花，蕭致無疑是開得最好的那批，情事過後的那種致命的慵懶性感還未褪盡，饒是他這個大男生看了都有些心如擂鼓，哪還有閒工夫質疑蕭致的魅力？
　　「沒有，你不老，正值壯年嘛，離暮年還有一段賊長的距離呢。」
　　蕭致便笑道：「你那詩用得不妙，依我看這句比較合適──『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說著便順勢把任子璇撲倒在水中，欺身而上。
　　浴室中瀰漫的曖昧的情調，水汽蒸騰中，一對有情人還在身體力行那句「不破樓蘭終不還」。


　　15.情竇暗生
　　運動之後最容易產生哪些感覺？
　　一、疲勞。二、飢餓。
　　──目前的任子璇就處於這兩種狀態下。
　　始作俑者蕭致餮足地摟著子璇躺在床上休息，不時交換幾個輕吻。
　　一個澡洗了將近三個小時，窗外早已掛起了星星。飢腸轆轆的任子璇伸出爪子拿過酒店服務項目，在裡面找出菜單，「……好吃的蠻多啊，蕭致，你想吃點什麼？」
　　「和你一樣就好。」
　　子璇打電話點了兩份套餐，半小時後送到房間，他迅速把那份牛排吃掉，然後眼巴巴地望著蕭致的食糧。
　　蕭致順水推舟地把吃了三分之一的牛排推給他：「請。」
　　「這怎麼好意思，」子璇接過來大快朵頤，「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別人碗裡的飯香。」
　　可憐的蕭總只好喝掉兩份濃湯，「你會覺得好吃，是因為──」壞心地附到子璇耳邊，「這一份沾了我的口水。」
　　「拜託你，我還沒有吃完……==。」
　　這個夜晚兩人過得溫情十足，他們聊了很多，談到了各自這一個周的生活，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一般。
　　「……曉曉已經適應小學了，班主任說他很聰明。」
　　「虎父無犬子，你兒子當然聰明。」任子璇給他戴了個高帽，順便在心裡自誇一下──這和我的教導也是分不開地！
　　「呵，你倒是會說話，你呢，在學校有沒有什麼困難？」
　　「沒，舍友同學都不錯，而且幹什麼都很方便。」
　　「偷看我照片的時候也很方便？」蕭致不動聲色地把任子璇的手機拿出來，桌面不知何時又從史努比換了回去。
　　「我、我明明換掉了！」望著屏幕上的睡國王，任子璇面紅耳赤地辯解。
　　「換成這只黑豆眼的狗？你膽子不小。」
　　「我的手機我做主，拿來！」
　　「有本事就搶吧。」
　　「……可惡！」
　　──接下來又是一番沒營養到極點的鬧騰。
　　安靜之後，月光靜靜流瀉進來，映照在了相擁的戀人身上。
　　任子璇看著終究還是將桌面換成了蕭致照片的手機，久久不語。
　　察覺到戀人有心事的樣子，蕭致關切道：「怎麼了？」
　　「那個，我們……」猶豫一下，還是將想法和盤托出，「我是說，我們倆的關係，就這樣一直隱瞞下去麼？」
　　「你覺得可能嗎？」蕭致捏捏他的鼻子。
　　任子璇愕然。
　　是啊，姑且不提任家二老和蕭家二老，蕭曉總會一天天長大、懂事的吧？很多事情他將來都會明白，當然也包括爸爸和舅舅的這種關係代表了什麼。
　　至於蕭致，子璇當然不是對他沒有信心。可別人給他介紹了那麼多好女子，論身份、相貌、學識，配的上蕭致的大有人在，甚至有的人可以不在乎蕭致離過婚並且帶著一個兒子。她們能給他臉上增光，能站在他身後支持他的事業，能照顧好小孩，能……
　　──她們能做到的太多事情，任子璇自知目前都做不到。
　　蕭致就真的……不會為如斯佳人動一點點心？
　　他真的甘願終生不再娶，和自己相守著變成兩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他就不擔心他們的關係一經暴露，可能造成的後果？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言語。
　　任子璇突然開始反思他們衝動之下確定的戀人關係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良久，蕭致低嘆一聲，將懷中的子璇抱緊。
　　「你該對自己更自信一點。」──他根本一點都不瞭解自身的魅力。
　　「我有點擔心，我們以後……」
　　蕭致接過他的話：「我們以後把曉曉撫養成人，將來我功成身退，一家三口共享天倫，你覺得不好麼？」
　　……好，怎會不好。
　　但理想和現實差距之大，任子璇活了十八年，並非不明白。
　　「曉曉會知道的。」任子璇囁嚅道。
　　對於這個孩子，他又疼愛又愧疚。曉曉是他最近親的人，是他的親外甥，雖然不習慣他叫自己「媽媽」，但這不妨礙他對小孩付出愛心；但同時他們也瞞了曉曉這麼久，還不讓他和母親相認，雖然是任子佳對不住兒子在先，可到底是親骨肉啊。
　　「曉曉怎麼不知道？」蕭致笑道，「他從記事起就認為我們倆是夫妻關係。」
　　「誰跟你是夫妻！」任子璇赧然，「再說，這是編出來騙他的，他現在還小，長大了會不會討厭我啊？」
　　蕭致很認真地思考了一番，「我想像不出他討厭你的樣子。」
　　──那小子這麼喜歡纏著你，你為他做了那麼多事，他又怎麼會討厭你？
　　任子璇嗤笑出聲，心情輕鬆了很多。
　　蕭致的嗓音低沈而磁性，在夜色中緩緩道來，有種蠱惑人心的味道，「子璇，別擔心，其他人的想法你沒必要在意。」
　　──是的，我會把你護在我的羽翼之下，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而你，只需要快樂就可以了。
　　任子璇環住蕭致的腰，半晌，一聲輕輕的「嗯」。
　　彷彿是允諾著──他會陪著他走到最後。
　　管他呢！這種幸福能享受一天便是一天，何必讓未知的事情影響到眼前的快樂？
　　所以說粗神經也有粗神經的好處，蕭致陪了他一天便趕回市裡，任子璇此刻早把那點擔憂拋到九霄雲外去了。t
　　沈浸在甜蜜中的熱戀中少年慢慢走回宿舍，打開門，看到司輝正在原地練習投籃動作。
　　「回來了啊。」司輝似乎已經運動了很久，氣息帶著一絲喘。
　　「唔，」任子璇坐到椅子上，「你可真夠勤奮，等不及要上場了？」
　　「你不知道？」司輝的神情帶著一絲自豪，「我一來就是校籃球隊正式隊員，這個選拔賽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真牛X！」校籃球隊，還是正式隊員！這大塊頭果然沒白長個！
　　「我高中拿過很多次籃球之星MVP，在青年籃球界好歹也算是小有名氣，你居然不知道？」司輝不滿中帶著得意，很自然地走過來揉了一下他的頭髮。
　　任子璇一僵──這是蕭致很喜歡對自己做的動作，此時換成了舍友，他則有些不習慣了……
　　「抱歉抱歉，」司輝看到任子璇的樣子，還以為對方討厭這個動作，連忙解釋說，「我有個弟弟，經常被我揉腦袋，哈哈哈，一習慣就──」
　　「沒關係啊，我大哥也這樣。」任子璇笑了笑。
　　──那原本只是一個出於禮貌的笑，司輝卻不由自主地呆住。
　　面前這個人有著比同齡男生稍顯白皙的皮膚，一頭純黑色的短髮活潑地亂翹著，形狀漂亮的眼睛、隨著眼珠轉動而微扇的睫毛、弧度恰到好處的挺鼻、微微揚起的嘴角……
　　司輝覺得自己腦中霎時間似乎堵上了什麼東西，有點運轉不過來。
　　他的眼神停留在子璇臉上，久久不移，直到任子璇咳了一聲，才猛然回過神來。
　　「啊，那個、你大哥？上次接你那個？」司輝撓撓頭，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
　　「對。」提到蕭致，任子璇心底忍不住就泛起了喜悅。這種喜悅帶到了他的表情中，司輝心裡重重一跳，只覺得任子璇的臉那麼生動，竟然讓他忍不住想伸手撫一下……
　　「……唔，看起來是個相當成功的男人誒。」司輝努力地把那隻想伸出去的手收回來，掩住嘴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嘿嘿，知道他的人都這麼說。」任子璇得意極了──那個蕭氏集團總裁不是別人，正是他交往中的對象！
　　「哈，你一定很崇拜他哦？」
　　「他的頭腦是天生的，我可學不來。」
　　「怕什麼，路是人走出來的，你還年輕呢，指不定以後比你哥出息還大！」
　　「那借你吉言，祝我以後超越大哥！」要是能在床上超越他就更美好了，嘿嘿嘿。
　　司輝下意識地轉過頭──奶奶的，這小子笑的這麼燦爛做什麼啊……
　　選拔賽這天籃球館裡人滿為患，不僅有各級各班的運動員，還有他們的親友團，大家這麼一參合，頓時顯得十分熱鬧。
　　個高塊頭壯的司輝在人群中十分醒目，他剛換好一身寬鬆的運動服，正在做熱身活動。
　　「司輝！」看台上傳來一聲呼喚，司輝轉過身，發現幾個舍友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那邊使勁揮手。
　　他挪動目光，看到了任子璇。
　　他今天穿著一件白色V領T恤，鎖骨若隱若現，黑色五分褲下露出了修長而結實的小腿，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又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任子璇見司輝望了過來，便朝他一笑。
　　司輝愣住，隨即有點口乾舌燥的感覺。
　　「別甩膀子了，」徐展途揶揄陳偉濤，「司輝那吊樣，擺明了過來收拾新人的，你給他加油，不怕別人恨死你哦？」
　　任子璇擰開礦泉水，「那是，沒看見人家穿著4號球衣?聽說還有專屬拉拉隊。」
　　兩人把陳偉濤刺激得不輕，他不屑地「切」了一聲，搖頭晃腦地說：「男人，要不然是小任這種，長得帥，要不然是司老大那種，純爺們，還有一種就是我這樣的，有內涵，至於你徐展途，我還真看不出是哪一種……」
　　「你還有內涵？拿出來給大家夥瞧瞧啊？我怎麼沒發現？」
　　徐展途和陳偉濤一向以鬥嘴為樂，越鬥感情越好，任子璇便心曠神怡地坐山觀虎鬥，順便觀摩一下司輝傳說中無比強大的球技。
　　「哇！他真的才大一？！看起來好成熟……」旁邊幾個女生的焦點很明顯同他們一樣，看著司輝的眼神如狼似虎，就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地。
　　陳偉濤見之，頓生怯意，小心肝一抖一抖：「那些就是學姐啊？果然可怕……」
　　「廢話，學長們把水靈靈的大一妹子全部拐走，留下學姐給我們，太不厚道！」
　　在徐展途的抱怨聲和拉拉隊的歡呼聲中司輝他們上場了，並且很輕鬆地拿下了對方球隊。只見作為隊長的司輝行動迅速，勢如破竹。籃球運在他手中，竟彷彿和他融為了一體，絕妙的攻守技巧之下本隊連連得分。上半場結束後，看台上竟有四分之一的觀眾倒向了司輝這邊。
　　陳偉濤讚揚道：「野牛，絕對的野牛，太霸氣了。」
　　任子璇也吃了一驚，司輝這人平時看起來和和氣氣，一到籃球場上就變成了所向披靡的王者，光那股氣勢就讓人不寒而慄。
　　司輝的隊伍毫無懸念地得了小組第一，將代表本院系出戰。
　　據說當晚就有不少人打聽金融工程1001班的司輝……內容七繞八繞，最後目的便是刺探對方的感情狀況。
　　「我？我沒有女朋友啊，你們不是知道麼？」司輝在寢室裡洗著球衣，一口否決。
　　「受人所托，總要問你一聲以表誠意。」陳偉濤酸溜溜地──誰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老好人嘛。任子璇長得太帥敢搭訕的不多，徐展途又是一副脾氣不好的模樣，這牽線搭橋的任務往往就落在了他身上……
　　這些女生太沒眼光了，怎麼就看不見他的好呢？！
　　「子璇，」司輝從衛生間走出來，很自然地向他伸手，「你上次換下來的T恤還沒洗吧，我順便替你解決了。」
　　「哦──」陳徐二人異口同聲地發出怪叫。
　　「幹嘛啊你們。」司輝瞪他們一眼。
　　「咳，」任子璇不好意思起來，「我回頭自己洗，不麻煩你了。」
　　司輝眉心一皺，「一個屋的你跟我客氣什麼。」說罷自顧自走過來從任子璇床上扯走了那件T恤。
　　徐展途：「可惜我現在沒有髒衣服。」
　　陳偉濤：「看他那個良家婦男的樣子，就算有老婆，也是伺候人的那個。」
　　司輝涼涼的揶揄從WC裡傳來：「有個可供伺候的老婆也比沒老婆強。」
　　陳偉濤頓時氣絕。
　　任子璇看著衛生間的方向，有種異樣的感覺。
　　……希望這僅僅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16.抓姦
　　話說回到老家的任媽媽和任爸爸接到了女兒子佳的電話。
　　「媽，我要結婚了。」任子佳面對母親時已經不再膽怯，語氣幸福中透著堅定。
　　任媽媽想說點什麼，被任爸爸攔住：「孩子高興就好……」
　　「我知道，我又不罵她……」任媽媽瞟了老伴一眼，轉而對女兒道，「結婚啊，結婚也好……你早點安定下來，別像以前那樣……」
　　電話那頭沈默了片刻，再出聲時，換成了梁凡生的聲音：「媽，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子佳。」
　　趴在分機偷聽的任爸爸：這孩子聽起來還是蠻可靠的麼……
　　任子璇得知這個消息，著實高興了一陣子，隱隱中又覺得安心了幾分。
　　那個令人頭疼的老姐終於肯安定了，蕭致也一定會祝福她！
　　「姐，你總算──哈哈，不說了不說了，婚禮定在什麼時候啊？」子璇拿著手機手舞足蹈。
　　「兩個月後，我們需要準備準備……房子已經買好了，有空過來做客吧，」任子佳很高興，「對了，你考上大學姐也沒啥表示，下次見面封個大紅包給你！」
　　「那倒不用……」任子璇汗──你前夫每個月都封紅包……
　　「一定要的，」任子佳頓了頓，問道，「嗯，子璇啊，姐想問問……」
　　「曉曉？」
　　「……哇哦，真聰明，不愧是我弟弟！曉曉怎麼樣？」
　　「他現在上一年級咯。」提到曉曉，任子璇便很是得意，彷彿那是他兒子一般，一時間倒忘記了電話裡這個女人才是曉曉的親媽。
　　「一年級啊？真了不起……不過，會不會有點早呢？」
　　「放心，他很聰明！」
　　「哦、嗯……那就好。」
　　任子佳握著電話，心中百味雜陳。
　　她不是不想念兒子，她也曾經想辦法爭取過兒子的撫養權，但蕭致怎麼說都不同意。她當面質疑過蕭致──你工作那麼忙，哪裡有時間照顧孩子？
　　不過現在看來……弟弟倒是個稱職的家長咧。
　　「子璇，謝謝。」
　　「呃、啊？」任子璇愕然，老姐怎麼突然道謝？
　　「哈哈，謝謝你照顧曉曉！」
　　任子璇愣了一下，要說不客氣吧，畢竟曉曉又不是他的孩子，他理直氣壯地拿走了曉曉對一個母親的依賴感，總覺得有一點……
　　「咳，我可是把他當親兒子的，姐你放心吧。」任子璇臉上一紅──他佔了別人兒子，又佔了別人老公……咳咳咳，真要不得。
　　掛掉電話，一旁躺著看書的司輝隨口問道：「你姐要結婚？」
　　「對，下個月辦婚宴。」
　　「好事啊，恭喜她！」
　　「謝啦。」任子璇友善地笑笑。
　　──真是，說到蕭曉，害的他也開始想念那小子了。
　　F大到市內坐班車很方便，任子璇打定主意決定週末回去看看。
　　距蕭致上次來看自己的時間已有兩個星期，其間這對可憐人靠手機「互訴衷腸」，雙方都有些忍受不了。
　　蕭致啊……見面之後幹些什麼呢？一起吃飯？上街？……嗯，買個什麼禮物留給他，讓他睹物思人好了，接下來……這個那個……
　　曾經是個純潔好少年的任子璇顯然想到了一些限制級畫面，頓時火燒臉頰。
　　司輝默不作聲地觀察著他。
　　──這小子想什麼呢？一會皺眉一會偷笑一會氣憤……喲，還臉紅了呢。
　　於是一個沈浸在自己的想像中，另一個則觀察得十分歡樂。
　　期盼中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緩慢。禮拜五的課一上完，任子璇就片刻都等不及地收拾了東西去趕班車。
　　車子顛簸一路，又熱又擠，任子璇卻滿腦子都在想像蕭致看到他突然回家會是什麼表情。
　　──肯定很驚喜吧？還是會呆住？
