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福星 by 碧色微橘(腹黑精英攻x聖母受)


又聖母又二的唐缺撿到了一個五歲的小男孩,然後他發現他的生活在莫名其妙中被改變了……

「爸爸,你去買彩票吧,會中獎的。」阿福仰著小小的包子臉,在唐缺腿上蹭啊蹭的。
「好。」愛子如命的唐缺屁顛屁顛跑去買了二十塊錢的彩票。
「什麼?中了?」活到二十七歲還沒中過一次獎的唐缺對著眼前的電視機和蠶絲被迷茫了。

「爸爸,你不要借錢給他,他是大壞蛋。」小阿福一邊攥緊了唐缺的手,烏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著來人。
「呵呵。」唐缺對著幾年不見的老同學無奈笑笑,「不好意思。」
一週後,唐缺看著報紙上熟悉的面孔發呆,旁邊是巨大的新聞標題「某男子借遍老同學錢後逃逸!」

「阿福,你真是我的福星。」唐缺笑眯眯地摸了摸阿福的頭。
「當然啦。」阿福得意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棉花糖,「有阿福在,爸爸就總是有好運。」
撿到一個福娃娃

唐缺是個聖母又二的人,認識他的人都這麼說。

唐缺小的時候一直很疑惑自己的名字,為什麼別人的名字都飽含著父母美好的期望,自己卻要缺點什麼呢?

小小的唐缺蹦躂著跑去問爸爸,他很想像隔壁的哥哥那樣,叫什麼海、什麼文的,一聽就很霸氣,最起碼也得叫唐多多才行。

從外面打牌回來的唐爸爸不耐煩地揮揮手,把自己的兒子趕到一邊,敷衍地解釋道,「算命的說你這輩子命太好,什麼都多,還是缺一點比較好。」

唐缺雖然不明白自己哪裡命好了,但樂觀的天性還是讓他滿足地屁顛屁顛走了,爸爸說了,他的命好。

後來當媽媽車禍逝世,爸爸把養在外面兩年的情人領進門,還順帶了一個拖油瓶的時候,唐缺安慰自己,爸爸說了,我的命好。

可惜唐缺的命再也沒有好過,初三那一年,父親的突然離世,繼母攜款連夜逃離了這個家,只留下他和比他小四歲的弟弟唐平相依為命。

唐缺沒有再去念高中,而是匆匆選擇了本地最著名的中專,他得早一點工作,這樣才能供得起弟弟唸書,雖然這個弟弟從小就跟他不親,還總是帶著仇視的眼光看他。

那個時候還沒有聖母這個詞,但是認識他們的人當面都誇讚他有情有義,背後卻暗罵他是個大傻子。

唐缺自然不知道這一出,樂顛顛地跑去中專念了三年建築之後就很乾脆地下了工地供唐平唸書。那幾年他是真的苦,中專教的都是書本知識,加上學習氣氛不好,老師也不願多教,唐缺來到工地上的時候是一張白紙,問什麼什麼都不會,把招他進來的人弄的直搖頭。

說得好聽是建築工程監理的助理,實際上連雜工也不如,每天戴著個橘色帽子不停在工地上穿梭,連口水也來不及喝。就這麼一年又一年,靠著他的工資,唐平唸完了初中、高中,直到進入大學。

好在帶他的師傅是個好人,見他用心努力,也不藏私,教了他不少東西,還硬逼著他唸完了夜校大專。

有時候唐缺自己都恍惚,整整十年的時間,他的最美好的光陰全都消磨在了一個又一個工地上,可是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樓卻連一絲都和他沒有關係。

唐缺的工資不算高,每月扣除掉自己基本的生活費就攢起來給唐平,以前是直接給他,現在是匯到他的銀行卡上,自己也沒什麼積蓄,住的地方依舊是當年父親留下的一戶兩室一廳的老房子。

不過唐缺最不缺的就是樂觀,悲觀的念頭沒轉上兩圈就又得瑟地出去跟同事炫耀了,他的弟弟可是正宗的大學生呢,雖然學校只是一個遠方的二本學院,可那也是正宗的大學生,他們唐家出來的第一個大學生。

與他相熟的同事也笑嘻嘻地說著恭維的話,好心的提醒他一句,都大學生了,不用再給他寄生活費了,幸災樂禍的就在心裡罵上兩聲笨蛋。

唐缺也不反駁,只是依舊堅持每月匯錢,然後數著存摺上不多的積蓄,想著到時湊一湊再給弟弟找工作送禮用。

唐缺很二,吃了虧也從來不惱,看起來就是一個濫好人的主兒,可是他心裡卻比誰都亮堂,誰說吃虧不是福氣呢,老天總不會虧待心善又努力的人,他一個大男人,又不缺力氣,幫襯一下別人又怎麼了?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的親生弟弟。

有些人看唐缺好欺負,故意湊上來佔便宜,起鬨著讓他請客或者不時從他手裡拿些吃食,自己的卻捂得死緊。唐缺也不生氣,被他們吵上兩回就知道其中的貓膩了,乾脆遠著他們,過自己一個人的小日子。

又窮又不會掙錢的唐缺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大齡青年,甚至連個初戀也沒談過。不過他不急,爸爸當初都說了,他命好,這些東西指不准什麼時候上天就給他了呢——雖然他這二十七年來一天都沒有命好過。

唐缺的生活自己過得有滋有味,但是也許就像他說的,上天在把他遺忘了許久之後,真的恍然大悟,然後大手一揮,送了他一份驚喜。額,好吧,這個故事就這麼開始了。

唐缺最喜歡在週六晚上八點半的時候去離家一百米遠的沃爾瑪超市買東西,因為他們總是趕著點兒放出一批特價蔬果,有時候是他愛吃的火龍果,有時候是已經懨了的青菜,不過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很划算的時段,尤其是對於沒有什麼錢的人來說。

唐缺自然是每週必去的,不過這一次他的運氣不太好,優惠的都是他不愛吃的東西,和平均年齡四十五歲的中年主婦們搏鬥了半天的唐缺沮喪地將一個大西瓜放進購物車裡,正盤算著明天早上是不是早起去西區農貿市場買些新鮮蔬菜,冷不防腿被人抱住。

唐缺詫異地低下頭,一個粉粉嫩嫩的小男孩穿著喜慶的紅色短袖唐裝抱住他的大腿,瞪著烏黑的大眼睛死命看著他。

「爸爸。」軟糯糯的童音在唐缺聽起來卻是晴天霹靂。

爸、爸爸?唐缺趕緊拔腿,輕柔地想將他拉開,「你跟爸爸走丟了嗎?我帶你去廣播台找爸爸好不好?」

小男孩大概四五歲的樣子,口齒伶俐清楚,清亮的童音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裡,「你就是我的爸爸。爸爸,不要丟下阿福。」

唐缺摸摸後腦勺,犯難了,他肯定這個孩子走丟了,而且不知怎麼的還就是死心眼地認定他就是他爸爸,難道自己和他爸爸長得很像?

「乖,我帶你去廣播台,讓阿姨幫你找爸爸好不好?」唐缺長得很高,一米八二的身材輕而易舉地將明顯不算輕的孩子抱起來,還順手顛了顛。

小男孩大概第一次被舉這麼高,興奮地攬住他的脖子,高興地又喊了一聲,「爸爸,我要吃西瓜。」

小男孩長得很可愛,軟軟白白的包子臉上兩顆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濕漉漉的,看起來就像是年畫上的善財童子,幾乎把唐缺的心都融化了。

「好可愛的孩子,好年輕的爸爸。」旁邊有女生看到了,忍不住上前捏了一把男孩的小圓臉,「長得真可愛,跟爸爸幾乎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唐缺本來就長得好,身材高,被太陽怎麼曬也不會黑的白皙肌膚,漆黑如墨的黑亮大眼不知道被多少人羨慕嫉妒恨,乍看之下果然幾乎就是小男孩的長大版。

「姐姐,我五歲了。」大概被捏痛了,小男孩嘟起紅紅的嘴巴,但還是乖巧地回答了後才轉身靠在唐缺肩膀上,「爸爸,我要回家了。」

唐缺最看不得小孩子受委屈,一邊拍著他的背哄著他,一邊向女生致歉,然後朝服務台走去,雖然他喜歡這個孩子,但是總得幫他找到他的真正的爸爸。

服務台的女孩子才剛工作,熱心的不得了,一聽他說就立即準備播音尋人,卻被小男孩拉住衣角,嬌軟的童音天真可愛,「姐姐,我的爸爸不就在這兒嗎?」

「誒?」譴責的眼神立刻齊刷刷射向唐缺,飽含的意義無非就是這麼可愛的小孩你也捨得遺棄!幾個阿姨就差沒捋起袖子,衝上前來了。

唐缺無辜地攤攤手,剛想表明自己真的不是這個孩子的爸爸,卻被小男孩揪住衣領,黑亮的大眼睛直直看向他,「爸爸,我們回家吧。」又捧著小肚子,可憐巴巴地說道,「我餓了。」

唐缺心立馬軟了,也沒想到也許這是騙子的把戲,當即點頭,「好,我們回家。」

不過臨走時他也留了個心眼,怕孩子的父母著急,特地留下了自己的電話和地址,還千叮嚀萬囑咐櫃檯的女孩萬一有人來找孩子,就打這個電話。

做完了一切,唐缺才一手抱著男孩,一手拎著西瓜,站起身往外面走去。一路上男孩的童音不時響起,偶爾還扭動一下,賣個萌什麼的。高大的身影配著一旁小小的人兒看起來宛如一幅靜畫般美好。

「真是一對和諧的父子。」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有女孩子羨慕地說道,「果然父愛什麼的最美好了。」

「那不如我們也生一個?」旁邊的男朋友內心一喜,面上卻一點也不顯。

女孩好像沒聽到他的話,繼續自說自話,「決定了,今晚一定要找一篇父子文來看看!」

就知道會這樣!男朋友默默地轉開了頭。



好爸爸唐缺

「你叫什麼?」唐缺從鍋中拿出一小盅蒸蛋,又拿了一把小勺子放在小男孩的面前,「小心燙,慢點吃。」

「阿福,我叫阿福。」長得也如同無錫泥娃娃似的小男孩挖了一勺蛋羹放進嘴裡,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爸爸,好吃。」

唐缺拿手帕細心地擦去他嘴邊的殘羹,一邊循循善誘問道,「阿福一直叫我爸爸,那阿福原來的爸爸去哪裡了呢?」

阿福從蛋羹中抬起頭,迷茫的大眼睛無意識地在唐缺的臉上流連了許久,才認真地說道,「阿福沒有媽媽,爸爸,你忘了嗎?」

即使再精怪,阿福也只是一個五歲的男孩,即使他再怎麼努力掩飾臉上的表情,裝出嚴肅的樣子,唐缺也依舊從他眼裡抓到了一下而逝的驚慌與恐懼。

看到這個,唐缺一下鎮定起來了,也許這個孩子真的被遺棄了,也許這個孩子是從哪裡逃出來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唐缺一邊繼續盯著阿福吃蛋羹,時不時拿手帕給他擦一下嘴角,一邊笑得眉目彎彎,反正起碼現在老天把他送到他身邊來了。

如果他不想走那就不走了吧,想開了的唐缺立馬又自動切換成了爸爸模式,帶孩子他熟練得很,唐平不就是被他一手帶著長大的嘛,雖然和他不親,但是好歹平平安安地上了大學,現在條件比以前好多了,撫養阿福也自然沒什麼問題。

樂觀到幾乎盲目的唐缺自動忽略了一系列接踵而至的問題,從櫃子最底層挖出唐平小時候的衣服,在阿福身上比劃了一會兒,又自嘲地搖頭,「算了,這些衣服都幾十年前了,明天給你買新衣服去。」

阿福貼心地放下調羹,邁著小短腿蹬蹬蹬跑到唐缺懷裡,搶過小衣服一股腦兒套在頭上,急急地聲辯道,「爸爸,我喜歡這些衣服。」

因為年紀小,動作還笨拙,藍白色的海軍T恤套在頭上,阿福卻怎麼也鑽不出來了,「爸爸,爸爸,阿福看不見你了。」

阿福努力在衣服裡面掙紮著,唐缺看得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好半天才幫他把衣服從頭上拿下來,扔在一邊,「好了,好了,去洗澡吧,明天帶你去買衣服,然後總得給你買點必要的東西。」

「好。」阿福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滿足地上翹嘴角,小胖手抓著唐缺的衣角不肯放,「阿福都聽爸爸的。」

「小笨蛋,遲早把你賣了。」唐缺輕輕地掐住阿福的小鼻子,「賣了換錢。」

「咯咯。」阿福聽了一點也不怕,反而笑得開心。一大一小興高采烈的樣子倒的確像極了一對父子。

看到阿福燦爛至極的天真笑容,唐缺突然捨不得了,他沒什麼好朋友,一直都是獨來獨往,說是不孤單也是騙人的,只不過他習慣了這種生活,也就不以為意。但是現在突然冷清的房子裡多了孩子的童言童語,就好像一下熱鬧了起來,把他的心也填滿了。

但是終究這個孩子會回到他應該去的地方吧?即使父母不在了,也有福利院之類的地方,唐缺就是再不諳世事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收養他的,這樣一想,他看向阿福的眼神裡多了幾分不捨。

阿福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白嫩嫩的小手摸上唐缺的臉蛋,脆生生叫了一聲,「爸爸。」

唐缺笑了起來,他想他這一生大概也難以忘記這一次的叫聲了,就算阿福最後不能留在他身邊也沒關係,他還是可以關心他,把他當兒子一樣看待。

隨後的幾天,唐缺就像一個標準的新爸爸一樣,從頭到尾給阿福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就連幾乎被掏空了的存摺也沒能

讓他皺一下眉頭,還樂呵呵地給阿福取了大名,唐小福。

他想也許當初那個算命的沒說錯,他的福氣來了,只要有小福在,他這一輩也算什麼都不缺了。而事情果真就像他期望的那樣,一個禮拜過去了,也沒有人找上門來說要歸還阿福。

而為了這事兒他還特地托公安局的熟人查了一下最近失蹤的兒童,也沒發現有阿福的樣子。

唐缺的心算是半放下來了,對著鄰居街坊說是遠房親戚家的孩子,就正大光明地帶著阿福正式住了下來。

阿福本來就長得極好,加上嘴巴又甜,沒幾天就把一干大嬸婆婆迷得頭昏眼花,糖果和餅乾之類的零食更是不要錢一樣的往他嘴裡塞,讓唐缺不得不下了禁令,要還想有一口白牙,就不能再吃糖果了。

阿福委委屈屈地看著手心裡的水果糖,今天王阿婆給他的是他最喜歡的水蜜桃味呢,隔壁的小胖子纏了阿婆半天都沒拿到,就只給他一個。

可是爸爸的話也要聽。阿福嘟嘟嘴巴,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將糖果小心地放到唐缺手中,「爸爸幫阿福收好,阿福不吃了。」

唐缺本來心一軟,就要給他,但是還是忍住了,摸摸他的頭,表揚了他一句,「乖,這樣幼兒園的老師才會喜歡。」

自從前兩天唐缺告訴他下週一要帶他去幼兒園後,阿福就興奮的不得了,整日蹦蹦跳跳,恨不能告訴全世界他要上幼兒園了,所以用這個來表揚他,他最高興了。

果然阿福立刻笑得牙不見眼,小白手已經纏在了唐缺的大腿上,「爸爸,你對阿福真好。」

「那當然。」唐缺把阿福抱起,捏捏他的小臉,「不過等爸爸上班了,阿福在幼兒園要乖乖的。」

因為建築公司剛剛完成一個大工程,所以他才有了一個不短的假期,不過馬上假期就要結束了,雖然還不知道下一個工程是什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兵荒馬亂的日子又要來到了。

阿福乖巧地點點頭,「我會聽老師的話,爸爸工作會有好運氣的。」阿福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的認真嚴肅,配著他的圓鼓鼓的小臉蛋,看起來可愛極了。

「哈哈。」唐缺把這句話當成是小孩子的童真稚語,自然也沒當回事,「謝謝阿福。」

「我是說真的。」阿福一看爸爸沒把自己說的話當回事兒,立刻挺直了小身板,臉都紅了,「阿福是福星,阿福說什麼都會成真的。」

「那不如阿福讓爸爸中五百萬?」唐缺逗他。

「阿福的能力還不夠這個。」阿福苦惱地蹙緊了眉,臉蛋皺巴巴地擠在一起,像是吃了酸梅一樣,「要長大,長很大才行。」

唐缺摸摸他柔軟的頭髮,壓根沒當回事兒,隨意說道,「那阿福就快點長大吧,爸爸等著呢。」

「好。」阿福又立馬開心了,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他就說爸爸是好人,不像別的人那樣只會掐著他的胳臂讓他說那些奇怪的話。

阿福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小小的阿福雙手攬住唐缺的脖子,笑得兀自燦爛。

「手帕、水壺、餅乾都帶了。」今天是阿福上幼兒園的日子,一大清早唐缺就起來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然後一遍又一遍數著阿福小書包裡的東西,生怕缺了什麼,「彩筆、本子,應該不缺了。」

「爸爸,我吃好了。」嚥下最後一口煮雞蛋,阿福從他專用的小凳子站起來,邁著小短腿,以他最快的速度跑到唐缺身邊,抬頭仰視他,眼裡全是渴望,「阿福可以去幼兒園了嗎?」

聽爸爸說,幼兒園都是和他一樣年齡的小朋友,還有溫柔地老師和好吃的點心,阿福盼望去那裡已經很久了。

今天的阿福被唐缺打扮得面目一新,裡面是海軍風短袖,外面穿了一條繡著史努比的牛仔背帶短褲,配著頭上酷酷的鴨舌帽,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給阿福背上新買的小黃鴨書包,唐缺輕拍了阿福的小帽子一記,「行了,準備出發吧。」

因為阿福沒有戶口,那些公立幼兒園都不能進去,唐缺就託了熟人找了一間風評好的私人幼兒園,雖然每個月要花掉一千多元,不過唐缺咬咬牙還是交錢了,他上個項目拿的錢不算少,起碼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走咯。」阿福穿上新的黑色小皮鞋,配著他軟軟白白的身軀,怎麼看怎麼可愛,「阿福上學咯!」

幼兒園不算太近,距離他們家隔了一個街區,所以唐缺騎上了他的電瓶車,讓阿福坐在他前面,自己圈著他。

阿福從昨晚就開始亢奮,乘上了爸爸的專座也不安分,蓮藕般的胳臂往上面沖了沖,學著電影裡的姿勢叫道,「火車、火車出發啦!」

早起的領居們善意地看向父子倆,有的還摸摸阿福的頭,囑咐他好好聽老師的話,或者從早點袋子裡掏出一袋豆奶塞給阿福。

等到唐缺真正出發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加上路上堵車厲害,唐缺不由自主地稍微加快了電瓶車的速度。就在過彎的時候,冷不防從對面突然駛出一輛黑色的奔馳,唐缺剎車不及,就這麼直直撞了上去。

就在撞上的一剎那,唐缺就後悔了,還帶著阿福呢,自己應該再謹慎一點的。不過好在雙方速度都不算太快,也沒人受傷,只是擦傷了奔馳的保險槓。

阿福早就嚇呆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唐缺好一會兒才「哇」地哭出聲,「爸爸。」

唐缺心疼地抱抱他,哄了一會兒阿福才抽抽搭搭地止住哭聲。這時候黑色奔馳的司機也下了車,站到唐缺旁邊,低沉的嗓音平靜無波,「帶著孩子就應該謹慎一點。」

「是我不好。」唐缺自己早就後悔了,連連認錯,讓高大的黑西裝男子面色好了不少。

「那個,我趕著送孩子上幼兒園。」對方的氣場實在太過於強大,唐缺說話也小心翼翼起來,「這個賠損是讓交警處理還是?」

黑西裝面無表情地揮揮手,「不用了,你走吧,下次小心點。」本來這個事故就是雙方的責任,他也不差這點修理錢,只是看不慣唐缺帶著孩子還這麼不小心,現在看到唐缺認錯,岳向南也無意跟他糾纏下去。

見自己這方不用負責,也不用打嘴皮子仗,唐缺長長舒出一口氣,趕緊把阿福抱上車,準備出發。

阿福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現在也明白對方不打算追究爸爸的責任,心情大好,衝著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的岳向南喊了一句,「叔叔,你會有好報的!」然後笑瞇瞇地看向爸爸,一臉「你快點表揚我吧」的得意表情。

岳向南眉尾詭異地抽動了一下,好吧,如果大清早就要進修理廠也算好運的話。

唐缺歉意地對岳向南笑笑,故意板起臉,唬道,「好了,上幼兒園去。」

阿福捏了捏自己的小背包,笑得誰也看不懂。




阿福是個好孩子

「老師好,我叫唐小福,爸爸都叫我阿福。」阿福剛進到幼兒園,還沒等老師說話,他已經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然後抬起他那張秒殺全世界的萌臉,笑嘻嘻地望著二十來歲的女老師,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呀眨的,軟糯糯的童音拖得長長的,「老師,你好漂亮哦。」

女老師還是個小姑娘,聽到這話咯咯亂笑,忍不住上前抱住阿福軟軟的小身軀,「真可愛,跟老師進班裡去吧,有很多好玩的玩具和書本哦。」

阿福被她抱在懷裡,眼神迷茫地望著後面的唐缺,臉上掠過一絲慌亂,隨後又掙紮著爬下女老師的懷抱,跑到唐缺面前,黑色的眼睛睜得老大,認真地看著唐缺,「爸爸,你要好好工作,然後放學了來接阿福。」

唐缺腳步都挪不動了,但是又不能把他帶到公司去,只能點點頭,蹲下身,摸摸他的頭,和他約定,「好,我一定一下班就來接阿福,所以阿福在幼兒園也要乖乖的。」

雖然工地上工作辛苦又忙碌,但好在不用加班,每天能準時來接阿福回家。

「阿福真是個好孩子。」女老師笑吟吟地牽起他的手,低下身,哄著他,「現在讓爸爸去上班好不好。」

阿福歪著頭,像是在確認唐缺說話的誠意,唐缺一直蹲著身,與他平視,耐心地看著他。好半天阿福終於滿足了,點點頭,乖乖地轉身跟老師往教室走去,還不忘回頭跟唐缺揮揮手,「爸爸再見!」

唐缺站在那裡,一直等到看不見了阿福的身影后才轉身走出幼兒園,騎上他的小毛驢,往公司趕去。

昨天他的師傅已經跟他說過了,公司又接了一個大單子,聽說對方的總監也要全程監督這次的工程,是個龜毛麻煩的海龜精英分子。本來公司裡的小女孩還花痴了幾分鐘,結果最後全陣亡在他的超高要求上,連睡覺都在恨恨詛咒他,還信誓旦旦認定他一定是要求完美的處女座。

唐缺的公司位於某幢老舊的樓中,看起來一點也不顯眼,但是實力在業界屬於數一數二的。唐缺只是其中的一個小雜工,類似於包工頭的助理之類的,負責監管工地上的事,所以跑得比較辛苦,單位裡反倒沒去幾次。

唐缺的師傅姓邢,平常唐缺都喊他「邢師傅」,在公司也算中層,帶了唐缺兩年多了,對他很好,除了逼著他考了夜校大專,平常有什麼私活也會叫上他一起,所以唐缺對他很尊敬。

「邢師傅。」唐缺在公司樓下將自己的小電瓶剛停好,就碰到了自己的師傅,順路就跟他一起走上樓去,「前天電話裡也沒說清楚,是哪裡的工程?」

邢師傅年紀大約四十多了,穿著樸素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腳上的運動鞋已經被磨得褪去了顏色,不過洗得乾乾淨淨。

「這一次是老闆動了很大的關係才把這個工程接到手的。」邢師傅慢慢地說道,抬腳一階一階往樓上走,「是本市星美公司要造的度假村,主體是大酒店。因為這個工程是星美今年的重頭戲,所以對方也很重視,派出了公司的總監,也是星美的太子爺來督辦。」

「就是小潘一直抱怨的很麻煩的那個男人?」唐缺忍不住失笑,小潘是公司的文員,負責撰寫文件之類的活兒,前幾天發短信驚呼終於見到了帥哥,隔天就打了電話,氣呼呼地跟他抱怨了一番這個帥哥有多難搞,一份文件打回來十幾次還要改,差點沒把小潘氣死。

邢師傅也笑了,「帥是真的帥,聽說是混血兒,而且還是國外名校畢業,就是人太冷了,跟他說幾句才回應你一句,不過每次提意見都在點子上,看起來是個有本事的。」

「不過星美的度假村的話,不是在西面海邊?」想到這個唐缺忍不住皺眉,那裡被ZF定為開發區,現在都是工地,烏煙瘴氣不說,主要太遠太荒涼,如果他到那裡工作的話,接送阿福可能會有困難。

「對,雖然遠了點,不過拿的錢多,而且那裡也有休息的屋子,反正小唐你也沒家沒室的,要是下班晚了可以直接睡在那裡。」邢師傅也是幫唐缺爭取了很久才拿到這個肥差的,比一般工地可以多拿幾百塊錢呢。

唐缺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沒有拒絕師傅的好意,一方面他的確缺錢,現在能多賺一點自然好,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師傅幫他爭取來這個位置不一樣,如果他拒絕就太不知好歹了。

邢師傅和唐缺嘮叨了一會兒就到了辦公室,臨進去還不忘探出個頭囑咐唐缺兩句,「等會兒要開會,你打扮的齊整一點,別遲到,太子爺很看重這些小事的。」如果唐缺得罪了那個太子爺,那他也保不下他了。

唐缺看看自己,還好今天穿的是正式的白襯衫,雖然是洗舊了的便宜貨,但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師傅,我知道的,對了,那個太子爺叫什麼?」

「岳向南。」

岳向南從汽車修理廠出來,打了車,也沒多話,只說了一句「鴻運建設」就閉上眼,靠在後座靠墊上閉目養神。

今天上午還有一個會要開,雖然把汽車送修浪費了一點時間,但是還是應該趕得上十點的會議。前幾天鴻運建設的邢師傅一直誇讚他的徒弟有多認真多好,他也不抱多少指望,只希望是個踏踏實實肯工作的人就好。做建築這一行的,做事就憑一個良心而已。

「岳總。」順利進入鴻運建設的會議室,邢師傅已經帶著他的徒弟等在了裡面,見他進來,起身。

唐缺看到岳向南的一剎那,愣住了,隨機回過神來,跟著師傅叫了一聲,「岳總」,就不說話了。

岳向南也很驚詫早上遇到的青年男子居然就是邢師傅的徒弟,不過也沒多想,拖出會議室的椅子,坐下來就開口道,「廢話也別多說了,既然邢師傅推薦了你,那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唐缺已經趁著早上的時間看過工程方案和工程圖了,雖然這次工程比他以往任何參與的都大,但是他還是有把握的,說話也不由帶了幾分底氣,「我不知道岳總看過我之前參與的幾個工程沒有,如果您覺得不合適,那麼我無話可說。但是,我唐缺別的有點沒有,只有細緻認真。」

助理這回事兒,無非就是處理各種雜事加跑腿,又苦又累,很多人就乾脆偷下懶,但是唐缺一根筋,往往認定了一個標準就一定要達到,所以他接手的工程口碑一向很好。

岳向南合上手上記著唐缺履歷的文件,沉默了幾秒鐘才點頭道,「我相信你,希望在未來的半年內我們合作愉快。」

唐缺一愣,他還沒說什麼呢,就這麼通過了?正常情況下,帶個「總」字的人不是應該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為難一下他,然後勉為其難地把這個工程負責人助理的位置賞賜給他了嗎?

岳向南見他愣著,不耐煩地用文件敲敲桌面,「別浪費時間了,現在我們來商量細節吧。」

邢師傅忙不迭推唐缺一把,擺出笑臉,看向岳向南,「岳總,我這個徒弟做事別的說,就是有時候太愣了,您也別介意。」

唐缺聽著師傅數落他的缺點,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他是愣了點,但是師傅也不用用這麼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當面拆他台吧,是誰前天還在電話裡大聲嚷著他基礎紮實,功夫細緻,這個工程非他莫屬的。

岳向南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這個動作,不知怎的心裡一動,嘴角沒有弧度地翹了翹,開始只是覺得這個年輕的爸爸雖然莽撞,但是馬上就明白並且改正,態度倒是很好,現在看來倒比他預想中的有趣一點。

「岳總,您說吧,這個工程什麼時候開工?你知道我家有個小孩的,總要提前安排一下才行。」等到邢師傅絮絮叨叨完了,唐缺才正色看向岳向南。

邢師傅知道他是單身,便不由奇怪道,「小唐,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孩子?」

「親戚寄放在我家的。」唐缺含糊地打了個馬虎眼,「反正在他們來接孩子之前都會一直在我家住著。」

「這個還要再商量,但是就在最近。」岳向南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差不多也就一個禮拜之後。」

唐缺點點頭,「我知道了。」便一聲不吭了,雖然很不方便,但是他也不能放棄這個工作,只能跟小福商量看看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了。

原來那個奶身奶氣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岳向南單手支撐下巴,想起早上的那個小人精,忍不住笑了笑,「我在度假區附近租了一幢屋子,還蠻大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住過來,我早上正好都要去公司一趟,可以送孩子上學。」

唐缺沒想到這種好事還能砸在自己頭上,一時有些懵了,「岳、岳總,你不是開玩笑吧?」

事實上岳向南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自己向來不是個熱情的人,尤其是對不熟悉的人,怎麼今天邀約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了口,不過說出了口才發現自己似乎對這個建議也並不排斥。

「沒開玩笑,那裡都是別墅區,我租的也是別墅,反正一個人住本來就太大。」岳向南將自己的東西收拾進公文包裡,站起身,「你這兩天就收拾收拾,準備住進去吧,我明天派人把鑰匙送過來。」說完,自己微微頓了一下,搖搖頭,「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了,合作愉快。」

唐缺一直等到他的背影不見了,還兀自不敢置信,是誰說太子爺冷傲、難搞、龜毛還完美癖的?明明就是個熱心的好人嘛。

「看來太子爺很喜歡你啊,你的好運來了。」倒是邢師傅拍拍他的肩,感嘆了一句。唐缺這孩子福氣雖然差了點,不過倒是入了太子爺的眼,時來運轉了。

唐缺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點點頭,一本正經地答道,「沒錯,我的好運來了。」

家裡有個福寶寶,可不是好運來了嗎?



彩票

「爸爸,爸爸,我們去摸獎吧。」

吃完晚飯,唐小福便吵著要跟爸爸去散步,唐缺三兩下把碗筷洗完,往櫥櫃裡一堆,自己抱上小福就往市中心走。唐小福幸福地窩在他的懷裡,東看看西看看,興奮的不得了,沒一會兒又歡快地扯住他的衣領,示意他往右邊看,「你看,那裡有摸獎誒。」

唐缺趕緊扶住他的身體,心驚膽顫地就怕他掉下來,五歲男孩的體重已經不輕了,阿福又圓鼓鼓的,隨便一動,就感覺像是要栽下去一樣,「別亂動,那裡是體育館,今天好像是什麼即時彩票的舉辦日。」

唐缺從來不關心這玩意兒,只是這次即時彩票的廣告做得實在太大,幾乎無孔不入,光小區的宣傳單他就接了一沓,所以也多多少少關注了一點,不過也僅僅是知道今天開始而已。

「他們都在摸獎,我們去摸吧,會中獎的。」阿福興奮地指著體育館前巨大的紅色綵球,雖然上面寫的「當場開獎,中獎率高達百分之二十!」他還太小看不懂,但是從裡面走出來的人都在拚命刮手中的紙片,然後對照巨大屏幕上的花樣指指點點的景像他還是明白的。

唐缺無奈地搖頭,他不明白為什麼今天小福這麼堅持要去買彩票,跟他講理,「阿福,這種摸獎很難中獎的,如果給你買了彩票,等會兒爸爸就不能給你買果汁喝了。」

阿福抬起圓乎乎的小胖臉,很不能明白爸爸為什麼說不能中獎,但還是堅持地扯住唐缺的衣領,「阿福,要摸獎,然後買很多很多果汁和巧克力。」

唐缺這下真的沒法子了,小福雖然懂事聽話,不過拗起來不會退讓半步。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就隨他去吧。明顯過於寵溺孩子的唐缺自我安慰道,也許只是小孩子的好奇心而已,等自己中不了獎他也就死心了。

「要幾張?」唐缺在外面就看見人多,走到裡面,才發現根本就是人山人海。抱緊了小福,唐缺好不容易擠到一個攤位前,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賣彩票的阿姨已經熱情地湊了上來。

唐缺猶豫了一下,摸出一張二十塊的遞出去,「十張吧。」應該足夠阿福刮了吧。

阿姨動作嫻熟地數出十張彩票放到唐缺手裡,招手道,「趕緊,下一個。」

唐缺艱難無比地從人群中擠出去,已經滿頭大汗,「人也太多了,阿福沒事吧?」

「阿福沒事。」阿福一直被他摟在懷裡,見他頭上全是汗水,乖巧地拿起別在自己衣服上的小手帕替唐缺擦汗,天真地說道,「給爸爸擦擦汗。」

唐缺把阿福放到地上,蹲下身,跟他平視,掏出十張彩票放在他面前,「阿福,你刮好不好?」

阿福歪著腦袋想了想,搖搖頭,「爸爸刮,一定會中獎的。」

唐缺笑笑,又逗他,「阿福不刮的話,可就沒機會咯。」

阿福再次堅定地搖頭,重複地說道,「爸爸刮,一定會中獎的。」

唐缺沒在意,先探頭看了看大屏幕上的獎品,因為中獎率高,所以除了特等獎是一輛汽車之外,其餘獎品都是電視機、自行車之類價值都不算太高的生活用品。

唐缺知道自己運氣向來差,也不去管花色,先乾脆把十張彩票全部放在一起,一口氣全都刮了出來。結果除了一張是西瓜,一張是香蕉之外,其餘八張都是蘋果。

「也不知道有沒有中獎。」唐缺看到兩張與眾不同的也沒在意,大概是最末的兩個小獎吧,通常不是兩塊錢就是一瓶洗潔精什麼的。

「爸爸,西瓜是電視機哦。」阿福卻邁著小短腿,蹬蹬蹬跑到大屏幕前仰頭看了半天才興奮地跑回來,一邊還揮著手臂,「我們中了電視機啦!」

唐缺這才有些愕然,抄起阿福扛在脖子上,走到大屏幕前,果然西瓜圖案的旁邊對應了一台四十二寸的液晶電視,香蕉旁邊則對應了一床蠶絲被。

「還真的中了?」唐缺不敢置信地看看手中的彩票,他活到這麼大,可是連一毛錢都沒中過,這次二十塊錢的彩票居然就中了一台電視機和一床蠶絲被?

「爸爸,快去領獎。」阿福晃了晃小腳丫,催促唐缺,「阿福以後就可以用大彩電看動畫片了。」唐缺家裡雖然也有電視機,但是是以前留下來的,已經很破舊了,偶爾還罷下工,讓阿福怨念了很久。

「這運氣也太好了點。」唐缺拍拍阿福的小腿,示意他安靜點,「阿福的運氣好,等爸爸拿了大彩電就給你看動畫片。」

領獎處的工作人員聽說他只花了二十塊錢就中了兩個獎,也不由嘖嘖稱奇,一個勁兒地誇他運氣好,阿福得意洋洋地昂著頭,好像被表揚的是他一樣。

跟工作人員約定了第二天來送電視機,唐缺便一手牽著阿福一手提著蠶絲被踏上了回家的路,「阿福,爸爸過幾天要去很遠的地方工作。」

想了半天,唐缺還是決定跟阿福講清楚,他雖然還是孩子,但是也有知道家裡一切事情的權利,「所以呢,爸爸打算要搬到那裡去住,阿福願意嗎?」

阿福眨了眨眼睛,半天才明白唐缺的意思,紅潤的小嘴巴頓時嘟了起來,「那阿福是見不到張老師了嗎?」

張老師就是今天接阿福進班裡的女老師,甜美可愛又溫柔,沒半天就俘獲了阿福的心,不過阿福決定自己最喜歡的還是爸爸,不然爸爸知道他喜歡別人了,得有多傷心啊。

「不會。」唐缺耐心地跟他解釋,「每天還是送你去幼兒園,可以看到張老師和同學們,只不過我們住的地方換了一個而已。」

阿福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扭著小身子撒嬌,「那就看不到王阿婆和小胖子了。」看不到王阿婆就拿不到好吃的水果糖,看不到小胖子就不能欺負他了,阿福表示很苦惱。

「只是這一段時間而已,等過幾個月就可以搬回來了。」唐缺摸摸他的頭,心裡著實有些歉意,現在的房子雖然破舊了點,但是鄰居街坊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平時關係也極好,特別是阿福來了之後,更是都把他當孫子疼愛。如果搬到新的別墅,阿福不僅少了疼愛他的奶奶阿姨,也沒有可以一起玩的同伴了。

阿福抿了抿嘴,烏黑的眼珠子閃閃發亮,「我要跟爸爸在一起,其他都沒關係。」說完還不忘強調地點點頭。

「那這兩天我們趕緊把行李收拾一下吧,到時候還會有一個叔叔跟我們一起住哦。」唐缺的大手牽住阿福的小手,繼續往前走。阿福的小手軟綿綿的,像是棉花糖一般柔軟,和自己粗糙的手完全不同,唐缺忍不住又握緊了些,似乎稍微一放鬆,這個孩子就會飛掉了一般。

「叔叔?什麼樣的叔叔?」阿福果然來了興趣,一個勁兒地追問道,「會給阿福糖果嗎?」如果他像王阿婆那樣會給他好吃的水果糖,那自己就決定喜歡他。阿福小小的心裡下了決定。

「如果阿福表現好的話。」唐缺跟他約定,「因為我們是借住在別人的屋子,所以阿福要乖一點,不能淘氣。」

阿福偏頭想了想,不服氣地抬頭,「阿福一向很乖的。」爸爸總是看不起自己,哼,自己遲早……遲早要幹什麼呢?