　　任子璇樂顛顛地一路顛回家，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他取出鑰匙打開門，家裡絲毫沒有變樣……也是，才過了一個月，能變成什麼樣呢？
　　一個月。
　　……總感覺比一個月要久得多。
　　家裡沒有人，所有家具擦得一塵不染，看來鍾點工已經來過了。
　　蕭曉呢？這個時間應該放學了吧，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接送他的保姆同志千萬不要遲到，那小子最害怕別人都被接走、就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
　　任子璇在客廳頗富懷念感地轉了一圈，最後閃閃眼睛，鬼鬼祟祟地鑽進蕭致的臥室，「彭」地一下把自己丟在那張大床上。鼻息間都是蕭致的氣息，他滿足地滾了幾圈，突然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好似一個變態……咳咳……
　　任子璇紅著臉從那張床上下來，走進廚房尋找食糧。
　　打開冰箱，驀地發現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盆蔬果粥……
　　這、這是什麼東西啊，確定可以吃？他顫巍巍地用勺子舀了一點嘗了下──呃，雖然賣相差了點，但味道還過得去……
　　不過讓他吃一大盆的話他可嚥不下，當了幾年主母的任同學當下一撩袖子，取出食材擺弄起來。
　　俗話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當他炒出兩個菜，鍋裡的米飯也差不多了的時候，蕭曉和保姆回來了。
　　蕭曉一看到任子璇，激動地大叫了一聲「舅舅」便飛撲上來！
　　「舅舅！你回來啦……」蹭蹭蹭，他好想念舅舅！
　　「唔，乖。」任子璇抱住他，「怎麼這麼晚？」
　　保姆笑了笑：「曉曉報了補習班。」
　　嗄？補習班？！──任子璇不讚同地搖搖頭，「蕭致這是虐待啊，你還這麼小，哪裡用得著上補習班？」中國小孩就是在巨大的壓力下成長的，他可捨不得曉曉成為悲劇的一代！
　　「不是蕭先生的原因，曉曉自己提出來的，蕭先生也反對過……」
　　任子璇一愣，看向蕭曉的目光瞬間變為凜然的敬仰之情！
　　天、天才……！蕭家出了個小天才！
　　原來家裡也不是什麼都沒有變，這短短的一個月裡，也能發生很多事情啊。
　　吃過晚餐後，保姆便告辭了，蕭曉自覺地拿出習題開始做作業，任子璇在旁邊輔導他。
　　說是輔導，其實就是觀摩著一個一年級的小神童以可怕的速度做著二年級的題！
　　「曉曉啊……你覺得難不難？需不需要舅舅教你？」任子璇擦擦冷汗，覺得自己比起蕭曉來反倒像一個擺設。
　　曉曉搖搖頭：「不難哦，爸爸說這本做完的話就買三年級的課本給我。」
　　任子璇白眼一翻差點昏過去，總算明白什麼叫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蕭曉已經睡著了。
　　可蕭致還沒有回來。
　　任子璇把宵夜熱了兩遍，最後塞進冰箱。
　　他忍不住想給蕭致打個電話，卻又一心想給對方一個驚喜，於是手機打開又關上。
　　……不正常啊，以往這個時間，蕭致早就撥過來了。
　　這是他們的約定，每天通一個電話，蕭致以前從沒忘記過。
　　任子璇坐在沙發上強撐著不肯睡，腦袋左晃晃右晃晃，「碰」地一下，磕在了茶几上。
　　這一下疼得他倒抽冷氣，睡意頓時煙消雲散。
　　有些惱怒地站起身──奶奶的，不等他了，也許蕭致今天根本就不回家。
　　他當機立斷地走上樓，但沒想到剛推開自己的臥室門，客廳就傳來開門聲。
　　任子璇幾乎將蕭致的名字脫口而出，卻在聽到一個女人聲音的時候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小王你小心點……哎，行了，把他扶到這裡吧。」
　　還未看清人長什麼樣子，任子璇就先被那把嬌柔又富有女人味的聲音引走了注意力。
　　他躲在二樓拐角的地方，正好能看到客廳裡的情況。
　　視線裡，蕭致的秘書小王扶著蕭致坐到沙發上，說了句「有沒有什麼醒酒的東西啊」。
　　醒酒茶在茶櫃第二層──任子璇心想。
　　「醒酒的？那邊的茶櫃裡第二層有一瓶醒酒茶，你取出來沖一杯。」那個女人輕車熟路地說。
　　任子璇心裡頓時一片冰涼。
　　──她，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小王笑道：「你挺瞭解的嘛。」
　　「我上次來的時候蕭總告訴我的。」女人的話語出透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得意，既沒有明說蕭致和自己的關係，又讓人對他們的關係浮想聯翩。
　　「是這瓶吧……」小王自言自語地拿出醒酒茶。
　　「好啦，我照顧他喝吧，你家裡那位要等不及了，你先回去好了。」女人接過小王泡的茶，扶過蕭致，讓對方躺在自己的香肩上，將杯子端到蕭致嘴邊。
　　小王見狀聳聳肩，拿起外套穿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可不要對我們蕭總做什麼事哦！」
　　「我是女人耶，我都不怕蕭總酒後亂性了，你還擔心我對你們蕭總做什麼？」那女人說話很大膽，態度卻十分坦蕩。小王曖昧地笑了笑，便離開了。
　　任子璇的指尖微微發抖──他看到小王走後，那女人的動作明顯不老實起來。
　　「蕭致，蕭～致～張嘴啦，喝茶咯……」稱呼從蕭總換成了「蕭致」，語氣甚為曖昧，一聲聲勾人心魂的呼喚，讓子璇聯想到了女鬼。
　　那個該死的當事人醉得不輕，不要臉地享受著軟玉溫香，就是不肯開口喝醒酒茶。
　　──也是，醉糊塗了，哪裡還聽得懂人話！任子璇忿忿地想。
　　視線再次轉回沙發上的兩人身上時，任子璇驚了一大跳，差點叫出聲來！
　　那個女人見蕭致沒反應，居然自己含了一口醒酒茶，朝蕭致的嘴緩緩移動過去！
　　這還了得！！
　　任子璇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咳了一聲！
　　那女人一怔，硬生生把嘴裡的醒酒茶嚥了進去，嗆得咳嗽起來。
　　她惱恨地看向出聲的方向──不是說家裡只有個小孩子麼？誰又在那裡？
　　只見一個面色冰冷的帥氣少年從二樓走下來，語氣頗為諷刺：「阿姨，他不肯喝就算了，明天自然會好的，你何必委屈自己親自喂蕭總啊？」──我呸！真讓你親上了，委屈的人是蕭致才對！
　　「你是──」女人沒理會任子璇那聲「阿姨」，反問起對方的身份來。
　　任子璇猶豫了一下──他是蕭致的什麼人？小舅子麼？只怕說出來這女人便不將自己放在眼裡，更何況蕭致離婚的事實人人都知道……說是戀人麼？他又沒有這個勇氣……
　　──他和蕭致的愛情只能可悲地活在只有他們倆看得到的地方。
　　女人見任子璇沒有說話，便放下心──大概是蕭致親戚家的孩子吧。
　　「小弟弟，姐姐是來照顧他的，你告訴姐姐，你是蕭總的什麼人啊？」
　　「阿姨不用客氣了，這裡畢竟是單身男人的家，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免得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說完以後看著女人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任子璇又補上一句：「哦，我忘記了，有些人好像不太在乎名聲問題……」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說的太狠。果然那女人愣了一下，一臉不甘心地憤然離去。
　　任子璇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內心陰鬱得像下了暴風雨一般。
　　個該死的蕭致，原來你就是這樣背著我做好事的？！行啊你，真看不出來，一邊說著愛我，一邊和漂亮女人玩曖昧！
　　蕭致躺在沙發上，突然痛苦地哼了一聲。
　　任子璇知道他這是頭疼──該！自找的！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可自抑地湧上心疼感。他一邊咒罵著自己的沒出息，一邊端起那杯醒酒茶。
　　用嘴喂是吧？還好爺爺我剛才出現的及時，要不你這傻帽被吃了豆腐也不知道！
　　任子璇又氣憤又得意地倒掉了那杯醒酒茶，又將杯子洗乾淨──嗯，這杯子那女人用過了，改天重新買！
　　他取出蕭致專用的茶杯泡了一杯新的醒酒茶，一把將蕭致拉起來，果斷地含了一口，吻上了對方。
　　蕭致迷糊間覺得嘴上多了個柔軟的東西，周身環繞著一種熟悉而讓自己莫名興奮的氣息。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緊緊擁住身上這副纖細卻不單薄的身體。
　　單純的喂茶變得不再單純，依稀能聽到壓抑的唇瓣輾轉的聲音。
　　蕭致突然睜開眼睛，視線中的人居然是任子璇！
　　他愣了一下，只當自己是在做夢，便猛地一用力將對方按倒在了沙發上！
　　任子璇一驚，見蕭致眸光陰暗，一股涼意爬上脊柱。
　　……他不是醉了？呃？難道是裝醉？那剛才有人非禮他的時候他怎麼沒有反應？
　　任子璇一怒，當機立斷地抬起一腳，「滾！」
　　蕭總被踢開了，任子璇站起身，拍拍衣角，瀟灑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17.床頭吵架床尾和
　　蕭致很悲催的在地上睡了一晚。
　　據說他昨天被任子璇一腳踹飛後，腦中一陣天旋地轉日月無光，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這樣倒也罷了，任子璇居然不心疼他，拍拍屁股便走人！
　　蕭致揉著巨痛的腦袋醒來後，開始回想昨天的事情。
　　他似乎喝醉了，小王開車送他回家，然後他似乎和……子璇……？！
　　──子璇回來了？
　　那一吻的感覺十分清晰，清晰得讓蕭致懷疑那並不是夢！
　　蕭致驚疑交加，眼睛轉向桌上那杯醒酒茶的時候，瞬間眯了起來。
　　此刻任子璇正拉著蕭曉在街上閒逛。
　　商場的某間杯子專賣店正在進行打折活動，他挑了一陣，買了一隻造型高雅的強化玻璃杯，然後給蕭曉買了個皮卡丘的杯子。
　　「杯子這東西還是用自己的比較衛生。」任子璇本來也不在乎這些，但自從開始照顧曉曉後，無意中看了很多生活常識。
　　──一想起昨天那個女人，任子璇就恨得牙癢癢。
　　剛接過店員包裝好的杯子，子璇口袋裡的手機就響起來。
　　他看也不看就知道是哪個可惡的家夥打過來的──因為那是某人的專用鈴聲。
　　「舅舅，你手機響了耶。」蕭曉好心提醒他。
　　「哦，不用管，是服務台問我要不要開通健康小貼士的。」
　　蕭曉聞言，迅速從任子璇身上掏出手機，看也不看來電是誰，接起來就義憤填膺地說：「我們不需要健康小貼士！」
　　蕭致看著被掛掉的電話，一臉鬱悶。
　　不過他和曉曉在一起，那說明他真的回來了，昨晚的人，的確是……
　　想到這裡，蕭致立馬陰轉晴──白白賺了個深吻，他能不高興麼？
　　這邊掛掉了蕭致的電話，任子璇又氣不打一處來。他帶蕭曉玩了一會，兩人又在外邊解決了午飯，才磨磨蹭蹭地回到蕭家。
　　蕭致知道自己昨天肯定做了惹戀人不高興的事情，於是非常自覺地下廚房弄了幾個菜，剛剛出鍋裝盤，就看到子璇帶曉曉走進家門。
　　他看到自己時，表情頓時變得冷冰冰。
　　蕭致暗暗難過了一下，笑道：「子璇，先過來吃飯。」
　　「吃過了。」任子璇不冷不熱地回答。
　　蕭致一愣，端著一盤尖椒炒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半晌道，「那我只好自己吃了。」
　　「哦，請便。」任子璇跟曉曉進房間。
　　「……子璇！」蕭致追上去拉住他，把人帶到自己的臥室。
　　「你幹嘛啊，放開我。」任子璇氣惱地掙脫他的箝制。
　　「為什麼生氣？」蕭致皺起眉，「告訴我。」
　　任子璇一記眼刀──你還好意思問？！自己做的好事自己還能不清楚？
　　兩人對峙半天，蕭致終於認輸了：「昨天回來晚了，但我不知道你在……對不起。」
　　任子璇到底不是硬心腸的人，他隨便應了一聲，問：「那個女人是誰啊？」
　　女人？蕭致詫異。
　　「就是那個穿紅裙子的！」任子璇瞪著他。
　　「哦，她──」蕭致回憶一下，「她是一個公司的代表，昨天一起吃飯，對了，你怎麼知道她？」
　　「昨天人家都跟著你回來了！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什麼？」蕭致愕然──他確實不清楚那個姓陳的女人怎麼會跟著自己回家，以前一向是小王送的啊。
　　「那她怎麼會知道咱們家的醒酒茶放在哪裡，還說是你告訴她的！」
　　──這簡直更是天大的誤會！蕭致扶額。
　　「上次她和同事來送文件的時候聊了幾句，她說她丈夫經常醉得人事不省，問我什麼牌子的醒酒茶好，我當時正在看文件，就讓她打開櫃子自己取出來看。」
　　……啊？還是個有夫之婦？！
　　任子璇黑線，大人的世界也太混亂了！
　　見他怒氣難消，蕭致便環住他的腰，「我回頭問問小王，你先別生氣。」
　　說實在的，在中國的商場上談生意，哪能缺了酒這個東西。就算真是千杯不醉，也不可能真的喝不醉，畢竟人的身體是肉做的，酒精這東西積累到了一個量，醉就成了必然的事情。小王又當秘書又當司機，肯定不能多喝，只好由他來抗。更何況蕭致從未自詡酒量比千杯不醉還要牛掰。
　　人非聖賢，哪能大度到說不氣就不氣了呢，何況是看到戀人和別人曖昧。蕭致越是好脾氣地勸他，任子璇就越氣：「哦，你要是看到我和女孩子在一起，你是什麼感想啊？」
　　「不行！」蕭致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兩人都愣了一下。
　　蕭致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自在地微微別過頭，但只是一瞬，他又將目光轉回來，和任子璇對視，眼神中透露著濃濃的獨佔欲，似乎在說「敢搞外遇要你好看」！
　　「我說著玩的。」這下換任子璇小心翼翼了。
　　蕭致心裡卻湧起驚濤──任子璇周圍女生那麼多，難保不會遇到令他動心的，萬一……
　　「呃，既然你和那女的沒什麼，我就不過問了。」任子璇從他懷裡溜出來──還是先去找曉曉吧，他定能護得舅舅周全……
　　「等等，」蕭致拉住任子璇，「你去哪？」
　　「我去找曉曉啊，你趕快吃飯吧……啊！」──被壓倒在床上了。
　　「子璇，對不起。」蕭致抱著他在耳邊低語。
　　「……」
　　「我昨天沒有給你打電話，你等到很晚吧……」
　　「……」堅定！絕對不能被感動！
　　「以後不會了。」
　　「咳咳，不會就好，你你你先起來，你很重……」任子璇手忙腳亂地推開蕭致。
　　「不生氣了？」
　　「不生氣了。」
　　蕭致終於放下心來──他受不了任子璇用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自己。
　　誤會解開便萬事大吉。蕭致回頭狠狠地批評了小王，小王覺得不爽，於是又找機會把怨氣出在了那個惹事的女人身上──讓你在別人家裡放肆，被蕭夫人活捉了吧！？
　　話說蕭總發起火來還真夠可怕的，要不是自知辦事能力強，小王還真擔心會丟掉飯碗……
　　呃？話說……蕭夫人到底是哪位啊？怎麼他上次沒有看見呢？
　　任子璇陪蕭致吃完午飯，然後獻寶似地拿出他買的杯子。
　　「怎麼想到送杯子？」蕭致拿著禮物愛不釋手──這小子眼光真不錯，這杯子的造型他很喜歡。
　　「那個女的用過你的杯子了，我不高興你繼續用。」任子璇很坦然地說。
　　蕭致心中湧上暖流──任子璇的獨佔欲讓他十分受用。