阿福蹙著眉頭,又陷入糾結了。

唐缺安撫地拍拍他的頭,「好了,到家了,去喝點水,然後準備洗澡睡覺。」

阿福拋開腦中的念頭,歡呼一聲,蹦到廚房間,從櫃子裡掏出自己的小黃鴨水杯,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水,然後一邊跑一邊脫下自己的小海軍短袖,「爸爸,我要穿新買的哆啦A夢睡衣!」

唐缺給浴缸裡放完水,一把將剛跑進來的,全身脫得光溜溜的阿福放進水裡,虎著臉道,「昨天才剛穿了小黃鴨的睡衣,你不是說最愛小黃鴨了嗎?」

白白的阿福坐在水裡,小臉皺的跟個小包子似的,失望地揮揮手,「那就小黃鴨吧,下次再讓哆啦A夢侍寢好了。」

唐缺哭笑不得,將幼兒專用洗髮露抹在他細軟的頭髮上,「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電視劇,還侍寢呢。」

大概是洗髮水的泡沫進了阿福的眼睛,阿福伸手擦擦眼睛,嘟嘟囔囔道,「電視上那個穿黃衣服的爺爺都是這麼說的嘛。」

唐缺從旁邊拿起他的專屬小毛巾,認認真真擦淨他眼睛周邊的泡沫,假意抱怨道,「也不知道這麼精怪像誰。」

阿福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自己抱著水裡的小黃鴨咯咯傻笑,把唐缺也逗笑了,如果能夠永遠這麼看著阿福長大,也許就是自己最幸福的事情吧。



搬家

「爸爸,阿福自己拎。」

一大清早,阿福難得地沒有賴床,咕隆冬從床上翻起身,乖乖疊好自己的小被子,塞進袋子裡,然後傲嬌地拒絕了唐缺的幫助,自己獨立洗了臉刷了牙,背上小書包,左手攬著唐缺給他買的小鴨子抱枕,右手拎起裝著他衣物的小包,

仰起頭,看著唐缺,驕傲地宣佈,「阿福自己也能搬家。」

唐缺把日常的用品打包好,叮囑道「那你自己要拿好,萬一路上掉了就沒有了。」

阿福點點頭,慎重地又把小鴨子夾得緊了點,爸爸說了,要是掉了可就沒了。

「那就走吧。」唐缺的東西不多,都是些衣服、水杯加上阿福用慣了的東西,所以也只是裝了一個小旅行袋而已。

「爸爸,我們怎麼去啊?」今天唐缺沒手抱他,阿福像個跟屁蟲似的緊緊跟在唐缺身後,生怕被落下。

「爸爸請了朋友來載我們,應該已經到了吧。」唐缺也不認識什麼人,就特地問了公司開車的小李,結果他一口就答應送他們了。

一大一小走到門口,關上門,鎖好,然後慢慢走到樓梯口,按照約定,小李應該差不多快到了。

「岳、岳總?」一下樓梯,唐缺就驚悚到了,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那個太子爺居然會出現在他的樓下?

岳向南看看手錶,還算準時,點頭示意,「快點上車吧。」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聽不出喜怒。

「等、等等。」一定是他出門的方式不對,唐缺一瞬間產生一種回到自己屋子,重新走出來就會看到小李好好等著他的錯覺……不過西裝革履的岳向南以及他的奔馳跟周圍破舊的房子實在有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大概岳向南也覺得不自在了,不耐煩地朝他們招手,「還愣著幹什麼,快點上車!」

唐缺從愣神中回過神來,沒等他說話,阿福已經歡天喜地地奔向了岳向南,「黑衣叔叔,阿福想死你了!」

阿福,難道一輛奔馳就把你收買了嗎?唐缺垮著一張臉,完全被打擊了,他是知道岳向南很受女人歡迎,可是沒想到連孩子也抵不住他的魅力。

阿福快手快腳地鑽進奔馳的後座,然後才發現爸爸沒跟上來,困惑地回頭,「爸爸,你不上來嗎?」

「來了。」唐缺無奈地走到車前,朝岳向南打了個招呼,「怎麼麻煩你來送我們了?」

「正巧了而已。」岳向南沒多解釋,潛意識裡的似乎就不想告訴唐缺他是正巧聽到小李在抱怨突然接到公司任務,不能幫忙唐缺搬家才突然說自己可以幫忙的。

唐缺有些尷尬,畢竟他跟岳向南不熟,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又是在那樣的情況下發生的,乾脆一路上都沉默不語。

岳向南本身不是個多話的人,見唐缺不說話,自己也不會先挑起話頭,所以一路上車內只能聽到淡淡流淌的輕音樂。

倒是阿福開始還鬧得歡,後來實在抵不住睡意,頭一歪,窩在唐缺的懷裡就睡了過去,不時還冒出幾句囈語。

唐缺一手輕攬住阿福嬌軟的小身體,一手輕拍他的後背,不時還拿出小手帕替他擦擦嘴角的口水,一點也沒發現,岳向南時不時透過後視鏡朝他看兩眼。

在等一個紅燈的時候,岳向南實在忍不住開口問道,「這個孩子真的不是你的嗎?我聽見他叫你爸爸。」而且看他們互動的模樣,簡直就是親生的父子。

唐缺先是一怔,隨即不好意思地撓頭,白淨的臉上浮起一個小小的梨渦,「可能真的跟這個孩子有緣分吧,一見他就覺得特別親暱。」

「是你親戚的孩子?」

「不是。」唐缺苦惱地皺起眉,跟岳向南大致描述了一下撿到阿福的情形,最後樂觀地下了結論,「 說不準就是我跟這孩子上輩子的緣分。」

岳向南眉頭略微皺了皺,這也太蹊蹺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呢?不過如果說詐騙的話也說不通,畢竟都這麼長時間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唐缺的話匣子既然打開就關不上了,尤其是在他發現岳向南沒他想像的那麼嚴肅,會時不時嗯啊兩聲,表明他有在聽之後,更是說出了興致。

岳向南關了音樂,一邊開車,一邊聽著後面的男人壓低了聲音說著亂七八糟有沒有營養的話,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嘴角悄悄彎起了一個弧度。

「爸爸,到了嗎?」快到別墅的時候,阿福自然而然地醒了。先是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後坐起身,還有著睏意的聲音糯糯的,自然而然帶上了撒嬌的意味,「阿福困。」

唐缺用小手帕替他擦了臉,一邊回答他,「嗯,快到了,不要睡了,不然晚上會睡不著。」

阿福懵懵懂懂地點點頭,也沒了平時的活潑勁,乖順地窩在唐缺的胳臂裡,看著沿路的風景。

岳向南朝後面瞄了一眼,沒多說話,只是加快了開車的速度。沒過一會兒,巨大的別墅群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岳向南租的別墅位於最邊上,帶著一大片綠草地,在都是高樓大廈的城區實在難以一見。阿福簡直要樂瘋了,一等岳向南的車停穩就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奔向綠油油的大草地,恨不得在上面打上兩個滾。

唐缺擔心地朝草地看了兩眼,岳向南輕描淡寫地解釋,「沒事,這裡外面都有圍牆攔著,裡面也都裝了監控,讓他玩會兒吧。」

唐缺這才放心,提著行李跟岳向南進到別墅裡面,「岳總,這次多謝你了。」

岳向南心裡對這個稱呼膈應了一下,面上卻不顯,「沒事,你還是叫我岳向南好了,叫岳總也生疏了。」

唐缺一想也是,轉而高高興興地叫了一聲,「岳向南。」

唐缺的嗓音本就比一般男人清亮,岳向南頓時心裡一登,但是也沒在意,逕直帶他上了二樓,「這一間是你的房間,旁邊正好是兒童房,可以給阿福住。」

唐缺進門看了下,天藍色的壁紙清爽明亮,乳白色的傢俱大方精緻,便有些不好意思,「裝的真漂亮。」

「也就差不多吧。」岳向南順手扭開兒童房的房門,「這間原來是主人的兒子住的,搬走的時候一些書都沒搬走,阿福可以看看。」

唐缺將行李放好,隨意瀏覽了一下,還是放心不下還在外面的阿福,「我先下去看看阿福吧。」

早在草坪上玩瘋了的阿福哪裡還記得唐缺,今天早上新換的乳白色短袖也已經沾滿了草屑和青草汁,臉上青青灰灰的,看起來就像個花臉小貓。

「爸爸,好玩。」看見唐缺的身影,阿福跑了過來,手上拿著不知從哪裡坑出來的小皮球,笑得牙不見眼。

「這是哪家的小花貓?」唐缺哭笑不得地看著全身沾滿灰和青草的唐小福,「還有,小皮球哪裡來的?」

「那邊撿來的。」阿福大概看出了爸爸沒意向跟他一起玩,心不在焉地答了後便又跑遠了,手上的花皮球隨著他飛奔的身影一顛一顛的。

「應該是屋子的主人留下來的。」岳向南走到唐缺身邊,眼睛看著碧綠的草坪中奔來奔去的白色身影,「阿福很可愛。」雖然活潑過了頭,但是比他平時見到的明明才四五歲的孩子,卻偏偏古板無趣得跟個小大人似的好多了。

唐缺與有榮焉地挺了挺胸,乾淨的臉龐在陽光下竟顯得異常清秀,「阿福本來就是個好孩子。」隨後又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像我。」

岳向南用奇異地眼神瞄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那才悲劇。」轉身就往屋子裡走。

「岳向南,你什麼意思!」唐缺氣的跳腳,他岳向南什麼意思,想他有什麼不好,雖然人笨又二,不過不是照樣快快樂樂活到了現在?

其實做人並沒有那麼難的,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內心,一輩子都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就好了,何必再去想那麼多呢?只不過,自己最對不起的,恐怕就是唐平了。

大學四年,他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也不知道在那麼遠的地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開朗一點?

唐缺站在草坪邊緣,看著大片綠色中間白白的小身影,瞇起了眼睛,太陽似乎有些大了,刺眼得有些讓他流眼淚的衝動。



假日

搬家後的第二天正好是週日,昨天因為來到一個新的地方而玩鬧到將近十點還沒睡的阿福童鞋不可避免地睡了懶覺。

糟糕,都九點多了,爸爸肯定生氣了。阿福睜開惺忪的眼睛,雪白的小手揉揉眼眶,一看到小白兔鬧鐘上的時間就忍不住跳了起來,平常唐缺最多讓他睡到八點一定喊他起來吃早飯,今天居然九點多了也沒來叫他,肯定是太生氣了。

阿福想了想,費力地抱過自己的小被子蓋住小白兔鬧鐘,都是這個壞兔子,跑得這麼快,他才多睡了這麼一咪咪就已經九點多了,還是遮起來,不要讓爸爸看見吧。

把自己努力塞進衣服和褲子,阿福連刷牙洗臉也顧不上就咚咚咚跑出房間,「爸爸,爸爸!」

「怎麼了?」昨晚阿福鬧著不肯睡覺,加上回房間後又看了不少的工程文件,今天唐缺自己也起晚了,現在才在廚房做早飯,聽見阿福,忙不迭地解下圍裙,走了出來。

阿福像是一個小炸彈一樣投進唐缺的懷抱,「爸爸,對不起,阿福起晚了。」

「知道起晚了下次就不要這麼晚睡。」唐缺滿意地看看阿福身上的衣服,「今天的衣服是阿福自己穿的嗎?」

阿福得意地點點頭,「幼兒園的阿姨教我的,她說阿福是大孩子了,要自己穿衣服。」

「那明天開始阿福就自己穿衣服吧。」唐缺安撫地摸摸阿福的頭髮,「快去洗臉刷牙,等下就可以吃早飯了。」

阿福乖乖點點頭,轉頭四處望望,「岳叔叔呢?」

「大概有事出去了吧?」唐缺也不確定,他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沒看見岳向南了。

等到阿福再次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客廳裡已經瀰漫起了一股濃濃的早餐香氣,「快過來,坐好。」

唐缺一邊將早餐放在桌子上一邊招呼阿福坐下,「今天有你喜歡吃的雞蛋。」

「但是也有我討厭的牛奶。」阿福在自己專屬的小座位上坐好,嘟著嘴不情願地看著面前的牛奶,「爸爸,可不可以不喝牛奶?」

「不行。」唐缺挪了挪盤子,將裝了半個白煮蛋和幾片蘋果的碟子放在他面前,「多喝牛奶才能長高。」

「可是爸爸的早餐看起來比較好吃。」阿福不服氣地瞪著唐缺,憑什麼爸爸可以吃那麼好吃的牛肉麵,他就必須要喝牛奶。

「因為爸爸是大人。」唐缺狼狽地躲著阿福控訴的眼神,只能底氣不足地甩出百試百靈的萬用藉口。

「好香,你們在吃什麼?」阿福還待說什麼,門口突然傳來岳向南的聲音,立馬閉嘴不說了。不知道為什麼,阿福總是特別害怕這個嚴肅的岳叔叔,每次他臉一板他就不敢回嘴了。

「牛肉麵,我煮的,你要吃嗎?」唐缺有些羞赧,主人不在他就擅自動了廚房,有點不好意思。

「你有多煮嗎?謝謝!」岳向南不知道多久沒聞到這種家常的味道了,忍不住厚著臉皮問道。

「沒事,反正我自己也吃不完。」唐缺起身去廚房給他盛面。

阿福眼睜睜看著岳向南在他旁邊坐下,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牛奶杯往他那裡挪了挪,嘴上依舊甜甜的,「岳叔叔,給你喝牛奶。」

岳向南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的牛奶杯,他在門口就聽到了阿福和唐缺的爭論,自然也知道這小孩對牛奶有多討厭,「叔叔不喝,阿福喝。」

阿福頓時垮下一張小臉,眼裡滿是失望,「因為叔叔也是大人,所以也不喝牛奶嗎?」

岳向南避重就輕,「小孩子多喝牛奶才會長高。」

又是這個論調!阿福無精打采地用調羹攪拌著盤子中的白煮蛋,他可不可以跟這些大人打個商量,他不需要長這麼高啦。

「如果待會兒沒把牛奶喝完的話,等會兒就不許吃零食。」唐缺將一碗牛肉麵放在岳向南面前,一邊瞪著阿福說。

岳向南好笑地看著他們的互動,挑了一筷子麵條放進嘴裡,只覺得自己很久沒有這樣輕鬆愉悅過了。

他的母親在他十歲的時候就過世了,雖然父親對他很好,但是沒有了母親的家裡無論如何也少了幾分溫馨,加上父親工作又忙,整日在世界各地跑,一幢大房子只剩他和保姆相依為命,長久以往,他連普通家庭是什麼滋味都幾乎快忘光了。

普普通通的一碗牛肉麵,岳向南吃了整整半個小時,期間不時地逗弄阿福幾句,引起他的怒目而視,他不僅不以為意,反而更覺得有趣,像是看到了一隻炸毛的小貓。

最後阿福沒辦法了,苦著臉看向唐缺,白白胖胖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指著岳向南,控訴道,「爸爸,岳叔叔欺負我!」

唐缺承認,如果他的嘴角處沒有粘上蛋黃的話,也許這控訴會更有影響力。無奈地拿出手帕替他擦嘴,「你就不能好好吃飯嗎?」

阿福滿足地閉上眼睛,任唐缺的手在他嘴巴上擦來擦去,還是爸爸好,哪像岳叔叔,就只會欺負他。

被排斥了的岳向南想了想,掏掏口袋,看看有什麼能夠逗孩子的。

錢包?阿福搖搖頭,黑漆漆的玩意兒,沒興趣。

鑰匙?阿福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他又不是沒看過鑰匙。

岳向南又往口袋裡掏了掏,最終摸出來另外一串鑰匙。這下阿福連鄙視的眼神都懶得給了,逕直扭頭看向窗外。

岳向南嘴角輕輕一笑,伸手在鑰匙旁邊的小東西上按了一下,頓時屋子裡傳來「咯登」一聲,隨後響起一陣悠揚的音樂。

阿福興奮了,鑰匙他見過了,可是這麼神奇的鑰匙他還沒見過呢。爬下唐缺的膝蓋,阿福奮力攀上岳向南的膝蓋,小胖手努力夠著岳向南手中神奇的鑰匙。

岳向南一邊將鑰匙給阿福玩耍,一邊還不忘對著唐缺解釋,「房子的主人特別弄的,據說是內置音箱,這個遙控器只要不超過一公里,都可以遙控家裡的音樂。」

阿福賴在岳向南懷裡玩了好一會,開開關關的,只覺得有趣的不得了,如果能夠放小鴨子什麼的就更好了。

倒是岳向南,第一次距離軟軟香香的小孩子這麼近,不由有些緊張,手腳僵硬地扶著阿福的小身體,生怕他不小心掉下去,阿福身上香香的牛奶味竄進他的鼻子,讓他忍不住又多吸了幾口氣。

唐缺洗完碗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面,阿福自顧自玩的開心,岳向南扶著阿福的身體,動也不敢動,鼻尖上也沁出了細汗。

「爸爸,爸爸!」阿福敏感地感覺到了唐缺的存在,伸手招他過來,「阿福想聽他講故事。」

唐缺走到阿福身前,蹲下身,搖搖頭,「爸爸不會,你問問岳叔叔吧。」

阿福天真地看著岳向南,「岳叔叔,你能讓他講故事嗎?」

岳向南表面依舊不苟言笑,心裡早就軟了,抱起阿福起身,「行,我幫你去弄吧。」

「嗯嗯嗯。」阿福將身體靠在岳向南身上,突然狠狠親了岳向南一口,然後抹著嘴巴笑得開心,「岳叔叔人真好。」

雖然嚴肅了點,凶了點,不過是個好人。阿福決定除了爸爸之外,就最愛岳叔叔了。嗯,給他水果糖的王阿婆和很愛笑,身上很香的張老師就往後再排吧。

就連唐缺也沒想到,岳向南和阿福會這麼投緣,一大一小整整玩了一個下午,等到喊他們下來吃晚飯的時候,阿福已經早就不管他這個正牌爸爸,只會「岳叔叔,岳叔叔」地繞著岳向南屁股後面轉了。

唐缺承認,他的心裡不是不失落的,不過轉念一想,像阿福這樣可愛的孩子,任是誰都會喜歡的吧。好在阿福也沒把他全忘了,起碼樂滋滋地吃自己最愛的水蒸蛋的時候還拍馬屁地說了幾句,「我最喜歡爸爸了!」好歹讓唐缺心裡多了些安慰。

「他睡了?」見岳向南從樓梯上下來,唐缺看向他,聲音也特地放輕了。今天睡覺之前,阿福吵著非要岳叔叔哄他睡覺,他是出了名的會撒嬌,嬌嬌軟軟的童音一纏,岳向南就只能舉手投降了。

「嗯,他累了,只聽了半個故事就睡著了。」岳向南其實自己都覺得故事唸得僵硬而失敗,好在聽眾比較給面子,沒一會兒就呼呼大睡了。

唐缺舉了舉手中的文件,「具體的工程細則我已經看過了,什麼時候開工決定了嗎?」

談到正事,岳向南面上也嚴肅起來,「我們商量是這個禮拜,明天先去工地上看看吧,也好心中有個數兒。」

唐缺點點頭,他和岳向南雖然性格不同,但是在工作上都是嚴謹的人,向來這次應該是次成功的合作,「明天送完阿福上幼兒園我就去工地。」

「不要緊的,我們一起送他上幼兒園好了。」岳向南的聲音軟了一點,眉目間也柔和下來,不知道是想起了阿福還是對著眼前這個人。

「那就麻煩你了。」唐缺自然而然地綻開一個笑臉,隨後看看手上的手錶,頓時跳了起來,「呀,都這麼晚了,我去睡覺了,晚安!」

看著他匆忙上樓的身影,岳向南失笑,這一大一小兩父子還真像,都是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不過意外地總是讓他的心裡分外柔軟。

「晚安!」



同居這個詞不能亂用

「阿福在幼兒園要好好聽老師的話。」唐缺蹲下身,幫阿福整了整領子,又幫他把小鴨子書包背好,叮嚀道,「爸爸晚上就來接你。」

阿福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唐裝短袖,上面印滿了各式各樣的「福」字,看起來喜氣洋洋,站在幼兒園門口,引來了無數家長好奇的目光。

「嗯,阿福好好上學,爸爸和岳叔叔也要好好工作。」阿福乖乖點點頭,另一隻手還不忘牽著岳向南。

岳向南捏了捏手中白白軟軟的小手,突然有種自己和妻子在送孩子上學的錯覺……

「咳咳。」趕緊拋掉腦中亂七八糟的念頭,岳向南的臉一如既往的嚴肅,「行了,老師都等急了,趕緊進去吧。」

阿福雖然小身體還在唐缺這裡黏啊黏的,眼神也已經迫不及待飄向了幼兒園內,前天班裡最漂亮的璐璐說今天要給他帶巧克力呢。

唐缺也看出了阿福的心不在焉,摸摸他的頭,「快點進去吧。」

「好,爸爸再見,岳叔叔再見!」阿福脆生生地應了一聲,頭也不回,一鼓作氣跑到自己班裡去。

果然兒大不由爹啊——唐缺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這種微妙的失落感是怎麼回事?

「走吧,從這裡還要去工地上呢。」岳向南看了一下手錶,花費的時間比預想中要少不少,「明天開始我就單獨來接送阿福上學吧,不然你兩頭趕太辛苦了。」

牽涉到工作唐缺表情自然而然地嚴肅起來,「嗯,那就麻煩你了。」唐缺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遞給岳向南,「這是接送卡,憑這張卡到了放學的點兒老師才會讓你接孩子。」

「果然幼兒園還做得挺細緻的。」岳向南讚了一聲,低頭將小小的卡片放回錢包裡,好似不經意地扯了一下唐缺的袖子,「小心,有車。」

一輛車幾乎是擦著從唐缺身邊駛過,唐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岳向南那裡靠了靠,「現在開車的也太大膽了。」

岳向南點點頭,沒說話,他習慣了沉默,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許是他的冷漠讓唐缺造成了什麼錯覺,沒有了阿福的童顏稚語,兩人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直到到了目的地後岳向南才簡單說了兩個字,「到了。」

唐缺猛然從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清醒,揉揉眼睛,開車門,「哦,不好意思,昨晚睡太晚了。」

岳向南瞄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好長一段路後才突然冒出一句,「下次早點睡吧。」

「啊?」唐缺本來好好地低頭走著,聽到他的話,懵懂地一抬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忙不迭地點頭,「哦,好。」

因為這一大片地全是工地,所以岳向南的車子停的比較遠,兩人在滿是沙土的地上走了一會兒才看到被圈起來的一大片地。

「現在的情況是我們打算先把酒店建起來,然後周圍附近的基礎設施是第二期工程,等到酒店主體完成後再開始建造。」岳向南簡單向唐缺介紹了一下情況,「雖然工期比較趕,但是質量務必要好,絕對不能出一點差錯,我對於這個驗收是很嚴格的,我想你應該明白。」說到最後,岳向南幾乎已經是疾言厲色了,好看的薄唇抿成細細的一條線。

「我知道。」唐缺點頭,也很坦白,「你放心,我唐缺在業界最出名的就是嚴謹,即使你用最嚴格的標準我也不怕驗收。」

「你跟你師傅聯繫過沒。什麼時候工人可以到位?」沉吟一下,岳向南說道,「我下午還有一個會,可能這裡只能交給你了。」

「師傅說先過來一批把簡易板房搭了,還有各種前期工作。」唐缺雖然讀書不行,但是干雜事是一把好手,「你去開會吧,保準讓你過兩天來的時候見到紅紅火火的開工場面。」唐缺臉長得嫩,笑起來又有淺淺的梨渦,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已經二十七的青年,反而更像一個朝氣蓬勃的大學生。

岳向南嚴肅的表情略微鬆動了一點,像是被唐缺的笑容打動了,口氣也柔和了不少,「嗯,那你先去勘察工地吧,晚上我會準時去接阿福的。」

唐缺早就跑遠了,泛黃的長袖襯衫在陽光下泛起一道白光,也不知道他聽清楚了沒有。岳向南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才轉身離開。

下午工程隊的人果然準時來了,而且還是跟唐缺混熟了的那一批,沒把唐缺樂瘋了,挽起袖子,也不顧大太陽日頭曬的,跟著搭完了簡易板房後,還幫忙搬了幾車水泥和石頭。

「唐工,我們先走了,一起吃飯嗎?」建築隊的人也喜歡唐缺,雖然嚴格了點,老是讓他們返工,但是為人豪爽,也不嫌棄他們髒又沒文化,總是笑著跟他們混成一片,他們吃什麼他也吃什麼,所以工人們都喜歡跟他打交道。

唐缺還在檢驗今天運過來的鋼筋和水泥,聞言擺擺手,大聲喊了一聲,「不用了,你們自己先去吃吧。」

確認完畢數目之後,唐缺爬上爬下又檢驗了一下質量,現在以次充好的現象不少,雖然很多人直接私了就用了,但是唐缺從來不,既然顧客選擇的是最好的材料,那他就必須給他用的是最好的。

等唐缺折騰完了之後,建築隊那裡已經歡聲笑語一片了,見到唐缺的狼狽相,忍不住都笑得直不起身,「唐工,你怎麼比我們還狼狽呢?」

唐缺用胳臂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拿過工人遞過來的鏡子一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頭髮上不知道在哪裡蹭的,沾滿了一條一條的灰塵,身上的白襯衫和灰色長褲已經全都是泥點,白皙的面孔上黑一條白一條的,自己都快認不出是自己了。

將鏡子還給工人,唐缺滿不在乎地摘掉頭上的灰塵,「這個不是挺正常的嘛,以前也沒見你們笑得這麼開心。」

「以前你工作都穿黑色或者藍色的工作服。」一個工人笑笑,「今天倒是難得一件白襯衫,可惜了。」

白襯衫?唐缺一愣,對啊,他是因為要送阿福上幼兒園才特地穿了白襯衫的,但是現在太陽都下山了,幼兒園也早就放學吧?

唐缺此時也顧不得整理儀表了,趕緊抓住身邊一個人,迫不及待地問道,「現在幾點了?」

「五點多了。」那人看看手錶,回答道,「怎麼了?」

唐缺急的都要跳腳了,都這麼晚了,阿福肯定等急了,「誰有摩托車?我借一下,急用!」

「我有。」一把摩托車鑰匙很快就放到唐缺手上,「唐工你趕緊去,別讓女朋友等急了。」

唐缺飛快衝出屋子,騎上摩托車,發動,啟動,一氣呵成,只留下一個背影和一句話,「我接的是兒子!」

儘管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等到唐缺狂奔到幼兒園下車的時候,也已經華燈初上了。唐缺顧不上擦一把汗,心急火燎地跨到門口的保安室,氣喘吁吁地問道,「你好,我的孩子忘了接了。」

「沒有啊,今天全部接完了。」保安先是吃了一驚,隨即想要打電話,「你的孩子叫什麼?」

唐缺正想說什麼,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裡面傳來岳向南清冷中帶著笑意的聲音,「你什麼時候回來?阿福都等急了。」然後是阿福嘰嘰喳喳的笑聲,「爸爸,我餓死了,你快點回來。」

唐缺心神一鬆,身子已經慣性滑到地上,雖然眼裡依舊帶著濃濃的疲憊,但是面上卻浮現了輕鬆的笑容,「等會兒,爸爸很快就回來。」

原來阿福還在,還好,他不是做夢,也沒有把阿福弄丟。阿福還好端端地呆在家裡,衝著他笑,撒嬌說,「爸爸,我餓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唐缺打起精神,跟保安說了一聲不好意思,騎上摩托車就往家裡趕,總不能讓阿福等太久吧。

「爸爸慢死了。」唐缺一打開門,迎面就撲來一個小身影,快得都讓他來不及阻止,「等等,我身上髒。」

阿福聽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只能苦巴巴地攤著手,小臉上糾結的不得了,乾淨的衣服上已經沾滿了灰塵,扭頭向岳向南求救,「岳叔叔?」

「兩個都去洗澡。」岳向南穿著休閒服,兩條修長的腿架在茶几上,看報紙的動作幾乎一動沒動,「我可不想讓我的房子臭死。」

唐缺一把拎起阿福,壞心眼地敲他額頭一記,「趕緊上樓洗澡,不然你岳叔叔要凶你了。」

阿福才不怕他,咯吱咯吱笑得開心,在他懷裡扭來扭去,「爸爸,阿福告訴你一個好玩的。」

「什麼?」唐缺長手長腳地跨上樓梯,不在意得問道。

「今天張老師看到岳叔叔來接我,覺得很奇怪,就問我他是誰,我就說他是岳叔叔啊。」阿福窩在唐缺懷裡,換了個姿勢,靠在他的肩上。

「然後呢?」唐缺還是沒在意。

「然後他又問岳叔叔是什麼人呢?她好笨哦,岳叔叔就是岳叔叔啊。」阿福一臉的嫌棄,「我就好心告訴她,岳叔叔和爸爸住在一起同居,我們三個人幸福地住在一間房子裡。」

阿福說著回轉過頭來,討好地看著唐缺,「爸爸,我很聰明吧?我會用同居這個詞了,璐璐教我的呢」

「嗯,阿福真聰明。」唐缺下意識地表揚道,「都會用同居這麼難的詞了。」

等等,似乎有什麼不對了?唐缺話說出口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似乎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哼,你養的好兒子。早已經受過刺激的岳向南淡定地繼續看報紙,但是握著報紙兩端的手卻無意識地攥緊了,在報紙兩端留下兩道淺淺的印記。




嚴父慈母神馬的果然有道理

最近一段時間過得實在平靜了一點兒,平靜得讓唐缺幾乎都感覺到了詭異。

建築工地開工之後一帆風順,甚至連個上級檢查都沒有來過,更別說之前總發生的從天而降的石頭砸傷人什麼的建築事故了。岳向南每天早出晚歸,除了準時接送阿福上幼兒園就再也沒有和他有任何交集。唐小福每天乖乖地上下學,除了偶爾的撒嬌抱怨挑食,完全就是好孩子的最佳範本。

好心情的唐缺在工地的洗澡間洗完澡,然後換上早上帶來的乾淨衣服,準備收工回家。自從第一天沒洗澡就回家被阿福抱怨臭死了之後,唐缺就乾脆每天早上帶上一套乾淨的衣服,完成一天忙碌的工作之後習慣性地洗完澡再回家,乾淨又清爽。

不過今天似乎家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唐缺一打開房門,就感覺到了壓抑的氣氛,岳向南依舊坐在沙發上捧著報紙看得一絲不苟,完美的側臉看起來認真而迷人,而一向在這個時候早就撲了上來的阿福卻似乎不在?

「阿福呢?」唐缺疑惑地將背包放好,往屋裡走去。

「牆角。」岳向南眉目不動,嘴裡冷冷吐出兩個字。

唐缺朝牆角看去,果然阿福委委屈屈地蜷在那裡,腳還不停地踢來踢去,可憐巴巴又倔強的樣子。見唐缺朝他看過來,頓時一下爆發了,哇地一聲哭出來,「爸爸,岳叔叔壞蛋!」

「怎麼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唐缺只能走過去,蹲下身,替他抹了抹眼淚,「出什麼事了?」

「在幼兒園打架呢。」岳向南放下報紙,走到阿福身前,臉色依舊嚴肅,「知道錯了沒有?」

阿福眼皮都耷拉下來了,把頭一扭,賭氣說道,「阿福才沒錯呢,是阿毛搶了璐璐要給我的巧克力我才打他的。」

「對,都是阿毛不好。」阿福說著說著自己又委屈起來,烏黑的眼睛裡淚珠子要掉不掉的,可憐兮兮地望著唐缺,「爸爸,阿福是好孩子。」

唐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拍著阿福的背,哄著他。

「如果是這樣你應該跟阿毛講道理,不管怎麼樣打人是不對的。」岳向南是在開會途中被幼兒園老師叫出來的,一聽就被嚇到了,以為阿福被人打了,趕到幼兒園才知道是阿福打了別人,那個被打的小男孩長得倒是高高大大,膽子卻比貓還小,被打了還手也不會,就一個勁兒地在那兒哭。

「我有跟阿毛說,他不聽,硬要搶。」阿福梗著脖子為自己辯解,電視上說了,這叫自衛。

岳向南嚴肅地點點頭,居然真的認真跟他討論起來了,「那肯定是那個阿毛不對了,不過你為什麼在老師那裡不解釋呢?」

阿福歪著頭想了一下,乖乖坦白道,「看阿毛好像哭得很可憐的樣子,如果我說出來了,老師肯定要批評他,那還是我被罵兩句吧。」

「那你除了打人之外就不能用別的辦法了嗎?」岳向南摸摸阿福的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阿福想了一下,搖搖頭,「我想不出來。」

「如果下次阿毛再搶你的巧克力的話,你就去搶他的。」岳向南看起來不聲不響的,一個勁兒地給阿福出壞主意,「這樣他就顧不上你的,這一招叫做圍魏救趙。」

「岳向南,你也太壞了。」向來都是被欺負的代表的唐缺憤憤地嚷著,「交代吧,你小時候是不是老愛用這招,怪不得最後你是資本家,我是打工的。」

「我小時候三十六計全都摸透了的。」岳向南把阿福抱到沙發上,抽了張紙巾替他擦眼淚鼻涕,「而且我小時候也是悶不作聲的性子,老師都以為是我被欺負了,從來全都偏向我。」只不過他也無所謂罷了。

「阿福,下次如果有人搶你的東西還是去告訴老師。」唐缺想了一下才補充道,「別聽你岳叔叔的。」

岳向南沒說話,含笑看了他一眼,阿福的性子像足了唐缺,憨厚老實,這種人雖然好,但是實在太容易被人欺負了。

「好,阿福聽爸爸的。」阿福點點頭,然後用控訴的眼神看向岳向南,「岳叔叔果然是壞蛋。」

唐缺得意地看了一眼岳向南,看吧,果然還是我的兒子。

岳向南憋住湧上來的笑意,板起臉,故意說道,「站到現在你到底反省過沒有?」

阿福如小雞啄米般點頭,「反省過了啦。」又捧著小肚子可憐兮兮地望著岳向南,「阿福餓了,可以開飯了嗎?」

「去洗手吃飯吧。」岳向南滿意地點點頭,見阿福一溜煙跑掉了才朝唐缺說道,「你也洗洗手吃飯吧。」

唐缺嘴巴張了張,又合上,最終鼓足勇氣在岳向南即將離開的時候開口了,「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他知道自己人不聰明,嘴也笨,所以教不了阿福什麼,更不會像岳向南一樣,有進有退,告訴阿福做人的道理。

岳向南以為他說的是阿福影響了他開會的事,搖搖頭,「沒事,反正這個會議也沒什麼重要的。」話一出口自己反倒怔忡了下,自己一向都是把公事看得比天還重要,現在居然下意識地已經將唐缺父子的事情放到了工作前面嗎?

沒等岳向南想清楚,阿福已經歡快地從洗手間蹦了出來,「岳叔叔,爸爸,吃飯了!」

「好。」岳向南應了一聲,沒有深想下去。

「岳叔叔,我進去了,再見。」

幼兒園門口照舊站滿了送孩子上學的家長,即使如此,高挑的身材加上英俊的面容依舊讓岳向南成為了焦點,尤其是他牽著的小寶寶粉妝玉琢,雖然跟他完全不像,但是可愛的面容和有趣的表情實在讓人忍不住羨慕這對父子。

阿福見慣了這種眼神,沒當回事兒,想像往常一樣鬆開手往幼兒園裡衝去,沒想到今天掙了幾次都沒從岳向南手中掙脫出去,不由疑惑地看向他,「岳叔叔?」

岳向南在內心裡天人交戰了半天,最終還是放開說,沉著臉說了句「等等」就回到車裡,從後備箱裡掏出一個塑膠袋,遞給阿福,「諾,拿去給同學分了吧。」

阿福拉開袋口,往裡面瞧了瞧,一大袋巧克力,還是他最喜歡的口味,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岳叔叔真好,阿福最喜歡岳叔叔了。」

這種巧克力就是璐璐給他吃的,據說只有國外有,而且很貴,璐璐也每次都只給他一兩顆就捨不得了,後來他跟岳叔叔提過一次,沒想到他就記住了。

「反正這種不要錢的甜言蜜語你最擅長了。」岳向南捏捏他的小鼻子,表情也很無奈,為了這個巧克力他還特地去聯繫了國外幾年都沒聯繫過的同學。剛接起電話的時候,同學還受寵若驚,說了一堆興奮的話,結果在最後知道他的來意後頓時悶聲了,隔了半天才一口答應下來,還連呼不可思議,沒想到最冷淡的一個人卻變成了兒奴。

阿福才不管他呢,抱著巧克力樂滋滋地準備往裡面走,這下他也可以把巧克力分給別人了。

「等等。」岳向南眼疾手快地將他攔住,「一天只能吃三顆,不能多吃,不然下次就不給你帶了。」

「三顆啊。」阿福好失望地嘆口氣,眉毛都耷拉下來了,「岳叔叔就是嚴格,如果是爸爸……」剩下的話在岳向南挑高的眉目和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消失了。

「我保證,每天吃巧克力的次數不超過三顆。」阿福信誓旦旦地保證。

岳向南滿意了,點點頭,恩准般地點頭,「進去吧。」對於小孩子就是要嚴寬得當才會乖。

阿福嘟囔了一句,「果然還是老師說得對,嚴父慈母。」反身就蹦蹦跳跳進了幼兒園。

「什麼亂七八糟的。」岳向南搖搖頭,正準備開車去公司,手機卻正巧響了,裡面傳來助理略帶慌亂的聲音,「岳總,不好了,我們公司投資的集遠大樓驗收的查出來不合格,現在公司裡已經亂成一團了,據說好幾人都要讓你來接手。」

岳向南差點沒直接掛了手機,果然是他的脾氣太好了還是公司的那幫元老太閒了?明明就是跟他搭不上一點關係的工程,現在出了問題才知道找他收拾爛攤子。忍住火氣,岳向南快速吩咐道,「穩住他們,就說我馬上到。」

「是。」助理根本不敢多話,應了之後就掛了電話。

岳向南又看了一眼幼兒園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回到車裡,發動汽車,準備回到公司去給那一幫老傢伙擦屁股。

集遠大樓是星美公司去年的大工程,本來岳向南的父親屬意岳向南負責的,但是因為油水大,所以被幾個元老集體搶走了,說是他的資歷還太淺。岳向南也沒在意,就當每年的養老錢了,誰知道居然出這種紕漏,岳向南實在惱火極了。

匆匆停好車子,上樓,岳向南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在座位上一坐,抬眼看向跟著進來的幾個中年男人,岳向南強壓住心頭的不適,「林叔、李叔,聽說集遠出問題了?」

領頭的是個中年胖男人,頭上滿是虛汗,「小南,我們也不知道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明明建築公司都說是好的了。現在叔叔們遇到困難了,小南你一定要幫幫忙。」

「其實也不是我們不想繼續下去,最近大家的身體也都不好了,醫生說最好靜養。」後面的老人不在意地揮揮手,「小南你就辛苦一點吧,年輕人嘛,總要拼一下才會成功。」

「我這個工程可一點都沒插過手,什麼數據全都不知道。」岳向南雖然惱火,但是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也由不得他了,「你們起碼要把文件全部給我送過來。」

「那是自然。」中年男人一看他答應了,立馬腰桿也直了起來,「我立刻讓人把文件全都送過來。」

「嗯,那就沒事了,走吧。」老人滿意地看了一眼岳向南,招呼著眾人離開。

等到辦公室裡人全部走完之後,岳向南才長長舒出一口氣,面色變得更加冰冷,眼裡一點笑意也沒有,「哼,老傢伙們。」

「岳總,那我們……」門口的助理怯生生地問道。

「等等,我找個人。」岳向南掩住眼裡疲憊的神色,拿出手撥號,「唐缺,我有事請你幫忙。」



幫忙

唐缺風風火火趕到星美集團的時候,岳向南已經把所有的文件全部準備好了,往他前面一推,「喝點水,然後幫我看看這些東西吧。」

唐缺顧不上喝水,翻開文件就開始一頁一頁看了起來,文件說多不多但是也不少,唐缺看得很認真,時不時還停下來,想一想,才翻過看下一頁。

等到唐缺全部看完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飯的點了,岳向南一直都沒有走,安靜地坐下辦公桌後看文件。見唐缺合上文件夾,才從文件裡抬起頭,「看完了?正好,去吃午飯吧,順便談一談吧。」

唐缺滿心疑惑,在他看文件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奇怪了,整個工程雖然大,但是也就一個普通的工程而已,岳向南手下應該不缺能人,為什麼叫他過來幫忙呢?不過轉念一想,既然他請他過來幫忙,自然就有他的理由,唐缺也就打消了問這個問題的念頭。

岳向南帶唐缺到大樓旁邊一家安靜的咖啡廳裡,叫了兩份簡餐後才開口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會請你幫忙接手這個工程?」

唐缺沒想到岳向南會主動提起這茬兒,當下點點頭,坦率地說道,「這個工程本來就不難,比我有能力的人多得是,基本這行裡隨便拎出一個人都能做。」

「只是他們做的沒有你那麼細緻罷了。」岳向南後來仔仔細細看過唐缺做過的工程,每一項都是認認真真的,找不到一絲紕漏,「而且……」

岳向南沉默了一會兒,把玩著手中的玻璃杯,等到服務員把兩人的簡餐送上來後才繼續開口道,「而且,你值得信任。」

「什麼?」唐缺愕然,隨即有些好笑。他也就跟岳向南認識了沒幾天,居然能博得他的信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表現太好了。

「先吃飯吧,不然都涼了。」岳向南卻沒有說下去,拿起筷子,率先吃飯,「等下再說。」

唐缺早就餓了,也顧不得其他,趕緊開吃,說不準下午就要跑工地去呢,不吃飽點不行。

岳向南的吃相明顯是好人家出身的,斯文有禮,即使吃得稍顯急促了些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就餐禮儀。相比之下唐缺就只能算是馬馬虎虎了,不過在岳向南看來,倒是很有趣,而且連帶自己吃飯也香了不少。

「夠了嗎?」放下筷子,見唐缺那份吃得乾乾淨淨,岳向南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唐缺臉微微紅了一下,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特別明顯,老老實實地說道,「飽了。」

岳向南示意服務員把盤子撤下,沉吟了一下說道,「我也不想瞞你,這個工程,我的叔叔伯伯們撈了不少油水,這是我知道的。」

唐缺雖然人笨,但是對於工作並不含糊,立即反應了過來,「你是要我趁著這次機會抓一些證據在手裡?」

岳向南點點頭,「跟我熟悉的建築公司我那些叔叔伯伯們也熟,我這裡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肯定會收到消息,所以我只能找他們手夠不到的地方。」

「於是就找到了我?」唐缺這才笑出來,「你就不怕我轉身把你給賣了?」

唐缺這一笑讓岳向南也輕鬆下來了,單手支撐著下巴,慢悠悠地說道,「既然都把一切告訴了你,就證明我信任你。」

這是唐缺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岳向南。岳向南的肌膚與他不同,並不白皙,反而是健康的蜜色,眼睛也不像他那樣大,而狹長的,配著長長的睫毛看起來英俊而帶有一點嫵媚氣息。鼻子又高又挺,足以與偶像明星媲美。

「怎麼了?」見唐缺突然發呆,岳向南愣了一下,以為有什麼不對。

「沒事。」唐缺趕緊搖頭,總不能說自己看他看呆了吧。不過聽說薄唇的男人也花心多情——唐缺眉頭緊鎖,壓根沒察覺到自己的思維也飛到了不該飛的地方去。

「唐缺!」岳向南無奈地看著對方迷茫的眼神,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難道以前上學也總是這麼愛發呆嗎?」

唐缺懵懵懂懂地回過神來,「啊?」接著才反應過來,「沒有,只是吃飽了容易走神。」他平常可從來沒有看一個男人看到發呆的地步。

「談正事吧。」岳向南心裡嘆了口氣,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託付錯了人,眼前的人沒有他想像的可靠啊。

大概看出了岳向南的想法,唐缺頭腦一熱,話已經衝口而出,「我肯定能做好,要是做不好我,我就把自己賠給你!」

岳向南強忍住笑,他算是看清楚了,唐缺腦子裡有時候真的缺一根筋,「我要你來幹什麼?」

唐缺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以前跟人打賭慣了,現在根本連腦子都沒反應過來就直接說出口了。

「那我今天下午就去工地嗎?」為了轉移注意力,唐缺強忍著面上的燥熱趕緊扯開話題,「數據什麼我都記清楚了,現在就差去工地實際勘察了。」

岳向南問了一下助理,得知自己今天下午沒什麼安排之後拿上衣服,站起身,「走吧,我跟你一起走。」

唐缺跟岳向南到工地上的時候,正是下午最熱的光景,太陽火辣辣地照下來,整個工地的工人全都接到通知窩進了房,顯得空蕩蕩的。

唐缺鬢邊的汗珠不停掉下來,白皙的臉皮被曬得通紅,「岳向南,你先去躲躲太陽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岳向南還穿著厚重的黑西裝,聞言把西裝一脫,隨意往路邊一扔,捋起袖子,「沒事,我跟你一起上去。」

唐缺也不再勸,抹了一把快要滴到眼睛裡的汗水,打開隨身攜帶的本子,一邊查看對照一邊記錄,因為有些沒有機器,所以只能依靠依靠眼睛和經驗大致檢驗一遍。

即使這樣,等到唐缺把大樓全部轉悠一遍之後也將近花了四五個小時,這期間岳向南一直默默地跟在他後面。唐缺喃喃自語的數據和專業術語他都不懂,但是他還是堅持陪在他旁邊。

唐缺一工作起來早就把岳向南這個人拋在腦後了,等到記錄完畢,心理大致有數之後才注意到身後的岳向南,「你一直都在?」

看到唐缺像是看到鬼一樣的眼神,岳向南苦笑,「上上下下陪你走了這麼多路,你現在才注意到我?」

唐缺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明亮的大眼眨了眨,「那啥,我一工作起來就把什麼事都忘了。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岳向南注意到唐缺腦門上亮晶晶的汗珠,手一動就想幫他擦去,隨即反應過來,忍住了,反身向下面走去,「你看的也差不多了吧?該去接阿福回去了。」

「都到這個點兒了?」唐缺看了一眼手錶,忙不迭趕上岳向南的步伐,「等等我。」

兩人來的時候是乘岳向南的車子過來的,但是回去……唐缺握著車門把手猶豫了,低聲說道,「要不我還是打車回去吧?」

他現在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濕了,又髒又臭的,還是不要髒了岳向南的車吧?而且這樣過去,會給阿福丟面子的吧?

唐缺一時瑟縮了。

「廢話哪兒這麼多,趕緊上車。」岳向南瞥了他一眼,壓根沒說勸說的話,一句話一個命令。

唐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氣勢所懾,一時竟不敢多話,乖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正值放學的時候,幼兒園的門口人山人海,擁滿的不僅是望眼欲穿的家長,還有各式各樣的車子。岳向南已經習慣這個陣勢了,迅速找到一個車位之後,動作精準地將車子卡進車位,解開安全帶,「下車,阿福估計已經等急了。」

唐缺對著自己的身體簡直欲哭無淚,一路的空調吹風,現在身上倒是干了,但是還是一股子汗味,這叫他怎麼去接阿福?

「沒事。」岳向南自然知道他糾結什麼,好笑地替他打開車門,「我也是一身的汗,不用苦惱這個。」每次唐缺糾結的地方總是讓他有一種想笑,但是想想卻又挺有道理的感覺。

唐缺自己扯著襯衫聞了聞,味道倒是沒有,而且今天也沒有泥土髒污之類的,就是自己心理彆扭而已,心一橫,下車,「算了,最多就被阿福這個討債鬼嫌棄兩句而已。」

「阿福不是這種孩子。」岳向南只是淡淡說了這一句話就沒說了,其實唐缺自己也應該知道,只是關心則亂。

唐缺發誓,當他和岳向南一起進入教室的時候,張老師看他的眼神絕對帶著莫名其妙的詭異,「怎麼了?阿福又闖禍了?」

「沒沒沒。」張老師趕緊擺手,「阿福在遊戲區玩著呢,你們快去吧。」

唐缺老遠就看到了阿福玩得歡樂的小身體,在滑梯旁邊爬上爬下的,不時還趾高氣昂地指揮身邊的小胖墩去一旁拿積木。

「阿福,回家了。」唐缺對他招招手。

「爸爸!」阿福看到唐缺先是興奮地想要奔過來,但是又捨不得積木和滑梯,戀戀不捨地朝身後望了望,最終還是擺擺手,撒嬌道,「爸爸,我再玩一會再回家嘛!」

唐缺為難地看看岳向南,時間也不早了,但是他對阿福的撒嬌向來沒轍。岳向南在人多的地方從來都是擺著一副冷臉,即使面對阿福也不例外,見唐缺求救的眼神,立馬一個眼神飄了過去,「唐小福,回家!」

聲音也沒有怎麼冷冽,但是卻實實在在把阿福凍了一個哆嗦,乖乖跟璐璐說了拜拜,穿上鞋子樂顛顛地就跑到了唐缺身邊,一手牽著唐缺,一手牽著岳向南,「爸爸,岳叔叔,我們回家。」末了,還不忘對張老師招手,「張老師再見!」

果然俊男都湊成雙了,張老師對著他們的背影哀悼了一會兒,強打起笑臉應付下一個家長,還是做她的女強人比較靠譜。





逛超市

「奇怪,今天居然又撿到錢包了。」唐缺一邊脫鞋進門,一邊疑惑地說道,「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運氣特別好,都已經是第三個錢包了。」

阿福本來好端端地坐在客廳的木質地板上玩積木,聽到唐缺回來的聲音立刻把積木一扔,邁著小短腿跑到門口,撲到唐缺大腿上,臉上滿是諂媚的笑容,「爸爸。」

「怎麼了?」唐缺頓時受寵若驚,自從岳向南給他買了那套積木之後,他好久沒享受到這種待遇了。

「想叫你買東西唄,小白眼狼一個。」即使窩在沙發上看報紙也絲毫不減風度的岳向南不無嫉妒地冒出一句,他可是提前體驗過了,沒買積木之前阿福各種討好,簡直快趕上他爸養的那隻哈士奇了,可是積木一到手,立馬就把他忘到天邊去了。

「爸爸撿錢包了。」阿福眼巴巴地看著唐缺,這就說明爸爸有錢了吧?有錢了不是可以給他買很多很多東西了嗎?

「不是的。」唐缺摸摸阿福柔軟的頭髮,耐心地跟他解釋,「撿到錢包也不能說裡面的錢是爸爸的了,爸爸要還給失主的或者交給警察叔叔的。」

「要還的嗎?」阿福失望地垂下小臉,他還以為撿到就是爸爸的了呢,上次璐璐就說她的媽媽撿了個錢包用裡面的錢給她買了好多的吃的他才……

「早知道我就不……」阿福沮喪地低頭,穿著雪白襪子的腳尖不斷在地上畫圈,嘴上輕輕嘟囔著誰都聽不懂的話。

「阿福說什麼呢?」唐缺沒在意,牽著他的手往飯桌走,最近阿福的體重呈直線上升趨勢,他已經快抱不動他了。

「爸爸,我們去超市吧。」阿福死皮賴臉地爬上唐缺的膝蓋上,小嘴巴一張一合的,「去吧去吧,阿福想吃東西了。」

同樣已經坐到餐桌上的岳向南清咳兩聲,這小孩是把他當死人嗎?平時讓他多吃兩口飯就眉頭皺的像是吃了苦藥一般,吃起零食倒是絲毫不含糊。

唐缺自然也清楚自家小孩的缺點,想了想,指著餐桌山的胡蘿蔔說道,「如果阿福今天把規定份量的胡蘿蔔吃完的話,就帶你去超市買好吃的。」

胡蘿蔔啊……阿福的眉頭果然皺了起來,一臉嫌棄地看著桌上那盆炒的香噴噴的胡蘿蔔絲,真是討厭,為什麼世界上要出現胡蘿蔔這麼難吃的食物?如果全都換成巧克力和糖果就好了。

「別異想天開了,吃飯。」岳向南一眼就看穿了他小腦袋瓜裡的念頭,壞心眼地用手指戳戳他的額頭,順便夾了一大筷子的胡蘿蔔在他碗裡。

果然岳叔叔最壞了。阿福含著淚,忿忿地拿起調羹吃了一口小湯碗裡的雞蛋羹,壓根完全忘了最愛的積木是誰送給他的。

唐缺心疼他,打圓場道,「算了,把這些胡蘿蔔吃完就帶你去超市買東西好不好?」

阿福這才開心了,眼裡哪兒還有半點淚花,大大點了個頭,「爸爸最好了。」比凶凶的岳叔叔好太多了。

即使阿福非常懂得趨利避害地沒有說出後半句話,岳向南依舊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去把下午剛下的巧克力訂單給取消了。

大概是唐缺答應帶他出去玩的關係,今天阿福難得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把晚飯全部吃完了,也沒有催促唐缺,自己一個人看了一會兒書,等到唐缺把碗洗了後才跟在唐缺屁股後面轉悠,「爸爸,可以走了嗎?」

唐缺看著依舊坐在沙發上的岳向南,嘴巴張了張,想要約他一起去,但是轉念一想,只是去一個超市而已,何必浪費他的時間呢?

岳向南今天一反常態地沒有進到書房中去看文件,而是坐在了沙發上,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麼,但是似乎如果唐缺沒有喊上他一起去就覺得心裡彆扭?岳向南忍不住唾棄了一下自己,明明書房裡還有好多文件都還沒看,自己卻絲毫不想動。

「帽子戴好,背包呢?說過多少次了,別把小黃鴨也帶到超市去!」唐缺拉開阿福的小背包,一臉黑線地將塑膠小黃鴨丟到一邊。

「啊,我的小黃鴨。」阿福可惜地將看著被丟到一邊的小黃鴨,像是要跟它生離死別,「對不起,爸爸不讓我帶你去哦。」

又幫阿福把衣服整了整,唐缺才滿意,「行了,走吧。」他的兒子果然又帥氣又可愛。

父子兩人牽著手高高興興地準備出門,誰也沒有發現沙發上裝作看報紙看得認真的人手指已經微微捏緊了報紙的邊緣。很好,他們果然把他給忘了,他就這麼沒有存在感嗎!

「要我送你們去嗎?」見兩人都已經打開了大門,岳向南忍不住起身,臉上還是一臉的平靜,似乎只是隨意一問。

唐缺沒想到岳向南會主動問起,「不用麻煩了」還沒說出口,阿福已經歡呼一記撲到岳向南懷裡,「我要岳叔叔陪我去!」

阿福的算盤打得可精了,岳叔叔一起去就能乘車,不然就要坐爸爸的小電動吃灰,還沒有汽車坐得舒服。而且,除了有點凶外,其實岳叔叔人也挺好的,起碼在阿福的榜單上,除了爸爸,他最喜歡的還是岳叔叔。

「沒事。」岳向南點點頭,「其實吃完飯消食也很好。」

「那就不好意思麻煩了。」唐缺無奈地看著阿福,自從跟著岳向南上下學後,他就變挑剔了,還敢嫌棄他的小電瓶。

阿福也不顧自己的體重,快手快腳地攀上岳向南的身軀,差點沒把他的襯衫拉掉,還是岳向南托住他的屁股才沒掉下去,嚇唬他道,「重死了,下次少吃點肉,不然小心璐璐不喜歡你了。」

「才不會呢,璐璐說她最喜歡我了。」阿福一臉的得意,隨後趴在岳向南的肩頭悄悄跟他咬耳朵,「其實岳叔叔你也很想跟我們一起去吧?」

「要去就去,廢話這麼多小心我不帶你去了。」岳向南面無表情地一把拍向他的屁股,把什麼事都拎出來說的小孩最不可愛了。

「哼,不帶我去有什麼了不起,我讓爸爸也不帶你去。」挨了一巴掌的阿福掙脫他的懷抱,傲嬌地扭著頭,雙手摀住屁股朝唐缺跑去。

三人去的超市距離他們住的地方不遠,是一家大型超市,因為是週末的關係人倒是不少,還有不少產品正好在做促銷,看起來格外熱鬧。

一進超市,阿福就熟練地坐進了超市推車裡,一邊興奮地指揮著唐缺往糖果區域走,一邊樂滋滋地嚼著門口促銷人員送他的小餅乾。

「先去買生活用品。」唐缺才沒管他,逕直將車子往生活區域推,說起來要買的東西不少呢,毛巾、牙膏什麼的都要換新的了,還有阿福的牙刷也舊了,需要更換。

岳向南自從留學回來後就很少來超市了,家裡的保姆總是早早地將生活用品備齊,從來不需要他操心,所以這時候就只要跟在唐缺身後就好。

「要這個。」阿福指著印著哆啦A夢的牙膏,滿懷期望地看著唐缺,「這個可愛,比之前的小青蛙可愛。」

唐缺看了一眼牌子,還挺有名的,也沒說什麼連帶同系列的牙刷一起丟進購物車裡,「既然是你自己選的,就一定要用完哦。」

阿福其他都挺好,就是沒什麼定力,好好的牙膏總是用到一半就想換新的,被唐缺嚴厲制止了幾次才算收斂。

阿福歡樂地抱著牙膏和牙刷親了親,信誓旦旦,「我一定會用完的。」之前的小青蛙太醜了他才不想用完的,哆啦A夢就可愛多了。

「下次如果他不用完就乾脆讓他拿來洗臉好了。」岳向南輕輕敲了阿福額頭一記,「沒定力的話乾脆把他送去學毛筆字吧,這個年紀正好啟蒙。」

阿福一個扭頭,他可什麼都沒聽到,學東西什麼的最討厭了。唐缺倒是有興趣,現在的小孩子都流行學點什麼,其他他也負擔不起,唯有書法倒是可以試試。

「爸爸,你不是還要買洗潔精和洗衣粉嗎?」阿福立刻拉住唐缺的手,聰明地將話題扯開,「那裡有促銷哦。」

「誒?」唐缺朝阿福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正巧洗衣粉和洗潔精都在做促銷活動,立馬將剛才的念頭拋到十萬八千里,推著車子往前面走。

「買兩袋洗衣粉就送一張刮刮券。」唐缺看看洗衣粉的牌子,是自己家用慣了的,就很乾脆地拿了兩袋,反正這種消耗品總是不嫌多的,至於刮刮券什麼的倒也無所謂。

岳向南在後面瞥了一眼,星美之前也有提議進軍日用品行業,還特地找了報價給他看,現在看來這一行還挺有得賺嘛。

三人在超市轉轉悠悠了許久才把東西全部買齊,這中間阿福充分發揮了死皮賴臉的精神,硬生生從超市貨架上多拿了一袋果凍才肯罷休。

付完了錢,唐缺就拿著小票跑到服務台換回了一張刮刮券,遞給阿福,不在意地說道,「阿福快點刮,看看能中什麼。」反正最差也有一瓶洗潔精,正好拿回家洗碗。

阿福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重新把券還給唐缺,天真地說道,「爸爸刮吧,會有好運的。」還特地加重了語氣說。

唐缺一怔,這個情形似乎有些熟悉,不過他也沒空去想了,在阿福的催促下將刮刮卡用指甲刮開,「咦,好像又中了?」

岳向南修長的手指拿過刮刮卡,瞥了一眼,逕直走到櫃檯,聲音低沉,「中了,一輛自行車。」

好吧,雖然家裡用不著,但是中了一輛自行車起碼也是好的。唐缺摸摸阿福的頭,「阿福果然是有福氣的孩子。」完全不顧這卡根本不是阿福刮出來的事實……

只不過,為什麼岳向南比他這個仔仔細細看過抽獎須知的人反應還快呢?他都沒反應過來是自行車呢,唐缺不由有些沮喪,果然人和人就是比不得啊。



貴人

「目前能找得到的證據就只有這些了。」唐缺將一本薄薄的文件交給岳向南,臉上帶著滿滿的愧疚,「抱歉,我的能力還不夠……」

他接手集遠大廈這個爛攤子後,花了整整兩個禮拜一邊調查,一邊讓施工隊返工,但是無奈自己專業能力不夠,許多東西都只是模糊知道個大概,但是真的需要他用到的時候偏偏又不知道了。

只有這個時候,唐缺才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唸書,雖然他的經驗已經足夠多了,但是與那些本科畢業的人相比基礎知識實在太弱了,這也是他最遺憾的地方。

岳向南略微翻了翻,和他預想中的差不多,這幫老傢伙們最近越來越放肆了,連個屁股也不想擦,這種明顯的證據甚至連他這種外行人都能看出貓膩來。

「他們貪的地方只會比這個多太多。」唐缺肯定地說道,「只是我查不出來,你最好再找一個有經驗的人查查。」

岳向南何嘗不想呢,但是他熟悉的那幫老傢伙也熟悉,他不熟悉的也不敢請人去調查,萬一打草驚蛇被老傢伙們倒打一耙就得不償失了。

岳向南屈起手指,中指輕輕在桌子上連續敲擊了幾下,「你還認識這方面的熟人嗎?可靠的那種。」

唐缺搖搖頭,他的同學從事這行的倒是不少,但是基本都在外地,也幫不上什麼忙。

「那沒事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忙了。」岳向南眉頭皺了皺,決定還是先把這件事撇到一旁,「最近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最近唐缺為了他的事,都是兩處工地跑,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晚上也一直唸唸叨叨地研究工程圖和數據,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唐缺一下笑了起來,燦爛而爽朗,「都是朋友說這個多生疏,再說你也一直在幫我。」話一說出口唐缺才覺得不妥,岳向南身居高位,說兩人是朋友,他會不會誤會自己高攀他?

岳向南完全沒在意,反而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雖然沒有說話,眼裡卻盛滿了溫柔。等這個工程結束後就問問他要不要來自己公司吧,唐缺工作嚴謹踏實又不是怕苦怕累的人,對於他來說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兩人的對話是在客廳舉行的,大概是氣氛太嚴肅了,一向最愛吵著他們的阿福居然乖乖地躲在一邊玩,沒有過來吵他們,此時見兩人放鬆下來又粘了過來,小臉在唐缺腿上蹭啊蹭的,就差沒直說「求抱」了。

唐缺把他抱上膝蓋,最近他快忙昏頭了,跟阿福相處的時間也少了不少,心裡早就快被愧疚淹死了,自然巴不得和阿福多親近親近。

「爸爸和岳叔叔在說什麼?」阿福手裡捏著唐缺給他買的小黃鴨,張著好奇的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唐缺,「阿福也可以幫忙!」

唐缺頓時笑出聲,心裡暖洋洋的,「阿福真乖,還會幫爸爸和岳叔叔的忙了,不過大概得等你再長大一點才行吧。」

「又要長大啊?」阿福的聲調拖得長長的,面上一片怨念,「爸爸和岳叔叔是工作不順利嗎?」

「是啊。」岳向南也拋開煩惱,伸手撓撓阿福的下巴,逗弄他,「阿福準備怎麼辦?」

阿福居然有模有樣地手指一掐,脆生生地說道,「不用急,三日後乃是黃道吉日,必有貴人幫忙。」說著還煞有介事地晃著頭。

唐缺強忍住笑意,「你這個到底是哪裡學來的?難道幼兒園還教這個?」

「我看是電視看多了。」岳向南壞心眼地用指腹刮著阿福柔嫩的臉蛋,下了定論,「以後不許看那麼多電視,教壞小孩子。」

阿福氣呼呼地撥開岳向南的手,溜下唐缺的膝蓋,嘟起嘴巴生氣了,「你們都不相信阿福,我生氣了!」

「阿福。」唐缺去拉他,想安慰一下他,卻被他敏捷地溜了。

「我去睡覺了!」阿福扭著小身子,難得地沒有原諒唐缺,顯然還在為他們的不信任生氣,「反正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哼,阿福不發威,你們還真把我當小孩子了。

雖然明白這時候果斷應該追上去溫柔撫慰受傷孩子的心靈,可是這種看著傲嬌的小孩生氣還不忘緊緊抱住小黃鴨就想狂笑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我去給他講睡前故事吧。」強忍住笑,唐缺站起身,明白自己要是不趕緊去給小福星講故事,他明天保準敢不給你一個笑臉。

岳向南雖然盡力緊繃住嘴角,沉默地點點頭,眼裡洩露出來的笑意卻怎麼也遮不住,看起來小孩子比他想像中的有趣多了,如果,如果自己也能有一個阿福這樣的小孩就好了……

阿福性子好脾氣好,在當晚唐缺給他唸完睡前故事後就大方地決定原諒爸爸和岳叔叔的幼稚了。但是就當唐缺幾乎快要把這件事忘到十萬八千里的時候,轉機卻真的發生了。

事情起因於唐缺的疏忽,因為忘了在幾張文件上蓋章,他不得不再次頂著大太陽跑一趟建設局,誰知道主管的領導偏偏又不在。沒法子,只能打道回府,明天繼續來了。

「唐缺?」一個疑惑而不敢肯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的時候,唐缺還很茫然,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認識老同學了?」說話的是一個跟唐缺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穿著普通的白襯衫,戴著一副眼鏡,笑起來斯文而有禮。

「徐少烈?」唐缺看了一會兒才驚訝地張大了嘴,熟悉的名字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居然是你!」

「是啊,好多年不見了。」徐少烈推了推眼鏡,細細的眼睛瞇了起來,彎成兩條縫,裡面充滿了喜悅,「之前還有聯繫呢,可惜後來我家搬家的時候把你的電話丟了。」這是他最遺憾的事情,那個時候還沒有手機,只能把唐缺的號碼抄在本子上,誰知道母親以為是廢紙就丟了,因為這件事徐少烈還跟母親冷戰了兩天。

「怪不得後來打電話到你家已經變成空號了呢。」想到那個時候,唐缺也唏噓不已,「不過你那些寫給我的信我都有好好保存著的。」

徐少烈和唐缺是初中同學,徐少烈是出了名的優等生,卻不知道為什麼分在了全年級最差的班中,還被老師指定當了學習委員。當時班裡的學生都是不愛唸書的,人又衝,只有唐缺很乖,每次都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將作業寫完,交給徐少烈。一來一往的,兩人就成了好朋友,上學、吃飯親密無間。不過後來,徐少烈自然而然地升上了最好的高中,唐缺卻去了中專念建築,即使如此兩人也沒斷了聯繫,一直保持電話,直到高三時徐少烈的搬家,兩人斷了聯繫才不得不遺憾地終止了雙方的友情。

「說起來我念建築也是受你影響。」徐少烈長得普普通通,丟到人群中也無法一眼發現的那種平凡,但是一笑起來卻給人特別溫暖的感覺,「你還記得嗎?你那個時候總是跟我說建築有多麼多麼地有趣,填志願的時候我就很自然地念了建築。」

「那你現在在這裡工作嗎?」唐缺仔細看了看徐少烈,搖頭嘆道,「你真的就像以前老師說的,有出息了。」

「是嗎?我也沒覺得怎麼樣。」徐少烈完全不在意,出息什麼的全都是無關人的無關評價而已,他只要在意他在意的人的話就好,「你現在在做什麼?」

「還在做建築,我也不會別的,就當當跑腿的而已。」唐缺害羞地摸摸頭髮,「現在在跟星美度假村酒店的工程。」

「星美?」徐少烈眉頭微微一皺,「他們最近那個集遠大廈似乎出了挺大的問題的。」

「你也知道?」唐缺愕然,隨即釋然地點點頭「對,你本來就是管這一塊的,知道也不奇怪。集遠大廈現在在返工,我也有幫忙。」

徐少烈沒多說話,直接掏出手機晃了晃,「我不能出來太久,你電話多少,下次約出來聊。」

唐缺忙不迭地將電話報了一遍,不一會兒就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

「是我的電話,你記著吧。」徐少烈似乎還想囑咐些什麼,又吞了下去,只是又一次叮嚀了一遍,「就這樣吧,我很快就找你出來聊一聊。」

「行,知道了,你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樣。」唐缺無奈地搖搖手機,示意自己都明白,嘴角翹起的弧度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徐少烈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件,順手拎了過去看,「你是為這個來的?領導今天不在。」說著沒等唐缺回話就擺擺手,往回走,「你回去吧,我先進去了,這個我會幫你搞定的,最遲明天晚上一定能給你。」

唐缺只是微笑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用嘴型說了一句「謝謝」。他知道,他的朋友不需要這簡單的謝謝兩個字,因為他是徐少烈,唐缺最好的朋友,至今依舊沒有變。





跟蹤爸爸是件技術活

徐少烈掏出鑰匙,打開防盜門,換下鞋子,倒在沙發上,不斷揉著眉心,他真的沒有想到還會碰到唐缺,那個他曾經最要好的朋友,不,也許該說是……

徐少烈睜開眼睛,推開放在膝蓋上的抱枕,快步走到床頭櫃前,把最底下的櫃子抽開,摸出一大疊已經發黃了的信件,上面的字有些稚嫩,但是很工整,全部寫的都是他的名字。

這個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果想要碰到一個人並不容易,就在徐少烈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碰不到唐缺了的時候卻意外遇見了,這到底算什麼呢?上天的捉弄嗎?徐少烈撫摸著那一大疊的信件,這些都是他高中時期與唐缺通信留下的,可惜他搬了家之後兩人都失去了對方的聯繫方式,只留下這一疊的信件證明,他曾經與唐缺有過一段最美好的回憶。

「唐缺,唐缺……」徐少烈喃喃著,心裡打不定主意該怎麼做,「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呢?」

沒有人回答他,空蕩蕩的房子裡只有他輕輕的呢喃迴響。

「爸爸好慢啊。」阿福嘆了一口氣,摸摸自己癟癟的小肚子,他好餓,可是岳叔叔說只有等爸爸回來後才能吃飯。

「小孩子別多嘆氣。」岳向南從報紙後面探出半個頭,微微蹙眉,「之前不是有給你吃過一片餅乾嗎?」

他知道每天幼兒園在下午的時候都會給阿福他們吃點心,為了怕阿福吃不下晚飯,哪怕任他如何撒嬌,也只給他在晚飯之前吃一片餅乾墊一墊肚子。

「才那麼小一塊餅乾,我的肚子有那麼那麼大。」阿福誇張地比了一下小拇指,又比了一個巨大的圓圈,「哪裡夠吃啦。」

岳向南嘴角向上撇起,收起報紙,聲音放得很輕柔,「阿福,今天下午幼兒園的點心是什麼?」

阿福沒在意,坐在凳子上,雙腳懸空晃蕩著,漫不經心地答道,「胡蘿蔔菠菜芋泥。」

「那你吃完了嗎?」岳向南聲音放得更加柔了。

「太難吃了,我和璐璐都趁著老師不注意把它全倒廁所裡了。」阿福自豪地回答,壓根沒意識到禍從口出這個詞硬生生在他身上實現了。

「倒掉了?」果不其然,他就說怎麼今天餓得這麼快,往常吃了塊餅乾再吃晚飯還哼唧哼唧捧著肚子喊吃不下呢。

阿福這才知道自己闖禍了,摀住小嘴拚命搖頭,胡蘿蔔和菠菜都是那麼難吃的東西,還被老師給弄成了泥混了起來,他要是不倒掉都對不起他的小肚子。

「知道錯了?」岳向南倒也沒怎麼責罵他,這種玩意兒別說孩子不愛吃,就是大人也不一定吃得下,不過表面文章總是要做一下的,不然阿福的尾巴又要翹起來了。

阿福點點頭,乖乖放下手,低著頭喃喃,「阿福知道錯了,不應該把糧食倒掉的。」這是唐缺和岳向南一直給他灌輸的思想,糧食是不能浪費的。

岳向南滿意地點點頭,心裡盤算著明天去跟老師提一提,別老弄這種亂七八糟的點心,雖然有營養,但是也得小孩愛吃才行。

看到岳向南面色緩和下來,阿福立刻又高興了,樂顛顛地跑到岳向南膝蓋上,奮力爬上去,摟住他的脖子,苦著臉訴苦道,「岳叔叔,你不知道那個芋泥可難吃了,我們班裡都不愛吃,可是老師盯著我們吃,還說不吃完就不是好孩子。」

「然後呢?」岳向南現在抱孩子已經抱得很順手了,一邊摟住阿福的小身體,怕手舞足蹈的他掉下去,一邊耐心地問道。

「我這麼聰明當然有辦法啦。」提起自己的得意事兒,阿福一臉的眉飛色舞,「我讓阿毛假裝偷溜出去玩,然後趁著老師去訓他的時候,帶著璐璐跑到了廁所,把芋泥一倒,然後水一衝就什麼都解決了。」順帶說一句,自從那次打架之後,阿毛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就成了阿福的小跟班——這也是阿福最得意的事情之一。

「這是不是岳叔叔當初教我的圍魏救趙?」阿福滿懷期待地看著岳向南,就差沒直說誇我吧,誇我吧。

「還行。」岳向南點點頭,阿福聰明還是聰明的,但是絕對不能在這種事情上鼓勵他。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才聽見門口傳來開門聲,阿福歡呼一聲,立刻滑下岳向南的膝蓋,朝門口蹦了過去,「爸爸,爸爸,你回來了!」

唐缺一邊換鞋子,一邊抱了一下阿福,「真乖,今天在幼兒園有沒有乖乖聽老師的話?」

阿福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不把今天點心的事情告訴爸爸,他有預感,爸爸可不像岳向南那樣不在意,肯定會巴拉巴拉訓一頓,讓他下次好好吃點心的。

唐缺沒在意他的糾結,將文件袋放到茶几上就往樓上走,走到一半又一拍腦袋,轉頭說道,「對了,我今晚不在家裡吃飯,你們先吃吧。」

岳向南放筷子的手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放,「怎麼,今天有事嗎?」

阿福也失望地瞪著唐缺,「爸爸,你要跟誰一起吃飯?難道那個人比阿福還可愛嗎?」哼,要是被他知道爸爸有了別的寶寶,他非去找小梅花不可。

「沒有人比阿福可愛。」唐缺摸摸阿福的頭,安撫了他之後才解釋說道,「是我初中時期的好朋友,我們失去聯絡很多年了,難得碰到就約出來吃個飯。」

「哦。」阿福接受了這個解釋,但是明顯沒精打采起來,垂頭喪氣地回到餐桌上,抱著自己的小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吃了起來。

「是什麼人?你前幾天碰上的嗎?」岳向南好似不經意地問道。

「嗯,前天正好去建設局的時候碰到的。」唐缺心不在焉地換了件衣服,「我先走了,阿福你好好吃飯。」

阿福點點頭,含淚目送唐缺出門之後才撲到岳向南身上,「岳叔叔,爸爸不要我了。」

「最近電視劇又看多了。」岳向南淡定地用手指戳戳他肉呼呼的臉蛋,「以後只許看動畫片。」

「真沒勁,又被揭穿了。」阿福嘟著小嘴巴從他身上站起來,咕嚕咕嚕扒完碗裡的飯後又一臉神秘兮兮地看向岳向南,「岳叔叔,你說爸爸的朋友是什麼人?」

什麼人?岳向南放下報紙,還真的思索起來。和他住了那麼久,自然明白他有多疼寵阿福,如果不是很要好的朋友,

他是絕對不會拋下阿福去跟別人一起吃飯的。

果然岳叔叔感興趣了。阿福再接再厲,小手扒拉著岳向南的衣角,大大的眼睛裡裝滿了狡黠,「岳叔叔,我們去看看爸爸的朋友吧?」

岳向南盯著阿福的眼睛瞇了起來,扯開他的小手,「果然最近對你太放鬆了嗎?」

阿福趕緊使出自己的纏功,抱住岳向南的大腿,「岳叔叔,我吃的好飽,我們也可以順便去散步嘛。」說著他還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肚子,以示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不行,大人談事,你去湊什麼熱鬧。」岳向南一口就拒絕了,雖然他也有些好奇,但是要讓他帶著阿福去跟蹤唐缺,殺了他也不可能。

阿福一計不成自然還有後招,蹬蹬蹬地跑到客廳,然後舉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向岳向南奔來,「岳叔叔,你看爸爸的錢包還忘在家裡了呢,我們去給爸爸送錢包吧。」

岳向南呆呆地看著阿福手中的錢包,下意識地去摸了摸自己的錢包,還好,還在,沒被阿福摸走,「你什麼時候拿走你爸爸的錢包的?」

「我才沒偷拿呢。」阿福趾高氣昂地站在岳向南面前,氣的跳腳,十分痛恨自己的人格被侮辱了,「是爸爸自己換衣服的時候忘記拿出來了。」他只不過是沒有提醒他而已。

岳向南心裡嘆了口氣,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精怪精怪的。

「岳叔叔?」阿福抬起頭,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眨啊眨的,天真無邪,「我們要去給爸爸送錢包嗎?」

岳向南認命地摸出手機,準備給唐缺打電話,問他在哪裡,順帶給他送錢包。

大獲全勝的阿福頓時喜笑顏開,露出一口白白的牙,「我來跟爸爸說,我就說是阿福發現的,爸爸一定會表揚阿福的。」

岳向南把手機遞給他,忽然有些同情唐缺,這孩子這麼小就使壞,長大了得花多少心思去教導。

果然電話那頭傳來唐缺懊惱的聲音,隨後又對表示會送錢包過來的岳向南報了地址,並且連續說了好幾句麻煩抱歉。

岳向南淡定地將手機放好,伸手跟阿福討要錢包,「給我吧。」

阿福卻臉一板,動作迅速地將錢包藏到身後,一臉警惕地看著岳向南,「不行,阿福要把錢包拿在手裡,不然你就不帶阿福去了。」

大人最愛使這招了,每次事前都哄著他們,東西一拿到手或者一知道他們想要知道的就翻臉不認人。

岳向南無奈地把他抱起來,「岳叔叔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阿福歪著頭想了半天,點點頭,大度地說道,「好吧,那就姑且信任你吧。」

看著他大人一樣的做派,岳向南忍不住失笑,敲了他額頭一記,「小壞蛋,這麼算計你爸爸,真是白養你了。」

阿福卻討好得對著岳向南笑笑,親暱地挽住他的脖子,「阿福最喜歡爸爸和岳叔叔了,以後一定會對爸爸和岳叔叔好的。」

所以可以走了嗎?阿福眨眨眼,見岳向南還沒有走的趨勢,忍不住催了催,「岳叔叔,爸爸會等急了的。」

「急什麼。」岳向南捏捏他的小臉蛋,「我總要換衣服和鞋子的吧。」

「好吧。」阿福嘟嘟囔囔,雙手捧著下巴,「果然璐璐說得對,大人出門最麻煩了。」

岳向南沒理他,自顧自換衣服。

「不知道爸爸的朋友是怎麼樣一個人呢?」阿福歪著頭想想,捂著嘴巴笑了,「真是期待呢。」

唐缺的朋友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呢?岳向南一邊換著衣服,一邊也想起了同樣的問題。



情敵相見?眼紅了

「抱歉。」唐缺接完電話,回到餐廳,對著徐少烈抱歉地笑笑,「我忘性大,居然連錢包都忘了帶出來,還是一起住的朋友發現說幫我送過來。」

徐少烈喝了一口咖啡,笑著回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頭沒腦的。」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麼高智商。」唐缺不服氣地頂回去,「以前老師都說整個班就你一個頭腦在水準線之上的。」

徐少烈興致缺缺地放下勺子,搖搖頭,「其實我也不聰明,只是放在了那個班級就顯得特別聰明了而已。」如果他足夠聰明,當初就不會害怕恐懼,以至於到今天還猶豫不決,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唐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搔搔後腦勺,岔開話題道,「我發現每次和你一起出來吃飯,你總愛點咖啡。」說起來那時候,徐少烈還是中學生,可是每次跟唐缺出來偏偏愛裝深沉,點上一杯苦的要死的咖啡,然後被唐缺嘲笑一番。

「開始只是想裝大人,後來喝著喝著也就習慣了,現在不喝咖啡反而覺得不習慣了。」徐少烈低下頭,晃著杯子裡的咖啡,「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讓你不知所措,像是中毒一樣。」

「什麼?」唐缺沒有聽清,忍不住湊近了一些。

「沒什麼。」徐少烈打起精神,將文件包裡的文件遞給唐缺,「對了,已經蓋好章了,還給你。」

唐缺立刻將剛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結果文件喜笑顏開,「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估計還得跑上好幾趟呢。」跑幾趟倒也無所謂,但是頂著大太陽的,唐缺實在不想跑來跑去。

「小事。」徐少烈擺擺手,溫言說道,「以後建築上的事情你來找我好了,小事還是可以幫忙的。」

唐缺眉目彎彎,感嘆道,「果然還是老同學好。」

「什麼話。」徐少烈不在意地抿了一口咖啡,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握緊了,裡面滿是汗水,「你……」

「什麼?」唐缺從炒飯裡抬起頭,嘴角粘了一粒飯尤還不知,懵懂地看著徐少烈。

「沒事。」徐少烈失笑,搖搖頭,把身子湊了過去,手自然而然地將他嘴邊的飯粒抹去,「你怎麼也跟以前一樣,老愛把飯吃到邊上。」

唐缺一下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小小的砲彈猛然撞進他的懷裡,「爸爸!」

「爸、爸爸?」徐少烈目瞪口呆地看著穿著白色帶有小黃鴨短袖的阿福快手快腳地爬上唐缺的膝蓋,熟練的動作明顯表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等等。」徐少烈覺得自己的腦子快打結了,唐缺結婚了?還有了一個孩子?那他這幾天沒日沒夜的糾結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是你的孩子?」徐少烈話問出口的時候帶著一絲希望,或許是親戚家的孩子呢,或許是他聽錯了呢。

「對啊。」唐缺明顯帶著幸福的表情卻擊碎了他的希望,「這是我兒子,唐小福。」

「阿福,叫叔叔。」唐缺把阿福放在膝蓋上,捏捏他的小臉蛋,「這是徐叔叔。」

阿福絲毫不怯生,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徐少烈,綻開一個甜甜的笑容,軟糯糯地叫了一聲,「徐叔叔好,我是阿福。」

徐少烈正想說什麼,就看到隨之而來的人影,一愣。

「唐小福,叫你走慢點聽不懂嗎?」岳向南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唐缺身上,聲音低沉,聽起來不怒自威,動作卻輕柔無比地自唐缺懷中抱起阿福,「再跑這麼快,以後就不帶你出來了。」

阿福乖乖地縮在他的懷裡,動也不敢動,看起來委屈得不得了,連小嘴都嘟了起來,求救似的目光看向唐缺,「爸爸……」

徐少烈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後,站起身,鎮定地對著岳向南點頭,「岳總,您好。」

即使抱著孩子依舊無損於其俊朗形象的岳向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記憶力很好,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你是?」

「上個月我們顧局長和您一起吃飯的時候我也去了。」徐少烈很坦然,一點也沒有因為自己地位卑微而有什麼不好意思,「不過您應該沒看見我。」

「建設局的?」岳向南在唐缺身邊坐下,不在意地說道,「我倒是沒有聽唐缺說過你。」

徐少烈拿不準唐缺和岳向南是什麼關係,謹慎地回答道,「我們是初中同學,那時候關係不錯,不過後來失去聯繫了,最近才聯繫上。」

岳向南點點頭,抱著阿福自然而然地看起了菜單,「你們聊吧,別管我們了。」

唐缺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只能壓下自己怪異的感覺,「既然你們都認識了我就不介紹了。」

徐少烈這時候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瞄了一眼岳向南後似乎隨意問道,「岳總現在和你一起住嗎?那阿福的媽媽呢,怎麼不見她一起過來?」

「哪裡有媽媽,阿福只有我而已。」直爽的唐缺一點都沒發現徐少烈的探聽之意,直接地將所有事情都抖了出來,「因為工作的原因,阿福和我現在寄居在岳向南的家裡,所以也就認識了。」

岳向南挪了挪位置,心裡覺得有些不舒服了,阿烈阿烈的叫得也太親熱了,怎麼說兩個人都失去聯絡這麼久了,怎麼還是這麼親密。

徐少烈多麼精明的一個人,立刻從唐缺不多的話語裡推理出三人的關係,心頓時放下來一半,推了推眼鏡,笑了,「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結婚了都不通知老同學呢。」

「我沒錢又沒房的,誰要?」唐缺擺擺手,「還是工作比較重要,特別是有了阿福之後,反正我只要阿福就夠了。」

窩在岳向南懷裡玩手指的阿福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驕傲地大聲說道,「阿福也最愛爸爸了。」

徐少烈伸手讓服務員送過來一個冰淇淋,遞給阿福,開玩笑地說道,「叔叔賄賂你一個冰淇淋,你也喜歡叔叔好不好?」

阿福捧著冰淇淋,偷瞄了一眼岳向南,見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小臉上閃過一絲糾結,要不要為了一個冰淇淋就背叛岳叔叔呢?