　　怎麼能不喜歡……這種帶著微微霸道的、直接的愛。
　　蕭致湊過去，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地輕輕一吻。
　　當晚任子璇看到被那女人用過的杯子靜靜躺在垃圾桶裡，處境很無辜。
　　他並不是有精神潔癖的人，這件事很快被兩人拋在腦後。接著他們度過了一個輕鬆又溫情的週末，任子璇便踏上歸校的路。
　　剛進宿舍門，一股藥水味撲面而來，任子璇詫異道：「誰受傷了？」
　　徐展途義憤填膺地吼：「外語系那幾個王八羔子，竟然對咱們耍陰招！」
　　「算了。」司輝悶悶的聲音傳來。
　　任子璇上前一看，只見司輝的小腿腫了好大一片！他本人也一改往日的開朗，變得有幾分頹然。
　　「怎麼回事？！」
　　「他們見比不過我們，居然踢司輝的腿！第一次也就算了，狗X的竟然明裡暗裡踢了好幾次！你說是不是故意？哪有瞅準了一個部位踢的？！還他媽用了吃奶的勁兒！」
　　陳偉濤道：「醫生說司輝腿上淤血比較嚴重，最近最好不好進行劇烈活動。」
　　「他們僅僅是晉級賽的時候被罰了紅牌，咱們可折損了一員大將！」
　　司輝在隊伍中的地位有目皆知，沒有了司輝，表示勝算將大大降低。
　　「這也太不要臉了。」任子璇憤然。
　　「豈止不要臉，簡直是剝了臉皮丟進茅坑裡糟蹋！不知道他們的媽怎麼生出他們這種極品！」
　　「裁判怎麼說？」
　　「他們非說是不小心踢到的，那邊又有學生會的人，正好認識那傻逼裁判，裁判自然向著他們！」
　　──明明是我方受傷，又得不到一個公正的交代，叫人怎麼能不生氣？
　　「不就是淤血麼，老子就不信真打不了球。」司輝放下那條受傷的腿往地上一踩，頓時痛得倒抽一口冷氣，「嘶──」
　　「不用勉強了，」任子璇扶著他坐下，「每天按摩散瘀，興許能趕上半決賽。」
　　他拿過一旁的藥膏推倒司輝腿上──以前蕭曉摔倒受傷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為蕭曉按摩的，希望不要手生了才好。
　　司輝心中一蕩，滿腔怒火在任子璇開始為自己按摩時竟然神奇地消散了。他的注意力，頓時從被人暗算的憤怒完全轉移到了面前這個半蹲著的人身上。
　　徐展途嘖嘖稱奇：「你這手功夫看起來挺專業啊！」
　　「以前幫外甥按摩過。」
　　「還好有小任在，不然司輝的腿可要多拖累一陣子了。」
　　陳偉濤說完便和徐展途去打飯，任子璇則細心地給他按摩。
　　那雙骨節分明而修長漂亮的手按在自己腿上，司輝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癢癢的，讓他忍不住想去握住這個人的手。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司輝就嚇了一跳。
　　任子璇是他的好兄弟啊？他怎麼會……
　　「怎麼了？很疼？」任子璇見司輝僵住，以為自己下手重了些。
　　「不疼，好多了，」司輝朝他一笑，「謝謝。」
　　「客氣什麼，」任子璇引用了司輝的話，「都是一個屋的啊。」
　　司輝這個大男生居然有點不好意思，抿了一下嘴，不再說話。
　　「對了，你們半決賽在什麼時候？」
　　「兩週後。」
　　「哦，那不要緊，那之前我保證你能繼續上場。」任子璇抬起頭，正好對上司輝探究的目光。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淌在他臉上，將那張帥氣張揚中流露著深邃內斂的容顏照的透徹而清朗。
　　司輝不由呆住，他忍了忍，又忍了忍，最終沒忍住，將手覆在了任子璇手上。
　　一時間兩人俱是一怔。
　　司輝驀然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那個，不用按摩了，我覺得好多了……」他說完這話簡直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天知道他多想讓任子璇給他按摩！
　　「哦，那你好好休息。」任子璇也不堅持，站起身去衛生間洗掉了手上的藥膏。
　　那之後氣氛有點僵，兩人都沒有主動說話，直到徐展途和陳偉濤走進來才打破了這種尷尬。
　　司輝吃著土豆燒牛肉，不時偷偷瞟一下坐在床上的任子璇。
　　他剛才……真是太唐突了。
　　正因為兩個人都是男生，所以摸手才更奇怪吧！
　　自己怎麼會控制不住地摸了一個同性的手呢……
　　好在，任子璇似乎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一個周很快過去了，司輝在任子璇的幫助下已經能順利打下來一場比賽。司輝受傷期間，他的隊友在晉級賽中險勝，進入了半決賽。而對司輝使絆子的那支球隊在晉級賽就被淘汰掉了，最終沒能站在逐勝台上。
　　重出球場的司輝人氣更勝從前，在賽場也更加龍騰虎威，幾乎是戰無不勝地一路過關斬將，最終帶著他的隊伍氣勢如虹地拿下了本屆校籃球賽的冠軍。
　　勝利的那一刻，司輝幾乎是第一時間把目光投向觀眾席上的舍友們──尤其是子璇。
　　他朝自己肯定地笑著，表情就像說著「我知道你能行」。
　　司輝突然覺得，得到第一的喜悅，竟還不及對方的一個笑容更能使自己快樂。
　　──在一片驚呼聲中，眾人看到司輝竟然將手中的獎盃朝看台上拋去！
　　一道金色的弧線滑過，獎盃穩穩地落在一個帥氣少年手中。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任子璇下意識地拿著司輝拋來的獎盃，愣怔地看向他。
　　司輝朝他用力地揮揮手，朗聲笑著，「謝謝！」
　　他的聲音很大，在一時寂靜的籃球館中經久不息地迴響。
　　知道其中原因的司輝的隊友帶頭鼓掌。
　　短時間內建立的深厚友情感動了在場每一個人。
　　掌聲越來越熱烈，越來越激動人心。
　　場上對望著的兩個人彼此笑得誠摯坦然，那一刻他們是快樂的。
　　據說那屆精彩至極的籃球賽很久之後還被人津津樂道。
　　司輝放下校刊，臉色中有一絲恐怖。
　　「怎麼了？」發著短信的徐展途注意到他不對勁。
　　「這個……」
　　「嗯？」徐展途接過校刊大聲唸起來，「司輝，男，十九歲，生日8月14，身高一米八二，體重七十一公斤，愛好，籃球、聽音樂、看電影，喜歡的顏色，白色、黑色，家庭成員……」
　　一番介紹下來，眾人瞠目結舌。
　　任子璇：「很詳細啊。」
　　陳偉濤：「校園明星的秘密從來都不是真正的秘密。」
　　司輝欲哭無淚了，他並不想這麼高調的啊啊啊──


　　18.無言之戀
　　「哈哈哈，和蕭總合作就是痛快。」天華龍成的總裁嚴天華起身和蕭致握手，這老頭子雖然年近五旬了，不過氣色相當好。
　　會議廳響起一陣掌聲，進行了很久的合作意向終於一錘定音。簽訂完合同之後，眾人心裡落下一塊大石頭。兩家公司在業界都是赫赫有名，他們彷彿看到更美好的前景在前方等待著。
　　走進高層專用電梯，嚴天華拍拍蕭致的肩膀，「蕭總，上次我們天華龍成主辦的舞會你可不夠給面子啊。」
　　蕭致回想一下，似乎當時因為有要務在身，便沒有出席。當下歉然笑道：「我可不懂跳舞，去了也是木頭一根，讓嚴前輩笑話了多不好。」
　　「哪裡的話，我這老頭子也不會跳，不是照樣玩得開心？」
　　「前輩這是緊跟時代步伐。」兩人朗笑大笑。
　　「上次就算了，月底的季末聚餐我可是留了你的位置，蕭總再忙，吃個飯的時間總歸有的吧？」
　　「當然。」蕭致應承下來，在公司門口送走嚴天華一行。
　　小王：「總裁，你真要去啊？」
　　「為什麼不去。」
　　「呃……蕭夫人也去？」
　　小王自然不知道所謂「蕭夫人」其實就是那個和前任蕭夫人長得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小舅子，不然只怕他的下巴要掉在地上。
　　「蕭夫人去不去……得問他自己的意思。」想到任子璇，蕭致不經意露出一抹溫和的笑。
　　──不知道他在學校過得怎麼樣呢？
　　「哈──啾！」任子璇搓搓鼻子，一臉鬱悶。
　　「怎麼，感冒了？」司輝比他還緊張，「入秋了還成天穿件薄T，著涼了吧？」
　　「咳咳……」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司輝遞過來的感冒藥，「最近天氣有些冷啊。」
　　「廢話，對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
　　「呃？我好像沒雨傘。」
　　「沒關係，我有，你別買了，咱用一把就成。」司輝做完作業，十分輕鬆地伸了個懶腰，那健美的腰線看得徐展途和陳偉濤一臉羨慕。
　　「『雨傘』？這種東西只能自己用自己的，哪能一起用啊？」徐展途笑得十分猥瑣，無奈司輝居然意外的純情，瞪著眼睛反問道：「怎麼不能一起用？」
　　任子璇臉一紅別過頭去。畢竟自己是有經驗的人，當然知道徐展途說的「雨傘」是什麼東西。
　　陳偉濤見司輝一臉鬱悶，好心地趴在他耳邊嘀咕了幾聲，司輝唰地窘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子璇，我不是──呃，那啥……我靠！徐展途你這猥瑣人……」
　　徐展途在宿舍上躥下跳躲避司輝的攻擊，終於，「啪」一下被司輝的拖鞋擊中，順著牆軟趴趴地倒在地上抽搐，壯烈犧牲。
　　「雨傘」畢竟是個玩笑，次日任子璇和司輝還是同用了一把傘。他們出門的時候都已經是瓢潑大雨了，一時間去哪裡買新傘？
　　兩人在雨中並肩走著，小小的傘沿下似乎成了另一個世界。司輝小心翼翼地低頭看了看身旁的任子璇，只見對方半垂的眼睛被長長的睫毛擋著，不時飛入傘中的雨滴順著他好看的鼻樑滑下，落在唇上，好不動人。
　　他心中猛地一蕩，慌忙別過頭去。
　　──已經意識到了，這樣下去的危險性。
　　但是不願意，不願意離開這個帶給他溫暖的人。
　　司輝的母親早逝，父親常年在外打工，他辛苦地拉扯著弟弟，兄弟倆跌跌撞撞地長大。他從沒遇到過哪個人像任子璇這樣，周身環繞著一種淡淡的陽光，讓人不由得想去接近。
　　任子璇幫他按摩傷腿的時候，他心裡就像有什麼東西融化了。從來都是自己照顧別人，沒想到他也有被照顧的一天，那種悸動，不是三言兩句可以說清。
　　但他們是好兄弟，只能是好兄弟。至於別的東西，司輝沒有想過，也可能是下意識避免去想，他覺得和任子璇這麼相處著就已經很滿足了，他很珍惜這個朋友。
　　「……司輝？」
　　「……呃、啊？」司輝一愣，才意識到兩人已經進了教學樓，而自己還呆呆地舉著傘，身邊有好幾個人在掩嘴偷笑。
　　他連忙尷尬地收起雨傘，任子璇笑呵呵地問：「想什麼啊？這麼出神。」
　　……想你。
　　當然司輝不敢把真心話說出來，便隨口扯謊，「我在想這麼大的雨，晚上乾脆吃泡麵算了，呵呵。」
　　「那不行。」任子璇立馬提出反對，「知道麼，泡麵盒子附著一層蠟，吃多了的話，那層蠟就會附在你胃上，會生病。」──曉曉以前也喜歡吃泡麵，他不知費了多大功夫才糾正了臭小子這個不良嗜好，都怪蕭致那不稱職的爹，居然用泡麵喂養小孩！
　　見任子璇一時間有些猙獰的臉孔，司輝驚懼交加地嚥了口唾沫，「不吃就不吃……」
　　這場雨下了很久，不時伴隨著電閃雷鳴。才是下午三點左右，天就已經黑了下來，濃濃的烏雲沈在頭頂，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教高數的教授戴著擴音器都壓不過暴雨的聲音，看著越來越嘈雜的教室，他只得無奈地擺擺手：「……下面同學們試著做一下這三道題。」
　　後排幾個女生擔憂道：「這種天氣，搞得人很沒心情吶……」
　　眾人紛紛附和。
　　「……聯誼吧！」徐展途突然興奮地暗叫一聲。
　　聯誼？！
　　大家面面相覷。
　　片刻後，不知是誰第一個回應徐展途，接著便一發不可收拾地討論開來！
　　「這主意不錯，咱們去喝酒……」
　　「光喝酒多沒意思，」女生們抗議著，「吃火鍋吧！這個天氣最適合了！」
　　群眾們一拍即合，熱火朝天。教授欣慰地扶著眼鏡……看，他的學生們多麼熱愛學習啊！祖國數學事業的前景多麼光明啊！
　　蕭致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看到雨點不要命地往下掉，他皺起眉頭，直接開車來到曉曉學校門口。
　　蕭曉看到爸爸來接自己很高興，但坐到車上又莫名傷感起來。
　　「怎麼了？」
　　「唔，以前下雨的時候，舅舅有時候會煮火鍋的……」
　　蕭致俊眉一挑，火鍋？
　　「很好吃哦，爸爸喜歡吃麼？」
　　蕭致這才想起他並沒有吃過任子璇做的火鍋，以前似乎煮過，但每一次都錯過了。
　　……不得不說很遺憾。
　　「你舅舅做的東西，我當然喜歡吃，下次他回家的時候一起吃火鍋吧。」
　　「好誒……」
　　事件的另一個主角此刻正在學校附近的火鍋店裡興沖沖地點菜。
　　一群姑娘小子們興沖沖地進來的時候，本來擔心沒生意的老闆娘立刻雙目發亮！
　　大、生、意！
　　「同學幾個人啊？進包間坐啊！」
　　「十五個！」
　　這家小店可沒這麼大的桌子，最後拼了兩張方桌，倒也坐了個滿滿噹噹。
　　任子璇心中一動，想到了蕭致和蕭曉。
　　雷聲這麼大，蕭曉會不會害怕啊？以前每到晚上打雷的時候，蕭曉就會吵著睡在蕭致和他中間，現在自己不在家，蕭致一個人應付得來麼？
　　「子璇，你喜歡吃什麼菜？」司輝接過菜單第一個居然詢問任子璇的意願，徐展途立刻發揮牙尖嘴利的本事，賊眉鼠眼地揶揄倆人：「司輝你對小任真好，跟對媳婦似地！」
　　司輝一把將手裡的菜單飛了過去，「說什麼呢你，又想挨打吧。」
　　眾人哄笑。
　　司輝故作鎮定，他明白說得越多反而更引人遐想，便輕描淡寫地對徐展途道：「我要個土豆片，你劃上去。」
　　酒過三巡之後一片微醺。雖然是啤酒，但到底都是涉世未深的孩子，酒意輕易便泛了上來。尤其是司輝那廝，看著人高馬大，居然意外地沾不得酒，越醉越高興，和一幫男孩子喝得臉紅脖子粗。
　　任子璇和陳偉濤一邊一個看著司輝，結果陳偉濤自己卻不勝酒力，倒得比誰都快。
　　「任子璇！別光顧著吃菜，過來打關！」見任子璇此刻正處於「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狀態，其他人紛紛拉他下馬。
　　子璇接過啤酒笑道：「本來還想留著清醒，待會好把你們背回去咧。」
　　女生們吃飽了就開始聊天，或者圍觀男生搖色子，玩到最後便越來越瘋。
　　司輝一直在偷偷觀察任子璇，也不知是自己喝多了頭昏，還是任子璇喝多了顯得格外好看，只見他從臉到脖子都泛上一層緋紅色，眼睛亮亮的，笑得很歡暢。
　　任子璇運氣不夠好，吹牛連輸了好幾句，啤酒不要錢似地一杯杯往下灌，終於他捂著肚子打完關，趕忙奔去WC。
　　「我、我去看看……」司輝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一片喧鬧中沒人注意到他們倆去哪了，該吃的照樣吃，該玩的照樣玩。
　　任子璇上完WC以後就在水槽邊用涼水洗臉，喝了那麼多，又吃著高溫食物，身上早冒出了一層汗，粘糊糊的很不舒服。
　　「Rrrrrrrrr……」手機震動起來，任子璇拿出來一瞧，眼神霎時一亮，「蕭致！」
　　「呵呵，怎麼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蕭致穿著浴袍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連綿不絕的雨幕。
　　「喝酒了，和班裡同學一塊。」
　　「喲，我們家子璇長大了啊。」
　　「別跟我貧，對了，你在幹嘛？」
　　「剛洗完澡，和曉曉一起餓著肚子呢。」由於下雨，蕭致便放了保姆一天假。
　　任子璇滿頭青筋，「怎麼看小孩的啊你，快去做飯！」
　　「他的胃都被你養刁了，我做的飯都快看不上眼咯。」
　　一股暖流從任子璇心裡滑過，那是一種被別人需要著的喜悅，「那是，你要多多練習。」
　　蕭致故作苦惱：「還要練習？看來我的苦日子在後頭……」
　　知道本大爺的重要性了？──任子璇美滋滋地想。
　　「好了，不打擾你們聚餐，我去研究一下晚飯吃什麼，唉，人比人氣死人……」
　　任子璇「哧」了一聲，「我哪能比得上蕭總您？誰不知道你成天山珍海味，恐怕只有我沒見過的，沒有你沒吃過的吧？」
　　「你比我還貧，快回去吃飯吧，多吃點。」蕭致磁性的聲音彷彿低語般道出那句任子璇一接起手機就開始期待的話，「……我愛你。」
　　以往任子璇是不回應這句話的，最多默默地記在心裡。然而今天趁著酒勁，又覺得周圍沒人，他便紅著臉破天荒地說：「……我也愛你。」
　　司輝站在門口，渾身僵硬。
　　他跟過來時，剛好聽到任子璇對著手機那頭的人告白。
　　──然而這一句，就已經足夠了。
　　原來自己早該放棄的……不，根本不應該開始！
　　明明知道對方有著熱戀中的愛人不是麼？！
　　為什麼卻無法控制那種心情……
　　看著任子璇露出沈浸在濃濃幸福中的神情，眼神中的那抹光芒刺眼得讓他揪心。說出那句「我也愛你」時，他周身的空氣彷彿都鮮活起來，那種溫馨而甜蜜的氣息，令司輝有衝動掉頭就走。
　　然而就在此時，任子璇突然回過頭，看到杵在門口的司輝。
　　短暫的沈默之後，子璇率先開口：「上廁所啊？快進去唄。」
　　「啊、哦。」司輝沈默著走進隔間，想像著對方到底是怎樣的女孩子，能讓任子璇如此愛慕、依賴？
　　人高馬大的司輝突然有點羨慕那個假象中的「女孩」。
　　「阿嚏！」蕭致皺了皺眉頭，取過紙巾擦鼻子。
　　「爸爸，你生病了麼？」曉曉眨著大眼睛關心道。
　　「可能吧。」蕭致想也許是剛才洗澡的時候沒注意著涼了？──不過怎麼覺得背後也那麼涼啊


　　19.幫倒忙
　　一幫人頭昏腦脹地回到宿舍後大多倒頭就睡，任子璇本來也想一睡了之──腦袋太TM沈重了，但渾身酒氣他怎麼努力都無法忽略，只好硬撐著跑去沖了個澡。
　　不得不說良好的生活習慣很重要，並非每個男生都是「臭男生」……
　　一身微妙氣味是洗掉了，但腦袋卻暈得更厲害。他搖搖晃晃地走出浴室，看到司輝正在換衣服。
　　司輝一愣，「你……洗澡了？」
　　「嗯。」任子璇皺起眉頭，好難受……
　　「你傻了啊？！」司輝卻猛地大喝一聲，衝過來把任子璇三兩下弄到了床上，「躺著別動！」
　　任子璇被突然暴怒的司輝嚇到了，但腦袋一沾到枕頭，睏意就一波波襲來，他打了個哈欠，迷糊中聽到有人出門，也沒在意。
　　「醒醒，先別睡，把這個喝了。」剛陷入夢鄉，就有人搖了搖他，並把一杯熱氣騰騰的東西遞到他面前。
　　「唔？」聞起來有種香香甜甜的味道，任子璇喝下去──原來是蜂蜜水，「哪來的蜂蜜……」
　　「借的。」想到班裡那幾個女生笑嘻嘻地說「原來你喜歡吃甜的啊」，司輝紅了紅臉。
　　這麼鬧了一通，司輝的酒勁反而下去了。他看著任子璇陷入沈睡的模樣，心頭煩亂得像團雜草。
　　伸出手去捋了捋對方濕漉漉的黑髮，指尖下的皮膚濕潤細膩，忍不住輕輕摩挲幾下。
　　……然後戀戀不捨地離開。
　　第二天上午正好沒課，大家不約而同睡到了自然醒──除了任子璇，他是被手機鈴聲打斷好夢的。
　　「……喂？！」剛夢到把蕭致那廝壓在了身下，還什麼都沒做來著，哪個不識眼色的混蛋打電話？！賠我的夢來！
　　「火氣這麼大啊。」在夢境中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笑吟吟地說。
　　任子璇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蕭、蕭致……」
　　「嗯，是我。」
　　「呵呵呵……有事？」
　　蕭致一挑眉──這小子怎麼著？是不想聽見他的聲音還是怎樣？
　　「月末有個聚餐，問問你去不去。」
　　「聚餐？」任子璇雙眼放射出狼一般的光芒，「我去！」
　　蕭致笑了。
　　雖然一邊的小王打死都不想承認……但總裁那個笑容，怎麼看怎麼……猥褻……
　　──哦不！他怎麼能這麼形容英明神武的總裁，他一定是吃錯藥了……
　　「小王。」蕭致突然出聲，打斷了他內心痛哭流涕的懺悔。
　　「我在。」小王迅速整理好被蕭致那個笑容蹂躪得亂七八糟的思緒，全面進入待命狀態。
　　「你去金陵大廈十二層的Dior專賣店取一下我訂的晚禮服。」
　　「……哈？」
　　話說任子璇清醒以後便去洗臉刷牙，剛準備去吃飯，宿舍的電話就響了，司輝離得最近，便順手接起來。
　　「411任子璇，有人找。」舍管老師的聲音傳來。
　　「找我？」任子璇詫異──他在新學校朋友並不算很多，再說了，現在不都打手機的麼？誰會用這種方式找他啊？
　　「肯定是女生！」徐展途正色道，「只有女生才沒辦法進男生宿舍啊！雖然我很歡迎她們……」
　　陳偉濤直接用行動證實。他爬到窗前看了看，驚道：「真的有個女的！」
　　司輝眉心一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泛起來。
　　會不會是子璇的女朋友？……可是看他並沒什麼驚喜的表情啊？
　　最疑惑的還是任子璇，他不記得和哪個女生很熟。不過別人找上門，他也不能不去，於是便穿上鞋子下樓。
　　司輝三人把個小小的窗口擠滿，等到任子璇走出宿舍樓，一個身穿淺粉色連衣裙、披肩長發的女生立刻迎了上去。
　　「哇靠，好豔福！」徐展途大喝一聲，「團工委幹部連雨霏，官家大小姐，這小子真不簡單！」
　　連雨霏？那是誰？
　　司輝沒空管那麼多，緊緊盯著樓下兩人的動作。
　　只見那個女生離子璇很近的樣子，兩隻手一直比劃著，最後做了個很可愛的雙手合十的動作，似乎在拜託他什麼事。
　　子璇撓撓頭髮，然後和那女生並肩走掉了。
　　「不是去約會了吧。」徐展途醋意大發。
　　司輝脫口而出，「約你的頭啊。」
　　徐、陳二人被他陰冷的口氣嚇了一跳，面面相覷。
　　任子璇和連雨霏坐在餐廳頂層的露台一角，這裡氣氛幽靜，是小情侶們十分推崇的地方。
　　然而這兩人，卻絕對不是來談情說愛的。
　　「──就是這樣，我希望你能幫我。」連雨霏大大方方地看著任子璇，大眼睛裡寫滿真誠，「當然當然，事成之後我會請你吃飯的！你想吃什麼都行！」
　　「這不是一頓飯的問題吧……」任子璇無力地揉了揉額角──這女生到底在想什麼啊？突然把他叫出來，並且讓他幫她追求司輝？！原因就是因為自己平時和司輝走的最近？
　　「那你想吃幾頓？」女孩子毫不客氣地曲解了任子璇的意思。
　　雖然好兄弟被這樣出色的女孩所喜歡是很不錯啦，但……「我的意思是，戀愛的事情自己去說，不是更有誠意麼？」
　　連雨霏低下腦袋，半響，囁嚅道：「我不敢……」
　　「Why？」
　　「他看起來好凶……」
　　任子璇要昏過去了──拜託啊大小姐，嫌他凶還想讓他做你男朋友？
　　見任子璇一臉無語的模樣，連雨霏又打起精神：「任同學，你有沒有把握幫我追到司輝？」
　　「這……」幫？怎麼幫？
　　「你一定要幫我！萬一他被別人捷足先登……」
　　連雨霏眼中的期望和焦急並不是偽裝，任子璇能感覺得出面前這個女孩子是真的對司輝有好感。
　　但是，誰都知道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來，他哪有把握幫別人追男友？
　　任子璇實話實說，不能百分之百保證的事情就不要輕易答應別人。
　　連雨霏很失望地站起來，「我明白的……是我強人所難了。」
　　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任子璇那吃軟不吃硬的個性好死不死地冒了出來，「那個，我可以幫你們互相認識，後面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加油了，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會看情況幫你。」
　　「真的？」連雨霏的眸子又神采飛揚起來──老天，女人變臉都這麼快麼？
　　「真的。」
　　「好期待……你什麼時候介紹我們認識？啊，擇日不如撞日嘛，就今天吧！哈哈～」
　　……呃。
　　有句話叫禍從口出。
　　任子璇沒辦法，誰讓說出去的話就等於潑出去的水呢？他只好回到宿舍，按照和連雨霏的事先約定，叫司輝下午三點去打球。
　　「打球？這沒問題，不過你怎麼突然想打球？」司輝一邊吃炒麵一邊問。
　　「生命在於運動嘛。」任子璇心裡洋洋得意──兄弟我可是為了你的幸福在奮鬥誒，那女孩子大方真誠又漂亮，說實話挺不錯的！
　　連雨霏一心想讓她和司輝的初遇來得文藝一些，任子璇也覺得讓女孩子主動出擊有點不合適，他很樂意看到司輝也對她產生好感，然後兩人一拍即合──哈，又一對小情侶誕生了。
　　正在任子璇YY著自己的媒婆生涯時，司輝已經把炒麵吃完了，接著從床底下掏出那顆寶貝籃球。
　　「我先告訴你幾條熱身運動的口訣，不然很容易拉傷肌肉。」
　　「呃？啊，好的！」任子璇叫苦──他又不是真的想打球……
　　好不容易在司輝的監督下順利背出那幾條口訣，時間一到，兩人便往露天籃球場走去。
　　嗯，待會兒連雨霏會裝作路過那裡，然後裝作無意中看到我，然後上前打招呼，這時候就介紹司輝認識她……
　　「子璇，過來。」司輝已經站在球架下等他了，一顆籃球在他手中運用得瀟灑自如。
　　「喔！」任子璇跑過去，兩人開始過招。
　　子璇對籃球並不擅長，司輝好不容易和他一起打次球，動作不由自主就輕柔了下來，生怕自己這大個子一不小心把對方撞個三長兩短。
　　任子璇的心思卻不在籃球上，他四下亂瞟──怎麼還沒看到連雨霏？
　　司輝自然注意到了任子璇的心不在焉，他這副樣子明顯是在等什麼人……
　　──來了！
　　球場一角慢悠悠地走來一個粉色的纖麗身影，不是連雨霏是誰？
　　司輝的心跳猛然一頓──他發現那個女生出現的時候，任子璇的眼神明顯亮了起來。
　　「任子璇！」連雨霏按照劇本內容歡樂地跑上前來和他打招呼，看到旁邊的司輝，女孩子的臉頰頓時染上一層粉嫩的顏色。
　　司輝自然而然地以為她羞澀的神情是對著任子璇做出來的，臉色頓時一冷。
　　任子璇感到一股莫名殺氣，連忙幫二人互相介紹，「司輝，這是連雨霏，中文系一零級三班的！」
　　就算心裡再怎麼不高興，對方畢竟是女孩子。司輝朝她點點頭，「你好。」
　　「你好！你就是司輝吧，上次那場比賽我有看哦！太精彩了！」連雨霏笑臉盈盈，希望對方對看台上的自己哪怕只有一點點印象。
　　奈何當時司輝只顧著看任子璇，哪裡會注意到其他人。當下便不冷不熱地說：「謝謝。」
　　連雨霏碰了個軟釘子，面色有些尷尬。
　　任子璇倒納悶了，司輝平時對誰都挺落落大方的，今天這是怎麼了？似乎別人跟他有仇似地。
　　「同學，」司輝開口，「能不能麻煩你去那邊的看台？小心被籃球砸到。」
　　這下鬱悶的不只是連雨霏，任子璇也鬱悶了──他本想介紹兩人認識之後就功成身退，哪裡知道這個司輝居然急著趕人……
　　「那個，既然認識了，大家就聊一聊嘛。」任子璇見氣氛越來越不對勁，便自告奮勇做和事佬。
　　司輝卻誤會了。他以為任子璇是想陪那個女生才會這麼說，立馬臉一沈，道：「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了。」還沒等任子璇開口解釋，便一陣風似地離開。
　　任子璇和連雨霏失敗且懊惱地坐在籃球場的看台上。
　　女孩子眼睛紅紅，一抽一噎地哭訴：「司輝好像很討厭我，怎麼辦……」
　　任子璇說不內疚是騙人的，他還沒瞭解司輝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就貿然約他出來，造成這個局面，自己也有責任。
　　「你先別哭，他今天只是心情不太好……」
　　「我沒走近的時候，看到司輝明明很高興的，怎麼我一來，他就不高興了……」
　　「……」有這回事麼？任子璇仔細回想──好像……確實是這樣。
　　怎麼回事？司輝沒理由討厭女孩子吧？看看徐展途和陳偉濤，哪個不是成天把學校裡的著名美女掛在嘴上？至於自己……就算了吧，要是被蕭致知道，還不被剝削掉一層皮來？
　　任子璇頹喪地看看身邊還沈浸在失落中的連雨霏。
　　唉，感情的事真難懂……


　　20.女裝？！
　　安慰好連雨霏，任子璇懷著糾結無比的心情回到宿舍。
　　司輝看見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作罷──他怕自己一開口，火氣會衝到對方。
　　任子璇總算明白棒打鴛鴦該死，強牽紅線更該死，他這「紅娘」當得那叫一個憋屈！
　　「那個，司輝，你生氣了啊？」
　　司輝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沒有，這有什麼好氣的。」
　　任子璇差點將事實脫口而出，畢竟司輝是他重視的好朋友，他不希望被對方誤會。
　　但是另一方面，又答應過連雨霏不讓司輝知道她的事情……
　　哎！本來是做好事，怎麼就成幫了倒忙呢？
　　表面上看來司輝和任子璇關係依舊鐵得沒話說，但任子璇最近明顯感覺到對方有意無意在躲著自己。
　　以往每天他們幾乎都是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但最近司輝往往不說一聲就自個兒先行動了。
　　……不是吧大哥！我不就介紹個女孩子給你麼，何況還是個好女孩，你有必要把我一票否決嗎？
　　鬱悶。
　　任子璇和蕭致發著短信，隨口把這件事說給他。本希望蕭致給自己出出主意好挽回這段友誼，結果蕭總雲淡風輕地說：這樣也好，離他遠一點。
　　蕭致在辦公室拿著手機，子夜深眸死死盯著屏幕，表情透著一股微不可見的猙獰。
　　他是混了多少年的人精了，別人看不出，難道他還看不出？！
　　那個叫司輝的小子，分明對他的子璇有想法。
　　很好，看來應該找機會料理一下這件事了。
　　蕭總一出，誰與爭鋒！人老刀未老，奪妻者，殺！
　　這天下課後，連雨霏又出現在任子璇面前。
　　眾位同學用曖昧的眼神看著教室門口這對俊男靚女，紛紛討論著這倆人什麼時候湊到了一塊。
　　司輝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他們一眼，只見上次那個女孩子表情賊兮兮（……）的，雙眼放光，纏著任子璇不知道在說什麼。
　　……算了，這不是他該管的事情。
　　「拜託。」連雨霏一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堅毅，還不時偷偷瞟一下教室裡的司輝，「我保證新計劃萬無一失！」
　　任子璇囧，大小姐，這裡是教學樓，你怎麼也不分場合、不分地點，抓住我就開始發表追夫演說？
　　「不是我不幫忙，但司輝那態度你也看到了，我不能強迫他不是？」若非從小本著尊重女性的原則，任子璇早就掉頭走人了。找對象是個人的事情，幹嘛非扯他進來？
　　一想到因為這件事他們的友誼出現了裂痕，任子璇就恨不得一口回絕。
　　問題在於面前這個女生，她簡直就是堅忍不拔的典型英雄人物，居然一路從教學樓把任子璇纏到了食堂。
　　──如果此女生於亂世，絕對是套話間諜最佳人選！
　　「幫幫忙嘛，就當做好事咯！上帝會報答你的！」
　　「上帝？」任子璇啼笑皆非，他老人家罩的地盤什麼時候延伸到東方了？
　　「嗯！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
　　……那是說做壞事的好不好？！
　　任子璇萬般無奈地坐下來，「你到底想讓我幫你什麼啊？」
　　連雨霏在心底比了個「V」字，喜笑顏開地說：「司輝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
　　「這個我也不清楚，他從來沒提過女生的事情。」說實話任子璇也有些詫異，「我找機會幫你問問。」
　　「太感謝了！」連雨霏覺得任子璇就是那百年難得一見的好人，「一定要盡快問喔！」
　　任子璇本想回宿舍後找個機會解決這破事，但見司輝似乎不怎麼想搭理自己的模樣，也就作罷。
　　這件事急不得，等司輝心情好了再說吧。