岳向南動作溫柔卻迅速地將冰淇淋從阿福手中拿開,放到桌子上,表情嚴肅堅定,「不好意思,我規定了他不能吃冰淇淋,太涼了,對他的身體不好。」

阿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愛吃的巧克力冰淇淋長了翅膀飛走了,卻絲毫不敢反駁,在家裡岳叔叔的話永遠是對的,如果岳叔叔錯了請參照第一條。

面對徐少烈愕然的眼神,唐缺淡定地舀了一勺冰淇淋放進口中,「他管阿福管的很嚴。」有時候他都不知道到底他是阿福的爸爸還是岳向南是。

徐少烈笑笑,並沒有生氣,反而跟唐缺扯起了以前初中時候的趣事。唐缺也時不時興奮地插上兩句,壓根就把旁邊的岳向南忘得一乾二淨。

「岳叔叔,爸爸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阿福失落地嘟起嘴,這是第一次他還在唐缺身邊,唐缺卻沒有記起他。

「他有自己的朋友圈。」岳向南倒是很淡定,「就像平時你跟璐璐玩的時候也把我忘了啊。」

阿福小大人一樣地嘆了口氣,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岳向南,摸摸他的頭髮,「原來岳叔叔每天就是用這種心情等著我放學,我終於知道了。」岳叔叔好可憐哦。

岳向南僵住了,好吧,他真是錯了,他就不該對阿福有什麼期待的,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果然有道理。

不過岳向南是什麼人,這種局面都不知道經歷多少次了,對著阿福耳語了幾句,立即引得阿福連連點頭,笑得鬼鬼祟祟,「嗯,岳叔叔我知道了。」

「唐缺。」岳向南拍拍他的肩膀。

正笑得開心的唐缺轉過頭,看向岳向南,「怎麼了?」

「我和阿福先回去了,你別太晚。」岳向南將唐缺的錢包遞給他,站起身,囑咐道,「明天還要上班。」

他的口氣熟稔而帶著親密,唐缺一向習慣了,也沒在意,點點頭,「好的,我明白。」

徐少烈卻收起了眼裡的笑意,目光直直對上岳向南的,挑釁?

來而不往非禮也,更何況他本來就是這麼小心眼的男人。岳向南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阿福,跟爸爸和徐叔叔說再見。」

阿福彎腰在唐缺臉蛋上親了一下才可憐兮兮地露出一臉被丟棄的模樣,「爸爸要快點回家,阿福在家裡會很想很想爸爸的。」想了一下又補充道,「想到睡覺都睡不著。」這樣說的話,爸爸就會早點回家吧。

果然,唐缺忙不迭地點頭,「嗯,我也回去吧,時間是不早了。」又轉頭歉意地看向徐少烈,「不好意思,我要先回去了。」

「嗯,沒事,時間也差不多了。」徐少烈目光狀似無意地瞥過笑得一臉偷雞賊樣的阿福和抱著他的岳向南,「下次再出來一起吃飯吧。」接著又補充道,「去我家裡,你記得的,我那時候總是做飯給你吃。」

「對,你做飯的手藝很好。」唐缺看著微笑的徐少烈,感慨道,「不過我也不差,下次我們一起做飯肯定很好吃。」

「那就說定了。」徐少烈點頭說道,「呀,好像輸了呢。阿福看了一眼沉著臉的岳向南,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似乎岳叔叔輸給了徐叔叔的樣子。

「回家了。」岳向南一向嚴肅的臉上難得溫柔地笑笑,阿福卻打了個寒戰,「阿福,回家記得喝牛奶,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早上把牛奶倒進水槽裡的事情。」

他就知道!阿福一臉苦逼地看著還在跟唐缺說什麼的徐少烈,徐叔叔,不如你帶我回家吧……



表白

「然後呢?」徐少烈將一罐汽水丟給唐缺,自己也開了一罐,倚著冰箱喝了一口,「回家之後阿福沒有跟你吵嗎?」

「沒有。」唐缺舒坦地窩在徐少烈家的沙發上,就像以前他們初中時做慣了的那樣,「阿福很乖,雖然有時候愛撒嬌了一點,但是是個好孩子。」

「嗯,不過你們這樣總不是辦法。」徐少烈在他旁邊坐下,說道,「他以後上學總要戶口的,不然都沒法兒上學。」

提起這事兒,唐缺也犯愁,「我也想過這件事,但是實在上不了戶口,如果照實說我撿到他的話,估計就要直接送孤兒院去了。」一想到要和阿福分開,唐缺就覺得難受。

「也許是我和這個孩子真的有緣分吧。」唐缺喝了一口汽水,仰頭看著天花板,「不過好在還有緩衝的兩年時間,說不定這事兒會有轉機呢。」

「嗯,你自己注意就好。」徐少烈跟唐缺的樂觀天性不同,他更冷靜,遇到事每每都規劃好後面幾步,見唐缺還是自欺欺人,也沒多勸。

「對了,說正事吧。」唐缺嘆了口氣,也不願多談阿福的事情,直起身子,正色道,「你打電話說集遠大廈的事情你有想法是怎麼回事?」

這一次唐缺來到徐少烈家就是因為他不知道打哪兒打聽出來他在查集遠大廈施工的事情,然後打電話丟下一句,「事兒我知道一點內情,你週日過來一趟吧。」

「集遠的工程隊恰巧是我之前實習過的單位,所以我也幫你打聽出不少東西。」自從知道集遠大廈這個燙手山芋被唐缺接手了過去之後,徐少烈私下找了不少朋友,陸陸續續打聽出了一些東西,「基本都在這個簿子裡了,你回去帶給岳向南看吧。」

徐少烈丟給唐缺一本厚厚的簿子,「事關重大,證據他們都不敢給我,但是如果岳向南信得過我的話我就親自去幫他找證據。」憑藉著他的身份和朋友關係,怎麼也比唐缺容易得多。

唐缺呆呆接過簿子,眉頭皺緊,「阿烈,這件事一個弄不好就要牽連很多人,你還是不要牽扯進來了。」徐少烈家的情況他也清楚,普通工薪家庭,沒什麼背景,萬一被報復,即使革職都是輕的。

「別把我想的這麼弱好嗎?」徐少烈的手好似不經意地拂過唐缺的臉,滿不在乎地笑笑,「笨蛋,我比你想像中的厲害得多,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可是從來不做的。」

「不行,這是我們的事情,怎麼能牽連到你呢。」唐缺還是搖頭,「有這個簿子就夠了,我和岳向南再順籐摸瓜下去,未必需要麻煩到你。」

徐少烈既然已經下了決心怎麼會半途而廢,當下立刻說道,「你打電話給岳向南吧,我直接跟他說。」有些事情,還是直接對上比較好。

唐缺在他面前一向都弱勢,當下立刻投降,撥了電話後正準備說話,電話就被徐少烈搶了過去,「我親自跟他說。」

唐缺也不知道兩個人到底說了什麼,反正最後當徐少烈掛下電話的時候臉色並不好,還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麼樣?」唐缺收起手機,小心翼翼地問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岳向南了,如果他毒舌起來,簡直誰也招架不住。

「沒事。以後這件事你不用管了。」徐少烈擺擺手,看起來事情比他想像的還要複雜啊,「我會和岳向南直接聯繫的。」

唐缺雖然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似乎是不歡而散的結局,即使後來他說了不少兩人當初的趣事,徐少烈的眉頭依舊蹙著,好像在考慮什麼事。

「那我先走了。」說了一會兒話後,唐缺記掛著還在家裡的阿福,就說要走,「走之前阿福還扒著我的褲腳要我早點回去呢。」

「唐缺。」徐少烈送他到門口,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阿烈。」倒是唐缺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如果有什麼不對就別做了,我去跟岳向南說。」他還以為是徐少烈擔心工程的事情。

徐少烈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本想摟住他的手又放了回去,「如果,如果可以,還是不要和岳向南走得太近了吧。」

唐缺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苦笑道,「我知道的,我和他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使現在有交集也不可能成為朋友的。」他誤會徐少烈的意思了,以為他擔心自己和岳向南成為朋友,岳向南卻不這麼認為。

「唐缺啊唐缺,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遲鈍。」徐少烈無力地拍拍他的頭,像是個哥哥一樣,「我真是同情我自己,也同情那個男人。」

唐缺不明白,不過徐少烈也沒讓他明白,打趣道,「行了,你回去吧,免得回去晚了你家阿福在某人的攛掇下打電話到我這裡要爸爸。」

這次唐缺明白了,故意板起臉用手肘撞了一下徐少烈,「你這個話要是被阿福知道你就完了。」

阿福很記仇,要是被誰欺負了,當時他肯定就忍下了,但是一轉身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岳向南告狀就是趾高氣昂地指揮著他手下的「小弟」欺負回去。

「那我賄賂他行不行,最好讓他連帶他爸一起賣給我。」徐少烈半開著玩笑說道,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唐缺心裡一登,臉上卻若無其事,捶了他一記,「我真的要走了,下次再見吧。」

「嗯。」徐少烈點點頭,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猛然抓住唐缺的手,「唐缺,你……」

「阿烈,我真的有急事,先走了。」唐缺卻不等他的話說完,急匆匆地收回手,慌慌張張就想離開。

徐少烈阻攔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樓道口,然後無力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手上似乎還殘留著唐缺身上的溫度。

「唐缺。」我很後悔,很後悔當初沒有抓緊你的手,才讓你今天從我的手中溜走。徐少烈偏著頭看向外面的夕陽,如果時間能夠倒流,那個時候的他應該會更勇敢吧。

「可惜了。」他輕輕呢喃著,不知道是可惜自己的愛情,還是哀悼逝去的青春。

唐缺一路奔跑,甚至顧不上週圍詫異的眼神,彷彿他的世界裡只有奔跑。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徐少烈對他居然是這種感覺,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當他對上他眼裡的灼熱的時候,他一瞬間明白了,但是他什麼都不敢說,只能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跑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

唐缺在初三的那年就已經明白自己的一生完了,但是徐少烈他怎麼能……他是徐少烈啊,他曾經那麼崇拜仰慕的少年。即使到現在,他依舊在心裡某個角落悄悄地崇拜甚至嫉妒著他,偶爾幻想著自己的人生也像他這樣完美順遂。

唐缺昏昏沉沉地回到家的時候,還在想著這個事情,甚至連阿福撲上來都沒有在意。

「爸爸怎麼了?」這是第一次阿福被唐缺忽略,撲了個空的阿福愕然地看向岳向南,不解地歪了歪頭。

「乖,一邊玩會兒。」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麼的岳向南幾不可聞地嘆口氣,大概今天徐少烈被自己刺激的太狠了,不然不可能連這點情緒都控制不住。

「唐缺。」岳向南走到唐缺身邊,將一杯溫水放在他面前。

果然唐缺茫然地抬起頭,彷彿不明白自己怎麼在這裡。

「今天跟徐少烈談得不順利嗎?」岳向南故意以輕鬆的口氣說道。

「沒什麼。」唐缺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用手擦了幾把臉,想要起身。

「去看看阿福吧。」岳向南也沒為難他,自己取過水杯喝了一口,順著他的話岔開話題,「你今天回來沒抱他,他很傷心呢。」

「阿福。」唐缺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心裡全是歉意,「真糟糕。」自己再怎麼情緒低落也不該忽略阿福。

「他在遊戲室裡。」岳向南淡定地替他指明方向,很不想告訴他,其實他現在自動腦補傷心低落的阿福正在玩遊戲玩得興奮著呢。

「我趕緊過去。」一牽扯到阿福,唐缺什麼心思都沒了,將徐少烈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逕直往遊戲室裡走。

「阿福果然是大殺器啊。」岳向南滿意地抿了一口水,只要祭出這個武器幾乎沒有打不倒的敵人。

徐少烈?他還是太嫩了。


危機

當岳向南打開門看見徐少烈的時候並不意外,乾脆利落地轉身,「進來吧,唐缺和阿福在遊戲房裡玩。」

徐少烈嘴巴動了一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進門,按照岳向南指引的方向走上樓。

遊戲房裡,唐缺坐在沙發上,左手抱著阿福,右手夾著一本童話書,一邊低聲講著什麼,阿福全神貫注地盯著書,聽得認真。

「唐缺。」徐少烈看了好一會兒,才出口喚道。

唐缺從書中抬起頭,怔忡了一會兒才把阿福放下,站起身走了過來,「阿烈,你怎麼過來了?」

「我對你還不清楚嗎,如果我不過來解釋,大概你一輩子都不會來找我了。」徐少烈無奈地笑笑,「去客廳談談吧。」

唐缺點點頭,囑咐了阿福兩句後跟著他下樓,順手倒了兩杯水,放在茶几上,「喝水。」

岳向南原本在沙發上看報紙,見兩人一臉嚴肅樣的坐下,頓時直起身,準備離開,被徐少烈阻止了,「沒事,我只是跟唐缺說一些話而已,你不用迴避。」

見徐少烈不在意,岳向南也就坦然坐下了,「那你們自便吧。」

唐缺一直默不吭聲,低著頭看著地板,彷彿上面有什麼花紋值得細細研究一般。

「唐缺,我最討厭你的這個性子,明明心裡比誰都清楚,卻老愛裝作鴕鳥。」看到他這個樣子,明明之前想好要好好平靜說話的徐少烈就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別轉頭,別低頭,看著我。」

唐缺依然扭著頭,不說話。裝鴕鳥怎麼了,鴕鳥也有生存的權利,鴕鳥蛋還很好吃呢——哦,抱歉,他走神了。

徐少烈頹然倒在沙發上,很有言情文男主范兒地用手抹了一把臉,「抱歉,我太衝動了,不過既然把話說開了也好,我就是喜歡你,從初中的時候就開始了。」

話頭一旦開始,徐少烈也就絮絮叨叨下去了,「那個時候我也不敢跟你說,所以後來失去聯絡開始的時候我還鬆了一口氣,覺得我終於能恢復正常了。但是,如果愛情這種事能夠這麼簡單就好了。」

徐少烈只覺得口中苦澀無比,開口也越發艱難起來,「但是我一直忘不了你,很想見你。」

「要是這一次我們沒有碰上就好了。」唐缺喃喃道,他的性格軟弱,只希望自己這一輩子能夠平平安安,不妨礙任何一個人的人生,但是他現在終於發現,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夠控制的。

「不,我覺得這一次我們能夠碰上實在太好了。」徐少烈卻搖搖頭,他曾經也這麼想,但是當他苦思冥想終於跨過了這條檻之後才發現,其實事情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糟,「因為,這一次我終於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了。」

其實最艱難的時刻並不是真正做一件事的時候,而是之前反覆猶豫,舉棋不定,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的茫然。徐少烈自負聰明,卻也足足用了七八年才明白這個道理。

「阿烈。」唐缺吐出這兩個字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想辯解自己喜歡的是女孩子,軟軟綿綿的女孩子,但是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唐缺,我知道我說這話時機不對,可是這一次我決定不逃了,也不讓你逃了。」徐少烈不等他說完,直接說道,「我也不求你現在就接受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夠……」

徐少烈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過,說了幾遍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該說什麼。

果然表白什麼的最傻了。一直躲在一旁看戲的岳向南心裡冷笑了一下,徐少烈這人就是典型的理科男,解題工作挺厲害的,邏輯思維也強悍,但是一碰到情感問題就瞎了。

「唐缺。」岳向南將水杯往他那裡推了推,故意瞥了一眼徐少烈後才溫言說道,「水涼了不好,喝點吧。」

果然唐缺飛快抓過一杯水,三兩口灌下,用袖子抹了抹嘴,一臉的痛苦糾結。徐少烈要是今天沒來這一出,他還可以當做不知道,但是他都把話擺在了明面上,叫他怎麼應對。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不好,唐缺一邊想著,一邊恨恨瞪了徐少烈兩眼,這不是截斷他後路,逼他表態嘛。

徐少烈在他用袖子抹嘴的時候嘴角就不引人注目地抽了抽,再一次哀嘆自己獨特的審美眼光。

唐缺喝完了也不說話,徐少烈也不說話,岳向南就更不會開口了,氣氛一下頓時微妙起來了,甚至唐缺都有一種空氣凝固住的感覺。

「爸爸,岳叔叔,你們在幹什麼?」就在誰也不願意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時候,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沙發背後響起,然後探出一個小腦袋,手裡還不忘捏著他最愛的小黃鴨。

「阿福?」唐缺暗暗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感謝他的及時出現給他解了圍還是生氣他沒有聽他的話乖乖待在遊戲室裡。

阿福三兩下爬上沙發,很有自覺地躲到了岳向南懷裡,「我看爸爸都不說話,那麼就阿福說話吧。」

阿福其實已經躲在一旁好久了,雖然不明白那個陌生的徐叔叔到底說了什麼,但是似乎爸爸和岳叔叔都不太高興的樣子,那為什麼不趕他出去呢?

阿福想著搖搖頭,一臉的困惑,璐璐說得對,大人真複雜,他還是不要長大了吧,一直小小的也很好。

果然不枉我這麼疼你啊。岳向南眼含讚許地摸摸阿福的頭,等會兒獎你一塊巧克力。

兩塊。阿福昂著頭,一步也不退縮。

那就一塊也沒有。岳向南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神變得冰冰冷冷的。

那好吧。阿福學著大人樣聳聳肩,一臉「我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一塊就一塊吧,總比沒有好。

這兩人之間的互動唐缺和徐少烈自然沒發現,不過被阿福這麼一打岔,徐少烈也就不好繼續剛才的話題了,「那唐缺你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唐缺輕微地點點頭,想站起身送他出去,被徐少烈攔住了,勉強擠出笑臉說道,「用不著,什麼時候我們這麼生疏了。」

唐缺也沒聽,堅持把他送到門口,直到他轉身離去才開口說道,「你說的那件事,我會考慮的。」

徐少烈不敢置信地回頭,他沒想到這一句話有一天會從唐缺嘴裡說出來。

唐缺的目光平靜而悠遠,彷彿和之前的他不是一個人,「你說得對,我逃了很久很久,所以這一次我不會逃了。」

就像徐少烈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樣,他也沒有想到一向冷靜理智的徐少烈會這麼勇敢堅持。他承認他打動了他,即使自己現在沒有喜歡上他,但是也許和他戀愛,感覺也不壞吧……

唐缺很迷惑,他失去愛人的能力很久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喜歡上徐少烈,所以只能試著去看看。但是這已經足夠讓徐少烈驚喜,他本來就沒指望唐缺一下就接受他,現在的結果是最好的結果。

唐缺回到客廳的時候,腦子還昏昏沉沉的,卻一下被岳向南驚醒了,「工地出事了,你跟我一起去。」

「什麼?」唐缺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被岳向南拉住往外快步走去,「發生什麼事了?」

岳向南一邊走,一邊跟他解釋,「剛剛我的助理打電話給我,集遠工地的工人罷工了!」該死,他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和徐少烈的動作太大,引起老傢伙們的反彈了。

唐缺一聽就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頓時放棄了反抗,任由他拉著自己走,「難道就是他們慫恿的?」

「對。」岳向南現在惱火的不得了,語氣也低沉了不少,「現在情況已經很緊急了,據說他們聲勢浩大,還打出了橫幅,說要讓電視台曝光。」

因為工程還沒通過驗收,所以星美公司便沒有把工程款打過去,沒想到那幫老傢伙們居然揪住這一點來攻擊他。

「如果電視台一來就完了。」唐缺當即說道,「不管最後是不是我們錯,影響太壞了,一定要阻止。」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用上了「我們」。

「嗯,我已經派人去聯絡電視台的熟人了。」岳向南打開車門,鑰匙一插就要發動。

「等等。」坐在副駕駛的唐缺突然感覺不對,按住岳向南的手往後面一看,臉色一下沉了下去,「阿福,你怎麼在這裡?」

剛剛兩人都匆匆忙忙的,居然沒意識到阿福跟著他們來到了車庫。

阿福一點也沒意識到唐缺和岳向南的氣急敗壞,笑嘻嘻地坐在後座玩他的玩偶,漫不經心地說道,「阿福也要去。」

「不行,你……」唐缺剛要讓他下車,岳向南卻已經發動汽車,往外面開去,「算了,讓他跟著吧,沒事。」

唐缺沒辦法,瞪了一眼笑得開心的阿福,等回來再收拾你。

 

解決

岳向南的車子剛剛駛進停車場,他的助理已經等在那裡了,見他出來,急急迎上去,「岳總,現在他們已經圍堵了將近一個小時了,周圍好多圍觀的群眾都在看熱鬧。」

「那你怎麼不早通知我?」岳向南聲音冷冷的,聽不出喜怒,但是明顯的在臉上有了惱火。

「我以為我能夠處理好的。」男助理低著頭,不敢大聲說話,「對不起。」

唐缺抱著阿福快步跟上岳向南的腳步,「別急,之前我有跟這個建築隊合作過,應該可以說得上話。」

「嗯。」岳向南神色緩了緩,瞟了一眼阿福,指指自己的助理說道,「小蔡,你幫我照顧好阿福,工地這麼亂,我和唐缺也顧不上他。」

小蔡看了眼默不作聲的阿福和唐缺,伸手把阿福抱了過來,超出預想中的體重讓他的手軟了軟,差點沒接住。

果然減肥要從娃娃抓起。小蔡的手抱著軟軟的胖乎乎的阿福,暗地裡感嘆一句,拯救超重兒童什麼的還是有必要的。

阿福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樣,白了他一眼,繼續玩自己的小肉手。哼,真沒眼光,這叫福氣懂不懂!

唐缺和岳向南來到工地的時候,工人們的示威已經告一段落,百八十個人全都坐在地上,攤著巨大的紅幅,上面鮮黃色的「還我工錢!」顯得特別觸目驚心。

見到來人,領頭的一個抬頭看了一下,沒在意,「別隨便找個人打發我們,讓能做主的過來。」

「我就是能做主的。」岳向南壓住火氣,脫下西裝交給小蔡,慢吞吞擼起袖子,蹲下,伸出一隻手,白皙的膚色在太陽底下特別耀眼,「你好,我是岳向南。」

「你就是那個什麼狗屁岳總?」穿著白色背心藍色短褲的領頭人終於正眼看了他一眼,揮揮手,「握什麼手,只要你一句立馬發工資,我們馬上就走,再也不礙你們的眼。」

岳向南沉默了半晌,「能進屋裡說話嗎?」

「進什麼屋裡,只要你一句話,其他免談。」領頭的人說話很生硬,但是擲地有聲,引起後面一片附和聲。

唐缺狐疑地看了一眼岳向南,岳向南應該不是這種拖欠工資的人啊,想到這裡,他把頭湊近了他耳朵,「怎麼回事?」

岳向南語氣裡不無惱怒,「工程款根本沒有撥到我這裡,按照他們說必須要通過驗收才能撥錢。」他手裡沒錢,也沒有權利要求撥款讓他怎麼對付這幫工人。

唐缺沉吟了一下,「我試試跟他們交涉吧。」

其實許多地方都是等到工程驗收完畢之後才把餘款發下去的,所以如果不是後面有人挑唆,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嗯,拜託你了。」岳向南用手緊握了一下唐缺,低聲囑咐道,「不成功也沒關係。」他不想讓唐缺壓力太大,反正總是有解決的辦法的。

唐缺沉著地點點頭,上前一步,臉上像往常一樣掛著輕鬆的笑意,「李工,好久不見了。」

帶頭的白背心一愣,狐疑地打量著唐缺的臉,「唐缺?」隨即又立馬警惕起來,「你跟他們一夥兒的?」

「我真該慶幸你還認識我嗎?」唐缺苦笑一下,比了比岳向南,「我現在的老闆。」

李工面上的警惕之色更明顯了,後退兩步,揚言道,「唐缺,我跟你交情歸交情,這次的事情你要是插手我們就連朋友都沒的做。」

唐缺搔搔頭,心裡嘀咕著上面的人到底給他們灌輸了什麼話,居然這次態度如此強硬。

「我的為人你還信不過嗎?」唐缺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低著頭,跟他咬耳朵,「當初你那裡那麼多事兒,可全是我幫你解決的,這次給我一個面子,去裡面商量商量再說,怎麼樣?」

李工這人他知道,為人仗義、熱情,是一個很難得的好人,但是缺點就是太過於衝動,常常被人一挑唆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替人出頭,這一次的事情,他相信絕對不是李工跟人約好了搆陷岳向南的。

李工猶豫了一下,唐缺的好人性格在圈內是出了名的,「我不是不信你,但是有什麼不能在外面講的呢?」

看起來冷冷站在一旁,卻豎起了耳朵偷聽的岳向南幾乎要被他質樸的言語給逗笑了,他相信李工是無辜的,但是後面百八十個工人裡絕對已經有人被收買了。

「牽涉到別人公司的利益,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吧。」唐缺聽他猶豫的口氣趕緊加了一把火,「放心,我今天就是拼著在圈子裡的名聲,也一定把你們之間的問題給解決了。」

李工正準備答應,後面突然傳來一個突兀的聲音,「李工,你鬼鬼祟祟跟這個男人說了半天,不會準備投降叛變吧!」

「那個小兔崽子說的,趕緊站出來!」李工一聽就跳腳了,他最珍惜自己的名聲,這句話對他無疑就是打臉,「滾出來,別讓我廢話。」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他本以為自己說出這句話後旁邊的人會響應,沒想到四下看看,都是一臉的不屑。

他進入工地不久,所以並不明白李工在建築隊的影響力,更何況有不少工人已經認出了唐缺,心裡自然更偏向他們。

李工知道他是臨時工,斜瞥了他一眼,對著大夥兒說道,「我和負責人先進去談談,大家放心,總會為你們討一個公道的。」

工人們竊竊私語,有人似乎想說什麼,攝於李工的影響力又不敢開口。

「加上我的保證。」唐缺一反平日裡的軟弱沒脾氣,揚著頭,鎮定自若地說道,「我唐缺今天就把話兒撂在這兒了,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唐工,我信你。」一陣沉默之後,有人率先開口,「就憑你上次幫我們的情分,我知道你錯不了。」

有人開口了之後大家也紛紛開口,七嘴八舌的,但是都一個意思,他們相信李工和唐缺,願意把信任交給他們。

岳向南舒出一口氣,只要他們肯談,他就有把握說服他們,現在唐缺已經幫他把路鋪好了,就看他了。

李工招呼了自己的徒弟跟著他們走進屋子裡,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岳總,現在你可以給我們解釋了吧?」

岳向南三言兩語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最後肯定的說道,「並不是我不願意給你們打工程款,而是這筆錢根本不在我手上。」

「那就是說只要通過驗收才能拿錢咯?」李工臉上一鬆,隨後一拍腦袋,明白自己中了圈套,「我們聽到的消息是上頭的人說星美內部出現資金困難,不準備把錢給我們了。」

「不會的。」岳向南眼神平靜無波,語氣帶著堅定,「只要我還在星美一天,就絕對不會拖欠各位的款項。」

「我們又憑什麼信你?」也許是岳向南的模樣過於高傲,惹惱了跟李工一起來的另外一個人,「反正你們這種上位者只要撥動嘴皮子就是了。」

一看又有發展成火藥庫的趨勢,唐缺趕緊出來救火,「大家都平靜一點,沒什麼不能商量的。」

李工狠狠瞪了自己徒弟一眼,正色道,「岳總,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也願意相信你,但是外面的兄弟不相信你我也沒有辦法。」

「要不,這樣吧,岳向南你寫個紙條保證一下?」唐缺在一旁給他出餿主意。

岳向南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他這輩子活到這麼大,只有他質疑別人的份還真沒別人懷疑他呢。這樣一來,事情就又陷入了僵局。

「岳叔叔的脾氣真臭。」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溜到岳向南邊上的阿福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你應該聽爸爸的話,不然下次你想吃龍井蝦仁的時候,爸爸就不會不願意給你做了。」

龍井蝦仁是唐缺的拿手好菜,但是因為蝦仁要現剝才好吃,所以唐缺只做了一次就嫌太麻煩不肯做了,岳向南念叨了好幾次都裝作沒聽見。

阿福脆生生的童音一出來,所有人都沉默了,就連小蔡也用微妙的眼神打量著唐缺,難道自己要多一個老闆娘?

「阿福,我真想宰了你。」岳向南覺得自己到今天都沒宰了這個臭小子真是脾氣太好了。

「爸爸,岳叔叔要宰了我。」阿福裝作害怕的樣子,快手快腳爬進唐缺的懷裡,「他肯定是怕我搶了你的寵愛,就像電視劇裡演的一樣,皇后怕別的妃子搶了皇上的寵就要殺人滅口。」咦,不對,他是皇帝,怎麼能是妃子呢?小阿福頓時陷入糾結了。

阿福本來就口齒伶俐,說這話的時候又繪聲繪色,這下連李工和小蔡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剛才嚴肅緊張的氣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缺,你教的好兒子。」岳向南狠狠瞪了阿福一眼,心裡的氣卻不知不覺消了。

唐缺無辜地聳肩,他才是躺著也中槍,只能恐嚇自己懷中的小孩,「阿福,以後不許再看電視!」

阿福樂滋滋地翻了個身,當做沒聽到。不管是爸爸還是岳叔叔,說這話還少了嗎,最後還不是只要他一撒嬌就忙不迭地給他開了電視機。

「李工,我來寫個保證書吧。」岳向南拋開了自身固有的優越感之後也想開了,主動說道,「我岳向南白紙黑字向你們保證,只要一通過驗收,立刻打款。」

李工和徒弟對視一眼,點點頭,「岳總,我們信你這一回。」

看到事情終於解決,唐缺鬆了口氣,倒是阿福戳戳他的胳臂,粉嫩的肉胳臂圈住他的脖子,討好地笑笑,「爸爸。」

「怎麼了?」唐缺知道要不是阿福橫插一腳,岳向南也沒這麼容易妥協。

「晚上吃龍井蝦仁吧。」阿福忽然接收到岳向南方向投過來的視線,連忙補充道,「我們三個一起吃。」

岳向南滿意了,繼續低下頭寫保證書,晚上的龍井蝦仁完全能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唐缺點頭答應了,但是心裡似乎怎麼都覺得不對,明明就是岳向南和建築隊之間的矛盾,怎麼最後做出犧牲的是自己呢?



較量

「喏,給你,全在裡面了,不管是照片還是數據,詳細的很,夠你狠狠向你家那幫老傢伙們開一炮了。」徐少烈沒好氣地丟給岳向南一個U盤,自己自顧自在沙發上坐下。

「他們沒為難你?」岳向南食指和中指夾住U盤,不住把玩著,「你確定沒被發現。」

徐少烈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男人就這麼不放心他?「別擔心,我承諾的東西總是會做到的,他們即使懷疑我又怎麼樣,手又伸不到我這裡。」

「你還是小心點。」岳向南難得多囑咐了他一句,「如果被他們知道是你把證據給我的話,肯定會採取報復行動的。」

「放心吧,我自己有數,你以為我是唐缺那個沒頭沒腦的。」徐少烈不在意地擺擺手,看了看四周,「對了,怎麼沒見唐缺?」

「在幫阿福穿衣服。」岳向南悠閒自在地喝了口咖啡,「你來的時間不巧,哪兒有大清早就直闖別人家的。」

「我是來找他約會的。」徐少烈挺直了胸膛,理直氣壯地炫耀,「他答應我考慮了。」

嗯?岳向南聞言眉頭一挑,唐缺這個軟包子居然會答應考慮?看來徐少烈的一番功夫也沒有白下。

「你把這件事告訴我是想說明什麼呢?」沒有徐少烈預想中的動怒,岳向南淡定地把咖啡杯放下,語氣裡帶著淡淡的嘲諷,「再說只不過是考慮而已,徐少烈,你該不會天真的意味考慮就是答應了吧?」

再說唐缺這麼猶豫糾結一個人,你要是不逼著他,他能考慮上一二十年呢,可惜徐少烈沒明白,要不然就不會樂滋滋地過來跟他炫耀了。

徐少烈語塞,隨即不服氣地反擊,「總比你什麼都不做好吧?」起碼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岳向南搖頭不語,徐少烈還是沒看明白,不過也難怪了,唐缺這種彆扭的性格非一般人能理解的。

「岳叔叔!」就在兩人的氣氛陷入僵局的時候,阿福軟糯糯的童音飛快從樓梯上傳來,「你看,你看,爸爸幫我打扮的,好看不好看?」

阿福壓根沒注意到徐少烈,得意地在岳向南面前轉了一個圈,「這是爸爸給我買的新衣服,好看嗎?」重點是如果週一他穿去學校的話,會把璐璐迷倒吧?據說女生都喜歡這種紳士范兒。

岳向南倒是認認真真看了阿福今天的衣服,經典的黑色小西裝配上紅蝴蝶結。看來唐缺是很認真想打扮阿福的,可是你能想像一個軟軟白白的包子被黑色西裝包圍的感覺嗎?

「太胖了。」岳向南毫不留情地下了結論,「阿福,你要減肥了。」

減、減肥?這兩個字彷彿兩塊巨石狠狠砸中了阿福,把他砸的暈頭轉向,岳叔叔居然說他需要減肥!

「岳叔叔是壞人。」阿福含著熱淚,指責岳向南,「爸爸明明說很好看的。」爸爸才不會騙他的呢。

岳向南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就是沒穿衣服他也說你好看。」典型的好爸爸綜合徵。

一旁的徐少烈已經笑得透不過氣來了,阿福真的是太胖了,唐缺已經買了最大號而且盡力把他塞進小西裝裡了,但是明明別人穿起來像是小紳士,他穿起來像蝙蝠是怎麼回事!

阿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紅色的領結也彷彿是在嘲笑他一樣,扁了扁嘴,「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救火隊員唐缺聽到警報聲立刻從廚房裡跑出來,「阿福怎麼哭了?」

岳向南指了指他的衣服,微微一笑,「唐缺,以後別給阿福吃那麼多,早餐的份量也可以減半。」

唐缺一愣,隨後明白過來,趕緊安慰某人受傷的小心靈,「阿福乖,別哭了,以後,以後,爸爸再給你買大一號的衣服就是了。」即使寵兒子如唐缺,也憋不出「你不胖」這種謊言啊。

阿福見自己有了依靠,嘴一癟,頓時哭得更大聲了,任唐缺怎麼安慰都無濟於事。

岳向南面色沉了沉,剛要開口說話,徐少烈卻率先站起身,在阿福,面前蹲下,哄勸道,「阿福,別哭了,看徐叔叔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徐少烈說著從沙發上拿過一個塑膠袋,從裡面一樣一樣掏出東西來,巧克力、果凍、小餅乾……都是阿福最喜歡吃的。

阿福眼睛一亮,儘管還在嚎啕,眼角卻偷偷瞥了眼唐缺,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用手背胡亂往眼睛上一抹,歡呼著朝零食堆撲了上去。雖然徐叔叔沒有岳叔叔好看,但是人還是很好的。

咦,怎麼消失了?阿福揉了揉眼睛,為什麼在他撲上去的一瞬間,巧克力就消失了?等等,果凍也沒有了,小餅乾也長翅膀飛了……

「岳叔叔,那是我的零食!」阿福氣呼呼地瞪著一樣一樣將零食收起來的岳向南,可惜沒什麼威懾力。

「你忘了嗎?你要減肥。」岳向南將東西重新放進塑膠袋,遞還給徐少烈,淡淡開口道,「抱歉,我家小孩不能多吃零食。」

「我沒有要減肥。」阿福嘟著嘴吧,蹭蹭唐缺的褲管,「爸爸,阿福一點也不胖。」

「嗯,你不胖。」唐缺笑瞇瞇地看著他,在零食這件事上他是雙手支持岳向南的,「你只是肉了點。」

阿福又一次被打擊到了,揪起小西裝,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是挺像小西瓜的,尤其肚臍眼特別像西瓜蒂頭。可是,那也沒有胖到不能吃零食吧?阿福不服氣地抬頭,堅決不能退讓一步。

「再胖下去,璐璐會不喜歡你的。」岳向南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甚至語氣只是平常。

正中死穴!阿福小嘴微張,想到璐璐可愛的樣子,又瞥了瞥岳向南手中的塑膠袋,終於閉了閉眼,下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我再也不吃零食了!」

岳向南終於眼裡有了讚許,嘴角微微上翹,簡單讚賞了一句,「很好。」不枉我平日裡對你這麼好,關鍵時刻真爭氣。

徐少烈只能暗裡苦笑,自己原本想討好阿福,沒想到反被岳向南反將一軍,看來果然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這一次的挫折反而鼓舞了徐少烈,他就不信,這次沒討好對,下次還會出錯,畢竟他可是唐缺最好的朋友啊——徐少烈樂觀地忽略了以前兩個字。

阿福卻悶悶不樂,朝著唐缺撒嬌,「爸爸,我早上要吃蛋餅和橙汁,不要牛奶。」家裡三人每天的早餐都是唐缺準備的。

唐缺點點頭,一口答應,「行,我去給你做。」天天喝牛奶也會膩,更何況阿福本來就不愛喝牛奶,所以唐缺有時會給他打一杯橙汁當調劑。

阿福高興了,美滋滋地爬上沙發,等著吃早餐。果然還是爸爸最好了,不管他提什麼要求都不會拒絕。反正任何不好的他全部偏心眼地全推給了岳向南,就算唐缺有不好的,那也一定是岳叔叔慫恿的!

岳向南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阿福也太愛撒嬌了,看來自己要加強這方面的教育了。

「阿烈,你要吃什麼,我一起做了吧。」唐缺自從上次答應徐少烈考慮之後就很久沒見過他了,不過努力還是把他當做普通朋友看待。

徐少烈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哦,岳向南吃什麼?」

「每天固定牛肉麵。」岳向南大方地提供自己的食譜,「唐缺認識一家牛肉舖,賣的牛肉很好吃。」

徐少烈五味雜陳,嚥下去了苦水後才揚起笑臉,「是嗎?那我肯定要試試看了。」

他們每天都是這麼生活的嗎?一起教育阿福,然後唐缺下廚,三個人像是普通家庭一樣一起吃飯,平凡地討論著今天發生的事。徐少烈忽然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勝算,如果最後他真的輸了,那他一定不是輸給了岳向南本身,而是輸給了兩人之間若有若無的溫馨氣氛。

唐缺壓根沒發現徐少烈平靜之下的壓抑,興沖沖地跑去廚房繼續做早餐,今天是週日,他和岳向南之前就答應了阿福,今天帶他去動物園玩的。

等到唐缺的背影在客廳消失之後,徐少烈才看向岳向南,「你是故意的。」語氣是肯定而不是疑問,秀恩愛什麼的最討厭了。

岳向南看也沒看他,逕直注意著趴在沙發上玩的阿福,小心不讓他掉下去,「隨你怎麼想。」他是很小心眼的人,在他面前炫耀的人還沒有一個沒被他報復回去的。

阿福不明白他們還在說什麼,茫然地抬頭看看,「岳叔叔,徐叔叔也和我們一起去動物園嗎?」

「一起去。」這次徐少烈不待岳向南說話就搶先開口道,「我們一起去。」管他動物園還是遊樂園,他必須要抓緊一切機會,不然他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岳向南沒說話,他愛跟著去就去好了,反正他又不能阻止他,不過動物園裡還會不會發生讓他內傷抑鬱的事情,他可不保證。

「吃早餐了,吃完去動物園。」人參果唐缺絲毫沒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兩人較量的目標,只覺得能夠跟自己的好朋友和阿福在一起真好,連把早餐端上來都帶著笑意。

阿福歡呼一聲,率先跑向餐廳。留在後面慢吞吞走著的兩人對望一眼,徐少烈挑眉,動物園再較量?

誰理你啊,笨蛋!岳向南嘴角一撇,大步向餐廳走去。



動物園

恰逢週末,才九點不到,動物園門口售票處已經排起了長隊,岳向南叮囑了唐缺抱緊阿福後就準備自己一個人去排隊買票。

沒想到阿福卻不願意了,扭著小身子非要自己去排隊,黑色的眼珠子裡滿是倔強,「岳叔叔,阿福要自己去。」

唐缺探頭看了看,隊伍裡的確不乏跟阿福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便以為阿福看到他們在排隊也不想認輸,笑瞇瞇地插嘴道,「那就一起吧,反正在旁邊等著也很無聊。」

徐少烈本來還想賣個好,帶阿福去周邊逛逛,見三人都去排隊了只能趕緊跟上。他今天是死皮賴臉非要跟來的,唐缺看不出來,他可明白,岳向南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把他給甩掉了。

排隊的人一般都是一對年輕的父母帶著一個小孩,所以岳向南他們一行三個大男人在隊伍裡看起來就顯得尤為怪異了,還有幾個排在後頭的年輕媽媽竊竊私語,悄悄猜測著三個大男人到底什麼關係。

「爸爸,她們在說你和岳叔叔是什麼關係呢。」阿福探著身子在後面偷聽了好一會兒才跑到唐缺跟前,仰起小腦袋瓜好奇地看著唐缺,「阿福可以告訴她們爸爸和岳叔叔是同居關係嗎?」

「唐小福,你最好給我安分點,不然下次就不帶你出來了。」岳向南將阿福拎到自己身前,按住他的肩膀,「老老實實給我排隊。」

阿福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掰著指頭天真地賣弄新學會的成語,「岳叔叔,你這叫惱羞成怒還是掩耳盜鈴?」

「幼兒園教的東西太多了。」岳向南冷冷吐槽,順帶回頭認真地跟唐缺商討,「為了給阿福一個正常的童年,你要不要考慮換一家幼兒園?」

「與其想著換一家幼兒園還不如讓阿福換一個家庭環境吧。」被遺忘許久的徐少烈不甘心地反駁,憑什麼他們都誤會岳向南和唐缺是一對,顏長得好就了不起啊,明明他才是已經告白了的那個好嗎。

岳向南連冷眼都懶得給他,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既沒有本事說動唐缺,又不討阿福的喜愛,徐少烈難道還真的指望登堂入室?

「我說你們。」唐缺無奈扶額,「請你們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無視我這個正派父親討論阿福的教育環境問題好嗎?」

岳向南冷哼一聲,跟徐少烈對視一眼,隨即立刻轉開頭。某些不請自來的人真討厭,等會兒讓他自己買票去。

今天的正主阿福卻完全不知道因為他引起的戰爭已經硝煙瀰漫,正興高采烈地數著前面的人數,「岳叔叔快輪到我們了呢。」

「嗯。」岳向南答應了一聲,掏出錢包來準備付錢。這家動物園是新開的,引進了許多珍稀動物,票價自然難免高了一點,不過對於他倒是無所謂。

岳向南對於價格不敏感,唐缺卻早早看到了高昂的票價,不等岳向南把錢包掏出來就按住了他的手,說道,「阿福是我帶來的,哪兒有要你付錢的道理。」

岳向南慢條斯理地看他一眼,將錢包掏出來,「阿福怎麼也叫我一聲岳叔叔,我帶他游趟動物園也不為過吧。」唐缺的工資他大概知道,光每個月阿福幼兒園和吃穿的費用就要佔掉一大半,剩下的全給他弟弟了,根本沒什麼餘錢。

唐缺卻很堅持,本來住在岳向南家他就很不好意思了,更何況岳向南還總是時不時地給阿福帶些吃的用的,這一次說什麼也要算他的。

阿福迷茫地看著兩人爭執,完全不明白他們在爭什麼。但是似乎是跟動物園門票有關?難道是爸爸和岳叔叔都不想付門票錢?

阿福歪著頭想了想,然後表情嚴肅地點點頭,既然爸爸和岳叔叔都不想付門票錢,可是他又很想進動物園,那就只有這麼一個辦法啦。自認為解決了一個大麻煩的阿福笑得燦爛,雖然他小了點,不過關鍵時刻還是頂用的。

岳向南和唐缺低聲爭執了一會兒,其中徐少烈也橫插一腳,表示他來付,不過顯然被兩人直接忽略了。最後唐缺拗不過岳向南,只能把錢放回口袋裡,打定主意等會兒一定要把飯錢搶先付了,「一直麻煩你,這次還讓你付錢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沒事。」岳向南搖搖頭,見輪到他了,將錢遞上,「買票。」

「您好。」售票處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抬起眼眸剛想說什麼,不防跟岳向南的眼睛對視住了,一時有些呆。

岳向南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一聲,看到賣票的小女孩還沒有反應,忍不住催促了一聲,「可以出票了嗎?」

「啊,抱歉。」小女孩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手忙腳亂地低頭操作電腦,沒想到被電腦上跳出來的文字嚇了一跳。抬起頭,結結巴巴說道,「恭喜你們,你們是動物園第一萬名顧客,將獲得門票費全免的福利哦!」

「什麼?」顯然岳向南和唐缺都被這話給弄昏了頭了,對視一眼,懷疑地開口道,「也沒廣告語說起這個啊。」一般來說,這種促銷手段會直接放出廣告來的吧。

「是昨天下達的通知,說是感謝顧客的措施,還沒來得及打廣告呢,不過之後還會有這種活動推出的。」小女孩終於恢復了往常的能幹,探頭看了看他們一行人,一邊口齒伶俐地解釋清楚緣由,一邊利落地出票,「給,一共三張票,祝你們玩的愉快。」

三張票?再次被忽略的徐少烈嘆口氣,如果不跟岳向南作對比,他也是搶手的帥哥一名好嗎?

「額。」唐缺搔搔頭,苦惱地看看徐少烈,又看向售票小姐,小聲地解釋說,「我們是四個人。」

「啊,抱歉!」售票小姐驚了一驚,隨即手忙腳亂地趕緊打票,「我還以為你們是一家人呢,沒想到後面還有一個。」

「沒事。」唐缺拿著新到手的四張門票,開心得眉目彎彎,「沒想到運氣這麼好呢,居然碰到這種好事。」最近他的運氣似乎都特別好,簡直就是把以前二十多年的好運全都走完了。

一旁的岳向南聽了他的話陷入沉思,似乎最近他的運氣也好的過分了點。不過沒等他想明白,唐缺已經推了推他的身體,「怎麼了?快過去吧。」

岳向南拋開腦中的雜念,一邊收起票據,一邊跟著唐缺和徐少烈往門口走去。今天來動物園遊玩的人特別多,連福利院的孩子也全都來了,一大面鮮紅的「福利院」大旗在門口飄動著,還有幾個阿姨扯著嗓子招呼孩子們排隊進園,聲勢弄得挺大。

「阿福,跟著我們,別走丟了。」唐缺一邊叮囑阿福,一邊探頭往檢票處看情況,眉頭不覺蹙緊了,嘟囔道,「怎麼檢票處都這麼多人。」

阿福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好奇地看著周圍的小朋友,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幼兒園之外的地方看到那麼多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小朋友呢。

阿福東看看西看看,打量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覺得沒勁,正想撒嬌要爸爸抱,正好瞧到福利院鮮紅的大旗,立馬就被旗子吸引了,「爸爸,那是什麼?他們也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嗎?」

唐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彎下腰,替他解釋道,「那是福利院的小朋友,他們也來動物園玩。」至於福利院是什麼,唐缺沒多解釋,這種太過灰暗的話題還是等阿福再長大一點再說比較好。

好在阿福也沒追問下去,滴溜溜的眼睛一直看著福利院那幫孩子,緊接著似乎發現了什麼,差點驚訝地喊出聲,但是立馬就克制住了,小肉手摀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那裡。

唐缺沒發現他的異狀,拉著他的手跟在岳向南身後排隊進了動物園,徐少烈倒是逗弄了阿福幾回,但是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維裡的阿福壓根沒理他。為什麼小梅花會在那裡呢?

阿福難得地皺緊了眉,咬著大拇指,連唐缺一連叫了他幾聲都沒聽見,還是徐少烈捏捏他的臉蛋才讓他回過神來,眨巴著眼睛說道,「怎麼了?」

「剛剛叫你都沒聽見,是不是不舒服?」唐缺用手背按住阿福的額頭,擔心他是不是發燒了。

「沒事啦。」阿福生怕被送回去,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眼睛餘光瞟到那幫孩子跟著紅旗往猴子館去了,趕緊扯著唐缺的手也往那裡走,「爸爸,我們也去看猴子吧,阿福想看猴子很久了。」

唐缺也沒疑心,只以為他剛剛只是愣了神,笑瞇瞇地任他扯著走,「走慢點,猴子又不會跑。」

大概是因為猴子館是距離大門最近的,所以人特別多,不一會兒阿福就已經看不到福利院的大紅旗了,只能不斷墊腳,指望著看清楚前面的情況,但是個子矮,沒一會兒就被一堆一堆的腳給晃花了眼。

糟糕了,糟糕了,如果小梅花不見了怎麼辦?阿福急得團團轉,又不敢表現在面上,眼珠子一轉,乾脆撲到徐少烈跟前,露出難得的笑容,「徐叔叔,你抱我好不好?」

徐少烈簡直是受寵若驚,阿福對他一向不冷不熱,沒想到居然會主動撲上來,當下頭腦發熱,一把將他抱起,「當然沒問題。」

阿福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飛吻,反正小梅花說了,這種不要錢的隨便給就是了,然後瞇起眼睛,看向前方,果然滿意地看到了自己的目標。

岳向南斜瞥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今天的阿福哪裡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來,斟酌了半天,才開口道,「阿福,下來,你太重了,別老是纏著別人抱。」反正他就是看徐少烈不順眼,就算他幫他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也一樣。沒等阿福擺出委屈的模樣,徐少烈趕緊搖頭,「沒事,阿福一點也不重。」雖然岳向南佔了先機,不過他擅長後來者居上。

阿福確定人一時半會兒跑不了後,收回目光,眼睛微微瞇起,抱著徐少烈的脖子撒嬌,「阿福怕爸爸累才讓徐叔叔抱的。」

這樣說的話,既不得罪徐叔叔又討好了岳叔叔吧,阿福嘟了下嘴,唉,當小孩真累,當個受歡迎的小孩更累。


陳湄

陳湄漫不經心地跟著一幫嘰嘰喳喳的小鬼頭朝前蠕動著,眼睛雖然看著籠子裡竄上躥下的猴子,心思卻早就飛了出去。

「陳湄,你看猴子多有趣。」一個瘦不拉幾的小男孩突然轉過頭,興奮地晃著陳湄的手,「太有趣了。」

陳湄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敷衍了他兩句,眉頭緊緊皺起,這鬼猴子到底有什麼好看的,不過這種品味似乎跟記憶裡的某人挺相似。

想到那個軟軟白白的小身軀,陳湄眉目一下軟和了下來,嘴角含笑,才有了一些五歲男孩該有的天真。這麼久沒見了,也不知道阿福那個小傢伙有沒有長高,還有沒有被那夥人虐待。

「陳湄,我跟你說話呢,你又不理我。」拉著陳湄手的小男孩不無嫉妒地抱怨,「你又想起你的弟弟對不對?要我說他指不定還在哪個福利院窩著呢。」

陳湄淡淡瞥了他一眼,抽出手,自顧自走到前方,眉目間依稀有岳向南的影子。

「陳湄!」被忽視了的小男孩低低吼了一聲,憤憤握緊了拳,他到底哪裡比不上陳湄傳說中的弟弟,每次一提起這個話題陳湄就不理他了。

「笨死了,明知道陳湄最疼他弟弟,你還說這個。」另一個紮著花辮子的女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的同情,「簡直是自找罪受。」

「花小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昨天故意摔跤想讓陳湄扶你,結果他連看都沒看你嗎?」小男孩冷笑兩聲,「不過仗著院子裡你最漂亮就以為陳湄會跟你要好,丟臉了吧?」

陳湄到福利院的時間最晚,但是他長得眉清目秀,是福利院里長得最好看的孩子,所以不光阿姨們喜歡他,連其他孩子都喜歡有事沒事湊到他面前。只是可惜他性子太冷,別人滔滔不絕說上半天連個眼眸也不抬,時間長了,也就還剩同屋的他跟他還算熟了點。

花小圓愣了愣,隨後撥了撥自己的麻花辮,跑開了,「死猴子,真討厭,難怪陳湄不願意跟你說話。」

小男孩氣的扭頭就走,明知道他最討厭別人叫他猴子,花小圓還盡拿這個說事,「花小圓,你這個嬌氣包,我讓陳湄一輩子不理你!」

陳湄纖長白皙的手晃過欄杆,面上平靜無波,以一個小男孩來說,他長得過於好看了,但是那有什麼用呢?

「陳湄,原來你在這裡,害我找死了。」小男孩興沖沖地從後面竄上來,壓根不記得剛剛還發誓不要再主動找陳湄說話了。

陳湄看了他一眼,聲音清清淡淡的,「你太吵了。」

小男孩語塞,隨即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好吧,他知道自己永遠學不來陳湄的天生優雅與貴氣。他們甚至私下裡猜測過,陳湄是不是哪個大戶人家的私生子,因為被大老婆發現了,才不得不被丟棄的——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嘛。

陳湄心裡微微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這個小笨蛋,自己疏遠他的意思已經做得這麼明顯了,他還硬是要湊上來。難道他都沒發現自從和自己熟了之後倒霉的事情就多了不少嗎?

陳湄不愛跟人交往,一方面固然是自己本身的性格冷淡,但是另一方面也是他不希望身邊的人因為他而倒霉,畢竟他是人見人倒霉的黴星啊。

想到這裡,陳湄苦笑一下,所以他們才迫不及待地把他丟得遠遠的,丟到他再也找不回回家的路,找不到他的阿福。

想到胖乎乎圓滾滾的某人,陳湄晃了一下神,似乎有錯覺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小梅花。」

是自己聽錯了吧?陳湄定定神,阿福不可能來這麼遠的地方的,一定是他聽錯了。

「陳湄,你怎麼了?」小男孩難得看到陳湄臉色發白,有些急了,「是不是不舒服?」說著就要拿自己的衣袖去抹陳湄的臉。

「走開,那是我的小梅花,別碰他!」關鍵時刻阿福終於趕到,仗著自己胖乎乎的身軀,一把推開小男孩,興奮地摟住陳湄,眉目間滿是欣喜,「小梅花,小梅花,我終於找到你了!」

陳湄被他一撞,暈乎乎得還沒反應過來,倒是被推倒在地的小男孩抹抹嘴角爬了起來,「你這個小胖子怎麼打人呢?」

「你說誰小胖子!」阿福平生最恨別人說他胖,當下立刻炸毛了,「這明明是有福氣,你這個猴子才不會懂呢?」居然還用髒髒的袖子去碰小梅花,長得那麼瘦小,真像只小猴子。

「猴子!」小男孩頓時擼起袖子,抬起頭,黑亮的眼睛死死盯著阿福,「你居然說了那兩個字,打一架吧!」

「誰怕誰。」阿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早知道出門之前就不纏著爸爸換上小黃鴨的衣服了,這下完蛋了,不過輸人不輸陣,他才不會怕這個小猴子呢。

終於回過神來的陳湄扯過阿福,沒好氣地說道,「打什麼架,亂七八糟的。小侯,這是我弟弟阿福。阿福,這是我的室友,小侯。」

阿福被陳湄扯住,扁了扁嘴,大度地揮揮手,「好吧,今天就放過你了。」

「什麼叫放過我,明明就是我不跟你計較。」小侯悻悻地收回手,他們福利院孩子打架可從來沒輸過,「算了,既然你是陳湄的弟弟,我就不說什麼了。」

不過這個小胖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難道陳湄真的像他們猜測的那樣是大戶人家的私生子?小侯覺得這個問題非常重要,瞥了一眼跟阿福在說話的陳湄,拔腿就往大部隊跑。不得了了,陳湄可能要從福利院離開了!

陳湄現在壓根就沒注意到小侯不見了,皺著眉頭細細打量阿福,他記得他離開的時候他沒這麼胖啊。

「你怎麼在這裡?」廢話不多說,陳湄單刀直入,「他們也不要你了嗎,還是你自己逃出來的?」

阿福委屈地吸吸鼻子,「他們把你丟了,我就一直鬧一直哭,他們還不給我吃飯,打我,後來我就逃了。」

陳湄摸摸他的頭,眼裡閃過一絲厲色,「看來之前我應該狠狠報復他們一回的。」

阿福拉著他的手,嘟著嘴,「當初你也沒什麼本事啊。」

「哼。」陳湄冷哼一聲,有些事就不要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啦,「那你現在呢?我看你現在過得不錯,還胖了不少。」

起碼比他在孤兒院好多了。

「因為我有爸爸了。」阿福一提到唐缺就眉飛色舞,這簡直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事,「爸爸對我很好很好。」他一連用了兩個很好來強調,生怕陳湄不知道唐缺的好。

「你居然賴上別人家。」陳湄無奈地扶額,阿福以前就喜歡仗著自己長得好,嘴巴甜,讓別人寵他,沒想到現在變本加厲還賴上別人了,「他們就沒趕你出來嗎?」

「爸爸很好,他就是阿福的爸爸。」阿福認真地看著陳湄說道,「阿福會一直是爸爸的兒子。」等他長大了,也會回報爸爸的。

陳湄也嚴肅起來,「他不知道你的能力?」

阿福點點頭,「你一直跟我說,不能告訴別人,不然壞人會拐掉我做不好的事情。」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小梅花比他聰明太多,所以他也養成了事事都聽陳湄的習慣。

陳湄長長呼出一口氣,既然對方在不知道阿福能力的情況下還對他這麼好,那就是真心喜歡他吧,「那你今天怎麼來動物園了?」

「爸爸和岳叔叔帶我來的。」阿福綻開笑顏,大大的黑眼珠眨啊眨的,「沒想到能碰到小梅花,真是太好了。」說完滿足地嘆口氣,抱著陳湄不肯放手。

陳湄輕笑,「笨蛋,要叫哥哥,什麼小梅花。」不過也沒推開他。

阿福一心只想賴在哥哥身邊,壓根沒想到因為他的突然失蹤,唐缺這邊已經炸開了鍋。

因為阿福一直吵著要自己走,徐少烈也沒在意就把他放了下來,還跑去給他買了個猴子玩偶,沒想到一轉頭人就不見了,急忙問唐缺和岳向南,他們也一頭霧水。三人一合計,估計人沒丟,還在猴子館裡,但是因為孩子太多,三個人找花了眼也找不出。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看著點就不會不見了。」徐少烈急得眼睛都紅了,人是在他手裡丟的,他已經自責半天了。

唐缺也快急瘋了,但是還是安慰著徐少烈,「沒事,肯定還在,一定是阿福自己貪玩跑開的,這小子指不定還在哪兒看猴子呢。」

「這樣找也不是辦法,還是先去廣播台吧。」三人之中最冷靜的岳向南嘴唇抿緊,要是被他找到這小孩,他非得先打上頓屁股不可。

「嗯。」唐缺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身後,奢望阿福在下一秒就從後面跳出來,笑嘻嘻地撒嬌說是自己的惡作劇。

這邊唉聲嘆氣,那邊陳湄跟阿福說了半天話終於慢半拍地想起了阿福的家人還在動物園,「你家大人呢?你有沒有跟你爸爸打過招呼說你過來這邊?」

阿福茫然地看著陳湄,他好像是偷偷溜出來的。

陳湄嘆口氣,抿了抿嘴唇,認命地牽住他的手,「快找找,你爸爸在哪裡。」

這個笨蛋,怎麼這麼久了都沒長點心呢?



唐聖母

「你說你是他哥哥?」唐缺小心翼翼地求證,可是左看右看陳湄那張清秀的小臉跟阿福的包子臉也不像啊。

陳湄抿抿嘴,看了一眼阿福,解釋道,「以前我跟他還很像的。」現在麼,你看過麵條和包子像的嗎?

旁邊的徐少烈笑得嘴巴都歪了,取笑道,「阿福,原來減了肥的你還是個美男子啊,現在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阿福氣呼呼地抱緊了陳湄,「小梅花,你看,這個叔叔最討厭了,快點施展你的本領,最好讓他倒霉一輩子!」

「什麼亂七八糟的。」岳向南伸手將阿福拎到身前,神情是一貫的嚴肅,「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阿福嘟著嘴不說話了,求救的目光轉向陳湄,哥哥比他聰明多了,還是哥哥來講吧。

陳湄雖然比同齡人成熟穩重,到底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被這麼多目光一逼視,頓時慌亂了,輕聲囁嚅道,「我們雖然是雙生子,但是我天生是個倒霉的人,阿福就不一樣了,他總是能給人帶來好運,所以我們家就把我丟了。」這樣也不算騙他們吧?陳湄雖然知道唐缺他們對阿福好,但是也不敢將自己和阿福的身世全部說出來,這種事情說出來他們一定會以為自己是編出來的吧。

「然後我就出來找哥哥了。」阿福將頭湊過來,氣憤地插嘴道,,「他們把我關了起來,還打我,我只好逃出來找小梅花了。」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個城市?」陳湄眉頭皺緊,雖然阿福的運氣一向很好,但是一個小孩大老遠地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想必這其中阿福一定吃了很多苦。想到這裡,陳湄看阿福的眼光裡帶了不少憐惜。

阿福卻完全沒注意到,眉飛色舞地誇耀自己,「我偷偷聽到他們說的,把你丟到這個城市了,然後我逃出來後就找了好多叔叔阿姨幫忙,才終於來了這裡。」

「你小子運氣好真好。」徐少烈幾乎驚嘆地看著阿福,要是擱在別人身上,這麼小這麼可愛的一個小男孩肯定被拐了賣到山裡去。

「那當然。」阿福得意的掰著手指數數,「第一個阿姨請我吃了肯德基還把我送到了火車站,我就問了警察叔叔找到了火車,順著人流混上了車,下車後又有阿姨看我可愛非要請我吃飯,雖然那碗麵條不怎麼好吃,不過也勉勉強強了。」

阿福非常大度地揮揮手,「再然後我就碰到爸爸了。」阿福點點頭,一本正經地下了最終結論,「果然是因為我太可愛了,所以大家都要請我吃飯。」

陳湄將同情的目光默默從阿福身上移開,他早就知道這死小孩運氣好著呢,剛剛還居然憐惜他,結果他比先在街上晃蕩,後來又去了福利院的自己滋潤太多了。

「這次是你運氣好,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唐缺聽得一陣後怕,將阿福拎到身前狠狠一陣教訓,「萬一被別人抓走了怎麼辦?」

阿福扁扁嘴,討好地笑笑,「阿福知道了,可是阿福這樣才能碰到爸爸呀。」這個小孩在幼兒園別的沒學會,光學會討好撒嬌了。

「這麼說你們的父母都還在。」岳向南的想法自然比唐缺成熟,「這樣你們的處境就比較麻煩了。」

阿福跟陳湄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們不回去。」

「反正我就是回去也繼續被他們丟出來。」陳湄聳聳肩膀,臉上絲毫不見悲傷,「我肯定不會回去的。」

「我也不回去。」阿福難得地嚴肅,小臉蛋板起來扮嚴肅狀,「他們只想利用我,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聽他們這麼說,三個成年人都只是以為他們父母逼他乞討之類的,至於陳湄之前說的倒霉和福氣,三個人壓根沒當回事。

但是,阿福這麼說,唐缺就犯難了,之前他不知道阿福還能找到自己的家才收養他的,現在事情明朗了,他反而難辦了。

阿福抿抿嘴,黑葡萄一樣的眼珠滿是倔強,「爸爸也不要阿福了嗎?」那是不是說他再也不能吃到爸爸做的菜,聽爸爸講睡前故事,然後跟爸爸撒嬌要買小黃鴨。

想到要跟心愛的爸爸分別,阿福忽然湧上一陣淚意,成串成串的淚珠從大眼睛裡掉落。阿福用手背使勁擦了擦,沒擦乾淨,再擦,喉嚨裡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別擦,臉都擦紅了。」唐缺趕緊將他抱到懷裡,拿出他的小手帕笨拙地給他擦眼淚。阿福的皮膚本來就白嫩,手一擦就紅紅腫腫的,看起來好不嚇人,「我沒有不要阿福,阿福要是喜歡,一直留在家裡也沒關係。」

陳湄的眼眶也紅了,但是強忍住哽咽,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叔叔,他們也不會找來的,阿福這麼可愛也很乖,你就收養了他吧。」他不知道收養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按照唐缺的條件,根本不能收養小孩。

「我不是不想收養他。」唐缺無奈地一邊替阿福擦眼淚,一邊解釋,「如果阿福的爸爸媽媽找來了,我沒有權利留住阿福。」

「他們不會來的。」阿福摟住唐缺的脖子,咬住嘴唇,一向伶牙俐齒的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想離開爸爸。」

唐缺被他弄得也傷心了,拍拍他的小腦袋,下了決定,「好,只要阿福想留在這裡一天就留著吧。」那種不負責任的父母,不要也罷。

岳向南冷眼旁觀著三人上演的狗血大劇,心裡若有所思,難道真的像陳湄說的一樣嗎?他總覺得在這對兄弟身上還藏著太多的秘密。

聽到阿福終於有了安穩的地方,陳湄鬆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走到岳向南面前,神色安靜得不像一個五歲的小孩,「岳叔叔,阿福就拜託你們了。」雖然他還不明白唐缺和這人是什麼關係,但是他看得出來,他才是關鍵人物。

岳向南打量了他半天,才開口道,「那你呢?」緊接著又連續問道,「你把弟弟託付給了我們,那你呢?還是回福利院嗎?」

唐缺也反應過來,「對啊,你是阿福的哥哥,乾脆跟我們一起住吧。」他樂觀地說道,「反正我都收養了阿福,也不差你一張嘴。」

岳向南簡直要佩服唐缺的情商了,養一個孩子是一張嘴的事情嗎?裡面牽涉到的種種問題他都覺得棘手,虧這個樂觀到盲目的人居然一點都沒想到。

「我就不麻煩叔叔了。」比起阿福,陳湄簡直是乖小孩的代表,彬彬有禮地拒絕道,「而且我現在還住在福利院呢。」

「小梅花……」阿福跑到陳湄跟前,晃著他的手,想要說服他,「你就跟我們一起住吧。」

陳湄疼愛地摸摸他的臉,嘴唇動了動,別人沒看清,但是阿福看清楚了,「你忘了我的體質了嗎?」

阿福不說話了,一個人暗地裡糾結著。他既想要跟小梅花在一起,但是也不希望爸爸和岳叔叔被倒霉圍繞著。

「其實,其實……」阿福想了半天,才說道,「有我在,不一定會發生啊。」

「不要冒險了。」陳湄笑笑,溫柔的模樣跟在福利院完全是兩個模樣,「再說我在福利院生活的很好,你也可以常常來看我啊。」

唐缺看著兩個小男孩湊在一起的模樣,走到岳向南身邊,感嘆道,「他們兄弟倆感情真好。」心裡卻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陳湄從福利院接出來。

岳向南看了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把陳湄從福利院接出來吧?」

唐缺不好意思地笑笑,辯解道,「那也是人之常情嘛。」接著又正色道,「我知道你心裡肯定覺得我天真幼稚,但是如果不試著做做看怎麼知道不能成功呢?」如果因為知道事情很困難而連嘗試也不肯去做,那麼還有什麼事能夠成功呢?而且這件事對於他只是嘗試一下的事,但對於陳湄,可是關係到一輩子的大事。

岳向南倒不知道唐缺居然也思考過一系列的事情,頓時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不過這個事情不太容易。」

「我也不是一定要成功。」唐缺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眼睛一直看著不遠處擁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兄弟,「即使不成功也沒關係,我每週都會帶著阿福去看陳湄的。」

岳向南本來也不是擅長言辭的人,當下不說話了,心裡卻已經飛快閃過好幾個方案,似乎,把人接出福利院也沒有那麼難吧?沉浸在思考裡的岳大少完全忘記了這件事其實壓根跟他搭不上半點關係。

但是如果因為這件事,可以看到旁邊那個姓唐的聖母一直開心下去的話,好像也值得了。岳向南不自覺地也帶上了一絲笑意,很久沒有這樣幸福的感覺了呢。

「喂。」唐缺突然捅捅岳向南的胳臂。

「嗯?」岳向南不解地回望,「怎麼了?」

「你確定陳湄不是你的私生子?」唐缺擠眉弄眼地看著他,促狹道,「我看這個古板正經的樣子十足像了你。」

岳向南先是一怔,隨後默默撇開了頭,他還是收回剛才的念頭吧,什麼幸福的笑容全部都是騙人的吧!




領養

「岳總,謝謝你,你的出現為我們孩子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啊。」福利院已經年過半百的院長激動地握住岳向南的手,「這次你捐獻的文具和衣物我已經派老師發下去了,學生們都很感激。」

一貫空空蕩蕩的小禮堂難得鋪上了紅地毯,下面坐滿了福利院的孩子,東張西望的,手上無一例外捧著一個裝滿東西的小書包,聽到院長的話,不管年紀大的還是年紀小的都拚命拍手。

岳向南在人前一向清冷,聞言也沒有多話,只是頷首,「這是我應該做的,以後也會關注孩子們的成長。」反正這種事他也做慣了,星美集團從他父親開始每年都會撥一筆款用於慈善事業。

兩人在台上寒暄了一番後,岳向南才走到後面,唐缺已經帶著陳湄站在那裡了。

「這樣就好了?」唐缺張大了嘴,愕然看著岳向南,結結巴巴道,「我還以為要辦很多手續呢。」

「如果沒有關係,辦再多的手續也領不出人來。」岳向南輕描淡寫,總算他在T市還有幾分薄面,捐了一大筆錢上頭就爽快讓他帶走了陳湄。

陳湄雪白的小牙齒不斷咬著嘴唇,幾次鼓起勇氣想要說什麼,又退縮了。他很想跟阿福生活在一起,可是如果他們在一起的代價是讓眼前這兩位好心的叔叔倒霉的話,他還是寧可孤孤單單呆在福利院。

下定了決心的陳湄抬起頭,原本就俊秀的小臉因為發白的面色更加清秀,「叔叔。」

陳湄忐忑不安地叫了一聲,剛想開口解釋自己不能跟他們一起走,冷不防阿福從外面跑了進來,「爸爸,小梅花,這裡有好多小朋友哦。」

阿福興沖沖地衝到唐缺跟前,才猛然發現岳向南也在,頓時急剎住車,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會對他黑臉的岳叔叔。

「岳叔叔。」阿福規規矩矩地叫了他一聲,然後才調皮地吐吐舌頭,溜到唐缺身後,反正有什麼事爸爸總會替他扛著的。

岳向南朝他瞥了一眼,警告他不許玩得太過分才看向陳湄,「怎麼了?」

「我真的不能跟你們一起回去。」既然話已經說出了口,剩餘的就更好開口了,「我會讓叔叔倒霉的,所以還是讓阿福跟你們一起住吧。」

「胡思亂想。」唐缺走上前,毫不客氣地敲了他額頭一記,「哪兒有人天生倒霉的,再說你倒霉能倒霉過我嗎?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

岳向南沒說話,眼神輕輕從阿福身上劃過,阿福打了一個激靈,立刻衝到陳湄身邊,晃著他的手撒嬌,「小梅花,你不要我了嗎?」陳湄一向對他的撒嬌沒轍,幾乎是百試百靈。

陳湄為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唐缺,遲遲下不了決心。

阿福大眼咕嚕一轉,踮起腳尖湊到陳湄耳邊說道,「先試試一個月吧,我覺得我的能力增強了好多,說不定能把你的給抵消掉。」

陳湄哭笑不得地看著一臉得意的阿福,捏捏他的臉,開玩笑道,「難道是越胖能力就越強嗎?」

「哼。」阿福氣呼呼地扭開頭,果然小梅花最討厭了,明明是哥哥,還總是欺負他。

「關係都走好了,你現在說不走?」岳向南冷冰冰地看著陳湄,「去把東西收一收,馬上要回家了。」

「小梅花,你別看岳叔叔表面很凶,其實他人可好了。」阿福生怕陳湄被岳向南的冷臉嚇到,急忙解釋,「他的心很軟很軟的,像是……」

阿福揚著頭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了最貼切的形容詞,當即興高采烈地說道,「像是棉花糖一樣,只要我一撒嬌他就心軟了。」

笨阿福,這種事情怎麼能當人面說呢?陳湄扶額,瞬間覺得岳向南和唐缺太了不起了,居然忍受了阿福這麼久的時間。

「阿福。」岳向南扯了扯嘴角,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看來我給你佈置的作業太少了。」

阿福已經五歲了,每天除了去幼兒園上課外岳向南都會給他佈置寫字和算術的課外題目,讓他苦不堪言,朝著唐缺哭了半天,說是虐待兒童,不過之後都會乖乖做完交給岳向南檢查。

「岳叔叔。」一提起這事兒,阿福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數學好難,能不能少佈置一點啦。」

「如果你想數學比不上璐璐的話,你就不做吧。」岳向南很能抓準阿福的弱點,一抓一個準兒。

璐璐是班裡數學最好的孩子,阿福一聽這話就萎靡了,嘟嘟囔囔道,「璐璐真是的,為什麼數學要這麼好嘛。」害他都不能看自己最喜歡的動畫片了。

其實阿福人很聰明,不過愛貪玩,沒耐性,所以岳向南特地每天佈置題目讓他做,就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陳湄幾乎是羨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雖然他看起來懂事又成熟,可是他也想像阿福一樣,可以有撒嬌的爸爸和會教訓人的叔叔。

「阿福很可愛吧?」唐缺不知不覺走到他身邊,眼光一直落在阿福身上,「表面上看,他很怕岳向南,不過他比誰都明白岳向南寵著他呢。」

陳湄沉默地點點頭,抿抿唇,「謝謝你們。」

「大概是因為我有個弟弟的關係的吧,我特別喜歡照顧人。」唐缺收回目光,拍拍陳湄的肩,「以後你跟阿福一樣,就是我唐缺的兒子。」

唐缺在見到陳湄之後,一直就想著他的樣子。其實陳湄和他很像,都是小小年紀就吃了不少苦,所以也讓他更加堅定了要把陳湄養在自己身邊的決心,他希望能給陳湄更多的快樂,而不是像他一樣。

「但是我怕我……」也許是唐缺親切的笑容打動了陳湄,讓他忍不住向他走近了些,「唐叔叔,我不想害你們。」

「以後跟著阿福叫我爸爸。」唐缺很得意,有誰像他這個年紀就有了這麼聰明伶俐的兩個兒子,一個可愛一個懂事,簡直是上天送給他的福星。

陳湄嘆氣,他完全搞錯了重點吧,「我真的會給別人帶來倒霉的。」

「慌什麼。」唐缺無所謂地擺擺手,「我夠倒霉了,不缺你給我加的。」重點就是他多了個兒子,還是又聰明又漂亮的兒子——唐缺又忍不住得意了。

陳湄瞥了一眼賴在岳向南跟前撒嬌的阿福,又看看笑得燦爛的唐缺,突然心頭浮上了一個荒謬的念頭:也許在這個家中,他才是最成熟的人吧。

「把東西拿過來吧,我們差不多可以走了。」岳向南最終敵不過阿福的無敵笑容,屈服地將他抱起來,走到陳湄跟前。

陳湄點點頭,跟唐缺說了一會兒話,雖然他的心結還沒完全解開,但是放鬆了不少,或許就像阿福說的,他的好運能把他的霉運抵消掉呢?