　　這個週末便是蕭致和任子璇約好去赴宴的日子。
　　中午十二點，蕭總的座駕準時停在F大校門口。
　　一接到蕭致電話，任子璇就興沖沖地跑下去。他倒不是那麼想吃什麼宴席，只是想有機會和蕭致多在一起待一陣子，順便看看這個男人的世界是什麼樣。
　　看到微喘著氣的小戀人出現在面前，蕭致心頭便泛起如若被羽毛掃過的輕癢。他不動聲色地將任子璇迎進車裡，笑問：「等不及了？」
　　「廢話，我午飯還沒吃。」任子璇在後座翻找看有沒有什麼乾糧讓他先填填肚子，結果食物沒找到，倒是找到一個包裝十分精美華貴的禮盒。
　　「這是什麼東西？D-i-o-r……？」他拿起那個盒子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蕭致拚命忍住強烈的笑意，儘量做到淡定地開口：「那個……是送給你的。」
　　「給我的？那我能拆開看看麼？」任子璇捧著盒子躍躍欲試──包裝這麼牛B，肯定是好物！
　　「……為了我們和他人的生命安全，你到家再看吧。」──他可不確定任子璇看完會不會發飆，接著直接從內部毀掉這輛車……
　　然，毀車嚴重，毀房子，一樣嚴重。
　　話說任子璇一到家就拆開那包裝盒，取出裡面的東西，接著……
　　「蕭！致！！」蕭家爆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地球也要抖三抖的怒吼！
　　蕭致思忖著周圍的地形──他該沿著哪條路線逃跑才能保證不被這只發飆的小豹子傷到？
　　「這是什麼？！啊？」任子璇渾身散發著濃重的殺氣，手中哆嗦地提著一件頗為大氣漂亮的黑色晚禮服。仔細一看──荷葉滾邊的寬領設計，左側肩部嵌著白色風信子的鑲鑽圖案，曳地裙襬漸漸從黑色過度到深藍，起伏飄蕩，翻起的褶皺在日光下顯現出一種銀白色澤，如同夜色裡的深海一般魅惑迷人。
　　裙子再漂亮，此刻看在任子璇眼裡也只有一個感想──天雷滾滾！！
　　蕭致你這色心不死的老男人，居然妄想讓大爺我穿女裝？去死吧你！
　　任子璇悲催且氣悶。本來為了曉曉，他高中三年沒敢留清清爽爽的小平頭。到了大學，好不容易頭髮剪了，蕭致居然如此蹬鼻子上臉，連女裝都給他整了出來！
　　「咳咳，子璇，你先淡定。」蕭致難得出現一絲心虛。說他沒私心那是假的，他恨不得在全世界人面前宣佈這個少年為自己所有，別人想都不要想。
　　然而他並非衝動之人，這麼做的目的無非兩點：第一點可以歸咎於蕭總自己那點不為人知的惡趣味，第二就是告訴所有人，他蕭致名草有主了！
　　「這種東西我姐穿還差不多！」聽完蕭致的解釋，任子璇心裡雖好受了一點，但是基本上所有男性都不願意穿女裝吧?若是女孩子穿男裝，人們可以說她中性瀟灑，男孩子穿女裝……估計其他人只會說兩個字，人妖！
　　不不不，他一點也不想和這個詞沾邊！他並非對泰國的特殊文化有什麼偏見，但不代表他自己也要走這條路。
　　見任子璇明顯越想越離譜，蕭致好笑又好氣道：「最多兩個小時而已。」
　　「這不是時間問題，如果被人發現了，我的面子往哪裡擱？」
　　「怎麼會被人發現？」蕭致湊近他──嗯，五官精緻，再戴個假髮不知道是什麼樣？
　　「為什麼不會？女人不是有、有、有……」任子璇漲紅俊臉，那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胸。」蕭致好心接口。
　　「對！有胸！」
　　「所以我才挑了這個款式。」蕭致掂起那件衣服──層層疊疊的荷葉邊領子正好擋住了胸膛。
　　「不不不……」
　　「子璇，」蕭致突然很認真地注視他，語氣傷感，「我一直在擔心一件事。」
　　擔心什麼？囧。
　　「你還這麼年輕，但是我──」他苦笑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經意的滄涼。
　　任子璇心一軟，立刻安慰道：「你還不老，真的。」
　　「和六十歲的人比起來我是不老，」蕭致慢慢環住他，「……可我怕我留不住你。」
　　陰謀，這簡直是紅果果的陰謀！
　　任子璇心底高呼著不要被這個陰險老男人所騙，但他的口氣是如此真摯如此有愛，任子璇十分明白自己最受不了蕭致這一招。
　　蕭致的下巴擱在任子璇肩膀上，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
　　「好吧……」任子璇長長地嘆了口氣，就當玩換裝COSPLAY吧，反正又不會遇到熟人……「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就這樣，單純好騙的任同學在蕭老狐狸連誘帶哄下穿上了那件他前一刻還恨得牙癢癢的晚禮服。
　　──雖然不想承認，但任子璇站在穿衣鏡前的時候，連他自己都眼前一亮。
　　高挑的身材裹在黑色的盛裝裡，撇去女子的玲瓏曲線，少年的風姿顯得清俊而別有風情。
　　男生的骨骼往往比女生要突出一些，這件禮服的設計完美地蓋過了幾處尤為明顯的地方。
　　深褐色的波浪捲搭在肩頭、披在背上，遮去了一部分鎖骨和肩胛骨，而這般若隱若現的效果，卻更想讓人一探究竟。
　　任子璇皺起眉心，摸了摸喉結，「這裡……」
　　「不用擔心。」蕭致笑著從身後環住他，放開時，任子璇脖子上已然出現了一條黑色的同款絲巾。
　　不戴任何首飾，他本身的風采就足以引人注目！
　　任子璇和任子佳長得十分相像，但即使他此刻穿了女裝，蕭致依舊能一眼看出這是任子璇。
　　眉宇間沒有女子的那股柔美，舉手投足間沒有女子那種故作優雅的姿態，少年的英氣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這是他的子璇，他獨一無二的戀人。
　　蕭致忍不住抱緊他，半晌，任子璇悶悶的聲音從懷裡傳來：「你不是把我當成老姐了吧？」
　　蕭致忍不住敲了他的腦袋，「瞎想什麼。」
　　任子璇彎起嘴角。他當然知道蕭致不是這種人，不過偶爾開個玩笑也無傷大雅。
　　之後蕭致帶任子璇去畫個了時下流行的淡雅裸妝，這麼一折騰，也就差不多到了宴會時間。
　　以往聽說過上流人士的聚餐場面，任子璇雖好奇，但親身到來又是一番感受。
　　會場佈置得堂皇非凡，眾人身著正裝在場內穿梭。鮮花美酒隨處可見，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管私下如何，但在此刻，他們顯得光鮮而亮麗。
　　小王看到蕭總旁邊的人時，頓時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這人和前任蕭夫人長得簡直太像了！若不是氣質迥然不同，他會以為是同一個人！
　　可憐的蕭總，一定是舊情難忘，所以找了一個容貌相似的女子吧，哎……
　　於是小王看蕭致的眼光多了一絲深切的同情。
　　任子璇挽著蕭致的手臂，看蕭致和別人打招呼，必要的時候，自己便笑一笑──他的聲音可是正宗男生，能不開口就絕對不開口。
　　眾人只當蕭總的「女伴」生性靦腆，又見「她」氣質獨特，身段高挑，更不像別的女人一樣濃妝豔抹，而是美貌天成，一顰一笑動人心魄，往往便忍不住朝「她」多看幾眼，直至接收到蕭致冰冷的警告眼神才作罷。
　　「子璇，沒想到你的魅力這麼大呵。」蕭致攬著他走到宴會廳一角，端起兩個盛著紅酒的高腳杯，將其中之一遞給他。
　　「拜你所賜。」任子璇冷哼一聲，接過紅酒，仰起頭，一飲而盡。
　　可惜他的脖子圍著絲巾，否則蕭致就會看到子璇精緻的喉結隨著吞嚥的動作上下抖動的樣子。
　　想到這裡，他心頭頓時一陣火熱，趕忙故作淡定地移開視線。
　　子璇這個模樣……實在是讓他有點把持不住了。
　　雖然心理上把對方當做和自己同樣的男子，他尊重他，愛他，給予他所能給的全部的坦誠。但作為一個事業有成的成年男性，面對戀人時，他的內心深處總是縈繞著一種黑暗的、強勢的征服欲。這種揮之不去又無法忽視的心理，在情事進行到火熱時分，總能或多或少地爆發出來。
　　嚴天華在宴會廳中四下應酬時，看到了角落裡的蕭致。
　　他走過去，朗聲道：「蕭總好誠信，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上次駁了前輩的面子，這次怎麼說都要來的。」蕭致和對方握手。
　　嚴天華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挽著蕭致手臂的人，在看清任子璇的面容時，明顯愣了一下，「這是……」
　　蕭致順勢攬住任子璇的肩頭，目光中透出寵溺，而後兩位總裁便心照不宣地一笑。
　　「原來如此！都說聞名不如見面，歡迎蕭夫人。」
　　任子璇嘴角抽搐了片刻，伸出手和對方握在了一起。
　　蕭夫人？──這是哪門子見鬼的稱呼？！
　　嚴天華寒暄完後便離去了，臨走前關照二人玩得盡興。
　　一抬頭瞥到蕭致得意的笑，任子璇陰陰地哼了兩聲，「你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事。」
　　「當然，『蕭夫人』。」
　　任子璇心裡那個氣啊，直接轉為狠狠一腳，踩在了蕭致的腳背上。
　　蕭致自然不會為任子璇這一腳生氣，他心底狂笑著，高興還來不及！
　　兩人攜手在宴會上吃了許多美食，其實大多是任子璇在吃，他不需要交際，只好將精力都放在填飽肚子上。
　　不過蕭致不去招惹別人，不代表別人不會招惹他。
　　任子璇默默地看著一位身著一襲張揚紅色長裙的女子面含喜色地走來，心道：又來了。
　　「蕭總，您好。」這是一記十分華麗的女聲──怎麼個華麗法？聽聽電台主持人的聲音就知道了。
　　「李小姐。」蕭致露出禮節性的微笑──雖然任子璇知道這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免不了還是為他對別人笑這件事產生了一點氣悶。
　　「沒想到蕭總也來了，真巧。」也不知她是有心還是無意，手指滑過蕭致手心的動作顯得有一絲曖昧。
　　任子璇心裡頓時爬起獨佔欲，他立時大大方方挽住蕭致，冷冷地朝對方看過去。
　　李小姐毫不迴避地直視他，見對方明顯涉世未深的單純模樣，便挑釁似地一笑，說：「蕭總，這位是？」
　　蕭致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少女便從不遠處跑來，親熱地拉住李小姐的手，燦然笑道：「姐，你在這邊幹嘛？我找你好久了！」
　　任子璇的眼皮和心臟重重一跳，倏然抬頭！
　　──連雨霏！


　　21.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連雨霏話音剛落，就看到了面前一臉呆滯的任子璇。
　　她頓時愕然，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這張臉分明是……但、但他怎麼會穿著女裝？！
　　電光火石間，蕭致意識到任子璇和這個女生可能有什麼關係，便主動介紹道：「他是我的戀人。」說罷後笑了笑，幸福之情溢於言表。
　　李小姐訝然，看不出這麼一個模樣清純的女孩，會讓從來不傳緋聞的蕭總親口確定他們的戀愛關係？果然人不可貌相……還是說，蕭總就喜歡這個類型？
　　「他、他叫什麼名字？」連雨霏脫口問道。
　　像！太像了！──要說這個人和任子璇沒有一點點關係，打死連雨霏都不相信！
　　蕭致和任子璇同時一愣，這下兩人更確定對方看出了什麼端倪。
　　任子璇心生一計，踮起腳尖，附在蕭致耳邊說了些什麼，蕭致心領神會地一挑眉：「哦？是麼，那我們趕快走吧。」轉而對李小姐和連雨霏道：「抱歉，有點急事。」
　　李小姐點點頭，神色不快；而連雨霏還是一直盯著任子璇離去的方向。
　　「雨霏，你認識那個女孩？」
　　連雨霏驚疑不定地說：「只是覺得她和我的一個同學長得很像，簡直，一模一樣……」
　　「會不會就是你的同學？」大老總玩女大學生，現在一點都不稀奇。
　　「不是，」連雨霏說到這裡也覺得自己腦袋太秀逗了，「我那個同學是男的！」
　　話說這一邊，蕭致和任子璇來到了休閒區。
　　所謂休閒區，就是給不喜歡熱鬧的人準備的，有咖啡廳、吧檯、桌球室以及KTV。倆人走進咖啡廳，坐在情侶專用沙發上，總算鬆了一口氣。
　　「剛才的女生認識你？」看樣子他猜得八九不離十。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認出我，她是我同學。」
　　蕭致點點頭，攬住任子璇，「沒關係，你今天這麼漂亮，她肯定看不出。」
　　我X……任子璇恨恨地看他一眼。
　　「不是說最多兩小時麼，快結束了吧？」
　　「嗯，」蕭致看看表，「還有半個小時，你再堅持一下。」
　　「呼，好吧。」任子璇放鬆地躺在蕭致身上，反正現在這狀態他也不怕被人看到。
　　蕭致從斜上方看著子璇有些睏倦的臉，忍不住低下頭在他唇邊輕吻了一下。
　　任子璇感覺到了，麻麻癢癢的，他忍不住笑出聲。
　　「再過半個小時你就要兌現你的承諾了！」他低聲警告這個肝膽偷吃豆腐的男人。
　　「我說過的話自然會做到，你先小心你自己吧。」
　　兩人靜靜坐了一陣子，看看時間──差不多是時候和主辦方那邊道別。
　　蕭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子璇，我去跟他們說一聲，你在這裡等我。」
　　「好，你去吧。」任子璇打了個哈欠──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
　　蕭致回到宴會廳，正好遇到了嚴天華。對方一見他，立刻熱情地迎上來，「蕭總跑去哪裡了，正找你呢!」
　　「怎麼？」
　　「蕭氏集團是天華龍成的合作人，蕭總也不上去意思一下？」嚴天華看向宴廳中心的講演台──那裡正站著此次宴會的主持。主持接到嚴天華的目光示意後，會意地對著麥克風說：「下面有請蕭氏集團總裁，蕭致先生……」
　　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隨即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蕭致見狀，只好往台上走去──講幾句話用不了多久，子璇應該不會等得太急。
　　這頭任子璇還坐在原處，不時呷一口葡萄酒，依稀能聽到宴會廳的方向傳來蕭致的聲音。呵，那老男人居然拿著麥克風在講話，算了，多等他幾分鍾無妨。
　　「小姐，一個人麼？」他正打算閉上眼睛眯一會兒，旁邊就莫名地出現一個男人。
　　子璇定睛看去，昏暗的燈光下瞧不太清楚，似乎有一點眼熟。
　　「不記得了？我們先前打過招呼的。」男人看著面前帶著一絲迷惑神情的美人，心頭一陣火燒火燎，恨不得立刻把人帶走！
　　任子璇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沒想到那男人居然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我靠，有沒有搞錯啊？這邊可是情侶專區！
　　任子璇嫌惡地往旁邊挪了一點，對方居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你也太冷淡了，怎麼不和我說說話？」他一臉色相地盯著任子璇，似乎想用目光在這個美人的身上燒開幾個洞，好讓他一窺春光。
　　任子璇皺起眉，狠狠將對方甩開，站起身就要走。
　　「等等！」那男人吃了一驚，他沒料到這個女人手勁居然這麼大！
　　子璇腳步一頓，想到這個人是認識蕭致的。如果他和蕭致在生意上有什麼往來，自己的行為可能會給蕭致帶來麻煩。
　　那人見任子璇轉過身，頓時便得意起來，「廢話我也不多說了，美女，蕭總給你多少錢？」
　　任子璇怔住。
　　──這是什麼意思？
　　「一看就是個大學生嘛，你是蕭致的情人吧？」那男人在心裡冷哼一聲，女人他見得多了，還真沒見過在大把金錢面前依然「堅貞不屈」的。不過面前這一個倒是引起了他的興趣，在聽到「錢」這個字時，神情竟然絲毫不為所動。
　　……有意思，這個人他要定了！
　　情人？任子璇蹙眉──情人和戀人是有區別的，他並不是情人。
　　當下便不想和這個無禮的人繼續糾纏，他再次打算離開。
　　──然而此刻對方說的話，又將任子璇定在原地。
　　「蕭致身邊出現過的女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又何必跟著他？」他笑眯眯地走進任子璇，只覺得這女孩越看越順眼，臉上那股憤怒又傲然的表情撩得他心裡直髮慌；漂亮的嘴角微微顫抖著，讓他恨不得一口親下去。
　　任子璇瞥他一眼──他倒不是不相信蕭致，然而這句話的殺傷力著實很大，誰受得了自己的戀人被別人說得如此不堪？！
　　這個樣子頗猥瑣的男人居然被他這一眼看得慾火中燒。只怪燈光昏暗得太曖昧，任子璇的眼睛又上了妝，在外人眼裡，這樣子看著就好似透露著一股誘惑。
　　「要我說，你乾脆跟了我吧，蕭致給你一萬，我就給你兩萬……哎喲──！！」
　　他還沒說完，便痛苦地摀住了臉！
　　任子璇氣急敗壞地收回拳頭，「你他媽吃化肥長大的是不？！也不看看你那蠢樣！媽的X，趕緊給爺滾回娘胎重塑吧！」
　　那男人一時間連臉上的傷都忘記了，震驚無比地看著任子璇！──這、這分明是男人的聲音！難怪他一直不開口！
　　「你……你……」
　　「喂！」就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一道身影跑進來，俏麗的少女一把挽住任子璇道：「怎麼啦？發生什麼事啦？」
　　任子璇驚詫地瞪著倏然出現的連雨霏──她怎麼會在這？她什麼時候來的？都看到了些什麼？
　　連雨霏看看任子璇，再看看那個意圖調戲任子璇的男人，不屑地「嗤」了一聲，「大叔，你孩子念幾年級了啊？會打醬油不？」
　　那男人還不死心，指著任子璇道：「他──」
　　「他什麼他，知不知道他是誰啊？他是未來的蕭夫人！別看著人家年輕漂亮就動歪念頭，也不數數自己臉上的皺紋能夾死幾隻蚊子！」
　　任子璇歎為觀止──娘啊，這就是女生，好牙尖嘴利！
　　那男人早被兩人聯手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悻悻地一轉身，罵罵咧咧地飛速走掉。
　　「呼～好險！」連雨霏坐在沙發上，得意洋洋地看著任子璇，「好了，交待吧～」
　　任子璇嘆氣，「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哈哈！本來我也不相信，但越想越不對勁，哪有人長得那麼像？──於是我就跟過來打算觀察一下，結果剛才一聽到你的聲音，我就確定是你了！」她突然湊近任子璇上看下看，嘖嘖稱奇：「……漂亮，真漂亮！打扮得這麼美，難怪我一開始看不出來！喂，說真的，你怎麼會穿女裝啊？你和蕭致是什麼關係？」
　　任子璇大概含糊了過去，好在對方並不是追根究底的人──畢竟每個人都有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私事。
　　「……就是這樣，剛才，謝謝你了。」
　　「謝什麼咧？」連雨霏大眼睛一轉，「這樣吧！誠心謝我的話，下周幫我約司輝出來怎麼樣？」
　　任子璇欲哭無淚──司輝想不想出來可不是他任子璇說了算啊！
　　然而連雨霏早已主觀地把任子璇對司輝的影響力上升到了一個不可逆轉的高度，「你們是好朋友嘛，你叫他出來，他怎麼會不給你面子？好嘛，好嘛～」
　　這女孩損起人來無敵，撒起嬌來更無敵，任子璇馬上就招架不住投降了──更何況自己此刻還有一個天大的把柄落在對方手上！「好，我幫你。」就算是封口費吧……
　　「好誒！」連雨霏歡樂地拍拍手，「我一定會幫你保密的～等你的好消息！」
　　任子璇搖搖頭看著連雨霏一蹦一跳離開的背影──今晚的經歷還真可謂一波三折！人生啊人生，人生就是由無數的意外、巧合、刺激組成的……
　　好不容易等到蕭致，子璇立刻撲上去拉住他，「快快快，回家！趕緊的！」
　　「怎麼這麼急？是不是……」蕭致曖昧地一笑，立刻被任子璇的眼刀殺回來。
　　「是你的頭！剛才遇到個超噁心的家夥，多虧我同學幫我解圍……」
　　「同學？」
　　「嗯，就是那個女孩，她──知道了。」
　　「哦？」
　　「沒關係，她不是多嘴的人。」
　　「這樣最好，我們回去吧。」
　　兩人快步走向停車場。坐進充斥著蕭致氣息的車子後，任子璇才覺得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消散了一些。
　　蕭致看了看副座上依然心有餘悸的任子璇，愧疚道：「抱歉，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子璇這麼吸引人，他居然放心地把他扔在那種最容易被搭訕的地方……實在太大意了。
　　「沒事，我倒不是覺得害怕，就是有點……噁心。」
　　很厭惡……被那人碰過的地方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爬動一樣……
　　同樣是男人，蕭致就絲毫不會讓他產生不舒服的感覺……不，那種人怎麼配和蕭致相比！
　　蕭致眸光一暗，已然在心裡擬定好了一份打壓對方的計劃。
　　小小的二流公司副總裁，竟然妄想動他的人！
　　──不送一份「大禮」給他，未免太對不起自己的名字。
　　「子璇，」蕭致探過身將他按進懷中，「以後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廢話！以後別讓我再看見女裝！……對了，你的承諾呢？」
　　蕭致淡定地坐回去，發動車子，「什麼？」
　　「你！咱們不是說好的麼？！」
　　「乖，回家再說。」
　　「不可能！現在、立刻、馬上兌現！」任子璇目露凶光──想賴賬？！窗子都沒有！！
　　蕭致看著前方，目光中有一種凜然就義的味道。
　　「快點！我等不及了！」任子璇催促他。
　　「……讓我醞釀一下。」
　　「醞釀個鳥，速度！不就兩個字嗎！」
　　蕭致嘆氣──他鬥不過這小鬼，反正對方都作出這麼大的犧牲穿了女裝，他犧牲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在床上討回來便是……
　　「那你聽好了，老──公。」
　　保時捷裡頓時傳出一陣狂笑！
　　「呼，」蕭致空出一隻手按了按太陽穴，「滿意了吧？」
　　「什麼？我剛才沒有聽見啊，你重新叫一下。」
　　「那你笑什麼？」
　　「笑你剛才的表情！」
　　蕭致冷哼一聲──和他玩花樣？這小子一定是活膩了。
　　「我真的沒聽見！」
　　「……」
　　「喂，跟你說話呢。」
　　「……」
　　「啞巴了？」
　　「……子璇。」
　　「嗯？」
　　「待會兒到了床上，讓你聽個夠。」蕭致陰險地笑了。
　　任子璇愣了片刻。
　　隨後保時捷裡又傳出一聲慘呼！
　　「大俠饒命──」


　　22.幸福的形狀
　　「怎麼，自己家的門也不肯進，」蕭致站在屋裡好笑地看著扒在門框上的家夥，「你這身行頭，是想被鄰居圍觀麼？」
　　「你你你保證不對我進行任何人身攻擊。」
　　「我怎麼會，行了，趕緊進來吧，小心吵醒兒子。」
　　吵醒曉曉=曉曉會跑出來=曉曉會看到自己這幅模樣……
　　分析清楚形勢之後，任子璇果斷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進，順勢輕輕關門闔鎖，接著躡手躡腳地往浴室跑去。
　　蕭致一把抓住想開溜的小子，冷笑道：「你這麼著急是想去哪裡？」
　　「洗澡啊……」
　　「不用洗了，我幫你。」
　　──剛才的帳還沒算清！不好意思，他蕭致從來都是如此錙銖必較如此小肚雞腸如此心眼堪比針尖大。
　　「唔！」任子璇還沒來得及換下裙子、摘掉假髮，就被老狐狸毫不留情地丟到床上，陷進了柔軟的床褥中。
　　掙扎間，寬大的領口順著他的肩膀滑落了幾公分，他忙不迭想把領子拉上去，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
　　強烈的侵略氣息從男人眼中流出──面前這個人的神情膽怯中混合著倔強，明明害怕得要死，卻強撐著不肯認輸……
　　只怕是不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反而更能勾起他的施虐欲吧……
　　蕭致鬆開任子璇的手腕，轉而抬起他的下巴，將自己的唇烙了上去。
　　甫一接觸到那兩片嘴唇，便直接攻城略地。舌尖撬開對方的齒關，在敏感的腔壁上掃過，然後糾纏住任子璇口中那片柔軟，時而溫情時而狂暴地摩擦、吮吸。
　　「哈啊……唔……」任子璇以一種將自己全然交付於對方的姿態環住蕭致寬厚的背，太過熱烈的親吻使他原本清澈的眼睛泛起了水霧，瀲灩的眸光中是一片溺死人的沈醉。蕭致心頭一蕩，伸手便想去解他的衣服。
　　這件晚禮服的拉鏈在身後，於是當蕭致十分緩慢地拉下拉鏈時，隨著鋸齒分開的細碎聲音，一片潔淨而漂亮的背便漸漸呈現在他面前。
　　暖黃的燈光下，他的背染上了一層淺淺的色彩。幾縷波浪形的長發垂下來遮在其上，有幾分欲露還掩的味道。
　　任子璇即使不知道蕭致此刻的神情，但身後那火辣辣的目光卻有如實質般地燙到了他的皮膚。他忍不住瑟縮一下，想轉過身去看一眼蕭致。
　　「別動。」男人當即看穿了他的意圖，一口咬住子璇的耳朵，那裡便立刻泛上一抹緋色。
　　「為、為什麼啊……」
　　「我寫幾個字，你猜猜是什麼。」
　　任子璇緊張地嚥了口唾沫──他直覺今晚的蕭致十分危險，然而他哪裡能料到，自己這副有如在大灰狼面前等待審判的兔子一般瑟瑟可憐的模樣，早已一發不可收拾地激出了蕭致性格中最陰暗的地方。
　　背後驀然一燙──蕭致的指尖按了上來，任子璇微微一抖，閉起眼睛，努力不去想像手指在皮膚上勾勒的場景。
　　蕭致如同正在教小學生寫字的教師，每一劃都寫得緩慢而富有耐心。少年的背正如白紙一般令他浮想聯翩，那裡若是烙上了一個個粉紅色的印記，會是什麼光景？
　　撇、橫、豎提……
　　「……我。」
　　撇、點、點……
　　「……愛。」
　　撇、豎……
　　最後一個字還沒寫完，任子璇便猛地轉過來扳住蕭致的肩膀，如發狂的小獅子般第一次主動獻吻。他模糊地呢喃著：「你存心折磨我是不是……」
　　──已經經不起挑逗了，天知道他此刻多麼想要對方！
　　蕭致不慌不忙地奪回主控權將任子璇壓在身下，騰出一隻手探進裙襬，隔著一層薄薄的棉布握住他微立的慾望。
　　「唔……」任子璇向後仰起脖頸，捲髮瀑布似地流瀉而下。
　　這個夜晚柔情而漫長，房間中瀰漫著令人臉紅心跳的壓抑喘息。
　　任子璇坐在蕭致身上不斷律動，雙手勉力撐著對方精壯的胸膛，顫抖的指尖不時嵌入結實的胸肌裡。
　　他的雙眼早已迷離得聚不起焦點來，眼角濕潤，嘴唇微張，腦袋隨著遍佈薄汗的身體無力地微微晃動著。
　　已經沒有力氣了……可為什麼停不下來……
　　體內泛起一陣又一陣的空虛……總覺得不夠，還想要更多……
　　「啊啊……致……」
　　蕭致看到自己火柱般的慾望在子璇體內不斷出入，聽著對方用一種渴望至極的忘情語氣喚著他的名字，縱然他意志再堅定如鐵，在這種雙重感官刺激下，也只能落得個瞬間土崩瓦解的下場。
　　「哈啊……啊……快……」子璇難耐地蹙起了眉心，雙眼緊閉，面容潮紅，痠軟睏乏的軀體已經無力繼續支撐下去。
　　蕭致見他的身子顫抖起來，知道他已經到達極限，便一個翻身將他放倒。
　　體內的慾望突然一陣摩擦，任子璇忍不住輕哼出聲。
　　他側躺著，四肢都沈重得彷彿不再屬於自己。恍惚中感到一條腿被架到了對方肩上，然後一陣猛烈的撞擊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
　　「輕、輕點……哈……啊……！」子璇的聲音在這種強烈的攻勢下染上了哭腔，迷濛黑眸中不斷溢出咸澀的液體，順著漂亮的眼角滑落下去，在床單上濡濕出一小團圓形的水漬。
　　除了承受，他沒有精力再去想別的。
　　直到腦中一道白光閃過，滔天的快意從體內爆發而上，連神智都被這海嘯般洶湧而來的顫慄淹沒。
　　在這個暴洪即將決堤的時分，下身驀然一緊，急待噴薄的慾望竟被蕭致緊緊握住，硬生生卡在了出口。
　　「唔……！放開……」他顫抖著想掰開那隻作惡的爪子，怎奈渾身一點力氣也無，看在蕭致眼裡，反而更像是在撓癢癢。
　　「你不想說點什麼？」男人的舌尖在他耳廓中輕輕一卷，任子璇又是一抖，理智頓時被逼到發瘋的臨界點。
　　「說……你的頭……嗯啊、啊……！」
　　蕭致眉梢一挑，壞心地在戀人體內的敏感點上重重碾壓了幾下，任子璇立時繳械投降──這種情況下和對方耍個性簡直是萬分不明智的，傻X才會繼續倔下去！
　　「我、我要……」
　　「你要什麼？」
　　「……要你……唔嗯……啊啊──」
　　蕭致聽到了令自己滿意的話，手指鬆開的同時，幾下大力撞擊，將身下的人送上了雲端。
　　任子璇癱軟在蕭致懷中大口喘息，意識陷入昏暗之前，他似乎聽到蕭致低聲叫著他的名字，愛憐而溫柔。
　　第二天，曉曉見到餐廳裡切著煎蛋任子璇時，大驚失色道：「舅舅，你的眼睛好腫！」
　　任子璇面上一紅，心中憤怒萬分，然而他卻不敢去瞪始作俑者，只得憋屈地摸摸曉曉的腦袋，「……昨天沒休息好而已。」──這可是大實話！被折騰了大半夜，到現在還渾身痠痛！
　　蕭致知道他臉皮薄，接下來便一直表現的十分紳士，拿冰袋給他敷眼睛不說，包括幫他按摩時雙手也規規矩矩，沒有絲毫踰越。
　　「好好睡一覺吧，反正明天是星期天。」手指力度適中地在任子璇腰側按壓著，蕭致好心地建議。
　　從裡到外被吃乾抹淨的人趴在床上將臉埋進枕頭──丟人，太丟人！竟然穿著女裝戴著假髮和蕭致這樣那樣，以後回想起來，他都會覺得無地自容！
　　老天，為什麼要給他留下這麼一段恐怖的記憶？
　　「子璇？」蕭致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見他半晌不回應自己，便以為他睡著了。
　　「……還活著。」枕頭裡傳出任子璇鬱悶的聲音。
　　──這小子簡直太有意思了！
　　蕭致好笑地把他的腦袋挖出來，「學鴕鳥呢吧？不怕憋死。」
　　窒息死和難堪死到底哪個更適合他……任子璇頭腦混亂地想。
　　「行了，老夫老妻還害羞，要不要以後把每種姿勢都體驗一遍，好鍛鍊鍛鍊你的承受能力？」
　　「蕭致！」任子璇怒視他，「曉曉在外面！」
　　「他懂什麼。」蕭致接著開始幫他按摩腿。
　　任子璇在這種高超的按摩技術下昏昏欲睡，蕭致見狀便放輕力度，看著他漸漸陷入夢鄉。
　　目光不經意瞥到昨夜被隨意丟棄在角落裡的裙子上，原本好端端的一件昂貴晚禮服，此刻狀似一坨抹布，哪裡還有美感可言？
　　蕭致心裡大呼可惜，不過想到任子璇發誓再也不穿女裝，就更加可惜了。
　　唔，還是算了，若真惹惱了這小子，心疼的還不是他自己……
　　任子璇一覺醒來後渾身舒坦，他知道這是蕭致一直在按摩的成果，本來想感謝他一下，但轉念一想，自己這樣子分明就是他造成的，謝他做什麼。
　　不過……咳咳，最多，幫忙做晚餐……
　　曉曉在家做完習題後很乖地跑去看電視。蕭家一向贊成勞逸結合，更何況曉曉進入小學後，「勞」的時間就遠遠多過了「逸」的時間。兩個爹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有時甚至希望他能多玩一陣子。
　　不過，曉曉對於學習這件事似乎很樂在其中，他們倒不知這是好還是壞。
　　「曉曉現在已經可以做三年級的題了？」任子璇處理著雞脯肉問一旁打下手的蕭致。
　　「只是一部分，如果期末時各門功課都順利拿下，我打算讓他跳級。」
　　「跳級？會不會太快了？不到五歲就上三年級麼？」周圍都是比自己大的孩子，曉曉即使IQ和他們差不多，但EQ到底是弱了一截子，「萬一合不來怎麼辦？再說，別人會不會看他年紀小就欺負他？」
　　蕭致眯起眼睛，「誰敢動咱們蕭家的孩子……」
　　「就讓他有如此雞！」任子璇「啪」地一刀將面前的雞肉剁成了兩半!