「陳湄,陳湄,你真的要走嗎?」就在陳湄要出去的時候,小猴子突然氣喘吁吁地從門裡闖了進來,撲到陳湄身上,「你要跟他們走?」

陳湄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阿福順著岳向南的身子滑下來,氣勢洶洶地掰開小猴子的手,「當然,小梅花要跟我住在一起,才不要你這個猴子呢。」一切要跟他搶哥哥的都是壞人!

「阿福。」陳湄厲聲喝了一句,「別這麼沒禮貌。」

阿福訕訕退了兩步,心頭已經有了悔意,但還是倔強地偏開頭,嘟囔了一句,「反正都要離開了,隨便你吧。」

「抱歉,阿福真的被寵壞了。」陳湄一反平常的冰冷,對著小侯微微一笑,「我跟你說對不起。」

「沒、沒事。」小侯被他的微笑震到,結結巴巴道,「他們說,你要走,我不相信。」

「叔叔們是好人,把我接去住一段時間,回不回來還不知道。」對於自己這個熱心的室友,陳湄是感激的。

「你真的要走了?」小侯戀戀不捨地低頭看著自己髒髒的鞋子,他早就知道,清秀而乾淨的陳湄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們都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卻安安靜靜在一旁看書,像是電視中那些好看的富家公子或者王子一樣。

現在,他也只是回到了皇宮中去了吧?小侯彆扭地看著自己黝黑的雙手,上面還沾滿了泥巴,和阿福雪白雪白的小嫩手形成鮮明對比。怪不得他一直想著自己的弟弟,和自己相比,他和陳湄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陳湄輕輕嗯了一聲,猶豫了一下,走上前,抱住小侯,「放心,我會想你們的。」

大概是被陳湄抱得不好意思了,小侯紅著臉推開他,大聲說道,「想什麼,出去了就把這裡忘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小侯。」陳湄定定看了他一下,聲音放得很輕很柔,「謝謝你。」即使他用最冷漠的態度面對他的好心,他也沒有生氣過。

「走吧。」唐缺拍了拍陳湄的肩,「還要去拿東西呢,以後會帶你回來的。」唐缺暗暗下定了主意,每隔一週或者兩週一定要帶陳湄回來看看自己的好朋友。

阿福揪著岳向南的衣角,別彆扭扭走到門口,突然往回走了幾步,從背包裡掏出自己最喜歡的小黃鴨遞到一臉詫異的小侯面前,「喏,送你的。」

小侯瞪了黃黃的鴨子半天,才扭過頭,「這麼醜,我才不要。」這個玩偶這麼漂亮,他還是不要弄髒了吧。

「給你就拿著,拿著我們就是好朋友了。」阿福卻不管不顧,將鴨子塞到他手裡,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你是小梅花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嗎?恍惚的小侯望著手上的小鴨子,抬起頭,看著遠去的四個背影。他現在,真的開始嫉妒陳湄了。



幸福的居家生活

「爸爸。」阿福一回到家,等不及後面停車的岳向南,就像一隻發射的火箭筒一樣直直衝到廚房裡的唐缺身上,「爸爸,你讓小梅花轉學吧。」

唐缺停下拌餡料的手,彎下腰跟阿福對視,「怎麼了?」今天是陳湄入學的第一天,為了讓他儘早適應幼兒園的生活,岳向南把他送進了和阿福同樣的班級。

阿福對著岳向南不敢說,對著唐缺卻極盡撒嬌之能,「今天小梅花一去幼兒園,所有女生都要跟他玩,不跟我啦。」

重點是璐璐也跑去找小梅花了。

後面踏著不緊不緩腳步踏進廚房的陳湄一臉的無奈,「我都拒絕她們好多次了,她們不聽我也沒辦法。」他也不想被這麼多小女生圍繞著,害的他一天下來耳邊儘是嘰嘰喳喳的聲音,帶去的書反而一頁都沒翻。

「不管。」阿福看見陳湄進來,把頭一扭,面上滿是委屈的神色,他好心把璐璐拖出來要帶她玩,還被她嫌棄,說他太胖,沒有小梅花長得好看。

「明明就是兄弟,也不知道怎麼長的,居然還被女生嫌棄。」岳向南去接兩人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一幫小女生全都圍在陳湄身邊,中間的陳湄手足無措的樣子差點沒讓他笑出聲。

「岳叔叔也欺負我。」阿福扁了扁嘴,又抱緊了唐缺,可憐巴巴地抬著小臉,「爸爸,所以今天做我喜歡的巧克力蛋糕好不好?」直到這時才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不行。」唐缺沒好氣地回答他,自從他看到岳向南家的廚房有烤箱就做了一次巧克力蛋糕之後這小子就迷上了,整天蹲在烤箱前喃喃自語,那天他還聽到他在說什麼烤箱快發威,變出巧克力蛋糕,簡直是魔怔了。

「再胖下去璐璐肯定不要你了。」岳向南伸手將他拎過來,「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我少吃一點,如果餓就去吃個蘋果。」

陳湄聞言從背包裡掏啊掏,最後掏出一個蘋果遞給阿福,「我這兒有蘋果,給你吃。」

「你怎麼還有蘋果?今天的水果你沒吃嗎?」唐缺奇怪地問道。幼兒園每天都會發一個水果,大部分都是蘋果,偶爾才弄個香蕉或者草莓什麼的。

「吃了。」陳湄不好意思地笑笑,眼裡閃過一絲無奈,「後來不知道哪個女生塞進我的包包裡的,問是誰的也沒人承認。」他就只能帶回來了。

現在的女生已經早熟到這個程度了嗎?唐缺瞥了一眼岳向南,這傢伙從小一定也是這麼被女生圍繞著長大的。

「下次如果她們還圍著你,你就直接告訴她們,她們打擾到你了。」岳向南循循善誘,向他傳授自己的秘訣,「一般女孩子看到你冷臉就不會纏著你了。」

陳湄點點頭,本來因為岳叔叔好心送他到幼兒園,他也不好意思在裡面老是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所以今天特地多了不少耐心,但是既然岳叔叔都這麼說了,他還是聽岳叔叔的吧。

「別苦惱,這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唐缺也一臉的與有榮焉,想不到他的兒子也有一天會有這種苦惱。

岳向南雖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可驕傲的,不過既然唐缺喜歡他也無所謂,「陳湄,先去做作業吧,吃飯還有一會兒呢。」

陳湄乖乖點點頭,抱著自己的小書包跟在岳向南後頭向客廳走去,沒看到被兩人忽略的阿福嘟起了嘴,哼,蘋果有什麼了不起,當初璐璐還送過他巧克力呢。

唐缺好笑地看著阿福爭寵,從櫃子裡掏出一包海苔遞給他,「先拿去吃吧,省的餓著。」這種小零食他不反對阿福買,但是都統一收了起來,定時給他發放。

阿福拿了海苔,早就把之前的不開心忘得一乾二淨,興沖沖地衝出廚房,「我去跟小梅花一起吃。」他嘴上老愛嘟囔陳湄不好,但是有了好吃的好玩的,第一個記著的肯定是陳湄。

唐缺看他走了出去之後才繼續做菜,今天是陳湄上學的第一天,他打算多做兩個菜慶祝一下。

「唐缺。」岳向南走進廚房,一下就聞到了喜歡的龍井炒蝦仁的味道,頓時微微皺眉,「今天怎麼想起來做這個?」

這個菜雖然大家都愛吃,但是做起來實在太麻煩,唐缺一般不肯做。

唐缺順溜地將菜起鍋、裝盆,然後一邊洗鍋子一邊說道,「陳湄不是剛上學嘛,慶祝一下,我還要做糖醋排骨和白果芋泥。」

岳向南絕不承認自己是嫉妒了,所以他只是冷冷哼了一聲,「只不過是上學而已。」怎麼全都是兩個小鬼愛吃的菜,唐缺就從來沒想過做他愛吃的魚香肉絲和水煮肉片。

唐缺壓根就覺察出他微酸的語氣,順利地等油熱了之後,把沸好的排骨下鍋,「你先出去吧,這裡都是油煙,嗆得很。」

岳向南退到廚房門口,默默看了他半天之後才重新回到客廳,兩個小男孩正坐在桌子前,伏著背,一筆一劃寫得認真,一點也沒覺察到他的到來。

「岳叔叔。」陳湄先看到他,抬起身子,落落大方地喊了他一聲,他很喜歡岳叔叔,雖然他不像唐叔叔一樣會嘮嘮叨叨幫著他打理一切,但是他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教他做人的道理。

嗯,如果是唐叔叔是媽媽的話,岳叔叔就是爸爸——這是陳湄想了半天得出的結論。

岳向南看到陳湄,有時候都懷疑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不自覺地也對他特別心軟,不過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我看看你們的作業。」

陳湄乖乖地將本子遞上,一旁的阿福磨磨蹭蹭半天也沒肯將本子遞上,反而低著頭,時不時瞥一眼岳向南,妄圖想矇混過關。

岳向南沒理他,先是檢查陳湄的,陳湄的字寫得很端正,雖然因為年級的關係並不算好看,不過在同年齡段來說很不錯了。

岳向南滿意地點點頭,順手圈出了幾個錯誤之後將本子還給陳湄,「阿福,別偷溜,你的呢?」

懷裡揣著本子正偷偷往樓上溜的阿福僵住了,回過身,露出自己的無辜笑容,「岳叔叔,我只是想去上廁所而已。」

岳叔叔最討厭了,爸爸都不會檢查自己的作業。

「我不是唐缺,你這一套對我沒用。」岳向南不耐煩地敲敲桌子,警告似的瞥了一眼阿福,「本子。」

阿福偷偷向陳湄拋了一個求救的眼神,陳湄聳聳肩,示意自己不是不想幫忙,實在愛莫能助。

還好,這個世界總是不缺英雄,或者說阿福的運氣總是好到逆天,關鍵時刻唐缺出來救場了,「吃飯了。」

「岳叔叔,爸爸叫你吃飯呢。」阿福一看到有救星,溜得比誰都快,「飯冷了就不好吃了。」

「這小孩……」岳向南又好氣又好笑,阿福其實不是不會做,但是總是拖拖拉拉,東摸摸西看看,直到快到睡覺時間不得不做了才耷拉著頭老老實實坐到桌子前。

「我等會兒會監督他做完的。」陳湄站在岳向南身邊,抬起臉,認真地說道,「阿福是我弟弟,我會看著他的。」

岳向南摸摸他的臉,阿福是鬼靈精,陳湄又太早熟,雖然這未必不好,但是總是令人格外心疼。

「爸爸,你的手怎麼了?」阿福剛坐上自己的小椅子,就看到端菜的唐缺手臂上一片灼紅。

「沒事,不小心被燙了一下。」唐缺不在意地揮揮手,將盤子擺好,「快吃飯吧。」

剛剛走到飯桌前的陳湄愣了一下,遲疑地看向阿福。

「關你什麼事,我自己不小心燙到的。」唐缺看到了,輕輕敲了他額頭一記,「別胡思亂想了,吃飯。」

「沒事吧?」岳向南身子向旁邊傾了傾,想看得更清楚些。

唐缺趕緊擺手,「真沒事兒。」只是一點小傷口,反倒弄得大家如臨大敵似的。

「爸爸,擦藥。」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溜下飯桌的阿福把自己從冰箱裡拿出來的蘆薈膏舉得老高,前段時間他不小心被油濺到的時候,爸爸就是拿這個給自己塗的。

「真乖。」唐缺摸了摸他的頭,心下感動得不得了,果然還是自家兒子心疼自己。

阿福費勁地擰開蓋子,擠出一大坨,動作笨拙卻小心翼翼地抹在唐缺的胳臂上,末了還不忘吹兩口氣,一邊唸唸有詞,「吹吹就不痛了。」

岳向南面上不動聲色,只是微微頷首,阿福平日裡雖然愛撒嬌了點,但是人倒是真的乖,還知道心疼爸爸。

這一頓飯吃得如同往常一樣安靜寧謐,唐缺倒是沒有那種飯桌上不能講話的念頭,但是岳向南很堅持,並且認為這是一種基本禮儀,唐缺也就沒反對。所以阿福和陳湄在吃飯的時候都特別安靜。

四人吃完飯後,唐缺按慣例收拾桌上的碗筷,陳湄卻不聲不響地站到他旁邊,一邊幫忙收拾,一邊小聲說道,「唐叔叔,今天我來洗碗吧。」對於唐缺和岳向南,陳湄總是有一份格外的愧疚和不安。

「不用。」唐缺一把他抱起來,笑嘻嘻地丟到客廳沙發上,「跟阿福玩去吧,幾個碗而已,很快就完事。」

陳湄掙紮著從沙發上坐起,一向冷漠自持的臉上閃過一絲羞紅,喃喃抗議道,「可是我都沒幫你們做什麼。」

「小孩子還能做什麼,你只要負責吃喝玩樂就好了。」唐缺不在乎地說道,「等到了上學,你就好好唸書。」

「可是……」陳湄還想說什麼,被岳向南溫言打斷,「陳湄,去看著點阿福,他又要偷吃冰淇淋了。」

陳湄怔了怔,隨後順從地滑下沙發,穿上拖鞋朝冰櫃走去,阿福前兩天貪吃,多吃了一個冰淇淋,結果上吐下瀉,還打了掛針才好。

「陳湄真是個好孩子。」唐缺感慨地看著他的背影,想當初唐平這麼大的時候還整天亂扔東西呢。

「嗯。」岳向南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暗地裡想著明天該讓小蔡幫忙去找個保姆了,他可不想唐缺再燙到自己。

「咦,有電話。」唐缺本想回廚房洗完,沒想到手機突然震動,急忙接起來,「阿平?」

岳向南聽到陌生的名字,轉頭朝他看去,唐缺完全沒有注意到,眉頭已經緊緊皺起,「你要回來了?」




往事

「你怎麼那麼慢?」唐平不耐煩地看著眼前因為趕路而氣喘吁吁的大哥,狠狠踹了一下門,大聲抱怨道「我鑰匙丟了,不是都叫你快點趕來給我開門嗎?」

因為他的說話聲音太大了,隔壁的王奶奶也探出了頭,見到是唐平,原本的笑意頓時減掉了一大半,勉強扯了扯嘴角,「原來是阿平回來了?都大學生了,到底不一樣。」

唐平撇過頭,沒做聲。

「王奶奶,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阿平等不到我,說話聲音大了點。」唐缺一邊耐心地解釋著,一邊掏出鑰匙給開門,

偏頭問道,「怎麼突然就回來了?」唐平今年大四了,應該在實習。

「辭職了,老闆太煩了,總是叫我做這做那的。」唐平跟唐缺長得完全不像,黃黃的肌膚,細長的眼睛,薄唇,典型的亞洲人模樣。也許是長途旅行的緣故,一條白T恤已經佈滿了汗漬,露出發黃的跡象,腳上隨意套了一雙舊的運動鞋,看起來倒不像大學生,更像是普通工作者。

「那你有打算找什麼工作嗎?」唐缺跟著唐平走進屋裡,一邊盤算著明天去熟人公司裡問問要不要人。唐平念的是市場營銷,還挺好找工作的。

「煩死了,問東問西的,我不找工作了。」唐平隨意將腳上的鞋子一踢,不耐煩地吼了一句,「你也不用擔心我賴著你,好歹我是個大學生,怎麼也比你中專生強一點。」

唐缺被噎了一句,也不說話,走到唐平臥室,默默地將存放得好好的被子床單從櫃子裡拿出來,給他鋪好,「這些都給你洗過了,你直接用就好了。」唐平已經將近兩年沒有回家了,但是每過半年唐缺都會替他洗一遍床單被套,然後晾曬過再放進衣櫥,就擔心他什麼時候回來。

唐平沒在意,逕直走到廚房,掀開鍋子一看,空的,又去開冰箱門,也是空的,忍不住抱怨道,「怎麼連個菜也沒有,你不住在這裡了?」

「嗯,我現在在度假村那一帶工作,太遠了,就住在朋友家裡了。」唐缺走出房門,解釋道。

「住在朋友家裡?你也夠好意思的。」唐平嘴一撇,走到沙發前坐下,「我餓了,有什麼給我做什麼吧。」

「家裡什麼都沒有,我也不知道你回來。」唐缺耐心地解釋道,「要不我給你去外面買碗麵?」

唐平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麼,最終還是沒說話,跑去翻了翻自己的行李,掏出一包餅乾吃了起來。

唐缺想了想,唐平坐了那麼久的火車總不能只吃餅乾吧,就問道,「要不我還是去給你買碗麵吧?反正就在路口,很快的。」

唐平嚥下一口餅乾,看也不看唐缺一眼,「不用你假好心,你逼死爸爸不夠又打算逼死我對不對。」

唐缺一怔,他沒想到唐平還記著這個,以前他以為唐平年紀小不懂事,沒想到他卻記恨到現在,「那個時候我不是故意的。」

唐平不說話了,狠狠將餅乾吃完,揉成一團扔到垃圾箱裡,逕直走回房間。哼,他說得輕巧,一句不是故意的難道他的爸爸就能回來?難道他的媽媽就會回來?

看著唐平的身影消失,唐缺嘆口氣,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弟弟相處,或許那件事對於唐平真的是一輩子的傷痛。

「不知道爸爸的弟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阿福接受到岳向南的眼色,故意唉聲嘆氣,然後一臉期盼地看著徐少烈,「他是我的叔叔呢,徐叔叔,你知不知道?」

徐少烈今天是過來串門子的,沒想到撲了個空,岳向南禮貌地請他進來坐一坐,他猶豫了一下也就答應了。

「唐平回來了?」徐少烈愕然,隨即搖頭苦笑,「雖然我和他關係要好的時候唐平還挺小的,不過他對於唐缺很敵視。」所以連帶對每次上門的他也沒有好臉色。

「敵視?為什麼?」岳向南大概知道唐缺跟他的弟弟關係不好,但是不知道會惡劣到這個程度。

「其實開始還好,也就是無視他而已。」徐少烈捧著清茶,慢慢回憶道,「因為唐缺是前任妻子生的關係,他的繼母不太喜歡他,可能因為這個關係唐平對唐缺一直冷冷淡淡的。」

「唐缺的命不好。」一提起當初的事情,徐少烈就氣不打一處來,「唐缺初三畢業的時候學校裡開了個家長會,像這種家長會唐缺家裡一般沒人去的,但是那次因為牽涉到升學問題,唐缺就去磨了他爸爸半天才讓他爸爸答應去給他開家長會,我記得那時候唐缺還樂滋滋地跟我討論要去上哪所高中,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呢?」

「他爸爸死了?」岳向南倒是表現得很平靜,一旁的阿福已經聽得嘴巴微張,原來爸爸小時候過得這麼辛苦啊。

徐少烈點點頭,苦笑一下,「是在前往家長會的路上出車禍死的,然後他的繼母在知道他父親死的那個晚上把家裡的錢全部取出來溜掉了。」

即使不用想像也能明白,一夜之間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對於唐缺的打擊有多麼大,甚至改變了他今後的人生,也讓他背上了沉重的枷鎖。

「唐平那時候起就很恨他哥,認為是他哥的任性才害得這個家支離破碎。」因為唐缺從來不對別人談起這些事,所以徐少烈開始並不知道,直到後來偶爾去他家看他的時候看到唐平居然公然往他身上扔東西才發現的,「那段時間唐缺又要忙喪事又要對付來自弟弟的敵意,眼睛都熬紅了,問他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他也不說話,只是搖頭,我差點以為他會撐不下去。」

「那又不是爸爸的錯。」阿福身子微微發抖,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紅得像是兔子的眼睛,大聲說道,「我才沒有那樣的叔叔呢。」

陳湄悶聲不吭地把阿福抱住,幫他抹掉臉上的淚水,「不哭。」等他長大了,有用了,一定幫陳叔叔報仇。

「因為要供唐平唸書,後來唐缺就去念了中專。」其實徐少烈一直覺得唐缺很可惜,雖然唐缺的唸書天分平平,成績也只是在中游晃蕩,但是哪怕念個大專,也不會像現在這麼辛苦,「我那時候就很少和他見面了,大部分只是通信和通電話,不過看起來他的弟弟對他還是很仇視的樣子,一直罵他殺人兇手。」

阿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直打嗝,岳向南不得不替他接了水,拍著他的背才好些,「別哭了,你爸爸回來看到你這個樣子還不心疼死。」

「哼,阿福討厭叔叔。」阿福把頭埋在岳向南脖頸裡,悶悶不樂地說道,「岳叔叔,我好想快點長大,這樣就能幫幫爸爸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還這麼小,什麼都幫不上爸爸的忙。

「你跟我說這個也是想讓我想想辦法吧。」岳向南一邊溫柔地撫慰著阿福,一邊對徐少烈冷笑,「你是確定了我對唐缺不會坐視不理。」

徐少烈坦白地點頭,「我沒有條件也沒有資格去幫他,也許你有辦法。」

岳向南沉吟不語,他當然肯定是會幫唐缺的,但是關鍵是唐缺未必肯接受他的幫助,就他看來,唐缺還是想和這個弟弟和好的。

「他就是一聖母。」徐少烈搖頭,「唐缺的心太軟了,別說他對唐平有著深深的愧疚,就光衝著唐平是他弟弟這一點這事兒就麻煩得很。

「阿福、陳湄。」岳向南突然叫他們,「明天你爸爸估計會帶你們回去。」

「岳叔叔,你是要我們……」阿福興奮起來,虐渣什麼他最喜歡了,「沒想到岳叔叔也這麼奸詐。」居然還讓他們使壞。

「阿福……」陳湄無力扶額,他是福星好不好,請不要搶他的飯碗!

咦,表現太歡快了嗎?阿福茫然看看岳向南,又看看陳湄,不甘不願地嘟囔道,「好吧,我知道了,這方面還是小梅花比較厲害。」

「我從來就沒說過要你們去使壞……」岳向南無奈地看著兄弟二人自說自話就把這活兒給訂了,「再說你們這個年紀能幹什麼!」

「我能幹好多事兒呢。」阿福不服氣地頂嘴,隨即又軟了下來,對手指,「好吧,那岳叔叔讓我們幹什麼?」

岳向南摸摸他的頭,笑得像足了狼外婆,「很簡單……」

末了,阿福抬起晶晶亮的眼睛,裡面滿是崇拜,「岳叔叔,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和小梅花肯定完成任務!」

陳湄也點點頭,眉目間充滿了堅毅,「岳叔叔,有阿福在肯定沒問題的,我也會幫著他的。」這次的主角是阿福,不過陳湄也有挺多的戲份。

岳向南對於這兩個鬼靈精放心得很,只要阿福正常發揮,哪怕隨意發揮,他就能讓局面按照他想要來的走,但是囑咐還是要的,「阿福,不許用力過猛。」雖然唐缺人笨了點,但是也不傻,萬一被他看出破綻來岳向南可沒把握收場。

徐少烈表面淡定地喝了一口清茶,其實他拼不過岳大少那也是正常的對吧……心裡卻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腹黑啊!

他們在屋子裡商量著唐平的事兒,誰都沒想到第二天的事情居然發展得比他們預想中的還要好。


混亂

唐缺一大早就起來了,因為是週日不用去上班,所以他打算把唐平帶回來的髒衣服洗一洗。

一直到早上九點多的時候唐平的屋裡還沒動靜,唐缺將早餐溫在熱水裡就盤算著回去看看阿福和陳湄,因為昨晚太晚了就沒回去睡覺,也不知道岳向南一個人有沒有照顧好兩人。

剛剛想著,突然門被敲響了,唐缺起身去開門,頓時愣住了,阿福和陳湄居然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背著小書包,一副乖巧模樣地站在門外。

「爸爸。」阿福看到唐缺,一下撲到他身上,甜膩膩地撒嬌,「我好想你哦。」

唐缺趕緊手忙腳亂地接住他,「你們怎麼來了?」

陳湄小大人模樣地皺皺眉,「岳叔叔說今天公司裡有事,所以把我們送過來就走了。」

唐缺不疑有他,點點頭,「最近這段時間麻煩他了。」一邊說著一邊讓他倆進屋,幫他們把小書包放下。

「爸爸。」阿福脫了鞋,爬上沙發,揉了揉大眼睛,打了個哈欠,抱怨道,「昨晚你不在家,我都沒睡好覺。」

「真的嗎?那等會兒早一點午睡。」唐缺看看他的眼睛,果然紅紅的,看起來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嗯。」阿福乖乖地點頭,「爸爸,我想吃蒸蛋。」

唐缺哪兒有不答應的,問了陳湄就去廚房給他們做蒸蛋,反正做起來也不麻煩,不過要看著點火候而已。

等到了唐缺的身影進了廚房,阿福原本困困的樣子頓時立馬消失,拉住陳湄的手,小聲興奮地說道,「怎麼樣,怎麼樣,我是不是演得很好?」

「可以去演八點檔電視劇了。」陳湄偏頭看向廚房,確定裡面聽不見後才繼續說道,「你可以跟岳叔叔提建議,包裝你成為天才童星什麼的。」反正他的好運總會發揮作用的。

「我才不要當明星呢。」阿福得意地揚頭,「我要像岳叔叔一樣當又帥又有錢的王子。」

陳湄冷笑一聲,捏了捏他的小胖手,「昨天岳叔叔帶我們去買衣服的時候你沒聽清楚嗎?你的碼數已經是XL了,我的只有M哦,營業員也誇我帥呢。」陳湄也只有面對阿福才會表現出小孩子該有的開朗活潑。

今天他們特地新穿的的衣服是岳向南昨天特地帶兩人去買的,都是大紅的短袖上面印了缺了個口的翠綠西瓜,配著米色的小短褲和白色小涼鞋,看起來特別可愛。

阿福咬著手指,恨恨哼了一聲,他們真沒眼光,明明他那麼可愛,一個個眼睛都黏在了小梅花身上。

「我要去看那個傳說中的壞叔叔了。」阿福總算還記得自己今天的任務,溜下沙發,穿上拖鞋就要往臥室裡走。

「等等。」陳湄拉住他,「我去看,你留在客廳裡留意唐叔叔的動靜。」他的心比較細,比阿福適合打探工作。

阿福偏頭想了想,還是搖頭,「不行,萬一我被抓到還能跟爸爸撒嬌,你又不會。」小梅花總是板著一張臉,這樣很難討大人喜歡啦。

陳湄皺了皺眉頭,「算了,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好了,這樣被抓到也有藉口。」而且他敢打賭唐叔叔肯定不會責怪他們的。

兩人商定了主意,躡手躡腳跑到唐平的臥室,他沒有關門,所以兩人輕易就溜了進去。唐平昨晚玩遊戲玩得太晚,現在睡得正熟,壓根不知道自己被兩個小毛孩參觀了。

「長得沒爸爸好看。」阿福撇了撇嘴,沒興趣了。

「別以貌取人,這是不對的。」陳湄老氣橫秋地教訓弟弟,「就算他是壞人也不能因為他長得不好看就討厭他。」

「我才沒有呢。」阿福委屈地反駁,「你看他的衣服都亂扔,爸爸都會收拾整齊的。」雖然他還小,但是也沒有像他一樣,把衣服還有亂七八糟的東西丟得滿地都是,剛剛他還差點不小心踩到一個易拉罐呢。

「等會兒應該是唐叔叔收拾的吧。」陳湄分析道,「不過他的習慣的確不太好。」他說話比較委婉。

也許是兩人說話的聲音太大了,床上的唐平不安地翻了個身,嘴裡嘟嘟囔囔著什麼。

兩個小孩嚇壞了,阿福剛想抱頭蹲下,被陳湄拉著就跑出臥室,「輕點,別吵醒他。」

等到了外面,阿福才不解地問道,「有什麼關係嘛,反正岳叔叔本來就要我們跟他吵起來啊。」

「笨蛋。」陳湄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岳叔叔是要讓唐叔叔認為是他欺負了我們,現在我們吵醒他,唐叔叔一看我們在他房裡就知道是我們的錯啦。」

阿福服氣地點點頭,隨即有愁眉苦臉道,「那萬一他一直在睡覺怎麼辦?」

陳湄嘴角輕輕一提,那模樣像極了岳向南使壞的時候,「那我們就大聲一點說話吧,反正小孩子做什麼都會被原諒的。」

阿福剛要說什麼,耳朵一動,似乎聽到唐缺走動的聲音,「快走,爸爸要出來了。」

等到唐缺帶著蛋羹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個穿著一模一樣衣服的小男孩乖乖地坐在餐桌前,用無比渴望的眼神望著他手中的蛋羹。

「今天怎麼這麼乖。」唐缺有些奇怪,卻沒有懷疑,將蛋羹放在他們面前,「居然真的乖乖等在這裡。」

「我平時都很乖啊。」阿福挖了一大勺蛋羹放進嘴裡,含糊地說道,「今天有點餓。」

比起阿福粗魯的吃相,陳湄就秀氣的多了,挖了一小勺放進嘴裡,全部嚥下去後才開口道,「唐叔叔的手藝真好。」

唐缺頓時眉開眼笑,摸摸陳湄的頭,「多吃點。」他對於陳湄特別擔心,就怕他太早熟心理負擔也大,好在他現在也慢慢跟他們熟了起來,也有些小孩子該有的樣子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吃著,唐平騷著亂髮晃蕩著就從臥室裡走了出來,「怎麼那麼吵,還有小孩子的聲音?」

「阿平。」唐缺愣了下,隨即問道,「你起來了?要不要吃早餐,我煮了粥和雞蛋。」

唐平惺忪的眼睛好半天才完全打開,看見乖乖吃蛋羹的阿福和陳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這是哪兒來的孩子?」

「他們沒有父母,所以我就養了。」唐缺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興致勃勃地介紹道,「這個是阿福,這是陳湄。」

「我沒問他們叫什麼。」唐平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諷刺地勾起一抹笑容,「你還真是濫好人啊,亂撿孩子當自己兒子養,說不準就是你的種吧。」

「你亂七八糟說什麼呢。」唐缺臉頓時拉了下來,唐平對他發火諷刺他都無所謂,但是阿福和陳湄又沒惹著他,「不就兩個小孩嗎,難道我就沒權利養他們了?」

「就你那點破工資?」唐平彭地一聲坐到沙發上,揮揮手,「別丟人現眼了,趕緊哪兒來的送回哪兒去,實在送不走就外面隨便一放,總有人抱走的。」

唐缺從來都是好脾氣的人,甚至有時候他都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不會生氣了,但是這一次他忍不住了,「阿平,你要是看我不順眼就直接對我來,阿福和陳湄只是兩個小孩子而已。」

他心裡一直覺得對不起唐平,覺得是自己的任性才害得他小小年紀就沒了爸媽,所以他一直竭盡所能供他生活,供他唸書,但是事情哪怕到了十幾年後的今天,他心裡的憤怒依舊多到讓他遷怒別人嗎?

一旁的阿福像是被嚇呆了的樣子,直到陳湄碰碰他的手才反應過來,「我們還什麼都沒做呢……」

「噓……」陳湄比了個安靜的手勢,看來不用他們出馬,唐叔叔就要跟他決裂了,比岳叔叔預想中的還要好。

「看你不順眼?反正我討厭你又不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了。」唐平冷冷看著他,嘴角裂開一絲笑容,看起來特別猙獰,「有本事你把爸爸和媽媽還給我啊,原來媽媽說你是掃把星我還不以為然,沒想到是真的。」

「我也沒想到我供了你十幾年,你最後還是這個樣子。」唐缺嘆口氣,看來他真的做錯了,還是他本來就和這個弟弟沒有緣分呢?

唐平的脾氣不好,又沒有吃東西,肚子餓得厲害,眼下火氣上來更是不管不顧,上前兩步扭住阿福和陳湄的手臂就往外拖,「這是我爸爸留給我的房子,沒有我的允許誰讓你們進來的。」

阿福被他一擰,手臂立馬就紅了,痛的不行,哭得撕心裂肺,「爸爸,阿福不要走。」

陳湄不管自己也被拉住,聽到阿福的哭聲就去掰唐平的手,「放開阿福。」發現掰不動之後乾脆一發狠,直接咬了上去。

唐缺沒想到唐平居然真的拖兩人出去,立刻衝過去掰他的手,「唐平你放開,聽見沒有!」

一時間門口四個人扭在一起,一片混亂。慌亂間,不知道誰把大門也打開了,阿福的哭聲頓時響徹樓道,陳湄隨即也加入嚎啕的行列,把鄰居全都驚動了。

「怎麼了?怎麼了?」王奶奶家最近,帶上老花眼鏡就迫不及待跑了出來。

阿福自從來了之後就讓她疼愛得不得了,幾乎當成了半個命根子,聽到哭聲連鞋也來不及換就往門外跑。

「作死啊,快點來幫忙。」一看到混亂的局面,王奶奶當機立斷,招呼自家兒子幫忙。這個唐平她從小看到大就不是好東西,現在居然還弄哭了阿福。

唐平的力氣本來就沒有唐缺大,又有外人幫忙後,很快就被人甩到了一邊,恨恨抹了一下混亂之中被打中的嘴角,「都幹什麼呢,這是我的房子,我還沒權利讓別人走了?」

唐缺一邊安慰著兩個小的,一邊檢查他們身上的淤青,聽到唐平的話,站起身,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唐平,我想你是忘了,這一家的戶主還是我。」



躺平

岳向南手上的報紙已經將近二十分鐘沒有翻動過一頁了。

不過他似乎一點也沒有發現,眼睛直直地盯在某一頁上,直到樓梯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阿福,你爸爸還沒出來?」

阿福垂頭喪氣地走下樓梯,無力地點點頭。自從上午唐缺帶著他們回到了這裡之後,就丟下一句「要安靜一下」便反鎖了房門,任他怎麼在門外撒嬌都沒有動靜。

岳向南重新將事先轉回報紙,面上若有所思,看來唐缺受的打擊比他想像當中的更為嚴重。

「岳叔叔,爸爸沒事吧?」阿福也失去了往常的活力,無精打采地爬上沙發,靠在岳向南旁邊。

「放心吧,他只是想要想清楚一些事情。」岳向南安慰著他,手上卻不由自主放下了報紙。

阿福點點頭,突然爬下沙發,跑到陳湄旁邊,附在他耳旁,悄悄問道,「小梅花,你的血真的擦到他身上了嗎?」

陳湄慢條斯理地拿手帕擦手,肯定地點頭,「當然,我特地咬破了手指,趁著他抓我們的時候,把血沾在他衣服和手臂上了。」

「你確定他真的會倒霉?」阿福懷疑地看著他,滿臉的不信任,「我從來不知道你的血可以讓人倒霉啊?」

「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陳湄偏頭想了想,建議道,「不然你下次把一點血擦到唐叔叔身上試試看,說不定能給他帶來好運呢。」

阿福縮了一下手指,要割破手呢,很痛的,「我還是一直跟著爸爸吧,也有相同效果的。」

「嗯。」陳湄瞥了一眼他白白胖胖的小手指,「這個豬蹄割道傷口倒真的蠻可惜的。」

「陳湄!」阿福難得叫了一聲陳湄的全名,然後又猶豫著問道,「那壞叔叔不會出大事吧?」別看阿福平日裡總是叫得歡,心裡卻跟他爸爸一模一樣,就是個十足的軟包子。

「不用擔心。」陳湄擺擺手,「我還小,能力還沒強到這個程度。」他倒是想讓唐平狠狠倒霉一把,但是他能力還太弱小。

「這樣就好、」阿福聽到了立刻眉開眼笑,「我們終於可以幫爸爸報仇了。」

陳湄也難得露出一絲清淺的笑意,在他俊秀的臉上顯得格外好看,他也可以幫唐叔叔解決一點麻煩了。

「看什麼看!」唐平聽著門外鄰居的竊竊私語,甩上門,恨恨回到屋中,他明明才是這個屋子的主人,要趕兩個小鬼出去有什麼不對,弄得好像全是他的錯一樣。

唐平氣呼呼地坐上沙發,想要打開電視看看,肚子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一陣咕咕叫聲,乾脆站起來走到廚房,掀開鍋子,裡面用熱水溫著煮雞蛋,旁邊的小鍋子裡傳來陣陣香噴噴的米粥味兒。

唐平本想拿碗來盛,但是一想到這是唐缺煮的頓時失了胃口,從旁邊扯了個垃圾袋,將粥和雞蛋全部倒了進去。他就是餓死也不吃那個掃把星煮的東西!