　　曉曉依舊目不轉睛地觀看著《喜羊羊和灰太狼》，單純的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家長是如何的血腥以及暴力……
　　越喜歡回想的時光就是越值得珍惜的時光，任子璇覺得他每次和蕭致見面的時間都那麼短暫。
　　細數一下，即使是以前做「夫妻」的時候，他們也並非經常見面。而現在蕭致為了他已經抽出了許多時間，說不內疚不感動是假的。
　　蕭致站在玄關處，看著即將走出這扇門打算回學校的子璇，一種名為「不捨」的東西瞬間侵佔了他的心情。
　　「等等，」蕭致滅掉指尖的煙，取下外套，「我送你。」
　　任子璇知道他是想多和自己待一陣子，便不點破他。
　　──雖然他也抱著同樣的想法，但F大到市裡的車程可不算短。蕭致工作一個周已經很辛苦了，開車又是件耗神的事，任子璇便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拒絕。
　　蕭致一看這小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子璇就是這種習慣於為他人著想的人。
　　「別多想了，走吧。」蕭致勾起唇角，率先往電梯的方向邁開步伐。
　　車子駛在公路上，老狐狸儘量以實習司機的緩慢速度前行著，不得不說這種做法實在有點無恥……
　　一路磨蹭到F大門口，任子璇看看他，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在腦海的最深處，好用他的影像應付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思念，「……我走了，你開車當心。」
　　「去吧，呵呵，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
　　「你就好好詛咒吧。」
　　任子璇開車門的空當，蕭致突然一把提住他的後領將人拉了回來，接著探頭便在他嘴上飛快地淺淺一啄。
　　「……瘋了是不是！」任子璇怒視蕭致，「這裡是學校門口！」發情也不分場合地點？！
　　「外面又看不到。」蕭致滿意地咂咂嘴，似乎是吃到什麼天大的美味一般。
　　人來人往的地點，倆人偷偷交換了只有彼此知曉的愛意。
　　司輝去學校附近的商店買完汽水，回來時正好看到任子璇從一輛車上走下來。
　　那是……他大哥的車吧？
　　他哥對他真不錯，還送他來學校呢，不知道自己以後有沒有能力買轎車給弟弟坐？
　　……他似乎很生氣地甩上車門，還朝車裡的人狠狠比了個中指。
　　呃，也不怕他大哥生氣？如果自己的弟弟敢這樣放肆，一定會揍得他腦袋開花！
　　司輝安靜地站在不遠處，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舍友。
　　──然而接下來，他卻為那個少年此刻的神情微微怔住。
　　任子璇目送那輛保時捷遠去，回過身時，臉上掛起了一副滿足的笑。
　　那是幸福滿溢到心裡已經裝不下時，才會露出的表情。
　　揚起的眉梢和嘴角，無一不在無聲訴說著他的快樂。
　　司輝原本想叫住他，然後一同回宿舍。
　　然而此刻，他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似乎他一出聲，就會打斷那個人感受愉悅的過程一般。
　　任子璇沈浸在各種各樣的思緒中一路走進校門，而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剛剛和司輝擦身而過。


　　23.消融
　　最近蕭曉小同學開始學習寫作文了。
　　其實他的造句水平還是挺不錯的，至少不會出現「用果然造句──我先吃水果，然後喝涼水，果然拉肚子」的情況。
　　這次老師佈置的任務是描寫一個家庭成員的外貌，二百字。
　　「哦？」蕭致放下報紙，饒有興致地看著咬著筆頭的兒子，「你準備寫誰？」
　　蕭曉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毫不猶豫道：「寫舅舅。」
　　蕭致愣了一下，「怎麼不寫爸爸？」──描寫外貌，自然是有個樣本最好啊，子璇現在不在家，又沒有照片，這小子居然捨近求遠？
　　「你太難寫了。」蕭曉的表情十分糾結……
　　蕭致略一思忖，點點頭，表示理解兒子的詞彙積累量。
　　倒不是說蕭致這老男人長得寒磣，憑他這張臉，放出去不說迷倒一百但至少也有五十。但正是這樣一張英俊、帥氣而富有成年男性魅力的臉，讓年僅四歲半的蕭曉難以形容。
　　於是，在一片聲勢浩蕩的《我的爸爸》、《我的媽媽》、《我的爺爺》、《我的奶奶》、《我的XX》……中，我們蕭曉小朋友的《我的舅舅》轟然現世了！
　　語文老師乍一看這題目，疑惑了三秒。
　　──《我的舅舅》？
　　蕭曉是和舅舅住在一起的麼？
　　她抱著一絲獵奇的心理攤開作文本，只見第一句赫然便是：我的舅舅既漂亮又溫柔。
　　語文老師抽搐著嘴角，繼續看下去。
　　「我的舅舅有一頭黑色的頭髮（廢話），皮膚很白，就像象牙一樣（羨慕狀），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彎起來像月牙（……）。我最喜歡舅舅的嘴，每次一笑，嘴角就翹的高高的，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語文老師做掙扎狀──這是舅舅麼？這真的是舅舅麼？怎麼看都像是在寫媽媽吧！
　　不管蕭曉小朋友寫的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但是他的這段描寫被當做了那次作業的範文，這是不爭的事實。
　　語文老師從一次無意中的對話中得知蕭曉的舅舅芳齡才十八──活脫脫的美少年啊！她竟然從一個小學生的描寫中勾勒出了美少年的形象！於是，不得不說蕭曉的外貌描寫目的完美達成。
　　兒童看世界的眼光總和大人是不一樣的，任子璇無論在他眼中多麼漂亮溫柔強大自信，但實際上，就是涉世未深的小毛頭一隻，放在蕭致面前，那簡直只有被耍的份。
　　任子佳的第二春開花日一天天接近，子璇收到喜氣洋洋的紅色請帖時，樂得嘴巴都裂到了耳朵根。
　　他突然想起，那邊的事解決了，這邊還有一個連雨霏呢。
　　最近可是被這姑娘催得夠嗆，且不說司輝收到邀請時露出的是怎樣懷疑的目光，光連雨霏的短信也能撐爆了他的手機！
　　[子璇，我的幸福可就交在你手上啦！]
　　[怎樣？司輝答應了沒？]
　　[……你做事太沒效率了！哼！]
　　「哼～」任子璇學著自己臆想中的連雨霏生氣的樣子從鼻孔裡噴了一下，手指劈里啪啦地回了捷報一條：大小姐，今晚七點XX電影院不見不散。
　　乍一看，這是一條邀約短信，如果參加人數只有兩個，那麼大抵是一場美麗的約會；但任子璇的目的自然不是追連雨霏，他只是給那兩個人創造一個機會罷了，至於接下來的發展……一切皆看造化。
　　電影院，作為經久不衰的約會聖地，以其昏沈曖昧、情感充沛的特點而風靡於各年齡階層的熱戀情侶。
　　司輝接過任子璇的票時，小小地驚喜了一下。
　　「《2012》？講世界末日的那個？」經典約會片一般以愛情小品劇居多，怎奈任子璇約會經驗少得可憐，一大半時間還是在床上度過的，好不容見瞅見了「大製作、大手筆」的片子，自然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只知道卿卿我我的電影上去。
　　「嗯，正好重映，你上次不說想看麼？」任子璇隨口道。
　　司輝感動得心肝一顫，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竟被對方記在心裡。
　　而任子璇的想法是，挑一部司輝感興趣的片子，好歹能讓司輝心情舒暢一些。他的外形一看就不是能欣賞纏綿悱惻愛情劇的料，萬一到時邊上的連雨霏被主人公驚天動地的愛情感動得小眼淚那麼一流，只怕司輝當場就要走人。
　　「子璇，謝謝……」司輝捧著票像捧著金子。
　　任子璇大度地擺擺手，「甭客氣，大家都是一個屋的！」
　　徐展途、陳偉濤：你讓我們倆情何以堪……
　　初秋的傍晚清爽宜人，連雨霏早早就站在了電影院門口。
　　雖然她知道自己來得實在過早了些，但就是忍不住這麼做。
　　電影院門口來往的人都注意到了這個笑得一臉甜蜜的漂亮女孩。
　　連雨霏今天的打扮是費了一點小心思的，鬢角兩條細長的麻花辮挽在腦後，一頭打著微卷的長發披在胸前，水綠色的連衣裙好似一汪柔情春波，加上因為戀愛而自然煥發出的兩朵紅暈映在臉上，整個人光彩煥發、耀目生輝。
　　是誰讓這樣一個女孩子等在這裡？
　　男士們憐香惜玉之心頓起，紛紛幻想著──如果自己是她的男朋友，肯定捨不得讓她這樣等！
　　「雨霏！」看到了一朵芙蓉花似立在電影院門口的連雨霏，任子璇朗聲打招呼。
　　他身後的司輝臉色卻猛地一變──那個女孩怎麼也來了？不是只有任子璇和他兩個人麼？
　　──咦，任子璇似乎並沒有說過只有他們倆……
　　內心萬分糾結地被任子璇拉到了連雨霏面前，司輝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好。」
　　任子璇大咧咧地拍拍司輝的肩膀，「你們在這兒等等，我去買爆米花！」
　　司輝下意識道：「我也去！」話音還沒落，對方就已經跑遠了，現在追上去卻不大合適。
　　瞄了一眼連雨霏手裡的票，似乎和自己隔著一個座位，司輝暗暗鬆了口氣。
　　但事實上，任子璇是故意把自己的座位安排在他們中間的，倒不是他想第三者插足，而是如若一開始便安排那兩人坐在一起，只怕司輝會有意見──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他可不要死在起跑線上……等到電影播出一陣，三人話題都聊開的時候，他再想辦法和連雨霏換個座位……於是皆大歡喜。
　　哈、哈哈！
　　任子璇簡直要佩服自己了！
　　開場前十分鍾的時候，三人走了進去。
　　從裡到外的順序依次是司輝、子璇、連雨霏。連雨霏坐在靠走廊的位置。
　　他們一人抱著一袋爆米花嚼，任子璇為了調動氣氛，嚼得尤為歡樂。
　　任子璇：「關於世界末日的預言都不知道多少個版本了，似乎這次搞的名堂最大。」
　　司輝：「唔，說法是有很多種，沒想到居然以這個話題拍成電影。」
　　「有可能是真的呢？」也許出於女生愛幻想的特性，連雨霏目光灼灼，「地球總有毀滅的一天吧，我經常在想，萬一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我今天要做些什麼？」
　　這個問題，如果放在小孩身上，他可能會選擇玩遍所有想玩的東西；如果放在年輕人身上，他可能會和戀人一起度過最後一天；如果是老年人，大概會選擇子女陪伴身旁……
　　如果是自己……
　　任子璇心裡突然一陣鈍痛。明明知道只是假設，但一想到那所謂的「最後一天」總會到來，他和蕭致，終將會有一方看著另一方離去。那一天過後，這世上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留下來的那個，能承受得了那種連血液都會為之凝固的悲傷麼？
　　多愁善感原本是不適合一個男生的，然而陷入熱戀之中的人，總會考慮這樣那樣的事，多少會變得有一點敏感。
　　突然，週遭陷入了一片黑暗，短暫的喧嘩過後，前方的巨大螢屏亮起來──電影開始了。精彩的畫面瞬間將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到底是少年不知愁滋味，那點傷感很快便掃去了七八分。
　　任子璇自然沒有忘記此次的使命，半小時的低聲聊天後，司輝對連雨霏早已消除了先前的偏見──其實這個女生並沒有哪裡惹到自己，並且她和子璇看起來也並非像同學傳言的那樣是一對。試想，如果他們真是來約會的，何必再叫上自己這個電燈泡？
　　司輝自責了一下，他居然把一個開朗大方的女孩當成了假想敵，實在有夠幼稚。
　　「噯，我要去WC。」任子璇做出著急的樣子。
　　連雨霏笑了一下，挪開身子讓任子璇走出去。
　　司輝看看任子璇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再看看右邊這個與自己隔了一個座位的女孩，忽然覺得，自己以前老是拒絕他們的邀約，是不是太小家子氣了一點？原本只是不願意看到任子璇和這個女生表現得親熱的樣子，現在看來，其實並不是那麼一回事，那兩人的氣場分明只是好朋友而已。
　　任子璇去了WC卻不是真的要解手，他拿出手機給蕭致發了一條短信，問的正是那個早就被問爛了的蠢問題：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今天要做啥？
　　蕭致接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有點啼笑皆非，但他還是很快回覆了對方。
　　──[還能幹什麼，陪你做你想做的事好了。]
　　任子璇握著手機的掌心微微出汗。
　　說實話他有點感動，但嘴上卻不正經地想佔個便宜：[啊，有那天的話讓我在上一次吧。]
　　蕭致嘆氣，這小子還真是攻心不死──[真有那天的話，再說。]
　　短暫的甜蜜時刻過去，任子璇回到座位時，很自然地讓連雨霏往裡面坐一些──且不提他一心抱著促成司輝和連雨霏的目的，單就這個安排來說，確實比較方便。
　　連雨霏如願以償地坐在了司輝左手側，而且司輝臉色並無什麼反常，她安心地輕輕吐出一口氣，心思完全遠離了影片，全部圍繞在了旁邊這個人身上。
　　好像在約會呢……
　　屏幕上的人在天崩地裂的世界中四下逃竄的時候，連雨霏帶著一絲滿足的笑輕輕閉上了眼睛。
　　還好現在沒有燈光，否則她真不知道要怎麼遮掩臉上的紅暈。