這麼鬧了一場,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中午,唐平摸了摸褲子裡的錢包和手機,決定去外面解決自己的午餐,反正現在只要有錢,總餓不死自己的。

小區外有一排的小食店,正值中午,裡面傳來各種香氣,讓本想走遠一點的唐平有些按耐不住。抬頭瞧了瞧期間一家人頭攢動的,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唐平決定試一試,說不準比別家好吃。

小食店外面是櫃檯,裡面站了個老闆娘,年輕可愛的樣子,唐平沒多想就要了自己平日裡愛吃的牛腩煲仔飯,配上小食店裡送上的紫菜湯,讓唐平吃了個肚子溜圓。

「老闆娘,付錢。」唐平喝了一聲,手自然而然地摸向褲子袋裡,卻一下愣住了。不可能啊,自己出門前明明檢查過的,錢包有放在這裡的。

「一共二十三元。」老闆娘已經走到了他跟前,圓圓的臉蛋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下次再過來吃啊。」

唐平的額頭上已經急出了汗珠,先別說錢包裡的千把塊錢,光是裡面的銀行卡和身份證補辦就要人命了。

「該死,不會真的被偷了吧?」唐平低著頭,嘟囔了一聲。

老闆娘這時候也已經看出了端倪,面上熱情的笑容一下變了,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付錢吧,下面還有客人等桌呢。」

「吵什麼,肯定是你店裡丟的,沒讓你賠算好的了。」唐平終於確認自己的錢包被丟了,強烈的壞心情讓他不耐煩地吼出聲。

「呵,你不付錢還有理了?」老闆娘也不是善茬,當下手一叉腰,扔下本子,就指著他指指點點,「說不定就是來吃霸王餐的還倒打一耙。」

其實如果唐平真丟了錢包,老闆娘也不是不能體諒,但是唐平的倒打一耙一下讓她火氣湧了上來,「我管你錢包丟沒丟,吃了我的飯就得給我付錢!」

這時候,他們的爭論已經引起了旁人甚至路人的注意,不是有人竊竊私語,甚至還對唐平指指點點,說他亂吃霸王餐。

唐平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丟人過,當下頭都抬不起來,暗道自己今天倒霉,又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把零鈔,一股腦兒全擺在桌子上,「喏,十五塊錢,愛要不要。」

這還是之前他在火車上買東西吃的時候乘警找的錢,幸好當時他嫌放進錢包麻煩,就直接放進了口袋裡。

老闆娘當下更加認定他是吃霸王餐的,但是看他一臉的戾氣也不敢多說,生怕惹到煞星把她店給砸了,收起錢,揮了揮手,「走吧走吧,再也別來我們店裡了,我們廟小,供不起你。」

「誰要再來啊。」唐平狠狠瞪了一眼小食店的招牌,決定就是餓死這輩子也不來這個丟臉丟盡的地方了。

走在路上的唐平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霉,忍不住摸出手機給朋友打電話,抱怨著自己流年不利。

「誰知道,也許我真的得罪那一尊神了?」唐平一邊說著,一邊無意識地拐進一條小巷,「要不乾脆我明天找個寺廟拜一拜吧。」專注於打電話的他壓根就沒看到他的身後五個大男人跟著他進了小巷子。

「他才不是我哥呢,不知道從哪兒撿回來兩個小鬼,煩死了,還吵著我睡覺。」唐平低聲吼道,沒有發現後面穿著背心的男人離他越來越近。

「嗨,哥兒們。」一個穿白背心的男人率先靠了過來,緊緊貼住唐平的身軀,尖銳的東西一下抵住他的腹部。

唐平被嚇傻了,手臂不知不覺垂了下來,結結巴巴道,「你、你們,你們要幹嘛?」

「去,那邊說話。」雖然唐平走的是一條小巷子,但是還有不少人走動,男人把他逼進一個延伸出去的小巷子裡,那裡是死路,沒有人經過。

唐平被逼著走進裡面,「你們要幹嘛?如果要錢的話,我錢包被偷了,沒有錢。」他現在已經有些反應過來了,也不像剛開始那樣膽怯了。

「小子,這藉口找的真爛。」另一個男人吐了口唾沫,狠狠往他臉上打了兩拳,「就這智商,怎麼長大的?」

「小五,別衝動嘛。」白背心陰陰笑了兩聲,從腰間摸出另一把銀色的小刀拍拍唐平的臉蛋,「我們是很寬容的,不用擔心。」

唐平嚇得腿都軟了,要不是白背心把他抵在牆面上,早就滑了下去,哭喪著臉,「我錢包真的被偷了。」他一定是犯了太歲,才會這麼倒霉,隨便一走都能碰上搶劫的。

這時另一個人已經上前搜遍了他全身,「大哥,他身上真沒錢包。」

「沒勁,看他的手機這麼好還以為是頭肥羊呢。」小五忍不住啐了一聲,搓動著雙手,「要不大哥我們打他一頓算了。」

「手機拿好。」白背心示意了小五一下,心裡也有些失望,鬧了半天,只有一台手機,還不夠他們吃頓飯的。

五個人剛準備撤退,一個買菜的大嬸突然經過,看到他們頓時愣住了,隨即驚叫,「搶劫!」

「該死。」白背心立刻明白大事不好,隨手用刀往唐平身上一插,拔腿就跑,只要趁著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有跑掉的希望。

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唐平運氣,小刀好巧不巧踢了他的大腿,疼得他一下跪地,連喊都喊不出來,昏過去之前只迷迷糊糊看到一堆人圍在他的眼前。

該死,他明天一定要去廟裡拜佛!

唐缺三兩下衝進病房,根本顧不上擦汗,「阿平,你沒事吧?」他還在房裡想著他的事呢,突然警局就來了個電話,說是他弟弟遇上了搶劫,進了醫院。因為警方在電話裡說得語焉不詳,他也來不及問到底怎麼了就直直趕到醫院。

唐平本想翻個身,無奈腳上還傷著,只能扭過頭,沒好氣地回了句,「死不了。」

「傷在大腿上了?」唐缺看了看他床前的病歷卡,長長舒出一口氣,「還好,傷的不重。」

也該是唐平運氣,這一刀居然好運得避開了所有神經和血管,除了痛了點,其餘根本沒啥。

「我死了你就甘心了。」唐平嘟嘟囔囔。

「什麼?」唐缺沒聽清楚。

「沒事。」唐平撇撇嘴,「你回去吧,不是還有兩個小鬼等你喂嗎?」何必來他這裡。

「他們有岳向南照顧著。」唐缺心不在焉地回答,開始盤算明天早一點去菜市場,聽說多喝骨頭湯對傷口癒合有幫助。

「小梅花,我突然覺得我們做錯事了。」纏著岳向南死命跟來的阿福扒著門框,悄悄跟陳湄咬耳朵,「我怎麼覺得他受傷了,爸爸反而原諒他了呢?」

陳湄緊緊板著面孔,他也沒預料到居然會是這個下場。

「在這裡鬼鬼祟祟幹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們身邊的岳向南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嚇得兩人一個激靈,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岳叔叔有沒有聽到不該聽到的。

岳向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對於敵人呢,有時候採取迂迴一點的方法反而更為奏效。」

說著自己推門而入。

阿福使勁晃了晃小腦袋,還是沒明白岳叔叔在說什麼,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對於岳叔叔的崇拜之情,雙手捧著臉蛋,就差沒從眼裡飛出愛心了,「岳叔叔好帥哦。比起小梅花,果然還是岳叔叔比較帥。」

「哼。」陳湄冷冷哼了一聲,「他是大人。」還是很腹黑的大人。

阿福沒理他,跟著跑進病房,「爸爸,阿福也來探病了!」

被孤零零留在門外的陳湄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他最近真的有變醜嗎?




賣房

「爸爸,我新畫好的畫拿了優秀哦。」阿福得意洋洋地舉著自己的畫在唐缺面前炫耀。

「啊?哦,真好看。」一邊疊衣服一邊發呆的唐缺猛然驚醒,心不在焉地摸摸阿福的頭,「阿福畫畫真有天分。」

阿福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抬了抬眼,小心翼翼地問道,「爸爸還在擔心小唐叔叔嗎?」

這一個多月來,雖然唐平堅持不用唐缺幫忙,每天讓朋友送飯,但是唐缺時不時總是煨好了骨頭湯或者各種好喝的湯品給他送去,人都瘦了不少。

「沒事,他好的差不多了。」唐缺回過神,抱起阿福,「抱歉這段時間忽略你了,等我忙完這陣子我們去遊樂園吧。」

阿福很懂事,雖然之前總是吵吵嚷嚷著要去遊樂園,自從唐缺每天早出晚歸,一有時間還要跑去唐平那裡後反而再也沒有提起過了。

「唐叔叔,不用慣著他,岳叔叔寶貝著他呢。」在一旁乖乖做作業的陳湄抬頭,沒好氣地說道,「就會在你面前裝可憐。」

「哪兒,爸爸不開心,我都瘦了呢。」阿福雙手摟住唐缺的脖子,將頭埋進他的肩窩,喃喃自語,「爸爸不要不開心,下次我們不做就是了。」早知道反而會讓爸爸不開心,他跟小梅花就不應該做那件事的。

唐缺沒聽清楚他的話,但是感覺到他了內心的不安,輕撫他的背,安慰著他,「我真沒事兒,阿福只要自己開開心心就好了。」

阿福跟唐缺撒了一會兒嬌就耐不住寂寞,從唐缺身上滾了下來,拉著陳湄跑去客廳看新下好的動畫片。唐缺將屋子簡單整理了一下,拎起保溫瓶,跟看報紙的岳向南打了聲招呼就騎上自己的小電驢向老家駛去。

「你說真的?真的有這麼大的回報率?」唐平拿著新買的手機變換了一下姿勢,面上滿是興奮之情,「那我投資幾個月不是就發了?」

「不過我沒這麼多錢,你知道的,我手頭也就一萬多點,還是生活費裡省下來的,再多就沒有了。」唐平不安地囁嚅著,「那不行,房子雖然是我的,但是寫了我和唐缺兩個人的名字,不能賣。」

不知道對面那人說了什麼,唐平突然暴躁起來,坐起身,低聲吼道,「我也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我也想賺錢,但是總不能讓我去借高利貸吧?」

「房子,房子……我想想。」唐平沉默不語了,「到時候跟你聯絡吧,先這樣了,我掛了。」

唐平掛下電話,陷入沉思。剛剛給他打電話的是他的鐵哥兒們,說是搭上了S省的一個煤礦老闆的線,錢只要投資下去,三個月就能翻上一番。他哥兒們自然是信得過的,但是他手頭真的也就萬把塊錢,實在不湊手,但是讓他放棄這次難得的好機會他又不甘心。

「難道真的要賣房?」唐平打量著這間他住了二十年的屋子,有些不捨,畢竟裝滿了他的回憶,不過如果真賣了換上四五十萬投進去,三個月後他就是百萬富翁了。

也許是被百萬富翁這個名詞給刺激到了,唐平咬了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有多少人都是因為遲疑不決錯過了發財機會,他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唐平,我給你帶了海帶骨頭湯。」唐缺開了門,將保溫瓶放在桌子上,天氣已經漸漸涼爽,他跑來跑去的也不像以前那麼熱了。

唐平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中,也許是知道唐缺兩頭跑不容易,唐平再也沒對他說過什麼惡言惡語,不過也沒什麼好話就是了。

「過來吃吧。」唐缺幫他把湯倒進碗裡,招呼他出來,「現在還痛不痛,醫生怎麼說?」唐平堅持不要唐缺陪他去複診,所以唐缺也不知道他的具體情況。

「差不多痊癒了,醫生說我癒合的很快。」唐平喝了一口湯,不鹹不淡,味道極好,讓他忍不住又多喝了幾口。

「那就好。」唐缺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他就擔心唐平留下後遺症。

兩人之後再也沒有話語,唐平將湯喝完,唐缺像往常一樣幫他收拾好要走時,唐平猶豫著叫住了他,「等等。」

「怎麼了?」唐缺訝異地回頭,看唐平有話說的樣子,乾脆將保溫瓶放在一邊,坐下,耐心地說道,「你說吧,什麼事?」照他看來,唐平在家窩了這麼久也不好受,現在好不容易痊癒了,估計是想托他找份工作,又拉不下臉。

唐平抿了抿嘴,眼神沒有對上唐缺的,平板地說道,「我想把這裡的房子賣了。」

唐缺一下愣住了,幾乎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要把這裡的房子賣了?」

「嗯。」唐平既然下定了決心,話語也輕鬆起來,「我朋友找了個門路可以賺錢,但是我本錢不夠,所以打算把房子賣了。」

唐缺沉默了。他原本一心一意攢錢,就是想著萬一有一天唐平結婚要換房子,就給他贊助點,但是唐平這一回來就要賣房,還是這個理由他有些接受不了。

「你那個朋友靠譜不?」想了半天,唐缺小心翼翼地問道,「萬一投資打了水漂……」

「起碼比你靠譜多了。」唐平撇撇嘴,他最看不上唐缺這一點了,這年頭踏踏實實像頭老黃牛幹活的哪一個能賺錢的,賺錢不是靠體力,而是人脈和腦子的,「就你在工地上幹一輩子都幹不出什麼來。」

「你放心,等三個月後我就買新房子,不會虧的。」唐平難得說了一堆話,「再說賣這房子的錢我也不獨佔,肯定會給你一點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唐缺苦笑,他很想阻止唐平,但是看他這樣子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是他不答應,還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話來呢。

「不是這個意思就行。」唐平就怕唐缺死活攔著他,見他鬆口頓時高興起來,「到底怎麼說你也是爸爸的兒子,這房子大概能賣五十萬,我也爽快一點,分你十五萬吧。」

唐缺搖搖頭,幾乎再也呆不下去,本想張口說自己一分也不要,但是想到還有阿福和陳湄,自己沒地方住不要緊,總不能讓他們也跟著自己漂泊吧。

「我回去想想吧,也看看現在的市價。」唐缺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我們這幢房子雖然老了點,但是地段好,結構採光都是一等一的,千萬別賤賣了。」

「我知道的。」也許是唐缺答應了的關係,唐平今天態度顯得格外好,語氣也輕鬆,「你別忘了我就是學金融的,肯定賣個好價錢。」

「那我先走了。」唐缺拎起保溫瓶,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飯廳處,那裡恭恭敬敬擺放著父親的牌位。

爸,阿平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管不了他了。我這個哥哥,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要搬家嗎?」阿福一聽自己的家就要沒了,頓時愁眉苦臉道,「那爸爸我們住哪裡?」

陳湄一筆一劃靜心地寫著大字,幼兒園的書法老師說他的心靜,讓他練習書法,「不管唐叔叔去哪裡都沒關係。」

「你就算自己不想要這錢,也要替阿福和陳湄想想。」岳向南一邊瀏覽著平板電腦,一邊勸他,「他們現在光上幼兒園的錢就是一大筆,你還要租房子,等他們上了小學用的錢更多。」

「我也知道。」唐缺悶悶不樂地抱著沙發上的大抱枕,「錢我肯定會拿的,幫阿福和陳湄攢著,最好存上兩年,買個小房子住著。」這樣阿福和陳湄將來還能在他那裡落戶。

岳向南搖搖頭,就他那點工資,帶著兩個孩子還想買房?難!除非天上真的掉餡餅。說到餡餅,岳向南忍不住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玩的阿福,他總覺得自從這孩子來了他家,他們的運氣總是好的過分。

「等阿福再長大一點,爸爸肯定能買大房子了。」阿福直起身,天真地看著唐缺,「阿福的好運會越來越多的。」

「笨。」陳湄輕輕吐露一個字,繼續凝心寫大字。

唐缺一點也沒覺察出來阿福話語的涵義,反而被他逗得眉開眼笑,笑得滿足,「嗯,等阿福大了點就換新房子,大房子。」

真不愧是樂觀的父子倆,岳向南受不了地轉頭,他們就不能有點危機意識嗎?

兩父子玩了一會兒,阿福就喊著困了,唐缺一把抱起他,走上樓帶他睡覺去。陳湄擱下筆,看了看今天寫的大字,搖搖頭,還是不滿意。

「不錯了。」岳向南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身後,頷首,「你這個年紀,剛開始學就有這個水平很好了。」

陳湄沒有接下去,反而問道,「岳叔叔在唐平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吧。」語氣是肯定的,而不是疑問句。

岳向南先是一怔,隨後拍拍他的肩,親暱地捏了下他的鼻子,感慨道,「果然你比那對笨蛋父子檔厲害多了。」

真正厲害的是岳叔叔吧。陳湄扁扁嘴,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他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一——苦情篇:

「爸爸,我不要離開爸爸!」阿福哭得撕心裂肺,可是那個中年女人依舊毫不留情地將他抱上了車。

「謝謝你們多日的照顧,陳湄和阿福我們就帶走了。」禿頂中年男人緊緊握住唐缺的手,笑得猥瑣。

唐缺含淚望著汽車遠去的方向,阿福~

小劇場二——霸氣篇:

「想拿走人?沒那麼容易!」岳向南冷冷一笑,「你說你們是阿福和陳湄的親生父母?拿什麼證明?」

「我們有DNA證明!」對方義正言辭。

「那玩意兒給我一天時間我就能造出二十個。」岳向南不屑揮手,「趕快走,小蔡,叫保安!」

小劇場三——神話篇;

唔,其實阿福和陳湄是天上的神仙,然後……他們消失了,就沒有然後了,本文順利完結,哦也!


決裂

「價格還是偏低。」唐平遲疑了一下,小聲商量道,「再提高一點吧,網上跟我的房子差不多的房子的報價都要五十多萬呢。」

「我知道這個價格比起正常價來偏低了些。」中介人員推了推自己的黑色眼鏡,幫他分析,「但是你急著出手就很難了,價格難免偏低了點。」

「那個客戶不願意再加高一點?」唐平心痛得要命,他的朋友都打了好幾個電話催他快把款項打過去了,要知道晚一天利潤就少一天。

「四十萬,不加價,如果你願意我馬上就可以讓他過來簽協議。」中介公司的人態度很堅決,「那個客戶說了,你願意賣就賣,不願意他也就算了。」

唐平還在猶豫,他覺得自己的房子起碼能賣到五十萬,但是自從他前天掛牌出去後,也就這一個顧客有意向。

「別猶豫了,你不是急著等錢投資嗎?這點錢不多時就能賺回來了。」中介人員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面上不太好看了,「你看你早點決定大家都開心是不是?」

「可是……」唐平剛想說什麼,口袋裡的手機不失時機地又響了,裡面傳來朋友催促他的不耐煩話語。

應付完朋友的唐平終於下定了決心,將手機隨意往口袋裡一塞,重重點了下頭,「行了,我賣吧,你讓那個客戶趕緊跟我一起辦手續去。」

中介長長呼出一口氣,眉開眼笑道,「這就對了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過兩個月您就能換小別墅住了。」

「借你吉言。」唐平微微一笑,手不自覺握緊了,只要賺上這一筆,他也能變成有錢人了。

中介跟唐平談妥簽合約的時間後就走出了唐平家,往後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他,一把摘掉眼鏡,躲進路旁的一輛黑色車裡,摸出手機,語氣輕快地跟老闆匯報工作。

「他已經答應賣了。對,很快就能簽合約,您放心吧,絕對不會陰溝裡翻船的。」因為摘掉黑款眼鏡而顯得整張臉出乎意料清秀的中介人員打開空調,拚命煽動衣領,「我小蔡當了您這麼多年秘書什麼時候出過紕漏啊。」

「嗯,那就這樣吧,好的,我明白,絕對不會跟任何人露出一絲口風的。」小蔡掛掉電話,露出一絲苦笑,這年頭有他這麼倒霉的秘書嗎?做日常工作還不夠,關鍵時刻還得有一手好演技,扮成什麼像什麼。

不過岳經理對那個總是笑瞇瞇的唐工真好,居然還好心幫他買下房子。小蔡一邊想著一邊發動了車子,果然人的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

「房子賣出了?」正在工地裡忙碌的唐缺突然接到唐平的電話,正拿著毛巾擦汗的手頓住了,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好半天才輕聲問道,「賣了多少錢?」

「四十萬。」唐平開始語氣有點心虛,但是隨即又加大了嗓音,「中介說因為我急著賣這個價格算不錯了。」

唐缺應了一聲,突然覺得上頭的太陽有些刺眼,忍不住往陰影裡靠了些,「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我還在工作,有事待會兒再說。」說完首先掛了電話。

這是唐缺第一次掛唐平電話,唐平一時有些懵了,過了一會兒才粗魯地將手機扔回桌上,自己往床上一躺,哼,等自己買了小別墅,讓那個掃把星羨慕個夠。

唐缺掛了電話也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心頭更多的是灰心喪氣,原本他以為唐平也就說說而已,不會真的捨得把房子賣了,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急促地出了手,將那幢他們共同的父親遺留下來的唯一東西這麼賤賤地賣給了別人。

一想到那間小小的舊房子現在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唐缺到現在都有些難以接受,連帶著人有些暈眩。

「唐工,你怎麼了?」旁邊有人看他不對,趕緊扶住他,「是不是中暑了?」

「沒事。」唐缺搖搖手,走到旁邊坐下,喝了一大口水,因為房產證還有他的名字,所以唐平讓他下周去辦手續,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恐怕他就算賣了房子也不會跟他說一聲吧。

或許岳向南說得對,他一個人怎麼折騰都不要緊,但是現在他的身邊有了阿福和陳湄,為了他們,他必須為將來打算起來。

「有什麼事?」岳向南放下平板電腦,揉了揉眼睛,自從吃完晚飯,唐缺這個傢伙已經來來回回在他面前晃了十來遍了,就是傻子也知道他有話跟自己講。

唐缺被他戳穿內心的想法,一時有些發愣,直到岳向南再次提醒後才反應過來,「那個,下週一唐平要我去辦過戶手續。」

「然後呢?」岳向南挑眉,唐缺可不是只向他報告這麼簡單吧?

「你能不能陪我去?」唐缺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他後來仔細想過了,光憑他的軟包子性格肯定無法反駁唐平的,而岳向南這麼厲害,光是站在那裡就氣場全開,有他在自己似乎就安心不少。

唐平的意思很清楚了,週一過完戶給他錢,但是給錢多少全掌握在他手裡。所以他只能在簽字之前跟他爭取到自己該有的數目,否則等一簽完字就什麼都完了。

「好。」岳向南壓根想都沒想,直接答應了下來。

「啊?」這下輪到唐缺驚訝了,「你都不用考慮一下嗎?」

岳向南淡淡瞥了一眼,繼續把注意力放在平板電腦上,廢話,自己都幫他把房子買了下來還會在乎陪他跑一趟。而且,他對那個唐平也不放心,雖然那傢伙也不怎麼聰明,但是對付唐缺實在足夠了。

「你打算拿多少錢?」岳向南決定先探探唐缺的意思。

「唐平說賣了四十萬。」唐缺這幾天也一直在網上搜索房源,畢竟自己不可能一直住在岳向南的家裡,「我看了看,市區的舊房子最便宜也要三十萬左右,就算壓一壓價也起碼要二十七八萬。」

唐缺越看越覺得灰心,這麼多錢他就是干十年也買不起啊,而且阿福和陳湄上學還要錢。

「一人一半?」岳向南心裡有些欣慰,總算這傢伙比之前有些開竅了,要他說即使唐缺要三十萬都不為過,畢竟這十來年都是他在供養這個家。

「會不會太多了?」唐缺面上浮現苦惱的神色,唐平之前也說了他是有個投資項目才要賣房的,如果只剩二十萬,他會不會不夠。

「不多,他如果自己爭氣,就是兩千塊也能掙到兩百萬。」岳向南冷笑,可惜有些人偏偏自以為聰明,天上總會掉餡餅,而且偏偏砸中他。

「而且不管你開口多少錢,他總會還價的。」岳向南勸他,「你開價二十萬的話,估計他最多也就給你十七八萬。」

這還是他有良心的情況下。

十七八萬,也就是說自己還要掙夠十萬才能勉強安一個家。唐缺看了看安靜地坐在客廳裡做作業,時不時小聲交換一下意見的阿福和陳湄,終於下定了決心,「嗯,這一次我不會讓步的。」

「他是誰?」唐平和唐缺約在市區的一個咖啡館碰頭,一見面,唐平就被岳向南怔住了,下意識地反問唐缺,「我們的家事幹嘛帶個外人來?」

「明明房產證上兩個人名字,你卻一個人做主將房子賣掉了,我們不去告你你應該感到慶幸了。」岳向南坐在椅子上,悠閒地翻閱著點單牌,嘴裡的話卻絲毫不留情面。

「那也是他同意的。」唐平心中覺得不妙,狠狠瞪了唐缺一眼,「這就是你帶來的幫手?」

唐缺目光平靜,看著唐平彷彿是看著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對,抱歉,我也想爭取我該有的權利。」

「什麼權利,笑死人了,害死爸爸,逼走媽媽不夠,現在又要逼死我了嗎?唐平絲毫不顧是在公眾場合,大聲說道,身子因為太過於激動半俯了出去。

「輕聲點。」岳向南抬眼輕巧瞥了一眼,「你是想把咖啡館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嗎?」

唐平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悻悻坐回位置,「反正我知道你不就是為了錢嗎,十五萬,一分也不少你。」

「二十萬。」出乎意料,開口的不是岳向南,而是唐缺。

「不行。」唐平一口否決,開玩笑,二十萬就是要分他一半呢。

「不行我就不簽字。」唐缺也許是因為岳向南在身邊的關係,今天的態度顯得格外強硬,「我不像你,人聰明,有什麼投資渠道,一轉手就能賺錢,我還要養家,還有兩個小孩子。」

唐缺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抱歉,但是我真的缺錢。」

唐平的面色變換了好幾下,終於下定了決心,面上帶了些哀求的意味,「十七萬吧,你難道忍心讓你的弟弟因為缺錢錯過大好的賺錢機會嗎?」

弟弟?他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願意當唐缺是哥哥吧?岳向南眼裡閃過一絲不屑,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菜單,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子,「再各退一步吧,十八萬如何?」反正最後這些錢也落不到他手裡。

唐平本想拒絕,但是一想到朋友的催促與不耐煩,頓時將拒絕的話語吞嚥了下去,「好吧,成交。」

三個人一起去簽了字,辦了手續,唐缺還有些恍惚,這麼簡單的流程他的家就沒有了?

「別多想,阿福和陳湄還在家裡等著你呢。」岳向南看出他的傷心,偏頭安慰他。

「嗯。」唐缺點頭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存摺,「我這輩子還沒有過這麼多錢呢。」可惜,他的家卻再也沒有了。

好在,他還有阿福和陳湄。唐缺看到匆匆離去,甚至沒有跟他說一聲再見的唐平,忽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從今天起,他的家人只有阿福和陳湄。



出差

「王八蛋,明明就是你跟我說這個穩賺不賠的,現在你居然說虧了!」唐平眼前一黑,差點沒昏過去,「我不管,反正你得把錢還給我。」

「我聽你解釋,我也不要什麼利潤了,現在只要你把我的本錢還給我咱們就還是哥們兒。」唐平這下真的急了,當初他拿著賣房剩餘的二十二萬去交給他朋友的時候,又受不住誘惑,在他的慫恿下跟地下錢莊借了八萬塊湊足三十萬交給朋友,本以為一個月就算不能賺多少起碼也回了本,結果居然一個電話來說老闆攜款逃了?

「你不能這樣啊。」聽到那頭的推諉,唐平也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水,拚命在租來的房屋裡轉圈,「我還欠著錢呢,地下錢莊啊,如果還不了錢我會被打他們打死的。」

那邊又說了什麼,唐平剛想反駁卻被掛了電話,頓時火氣一湧,將電話狠狠扔在地上。他算看清楚了,什麼鐵哥兒們,碰到事情除了撇清關係什麼都幫不上忙。

唐平苦悶地往床上一躺,環視著狹窄的屋子和破舊的傢俱,心頭一陣苦澀。這是他租來的房子,當時他還嫌棄破爛,雄心勃勃地發誓三個月後要去最好的房產公司定下屬於自己的小別墅,當時的情景即使現在回憶依舊曆歷在目,可是他現在卻快要連這個房子都租不起了。

「八萬塊錢……」唐平算了一下,當初跟地下錢莊借的是八萬,但是經過這一個月的利滾利,要還的已經升到十六萬了。如果他現在去他哥哥那裡,也許他的十八萬會願意幫他還債的吧?

唐平暗暗將主意打到了唐缺頭上,心裡一下舒坦了不少,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打算去廚房煮一包泡麵吃。

正弄著方便麵,突然門鈴響了,急促而連續,聽起來似乎有急事的樣子。唐平放下包裝袋,疑惑地開門,沒等他看清楚是誰,就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我知道你現在惱我,但是沒工夫說這個了,地下錢莊的人找來了。」

唐平定定神,見是他的朋友,不冷不熱道,「你還來幹什麼,騙我這麼多錢還不夠?」他就一門心思認定要不是這個鐵哥們騙他,他怎麼會輕易就上了當。

「阿平,你這話說的。」朋友也不高興了,當初明明就是唐平自己決定的,怎麼能怪他呢,「如果你不貪婪怎麼會受騙呢?」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一提起這事兒,唐平一臉的煩躁,「你還來幹什麼?」

說起正事,朋友才正色道,「你快點收拾行李跟我去外面躲躲,地下錢莊的人已經給我發來通知單了,說如果再不還錢就要卸掉我們一條腿。」他也是被騙的,朝地下錢莊借了不少。

「這麼快?果然這幫人就是沒人性。」唐平不屑地啐了一口,「不就十六萬嗎?我去找唐缺,他那裡還有十八萬。」

「現在已經不是十六萬的事情了。」朋友大急,揪住唐平的胳臂使勁搖晃,「我比你借的還少點呢,都說已經是四十萬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算的。不過他們那幫人你也是知道的,跟他們講理也沒用。」

「什麼?」這下唐平真的大吃一驚,身子微晃,按照地下錢莊這麼算,他不是得還五十萬,就是殺了他也沒有這麼多。

「我朋友說了,要我們出去躲躲,反正Z國那麼大,只要我們出了這個省,他們的手也伸不了這麼長,我們就安全了。」朋友拚命慫恿他,「這樣我們就一分錢也不用還了。」

「說不定那個局就是錢莊佈置的。」唐平這下終於反應過來了,面如死灰,「他們既然設下了局,肯定會防止我們逃走的。」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朋友從口袋裡摸出兩張皺巴巴的火車票,「我托朋友弄的,今天去X省的車,馬上走,他能擔保我們順利上車。」

唐平眼神一亮,遲疑地看了一眼屋子,當下有了決斷,「我收拾一下,馬上走。」只要他再也不回到這個地方,他的欠款也就一筆勾銷了。

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隨身物品後就悄然登上了車,自以為沒有驚動任何人地離開了這個省。

「嗯,我知道了,這次謝謝你了。」岳向南掛下電話,摸著下巴看著陪阿福玩遊戲的唐缺,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這個消息。

「怎麼了?」也許是注視到岳向南的視線,唐缺將玩具塞到阿福手上,走到他跟前,盤腿在地毯上,頭微微揚著,烏黑的眼珠看著岳向南。

岳向南一時有些失神,其實對於唐缺他明白自己內心的想法。因為留過洋的關係,也因為曾經的室友的關係,他對於同性戀比普通人寬容得多,也不在乎自己愛上一個男人,但是他願意沒有用,唐缺願意嗎?

岳向南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為難過。甚至再困難的數學證明題他也輕而易舉能做出來,但是唯獨這道題怎麼解也是無解。

「公司裡出事了?」唐缺見岳向南遲遲不說話,以為是公司裡出事了,當下急了,去拉他的胳臂,「是不是那幫老傢伙又為難你了?別的事兒我也幫不上你,只要關於建築的事,你說一聲,我拼上這條命也幫你解決。」

岳向南眼裡一下溫柔了起來,搖搖頭,「沒事,你想多了。」

「真的?」唐缺自嘲地笑笑,「其實我也知道我笨又沒用,不像你這麼厲害。如果你都解決不了的事情我肯定也幫不上忙。」只是,看到岳向南為難的樣子,他還是想為他做些什麼,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好。

「真不是公司的事兒。」岳向南聳肩,「只是剛才接了個電話,唐平借了地下錢莊的錢去投資,然後賠了。」

「然後呢?」唐缺沒有像往常一樣,急吼吼地就要衝出去替他弟弟擦屁股,而是很冷靜地反問道。

「逃了,逃去哪裡就不知道了,估計這輩子也不會回來了。」岳向南輕描淡寫地說道。

「也好。」唐缺點點頭,平靜地說道,「讓他受點挫折總好過以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這段時間他也想過了,自己能供他成年,供他唸書,可自己總不能攙扶著他走過一輩子,也許正是自己一味地遷就,才造成了他現在的偏執。

「嗯。」岳向南贊同道。唐平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甚至還有本科的文憑,只要踏踏實實幹,怎麼也不會餓死的。當初唐缺小小年紀就出來打拚的時候條件還不如他呢。

「只是……」唐缺偏頭想說什麼,只是什麼呢,再也見不到唐平的感覺似乎沒有他想像當中的難過。

「對了。」岳向南提醒他,「他走之前留下了不少東西,你抽個時間去他出租房裡收拾一下吧,他連你們父親的牌位也沒帶走。」

唐缺一愣,隨即點頭,「我明天就去。」他怎麼樣也不能讓父親的牌位扔在出租屋裡不管。

「那個壞叔叔走了嗎?」阿福一邊將積木疊高,一邊問陳湄。

陳湄眼睛盯著手中的書本,頭也不抬地回答他,「應該吧,按照岳叔叔的性子會把尾巴斷的一乾二淨。」

「那就好。」阿福才不會想這麼多,一聽到討人厭的唐平走了,立刻笑逐顏開,「以後就我們三個,等我長大一點,就搬新房子。」

陳湄聽到他的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岳向南,阿福人笨,看不出來,他可不一樣。岳叔叔,應該對唐叔叔有不一樣的情感吧?

此時的岳向南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居然被一個五歲的小孩子看了出來,因為外地的分公司突然出了問題,父親大人緊急召喚了他。

「那你要出差幾天?」唐缺一回家就看到岳向南飛快打包行李箱的身影,問明了後突然心裡有些奇怪的感覺。

這幾個月以來,他習慣了一回家就看到岳向南高大的身影坐在沙發上低頭閱讀;習慣了一有什麼高興或苦惱的事情就告訴他,然後聽取他冷靜而合理的建議;也習慣了他藏於表面冷漠下的溫柔。因為有了他,他似乎才覺得這個家是完整的。所以一想到他將會離開一段時間,他的心裡浮上一絲微妙的不捨與難受。

「暫定一週,具體要看那邊分公司的情況。」岳向南停下收拾衣服的手,思索著,「我儘量早一點回來。」

「不、不用,你的工作要緊。」儘管悶悶不樂,唐缺還是堅持不願意打擾他的工作,畢竟他們倆也只是他借住在他的家裡的關係。

「我會在阿福和陳湄的生日前趕回來。」岳向南瞥了他一眼,果然滿意地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東西。看來,自己的計劃在出差回來之後就可以實施了吧。

阿福和陳湄的生日就是在下週日,唐缺和岳向南早就答應要帶他們去吃肯德基,然後再去遊樂園玩。

「嗯。」唐缺悶悶應了一聲,明知道應該出門右拐去阿福的房間給他檢查作業了,但是腳步就是不想挪動。

「怎麼了?」岳向南合上箱子,舒出一口氣。

「沒事。」唐缺瞪了箱子好幾眼,憋出一句,「你要小心,如果有事……」他很想說如果有事打他電話,可是就像之前自己想的,打給他又如何呢?他又幫不上他什麼。

「有事我會打給你。」岳向南替他把話接完,若無其事地說,「說不定聽你安慰幾句事情就解決了。」

「喂,明明是離別傷感的時候,別開玩笑好嗎……」唐缺瞥了他一眼,很想揍他一頓。

岳向南不說話了,淡淡地笑了一下,沒有了往常的冷漠,看起來溫柔而帶著縱容。

「爸爸這樣很像媽媽誒。」掰著門框,將整個身子都撲在上面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的阿福回頭跟陳湄抱怨,「都是家庭劇裡爸爸出差之前媽媽會說的話嘛。」

被硬拉來的陳湄一臉的無奈,「都跟你說了不要看那麼多的家庭連續劇。」

「你懂什麼。」阿福一聽這話,立刻也不偷聽了,回轉身,一叉腰,教訓陳湄道,「我這是為將來做準備,比如說萬一爸爸外面有了小阿福不疼我們了怎麼辦,還有如果繼母虐待我們,比如用針扎我們指尖,關我們小黑屋什麼的。」

阿福掰著指頭數了半天,最後終於得出結論,得意洋洋地宣佈,「這些電視劇都能教我們辦法對付。」電視劇簡直是兒童之友啊。

阿福,你實在想太多了——陳湄默默嘆了口氣,他真的應該找個機會把湖南衛視給屏蔽掉的。還珠格格都要結束了,他被阿福折磨的日子才剛開始。


父母出現了

岳向南失約了。

因為分公司的事情太過於複雜,岳向南並不能像之前預計的那樣在一個禮拜之內趕回來。儘管他專門打電話回來道歉了,但是整個屋子的氣氛還是低落著,明明大家都在,卻好像失去了靈魂一樣。

「乖,我帶你們去吃肯德基。」唐缺見阿福還是無精打采地趴著,摸摸他的頭,「今天是你們的生日,雖然岳叔叔不在,不過咱們還是好好過。」

阿福歪著半個小臉,嘟囔著,「我想岳叔叔了。」就算岳叔叔教訓他也沒有關係,他很想很想岳叔叔。

「你不是早就想去吃肯德基了嗎?」唐缺耐心地勸他,「再說岳叔叔過兩天就回來了。」

「騙人,他這兩天都沒打電話來。」阿福雖然嘴上說著,卻還是乖乖背上了自己的小黃鴨背包。他雖然想念岳叔叔,但是爸爸一定更想,所以他要乖一點,不能再讓爸爸操心。

陳湄自然不用唐缺囑咐,早就戴上了鴨舌帽和牛仔小背包坐在地上穿運動鞋了。原本唐缺想把他和阿福打扮得一模一樣,但是陳湄對著阿福鍾愛的小黃鴨系列猛搖頭,堅決不肯承認自己這麼傻。唐缺也隨他去,他看了不少育兒書,上面都說好像雙生兒打扮得一模一樣不利於培養完整人格什麼的。

阿福對此的反應是不屑地轉頭,他把自己的小黃鴨送過小侯之後,唐缺又給他買了一個,他寶貝得要命,連睡覺也不肯撒手。

「唐叔叔,今天天氣預報說要降溫,你多穿一點。」陳湄跑去外面看了看天氣,回來認真地跟唐缺建議,「小心感冒。」

唐缺感動地應了一聲,親親他的臉蛋,「陳湄真會心疼我。」陳湄雖然不愛說話,但是最會心疼他,每天都乖乖抱著凳子坐在電視機前看天氣預報,然後提醒他加衣或者帶雨傘。有時候他回來晚了或者露出疲憊的樣子,他總是悶聲不吭地遞上一杯水或者幫他鎚鎚肩。

「我也要。」阿福嫉妒了,顧不上才穿了一半的小鞋子,拖著唐缺的外套就跑了過來,「爸爸,我幫你把外套帶過來了。」

「你也乖。」唐缺雖然對他一隻腳穿著鞋子一隻腳還光腳的樣子哭笑不得,但是還是鼓勵地給了他一個吻,然後吩咐道,「趕緊把鞋子穿上,我去拿東西。」

見唐缺的身影不見了,阿福才癟癟嘴,對陳湄哼了一聲,「馬屁精。」

「嫉妒鬼。」陳湄不甘示弱,回了一句。

阿福扭開頭,見唐缺還出來有些不耐煩,小鞋子在地上蹭啊蹭的,「要是岳叔叔和我們也一起吃就好了。」

陳湄短促地「嗯」了一聲,沒有說話,面上有些迷茫。岳向南向來對他很好,他也很崇拜岳叔叔,那是不是因為他的原因才造成岳叔叔公司裡出現問題呢?