　　這部片子實在是很長，三人從影院出來的時候，天空已經完全沈入了夜色。
　　人群散開之後，就只剩下了清冷的月和路燈昏黃的光線。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在不同方向，三人在分岔口道別。
　　回去的路上，任子璇試探性地問司輝：「連雨霏是個不錯的女孩吧？」
　　司輝只是看著腳下的路，「唔。」
　　「哈！」任子璇看起來很高興，「──你想不想追她？」
　　「追她？」司輝怔愣，下意識地反問，「我沒想過……」
　　話說了一半，司輝突然明白了什麼！
　　──任子璇最近和這個女孩走的很近的原因，竟然是因為自己……！
　　任子璇感到身邊的司輝一瞬間沈默下來，有點忐忑。
　　……他莫非想拒絕？不是吧大哥，追她的人能排一條長隊了！
　　宿舍門前的一段百米長的林蔭路，兩人很快就走到了盡頭。
　　「子璇。」司輝突然道，「我是沒女朋友，可不代表我沒喜歡的人。」
　　「誒？」任子璇大驚──這豈不是代表連雨霏要悲劇？！
　　司輝定定地看著任子璇月光下愕然的臉，「可能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吧，但是看到他高興，我也會覺得高興，哈哈。」
　　沒有戀愛經驗的司輝，對喜歡的感覺很模糊……說是好感，也許確切些？
　　畢竟對方同為男生，說喜歡似乎太奇怪了……
　　但那種願意付出所能付出的東西，而換來對方一個欣慰的表情，這種心情不是假的。
　　他對任子璇，到底是單純的好朋友的獨佔欲，還是摻雜了別的東西？


　　24.尾聲
　　對不起……宿舍網絡突然壞掉了，今天剛修好。
　　這一章是早就寫完了的，拖到現在才發上來實在抱歉……TAT
　　以下是完結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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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輝～中午一起吃飯吧！」連雨霏笑吟吟地挽著司輝的手臂，對任子璇使了個眼色。
　　──重色輕友啊重色輕友！
　　任子璇自覺地後退一步，微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啊！」
　　司輝頭上落下幾道黑線：「喂，大中午的你能有什麼事？一起吃飯……」
　　話音沒落，任子璇就已經走遠了。
　　……總是這樣。
　　連雨霏吐吐舌頭，「不樂意和我單獨吃？」
　　司輝擰著眉頭一臉彆扭：「倒不是……」
　　「好啦開玩笑的，走吧！去吃燒排骨！」少女故作大方地拉著司輝，心裡卻有如擂鼓般緊張。
　　終於，可以和他站得這麼近了呢……
　　任子璇回到宿舍拿出前一天儲備的乾糧──一個面包，邊啃邊和任家大本營聯繫。
　　老姐的婚禮在後天，他已經請好假，就等蕭致來接人了。
　　任子佳的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歡喜，她似乎是在婚紗店接到弟弟的電話的，子璇甚至聽到梁凡生不住誇子佳漂亮的聲音。
　　──哈，那可是他姐姐，哪能不漂亮？
　　任子璇突然回想起自己還和爸媽、老姐一家人住在一起的時光。
　　他家並不算富裕，僅僅是普通的小康，。面積不大的三室一廳住著四口人，擁擠卻溫暖。
　　老姐做事雖然一貫我行我素，但對唯一的弟弟卻疼愛有加，經常會把好吃的、好玩的讓給子璇，然後看著他笑得很快樂。
　　……和姐姐關係融洽，也是任子璇願意替她照顧曉曉的原因之一。
　　其實並非沒有怨過她。
　　每次小外甥哭著睡過去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心揪得發疼。
　　他不明白，明明是親生母親，為什麼能狠下心把孩子扔給忙得沒時間照顧他的丈夫。
　　直至看到梁凡生和任子佳真心相愛的模樣，他才漸漸釋懷……
　　是啊，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他和蕭致，不得不說是幸運的。
　　他們的相愛看起來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照顧他的小孩，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互相關心……然後自然而然，產生了感情。
　　「在想什麼？」身旁開著車的蕭致突然發問，打斷了子璇的回憶。
　　「哦，在想我姐的事。」
　　蕭致沒出聲，任子璇思索片刻，繼續道：「也沒什麼……就是覺得她敢做她想做的事情，其實挺了不起的。」
　　蕭致聞言便笑道：「──就這點來說，你也挺了不起的。」
　　任子璇漲紅臉瞪著他，半響，輕輕吐了口氣，伸開雙臂將腦袋枕在上面，「啊，可能吧，一個娘胎裡出來的嘛。」
　　言畢，和身旁的戀人相視一笑。
　　──他們的愛情承受著不算小的風險。
　　但無論是蕭致還是任子璇，都沒有一點後悔的感覺。
　　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任子佳就算不提出離婚，他和她也不一定會幸福。
　　所幸任子佳從來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一旦覺得過不下去了，就算對方條件再好，她也走得毫不猶豫。
　　蕭致騰出一隻手，輕輕握住了子璇。
　　他們的愛情……還真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呢。
　　大約四小時後，倆人到達任子佳所在的L市。
　　任家父母一早就到了，正在圍觀熱火朝天試穿婚紗的女兒。
　　任媽媽看著新女婿，一陣搖頭一陣點頭，搞得梁凡生心裡一上一下，最後任爸爸拍著他說：「我們的女兒交給你了。」
　　任子佳被這台詞雷的不輕，嗔怪地看著二老：「好啦，有什麼不放心的嘛……」
　　梁凡生抬起腦袋直視兩位老人，握緊了任子佳的手：「爸，媽，我不會委屈子佳的。」
　　──店門口的風鈴突然發出一陣清脆鳴響，伴隨著一聲「歡迎光臨」，整個婚紗店又是一亮！
　　「姐！爸、媽！」子璇踏進來，身後跟著風度翩翩的蕭致。
　　任子佳猛然間看到前夫，手心緊了緊，心中愧疚一閃而過，大而亮的眸子裡似乎有唏噓萬千。
　　蕭致的目光卻是一直追隨著前方的小戀人，直到任家二老向他打招呼，他才微笑回應。
　　──實在有點失禮了啊。
　　事實上也不怪蕭致出神，他一走進這個地方，就開始在腦中勾勒一幅畫面。
　　客廳中的巨幅婚紗照摘掉後，他就一直想找機會重拍一張。
　　看著正站在任子佳旁邊大發感慨的子璇，蕭致完起嘴角。
　　子璇應該很適合那種白色小西裝吧？然後把頭髮稍微打理一下，和自己站在一起，再擺個POSE……拍出來的效果應該不錯？
　　蕭致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笑出來，任子佳和任子璇一頓，看向他。
　　子璇瞪眼道：「笑嘛啊？」
　　「沒事。」蕭致走過去親暱地揉揉他的頭髮。
　　任子璇心中一跳，擔心被人看出什麼端倪。
　　其實這個動作由年長的人做來很正常，其他人看到蕭致和任子璇相處融洽，都覺得很高興，倒確實沒想到別的方面。
　　老實說蕭致的身份有點尷尬，他作為任子佳的前夫，本來也考慮是否應該婉拒出席她的婚禮，但那任家都是觀念開放的人，梁凡生作為暢銷作家腦子自然也和別人長得不一樣。加上任子璇吹吹「枕邊風」，他也就釋懷了。
　　──擔心什麼？你作為我的家屬，參加我姐的婚禮有什麼問題？
　　──……呵，也對。
　　誰說不是呢？蕭致和任子璇相處的時間比和任子佳還長，蕭曉也喊了他幾年的「媽」，雖說作為個男生悲催了點，但任子璇想來卻覺得萬幸。
　　所幸當初沒有拒絕蕭致的求助……否則他今天不可能得到這樣的幸福。
　　任子佳的婚紗敲定之後，她和梁凡生於傍晚時分回到新居。
　　屁股才落到沙發上沒多久，房中就門鈴聲大作。
　　「誰呀？」梁凡生膝蓋上擱著筆記本，架著一副眼鏡問老婆。
　　任子佳也有些詫異：「家具公司的人……可我們沒有定家具啊？」
　　身穿橘色小馬甲的搬運工笑嘻嘻地拿出紙：「梁先生嗎？這是蕭先生訂的『百年愛巢』臥寢套……」
　　看著從門外源源不斷送進來的東西，梁凡生和任子佳的臉變成了兩個囧字。
　　「哈哈哈哈！！」任子璇在賓館的大床上翻來覆去的打滾。
　　蕭致脫掉外套、鬆了領帶坐到他旁邊，「這可是你出的主意。」
　　「咱們也是一片好心。」好不容易止住笑聲，但一想到那兩人的臥室即將變成一片溫暖的粉紅色，任子璇就「哧」地一聲再次破功。
　　「嗯，你姐姐結婚，不能不表示一下。」
　　「這該不會是你作為『弟妹』的一點意思……唔！」任子璇出言不遜，蕭總忍了很久，終於一把將他撲倒，堵住了接下來所有語言。
　　任子佳的婚禮想不高調都難。梁凡生作為當紅作家，自有一群記者早早守在了婚禮地點跟拍，被攔下來後還鍥而不捨，伸長了脖子如同等待開倉放糧的飢民。
　　漫長的等待後，一輛用紅玫瑰和粉百合點綴的婚車緩緩駛來，人群自發讓開了道路。
　　沒有中國婚禮常見的一溜婚車浩浩蕩蕩，這場喜事的座駕只有一輛。
　　任子璇穿著一身合體的白色西裝坐在副座上，樣子看起來比新郎新娘還緊張。
　　後座的子佳忍不住笑他：「姐出嫁又不是你出嫁，幹嘛晃個不停？」
　　「咳，你管我，對了，我待會走遠點，不然踩著你的裙子就完蛋了。」
　　一車人哈哈大笑。
　　婚車停在教堂門口，三人款款走下。
　　蕭致靠在座背上，微笑著看向車窗外──任子佳挽著梁凡生的手臂，兩人踩著鋪滿玫瑰花瓣的紅地毯，並排往那神聖莊嚴的大門走去。
　　你要的我沒能給你，抱歉。
　　──然後，衷心希望你幸福。
　　他視線一轉，看向跟在兩人身後、抱著大捧花束的子璇。
　　發自內心的愉悅微笑從男人臉上浮起。
　　──我想，我也找到我的幸福了。


尾聲
　　「喂，咱們去哪兒啊？」
　　「影樓。」
　　搞什麼？
　　任子璇和蕭曉面面相覷。
　　大學生剛給蕭曉開完家長會──這小子真是個神童！年齡最小，成績最高，讓他這做舅舅的狠狠風光了一把！
　　任子璇在一片熱烈掌聲和嫉妒羨慕的眼光中飄飄然了，他走上講台，傾情做了一場教育報告。
　　在座家長從這場由一個大學生做出的教育報告中受益良多，得知這少年是孩子的舅舅時，看他的眼神更多了一絲佩服。
　　蕭致同樣美了一把，只不過他對「教育」二字還沒有子璇來得有經驗，只好把發揮的機會讓出去。
　　「去影樓還能做什麼？」蕭致的聲音多了絲笑意──家裡的那堵牆總算是有著落了。
　　「照、相？！」任子璇和曉曉異口同聲。
　　「啊。」蕭總一踩油門，保時捷往市中心駛去。
　　好不容易來了三個外表都十分出色的人，攝影師如打了雞血一般連按快門!
　　「曉曉別亂動，馬上就結束了。」任子璇按著害怕閃光燈的小孩。
　　蕭致上身穿著白襯衫，下面一條西服褲子，淡然地坐在沙發左邊的位置上，含笑看著身旁兩個不安分的家人。
　　蕭曉：「嗚……眼睛難受！」
　　任子璇：「就一下，啊，忍著別眨眼。」
　　攝影師：「右邊的兩位笑一笑──」
　　蕭曉：「哈──啾！」
　　任子璇：「啊，鼻涕！蕭致，上面巾紙！」
　　蕭致：「……」
　　任子璇：「快點！」
　　蕭致：「在樓下的車子裡。」
　　化妝師：「這裡有紙……」
　　任子璇：「謝謝……臭小子是不是感冒了啊？」
　　蕭致：「沒道理啊，他最近沒踢被子。」
　　任子璇：「什麼沒道理！感冒需要什麼道理！」
　　攝影師淚流滿面……
　　那天三人拍了個夠本，甚至還在幾個影樓女性工作人員的強烈建議下試了各種造型！
　　鏡頭一：蕭致和任子璇一襲黑色西裝，老狐狸坐在辦公桌後，攬著小白兔的腰。
　　鏡頭二：兔子一身純白騎士裝，拿著寶劍威風凜凜，蕭曉打扮成小惡魔style，站在旁邊的假石上。
　　鏡頭三：……（由於當事人難以啟齒，作者就不說其實這一張是圍裙裝了。）
　　讓我們把鏡頭轉回兩天後的蕭家客廳。
　　那曾經掛著婚紗照、後來又空白了一段時間的客廳牆壁上，已然換了一張規模更甚從前的照片。
　　蕭致和任子璇站在照片前，手交握在一起。
　　子璇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熱，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彷彿僅僅是這樣握著，就有勇氣陪伴這個人一直走下去一樣。
　　命運總是無法捉摸的。
　　之前從沒想過會與對方發展成這種關係。
　　他和蕭致從相識到相戀，回想起來，竟然已有將近五年的時光。
　　五年，佔了任子璇走過的四分之一的生命。
　　雖然徬徨過，也擔憂過，但是任子璇覺得此刻他已經有了足夠的自信，去面對任何事情。
　　他們都知道這條路走下去並不容易，不過……
　　「爸爸！舅舅！我回來啦！」蕭曉拿著一張卷子，「又是100分哦！」
　　「了不起！」兩人從照片前回過身，任子璇接過飛撲而來的小孩抱起來連轉了好幾圈！
　　「哇！上次的照片！」曉曉從舅舅懷裡跳下來，跑到牆邊抬頭看。
　　「這裡還有很多。」蕭致突然從不知名的地方拿出一本影集，其封面赫然是任子璇的圍裙照！
　　「蕭致！你！」
　　「兒子，慢慢看，別撕壞了。」蕭致一邊攔著愛人，一邊把影集丟給曉曉。
　　「啊，舅舅，你穿著裙子……」
　　「那是圍裙！圍裙！NND，快拿來……」
　　「哈哈哈……」
　　──蕭家今天也一如既往的歡樂。
　　本該如兩條交叉線一般的人生，路過這個交點就越行越遠。
　　幸運的是，我握住了你的手。
　　從此一路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