阿福人雖然不聰明,對於陳湄的心思一清二楚,當下拍了一下他的鴨舌帽,圓鼓鼓的臉頰出現因為生氣而產生的紅暈,「你總是說我笨,你才笨呢。你看你來了這麼久也沒出過什麼事,雖然爸爸和岳叔叔的運氣沒以前好了,但是也沒有因為變壞。」

陳湄嘴唇抿了抿,「也許真的是你的運氣抵消了我的,但是之前……」為什麼之前的那家人卻因為他而這麼倒霉呢?

陳湄沒有問出口,這裡的日子太快樂了,讓他甚至不想去想之前的日子。

阿福還沒來得及回答唐缺就出來了,因為多了個陳湄,唐缺也不能騎他的小毛驢了,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直接開到市區。

也許是因為週日的關係,肯德基裡人山人海,還儘是跟阿福差不多大的小孩子,阿福一進去眼睛都直了,盯著遊戲區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先去玩吧,等會兒排到了叫你們。」見排隊還要許久,唐缺拍拍兩個孩子的肩,讓他們先過去玩。

阿福卻把頭轉了回來,搖搖頭,「我陪著爸爸排隊,不然爸爸一個人多寂寞啊。」

唐缺一下怔住了,他一直習慣了一個人,一個人排隊,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一個五歲的孩子會因為怕自己排隊寂寞而捨掉玩樂的機會。

陳湄已經默不作聲地站在了隊伍後面,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價格牌,唐叔叔賺錢不容易,他等會兒還是少點一些吧。

不過等到了之後唐缺也沒給他們什麼選擇機會,點了兩個兒童套餐之後又擔心兩人吃不飽,點了好幾個小點心。

三人找到座位的時候,就餐高峰總算過去,人也散去了不少,唐缺鬆了一口氣,不然按照那個嘈雜勁兒他都替阿福和陳湄嫌吵。

「爸爸,你吃這個,這個好吃。」阿福看了看面前的餐點,毫不猶豫地將最大的雞排遞到唐缺眼前。

唐缺笑著搖搖頭,「你自己吃,我這裡有。」雖然要供養兩個小孩壓力很大,有時候也會惶恐自己能不能做好他們的父親,但是就是因為他們都這麼懂事才會更想要拚命賺錢養家。

唐缺吞了兩個漢堡,見兩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便抽出紙巾替他們擦去嘴上和手上的油漬,點餐的人員紙巾給的不多,唐缺掏了掏自己的口袋,也發現沒帶紙巾。

「你們倆乖乖坐著,我去拿紙巾。」唐缺叮囑了兩人乖乖呆在位置上別亂跑後才起身去櫃檯拿紙巾。

服務人員的態度很好,聽說他要拿紙巾,立刻熱情洋溢地給了他一疊,唐缺剛往回走,就感覺事情不對了。

他們位置的區域圍滿了人,遠遠望去,只能看到一個中年女人在使勁拽著阿福,旁邊還有個男人幫忙,阿福一邊哭一邊叫,扒著凳子不肯放手。

唐缺急了,也顧不上別的,立馬撥開看熱鬧的人群向裡面擠去,「你們要幹什麼!」早就知道現在人販子猖狂,沒想到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孩子!

「拽什麼拽,沒看見孩子都被你們拽哭了嗎?」剛擠進去,唐缺就聽到徐少烈熟悉的聲音,再看到阿福已經被徐少烈扯開護在懷裡,立時鬆了一口氣。

「阿福,陳湄。」唐缺一出現,阿福像是見到了救星,撲到他懷裡,哭得幾乎要抽過去,「爸、爸爸……」

陳湄雖然在旁邊不言不語,但是臉上的憤恨和緊緊捏住衣角的手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我還說你去哪裡了呢,這兩個人居然大白天地就來搶孩子。」徐少烈見到唐缺,心裡放下了一半,要不是他今天難得過來打發頓午餐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報警,趕緊報警。」開始的時候旁人只看到雙方在爭執,還以為是家長和孩子有了矛盾,沒想到居然是搶孩子,頓時就有義憤填膺的旁人拿出手機就要報警。

「哼,你們報警吧,報了警大家就知道誰才是搶孩子的誰才是孩子的父母。」出乎意料,中年女人並不怕報警,反而大聲叫嚷著,「陳福,趕緊跟我回去,聽見沒有?」

阿福一隻手緊緊攥住唐缺的衣角,把臉藏在他的衣服裡,不肯出來,身子微微顫動。

「你才不是阿福的爸媽呢,別亂說了。」陳湄忍不住了,扔下牛仔帽,衝到兩人面前,「有本事你就去報警啊,別忘了你如果生還多生了一個掃把星兒子呢!」

剛開始陳湄戴著帽子,中年男人和女人並沒有認出他來,現在一下見到他的面孔,吃了一驚,後退兩步,「你……你怎麼還在這裡?」

「別吵了,陳湄,你說他們到底是不是你們的爸媽?」唐缺見圍觀群眾指指點點,忍不住皺起眉頭,厲聲喝道。

陳湄搖搖頭,主動去牽唐缺的手,「爸爸,我們走吧。」這是他第一次喊唐缺爸爸。

「阿福要回家。」阿福聲音裡還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深深的恐懼。

「勞駕各位讓讓。」徐少烈當機立斷,撥開圍觀的人,示意唐缺帶著阿福和陳湄趕緊走。

中年女人本來想上前阻止他們,卻被中年男人一把拉住,直到見不到他們的身影后才被放開。

「你幹嘛拉住我,他們都走了!」中年女人不耐煩地看著自己的丈夫,「我們的小財神走了,你到底還要不要你的公司!」

「糊塗。」中年男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家婆娘,「你就不能用腦子想想嗎?你現在去硬留下他們肯定要鬧到警局,那我們對掃把星做的事就要曝光了。」

「對哦。」中年女人被丈夫一提醒才明白,「警察說不定還要責令我們把掃把星帶回家呢,那才叫倒霉透頂。」

「所以這件事我們只能慢慢來。」男人的目光中帶著貪婪,「先去打聽清楚收養他們的人的家庭背景,然後再一舉拿下,除去掃把星,將我們的小財神帶回家。」

只要把他們的小財神帶回家,他們的公司就有救了!



離家出走事件

「那對夫婦的底細我已經打探清楚了。」徐少烈坐到沙發上,顧不得擦汗,先喝了滿滿一大杯子水,「阿福和陳湄呢?」

「在遊戲室裡呢,一個在發呆一個在練大字。」說起這兩個小孩,唐缺也一臉的愁容,自從前天發生了那件事之後,他們就一反往常的沉默。阿福平常是最鬧人的,可是現在話也不多說,幼兒園也不肯去上,除了黏著他和陳湄就是坐在凳子上發呆。

陳湄倒是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但是明顯地感到他的心浮氣躁,吃飯也比平日裡少了好多,問他也不多說,能一個字答完地決不蹦兩個。

「那對夫妻不是本省人,是X省的,開了一家服裝廠,有一陣子弄得還很大,後來生意漸漸不好了,現在處於半關閉狀態。」也不知道徐少烈哪裡來的本事,就那天見了一面,將兩人的背景打探得一清二楚。

「那他們真的是阿福和陳湄的親生父母?」唐缺才不關心他們有沒有錢,問出了最大的疑問。

「應該是,但是阿福和陳湄在他們那裡也沒有戶口。」一提起這事兒,徐少烈就覺得蹊蹺,「我托朋友去打聽了,說是他們某一天不知道從哪裡抱回來的,對外宣稱是自己親生的。」

「這麼說阿福和陳湄本來就是他們的孩子?」唐缺雙腿盤起,思索著,「那天我看阿福和陳湄的態度就覺得奇怪。」

「他們就算是阿福和陳湄的父母也肯定自身是有問題的。」徐少烈看多了這些,擺擺手,「不是跟人販子買的就是去鄉下抱養的。」

「這個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唐缺這幾天為了這事心急火燎的,嘴上都起了泡,整日工作的時候都盡想著這件事,「不過就之前阿福和陳湄斷斷續續流露出來的口風來看,他們應該是拋棄了陳湄,然後又虐待阿福,所以阿福才跑出來的。」

說起這件事,唐缺就生氣。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真的會有人因為覺得某個孩子倒霉而丟棄他這種事的存在,還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喊他掃把星,這對小孩的內心會造成多大傷害?也難怪陳湄總是說自己倒霉,遲遲不願意親近別人了。

「岳向南還沒回來?」徐少烈是有心幫忙,但是無處使力,偏偏關鍵時候岳向南又跑得無影無蹤。

「我沒打電話給他。」唐缺輕描淡寫地說道,「他自己的事情也忙得很,現在打電話過去只會給他添亂。」就算他幫不上他什麼,至少他可以自己解決自己家的事情而不讓他分心。

「那對夫婦貌似有認識不少人,你小心點。」徐少烈提醒道。

「我知道。」唐缺送走了徐少烈後就走到遊戲室裡,阿福和陳湄本來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討論些什麼,一見他進來,立刻住嘴了。

「你們的橙汁和牛奶。」唐缺將飲料給他們放在桌上,招呼他們過來喝。

「爸爸。」阿福這幾天瘦了不少,露出尖尖的下巴倒顯得黑亮的眼睛格外大,「我要喝橙汁。」討厭的牛奶就丟給小梅花吧。

陳湄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跺了過來,很有氣勢地拍拍他的腦袋,「再不喝牛奶都要比璐璐矮了。」雖然是兩兄弟,不過他就是硬生生比阿福高了兩釐米。

阿福才不管他,捧起裝滿橙汁的杯子一股腦兒全部喝完,然後撲到唐缺身上,「爸爸,我最近有瘦誒。」這樣爸爸就能抱他了吧,之前岳叔叔都嘲笑他太重了,別人都快抱不起他了。

陳湄不討厭牛奶,確切的說他沒有任何討厭的食物,所以他沒有任何抱怨地捧著牛奶的杯子小口地喝了起來,模樣秀氣。

唐缺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兩兄弟真完全不同,阿福是急性子,每次都急吼吼地跑來跑去,陳湄卻是個安靜的性子,小小年紀就能關在房裡一個下午練大字。

阿福如願以償地被唐缺抱了起來,開心地摟住他的脖子,葡萄般的眼珠子轉啊轉的,「爸爸,我們晚上吃大蝦好不好?」

秋天正是魚蝦正肥的時候,唐缺給他們做了好幾次紅燒大蝦,把他們的饞蟲全部勾了上來。

「好,等會兒我去買蝦。」唐缺伸手捏捏他的臉蛋,心疼他最近瘦了不少,決心要給他好好補一補,胖有什麼關係,小孩子胖才可愛。

阿福咧開興奮的笑容,轉過身想要跟陳湄說什麼,胖乎乎的胳臂卻不小心甩上唐缺的肩膀,唐缺一下吃痛,忍不住呲牙咧嘴,手上卻不忘將阿福放到地上。

「唐叔叔怎麼了?」陳湄看他面色不對,快走了幾步,就要掀起他的衣服。

雖然是早秋,但是唐缺已經穿上了長袖,避開不及,被陳湄拉開衣領,肩膀上一大塊的淤紫頓時就暴露在了空氣中。

阿福摀住自己小小的嘴,眼睛睜得滾圓,他不知道爸爸居然受了這麼重的傷,他剛才還撒嬌讓爸爸抱他呢。

陳湄也不敢去摸他,只是不斷喃喃著,「唐叔叔,唐叔叔……」這個淤紫明顯是被人打的,就算他怎麼狡辯也沒用。

「不痛,真不痛。」唐缺就知道會嚇到他們,所以才一直瞞著,「以前有鋼筋掉下來的時候差點就刺穿我的肩胛骨呢。」

為了緩解氣氛,唐缺故意誇張地比了個手勢,「還好我運氣好,躲開了,雖然也留了一大塊淤青,不過他們都說我運氣好。」

「爸爸好危險。」阿福將軟軟白白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到唐缺的傷口上,生怕弄痛了,輕輕地給他呼氣,就像每次他撞痛了唐缺對他做得那樣,「呼一呼爸爸就不痛了。」

陳湄抿了抿嘴,終於忍不住了,「是他們幹的吧!」

唐缺愣住了,隨後搖搖頭,「我不知道,前天下班的時候剛剛走出工地,就有人迎面打了上來,我避開了緊要部位後他就跑了。」

儘管他說的含含糊糊,但是陳湄依舊從裡面聽出了驚險,按照他對他們的瞭解,這只是剛開始的警告而已,如果唐缺還堅持保護他們,他們一定會做出更過分的事來。

唐缺也在犯愁,這件事雙方都不能報警,這對他有利有弊,他被人打倒還是小事,反正他也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被砸了一下而已,要真的實打實,還不知道誰打誰呢。但是阿福和陳湄總不能一直被關在家裡不去上學吧?

就在他一個人發愁的時候,沒有看到陳湄和阿福悄悄交換了一個眼色,像是下定了決心。

半夜,偌大的屋子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阿福赤著腳,儘量不發出半點聲音地溜到唐缺屋子裡,聽到他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後摸了摸胸口,溜回自己的屋子,小聲對陳湄說道,「探聽清楚了,爸爸睡得很熟。」

陳湄一邊整理自己的小背包,頭也不抬說道,「快點整理你的小鴨子背包,我早就跟你說了,這個點唐叔叔肯定睡著了,你還非要跑一趟,把他吵醒就完蛋了。」

阿福撅著嘴將自己的小衣服塞到背包裡,「我捨不得爸爸嘛。」

「再不捨得也得捨得,不然你想害死唐叔叔嗎?」陳湄難得對著阿福嚴肅地教訓,「還有出去後不能再提起唐叔叔岳叔叔,要把他們都忘掉知道嗎?」不然大人們肯定會順籐摸瓜把他們送回來的。

「我知道。」阿福小腦瓜一點一點的,揉揉眼睛,平常這個點他早就睡了,「小梅花,我好睏。」

「忍一忍,我們走遠一點就找個地方睡覺。」陳湄小大人似的安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午睡的小毯子塞進了鼓鼓的背包,現在天氣冷了,如果阿福不蓋毯子就睡覺肯定會感冒的。

阿福的小黃鴨背包裡也被他塞進了不少零食,全是唐缺給他買的小餅乾,小梅花總是餓得快,等會兒給他墊墊肚子。

「好了?」見阿福整裝待發,穿上了最不引人注意的黑色長袖,陳湄滿意地點點頭,順手丟給他一件外套和鴨舌帽,「晚上冷,多穿點。」

「黑色的真無趣。」阿福嘮嘮叨叨地抱怨自己討厭黑色,卻還是乖乖地將衣服穿上。

兩人環視房間,到底還有些不捨,阿福磨蹭著不肯走,「小梅花,我能不能再去看一眼爸爸?」

「不行。」陳湄一咬牙,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床後,吩咐道,「不能把唐叔叔吵醒,我們快走。」

阿福見陳湄向外走去,急忙跟上。月光下,就看到兩個小影子躡手躡腳避開了傢俱,一路偷偷摸摸地出了房間,走下樓梯,非常順利得沒有驚動唐缺。

門鎖是自動反鎖的,所以裡面直接能開,陳湄正要開門,卻被阿福抓住手腕,「小梅花,我捨不得走。」阿福眼睛紅得像是兔子一樣,眼淚不要錢地滾落,他也把顧不得擦,小聲道,「我捨不得……」

陳湄的眼眶也紅了,吸了吸鼻子,狠下心抽開他的手,「別胡鬧,我們要出門了。」他是哥哥,以後就靠他保護阿福了。

兩人剛要開門,突然門自己打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驚嚇過度的兩人面前,風塵僕僕,帶著低笑。

「看看我逮到了什麼?兩個不睡覺的小老鼠。」



真相

這天夜裡的岳家燈火通明,被岳向南叫醒的唐缺揉著眼睛,簡直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兩個低著頭,不敢看他的小傢伙,「你們大半夜的離家出走?」是他在做夢吧?明明都還沒到青春叛逆期居然就會離家出走,唐缺簡直不敢想像等他們到了青春叛逆期自己得操多少心。

「裝備還挺齊全。」岳向南狀似悠閒地翻著兩人的小背包,「小毯子、衣服、餅乾、水都帶了,他們以為春遊呢。」

正說著,岳向南又翻出一個小錢包來,是唐缺給兩人買的小西瓜錢包,小小的一隻,裡面裝得鼓鼓囊囊的,打開一看,都是一個一個硬幣。

「陳湄,這是你的?」岳向南朝陳湄揮了揮小錢包,「錢還不少呢。」

陳湄沒說話,倒是阿福發出一聲驚嘆,「哇,小梅花,你居然藏了這麼多的私房錢。」

這個笨蛋。陳湄無奈地看著他,他到底有沒有自己現在是個犯錯誤的小孩的自覺啊,「那個錢是唐叔叔平常給我的零花錢,我都沒花。」

「我都買了零食。」阿福不好意思地嘀咕道,「下次我也會好好存起來的。」

「存起來幹嘛?等著再來一次離家出走嗎?」唐缺沒好氣地敲了他一記額頭,「說起來你們到底為什麼離家出走?為了見你們的父母嗎?」

「誰要見他們!」阿福立刻發出一聲低吼,「我就是去福利院也不要再見到他們!」那段日子對於陳湄來說是噩夢,而對他又何嘗不是呢?

「那是為什麼?」唐缺招手讓陳湄走過來,摸摸他的小額頭,溫和得問道,「陳湄,你說。」

陳湄還是低著頭,眼睛不敢看唐缺,半天才低聲說道,「他們的手段我太瞭解了,要是唐叔叔不把阿福交給他們他們還一定會使出各種手段的,他們已經派人打了唐叔叔,一定還有後續的,如果我們不走,就會連累唐叔叔的。」

「我們不想讓爸爸受傷。」阿福天真地揚起臉蛋,眼珠裡裝滿了認真,「爸爸愛阿福,阿福也愛爸爸。」

唐缺簡直要熱淚盈眶了,他們還很小,但是他們努力著用他們能夠做到的方式來保護他,不過嘴上還是數落道,「說你們笨還真是笨,打我的那個人又不一定是他們派來的,也許是平常跟我結了怨的人呢。」

「你被人打了?」岳向南這時候才插話道,眉頭緊緊皺起,「怎麼沒給我打電話?」他還是徐少烈打電話過來通風報信才知道阿福和陳湄的親生父母找過來了,但是並不知道唐缺被打了。

「又不是什麼大事。」唐缺苦笑,怎麼一個一個搞的像是多大的事兒一樣,他都不習慣了。

岳向南欲言又止,搖搖頭,沒追問下去,但是暗裡已經決定要好好查一下這件事,在他身邊就敢這麼動他,是當他死人嗎?

「反正肯定是他們,這種事情只有他們做得出來。」阿福嘟囔著,當初他們就把小梅花打得好慘呢。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岳向南敏銳感覺到這兩個孩子知道的比他們想像的更多,面色嚴肅地看著陳湄,追問道,「陳湄,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都這個時候了,要真想保護你們的唐叔叔就不許隱瞞。」

陳湄和阿福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阿福磨磨蹭蹭到唐缺身邊,小聲說道,「我們可以說,但是爸爸和岳叔叔會相信嗎?」

唐缺愕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岳向南,難道他們還真能說出什麼驚天大秘密?

「我們信任你們。」岳向南將陳湄攬到跟前,讓他站好,「抬起頭來說話,你們還不相信我們嗎?」

陳湄抿了抿嘴,終於開始敘說他們之前的故事,即使已經有了準備的唐缺和岳向南,依舊驚訝得張大了嘴。

「找我們的夫妻兩個,一個叫陳春生,一個叫繆芬,六七年前結婚後就一起開了一家服裝廠,剛開始效益不好,然後繆芬有個表姐去了T市打工,結果有緣結識了一個大師,就幫他們介紹了。」

陳春生和繆芬剛開始也是半信半疑,但是大師在見到他們後隨口就說出了他們小時候的幾件事,頓時讓他們信服了。

「然後呢?」岳向南追問道。

「他們就求大師讓他們變得運氣好一點,廠子的效益也好點,大師就答應幫他們了,但是要付出不少的錢。」

「他們不會真的相信了吧?」唐缺忍不住插嘴道,「這個騙局老掉牙到我都不會上當。」

陳湄點點頭,「我不知道那個大師是真的有才還是瞎貓撞上死老鼠,但是反正在那對夫妻付出一筆錢之後他給了他們一個方子,真的奏效了。」

唐缺猛然抽了一口氣,突然反應了過來,指指安安靜靜趴在自己膝蓋上的阿福,結結巴巴道,「不會,不會就是你們吧?」

陳湄無奈地看了一眼阿福,「沒錯,那對夫妻根據大師給的方子找了鄉下一個女人生下了我們。」

「我們是雙生子,本來就是一體的。」阿福也難得的面色嚴肅,嘴唇抿得緊緊的,「從出生我們就知道了,我是福運體,小梅花是霉運體,但是我們誰也不能離開誰。」

「但他們不知道。」陳湄接下去說道,「剛開始我們還小,他們分不清誰是福運誰是霉運,就把我們一起養了,後來慢慢長大了,他們發現每次單獨把我帶出去的時候都會發生一些倒霉的事情,而帶著阿福總是會很幸運,那個時候起我就被他們拋棄了。」

他的名字也就是那個時候定下的,陳湄,預示著他一生倒霉。

「那個時候,小梅花一直被他們打,還被他們關在房間裡。」阿福的聲音很輕,很飄渺,黑亮的眼睛飄忽不定,讓唐缺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緊了一點,「乖,別說了。」

「他身上都是傷,我被嚇得一直哭,他們就把關在房間裡不讓我看見。」阿福卻不肯停嘴,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我很怕,小梅花一直對我說不要怕,我是福星,會一直有好運的,可是我一點也不想這麼幸運,我只想要和小梅花在一起。」

陳湄上前將阿福抱住,像兩個人小的時候一直做的那樣,哄著他,「不哭,阿福總是有好運的。」

那個時候無數個夜晚,當他們去睡覺之後,阿福不敢哭出聲,小梅花就是這樣抱著他,哄著他,最後兩個人一起沉沉睡去。

等到阿福終於平靜一點了,陳湄才繼續說道,「其實阿福也很慘,因為他還小,能力不高,他們總是不相信他的能力只有這一點,就一直逼著他念一些對他們有利的話,他們說一句,就要阿福跟著念一句,如果不念就掐他。那個時候阿福話都說不全,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結果沒有用,他們快氣瘋了。」

陳湄聳聳肩,似乎在嘲笑,「他們從來不知道只有付出了才有回報,不過阿福對他們到底是有些用的,那幾年他們的廠子發展的特別快,幾乎都快成了市裡的明星企業,不過他們不滿足,認定如果沒有我,廠子會發展的更好,就找機會把我帶上了車,隨便找了個地方扔了。」

「不管小梅花在哪裡,我一定會找到他的。」阿福自陳湄被丟掉後,就故意裝的特別乖,找了機會偷聽到陳湄被丟到這個城市之後就偷溜了出來,想要找到自己的哥哥。

事情的拼圖終於完整了,可是唐缺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從來沒想到這兩個孩子身上居然發生了這麼離奇的事情,還福星和黴星?

岳向南從一開始的震驚到麻木,現在已經徹底平靜下來了,「這麼說他們這次來是想要回阿福的?」

「應該是。」陳湄眼眶雖然還紅著,卻不妨礙他冷靜分析,「應該是阿福的離去造成了他們廠子效益差了,然後就急著要找阿福回去。」

剛開始阿福溜走的時候,陳春生和繆芬還不以為然,因為廠子繼續熱火著,他們也就沒在意,一門心思撲在服裝廠上,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訂單越來越少,院子裡全是一箱一箱的退貨,甚至資金鏈出現了斷裂,兩人終於急了,情急之下立刻想到阿福,乾脆把服裝廠一關,跑來找阿福。

「他們倒也不笨,知道阿福肯定是來找哥哥了,直奔這個城市。」岳向南輕輕用手敲擊著沙發的扶手,「你們不用擔心,這件事我會去查的。」

「可是……」陳湄知道岳向南很有本事,但是這件事就他小腦瓜裡認為超出了岳叔叔能夠解決的程度。

「別可是了,趕緊去睡覺吧,都幾點了。」唐缺輕聲打斷他,「這些事情還沒到要你們解決的地步,我們會解決的。」

陳湄不說話了,但是還是一臉的倔強,腳尖在地攤上蹭著,不肯上樓。他很擔心岳叔叔和唐叔叔因為這件事而受傷。

「上去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你不睏,阿福也困了呢。」唐缺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看阿福。

阿福早就困了,之前沒表現出來不過是因為情緒激動,現在趴在唐缺的膝蓋上,小腦袋已經一點一點的了。

陳湄憐惜的盯著阿福的小腦瓜,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也許阿福能夠生活得更加快樂吧。

「就像阿福說的,你們是雙生子,誰也離不開誰。」唐缺站起身,準備將阿福抱上樓去睡覺,這個晚上發生太多事了,所有人都需要好好睡一覺,然後準備明天的戰鬥。

「岳叔叔,真的不會牽連到你們嗎?」陳湄看著岳向南,小臉上滿是困惑,他可以把自己擔負的東西交給唐叔叔和岳叔叔來背嗎?

岳向南將外套掛在胳臂上,第一次抱起陳湄,一邊走上樓,一邊彷彿在說明天的天氣一般,輕鬆地說道,「當然,因為我是大人啊。」

等這次事情解決了,就由他來收養陳湄吧。岳向南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想要保護陳湄,想要保護阿福,想要保護唐缺的念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清晰過。

不論是這一次還是往後無論多少次,他都要保住這個家。



家庭保衛戰

岳向南一邊用白色大浴巾揉搓著頭髮,一邊走出浴室的大門,雖然在路上花費了將近半天時間,不過好在他有在飛機上睡過,所以現在並不是很疲憊。

因為開了中央空調的關係,室溫非常適宜,不過岳向南還是拿了放在床上的睡袍穿好,然後才躺上床,蓋上被子,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

剛開始接到徐少烈的電話的時候,他就明白麻煩來了,所以盡一切可能處理掉手頭上的事物後就立刻趕了回來,但是直到聽完陳湄和阿福的敘述,他才真正感覺到棘手。他可以保護阿福和陳湄一輩子,但是只要那兩個人一直陰魂不散,圍繞在他們周圍,陰影就永遠存在於他們每個人的心頭。

「麻煩啊……」岳向南嘆口氣,轉了個身,思索著到底怎麼樣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直到天邊微光初現端倪,他才不自覺地陷入睡夢中。

第二天當岳向南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九點了。迷迷糊糊地起床,頭上還殘餘著些許頭疼。岳向南隨便換了一件衣服就走下樓,樓下阿福和陳湄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一個玩積木,一個看書。

「岳叔叔,你起來了?」阿福看見岳向南,立馬丟下積木,跑到他跟前,抱住他的大腿,諂媚地笑笑,「爸爸說你出差很累,不許我們打擾你,我和小梅花早上都沒有吵鬧哦。」

岳向南蹲下身,彈了他額頭一記,沒好氣地說,「現在討好我就想讓我忘記昨晚上你們做的蠢事?晚了。」

「啊?真的要罰我們嗎?」阿福失望地歪歪頭,遲疑地看向陳湄,岳叔叔不會又要罰他們寫大字吧?

「陳湄,你說,罰你們什麼。」岳向南故意板起臉,昨晚離家出走的事情說小不小,如果不好好懲罰一下這兩個小孩,說不準以後就鬧出更大的事情來了。

陳湄無奈地放下書,他對於懲罰什麼的真無所謂,反正岳叔叔讓他們做的都是平常他做慣了的,可是阿福這麼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他拒絕不了。

偏頭想了一下,陳湄說道,「岳叔叔一向說做錯事就要罰,我和阿福昨晚做錯了事,我們認罰。」

阿福一聽這話急了,可憐巴巴地看著陳湄。陳湄瞥了他一眼,才繼續說道,「不過岳叔叔原本也答應在我們生日之前回來的,那岳叔叔是不是也要認罰呢?」說完還頑皮地笑了笑,在他清秀的臉上顯得格外漂亮。

這是陳湄第一次跟岳向南抬槓,因為昨晚的話,陳湄終於徹底放下了心防,開始在這個家裡露出他最真實的一面。

岳向南點點頭,然後又用手指頭戳戳阿福的腦門,「聽見沒有,你哥哥都能有理有據來反駁我了,你這個小笨蛋怎麼沒有半點長進?」簡直就跟唐缺那個笨蛋一個模子里長出來的。

阿福委屈地摸摸額頭,「我才是正常小孩的生長速度,小梅花太早熟了。」

「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今天就不讓你寫大字了。」岳向南本來也沒打算怎麼罰他們,叫阿福跟著陳湄練字也不過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而已。

「陳湄,幫我把昨天丟在沙發邊上的袋子拿過來。」岳向南雖然沒有及時趕回來,不過生日禮物自然早早地準備好了,要不是昨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他早就拿出來分給兩人了。

陳湄從沙發邊上拎起一個大大的紅色袋子,遞給岳向南。這個袋子他和阿福早就發現了,不過兩人的家教極好,別人的東西從來不會亂動。

岳向南還在解開袋子的口,阿福已經迫不及待地湊了上去,滿臉的興奮,「是岳叔叔給我們的生日禮物嗎?」

「對。」岳向南也不拘著他的性子,阿福的性格外向,雖然有時候愛撒嬌愛吵鬧,但是比起同齡孩子來說懂事很多。

「陳湄,這個給你的。」岳向南將兩個個大盒子分別遞給阿福和陳湄。他送給陳湄的是一套拼裝賽車玩具,全部對照真車來製作的零件,要拼起來很不容易,不過他還是買了,想著憑藉陳湄的聰明應該不成問題。

「哇,是108色的水彩鉛筆。」阿福一拿到手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拆開了,興奮地摟住岳向南的脖子,「岳叔叔,謝謝你,阿福最喜歡你了。」

比起寫字阿福更喜歡畫畫,所以岳向南才挑了這套不便宜的畫具。阿福雖然小,不過對於東西很愛護,不怕他糟蹋了這套好東西。

「你喜歡就好,不過唸書還是要好好念,字也要好好寫,起碼也不能差陳湄太多吧。」岳向南疼愛地摸摸阿福的頭。

阿福對於送給他的任何禮物,不管是貴的還是便宜的,他都會表現得非常高興,這是禮貌,但是他看得出,這次阿福是真的開心極了。

「岳叔叔,謝謝你還給我們買禮物。」陳湄也乖巧地走到岳向南身邊道謝,「不過這個價錢肯定很貴,下次買點便宜的我們就很高興了。」

岳向南笑笑,並不說話,反而問道,「怎麼沒看見唐缺?」今天是週日,照道理唐缺應該在家。

「爸爸一大早就出去了。」阿福搶先說道,「爸爸說他煮了早餐在廚房,等岳叔叔醒了就去吃。」

「出去了?他去了哪裡?」岳向南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現在是危險時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人來襲擊他,唐缺這個時候出去幹什麼?

「那我們就不知道了。」阿福搖搖頭,爸爸出去的時候只說出去一下,並沒有說去哪裡。

「算了,等他回來再說吧。」岳向南本想打電話給他,但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也許他真的有事呢。

唐缺騎著他的小電瓶車一路開到市區,拐進某個小巷,最後在一件黑呼呼的房子面前停了下來,逕直走到三樓,敲門,「麻將胡,開門,我是唐缺。」

一陣踢踏的拖鞋聲後,一個胖乎乎的男人一邊吃泡麵一邊給他打開防盜門,「唐缺,稀客啊,怎麼突然過來了?」

唐缺看著這個從中專開始就一直沒變過的同學,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怎麼還是這個樣,一點也沒變。」

「廢話,你不是也沒變嗎?」麻將胡抬起一雙小眼睛看了他一眼,「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幹什麼來了?」自從兩人中專畢業踏上不同的道路之後,雖然還偶爾還打電話,不過極少見面。

「我聽說你私家偵探做的不錯。」唐缺喝了一口水,這也是他今天過來的原因。

「別的不敢說,私家偵探這一塊你甭找別人了,我十八歲開始做到現在十年了,我如果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麻將胡自豪地挺挺胸,白胖的肥肉抖動著,「你老婆出軌要我幫忙查小白臉?」

「去你的,我哪兒來的老婆啊。」唐缺撇撇嘴,「最近有人找我麻煩,想請你幫忙監視這兩個人的行動。」他昨夜也想過了,不能被動挨打,主動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所以知己知彼就是必須的策略。

「沒問題,反正最近也閒著。」麻將胡一提到自己的專業領域,立刻精神了,仔仔細細問明了陳春生和繆芬的特徵,並認真記錄下來後才說道,「不難,我等會兒電腦一查就他們的落腳點就行了,如果他們有異動我會通知你的。」

唐缺鬆了一口氣,「謝了,等事情解決請你吃飯。」

麻將胡似笑非笑,「請我吃飯,到時候恐怕某人會先請我們吃飯咯。」

唐缺一怔,某人?

「唐缺。」麻將胡突然收斂了臉上的戲謔,嚴肅地說道,「你心裡有個準備,陳耀庭要回國了。」

「小蔡,你幫我跑一趟X省。」岳向南坐在沙發上,沉吟了一會兒,決定還是派自己的秘書去打探打探敵人的底細。

「對,找陳春生和繆芬的資料,越詳細越好。」岳向南跟小蔡交代了幾句後掛下電話,雖然這麼一來老爺子那裡就瞞不過去了,不過總好過到時候自己這方束手束腳,放不開手。

此時的岳向南並不知道,唐缺也在運用自己的方法摸清對方的動作,兩個人都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盡全力保護著這個家。

「阿福,陳湄,我先去趟公司,你們呆在家裡不許亂走。」岳向南看了看時間,他今天必須得去趟公司跟老爺子匯報分公司的情況。

「知道,岳叔叔你別擔心,我們不會亂跑的。」阿福信誓旦旦地承諾,就差沒發誓了。

岳向南對他最不放心,瞪了他一眼,「陳湄,你比較懂事,看著點阿福,家裡的插頭煤氣什麼都別亂碰。」

「岳叔叔,我會看著阿福的,你趕緊去公司吧。」陳湄點點頭,一派穩重的模樣。

岳向南對於陳湄很放心,又叮囑了幾句後就離開了別墅,想著等過會兒唐缺就應該回來了。

半個小時後,唐缺並沒有回來,但是只有阿福和陳湄單獨在的別墅外面卻出現了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顧天白

「分公司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岳向南合上文件,放在岳新國的桌子上,「現在已經回到正軌了。」

「做的不錯。」岳新國跟岳向南一點也不像,標準的國字臉,說起話來眉毛一抖一抖的,看起來就是電視里民國戲中的老爺子形象,「這一次估計其他人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還好吧,不過分公司確實情況比較多。」岳向南保守地建議,「如果能夠引進更多的年輕人估計會好上不少。」星美公司在許多地方都有分公司,但是被各系元老把持著,總公司根本拿他們毫無辦法。

「我知道你想改革,但是別太激進了,還沒到時候呢。」岳老爺子合上文件,算是為這次的談話下了結語。

「嗯,我知道。」岳向南點點頭,「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岳新國叫住兒子,面上浮現一個古怪的表情,「顧家小兒子回來了,聽說你在公司,就追到這裡來了。」

岳向南身體一僵,面上出現一模一樣的古怪表情,「顧天白?他不是在美國唸書嗎,怎麼好好的就回來了?」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岳新國聳聳肩,示意他出去,「走吧,他在外面等你。」好歹也當了自家兒子三年的室友,他總不能趕他出去吧。

岳向南拍拍額頭,顧天白這個名字是他暌違了五年的噩夢,想當初他在美國唸書的時候,這個人死活要當他的室友,結果那三年他簡直是生活在地獄裡。偏偏兩人也算發小,自己還答應了顧伯伯要照顧他。

岳向南面無表情地開了門出去,果然走廊上一個靠著牆壁的男人一見到他出來立刻就撲了上來,「岳向南,我回來了!」

岳向南機警地用左手胳臂擋住他撲上來的身軀,「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每次看見熟人就像一隻金毛犬一樣撲上來!」

「那是我熱情嘛。」男人見自己的目的沒有達到,很遺憾地站直了身軀,「這麼多年沒見了,本來我還想給你一個熱情的吻的。」

岳向南嫌棄地撇開頭,皺眉道,「你不是在紐約大學念導演嗎,怎麼突然回來了?還有,你那頭粉紅色的頭髮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個肯定是閉了眼隨便挑選學生的學校終於認清楚他的本質,趕他回家了?

顧天白的母親是俄羅斯人,所以皮膚極白,鼻樑又高,嘴唇又紅又薄,一雙桃花眼隱約帶著天藍色,看起來漂亮得像是人偶娃娃,「我回來拉拉投資,想拍個電影,至於我的頭髮麼……」顧天白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自豪地說道,「好看吧?我同學說很配我的皮膚。」

「你爸沒氣瘋?」岳向南一邊走著,一邊沒好氣地說道,「頂著這麼一頭粉毛,估計你爸都不敢認你。」

顧天白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他有我大哥就無所謂了,反正我也是情婦生的,他負責每個月給我賬戶打錢就好了。」

「上次你不是說你賺錢還賺的不錯嗎?」岳向南奇怪地問道,別看顧天白這個不正經的樣子,但是在和他一起念大學的時候就跟著同學一起跑演出,做設計,現在也算小有名氣的藝術家。

「前段時間弄了個音樂節,虧得狠了。」顧天白摸了把自己的頭髮,羞澀地笑笑,看起來就跟十八歲的少年似的,「還好我大哥心情好,給我賬戶裡打了不少錢,但是拍電影還是不夠。」

「隨你,但是我沒有錢,不用來找我。」岳向南對於這種藝術上的事情完全不懂,即使被他熏陶了整整三年,依舊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張梵高的畫要賣這麼貴——不過好處還是有的,依靠著顧天白普及的知識,岳向南那幾年靠著倒騰藝術品賺了一大筆,被顧天白直呼利慾熏心,沒救了。

「像你這麼沒有藝術細胞的人,你就是捧著錢來找我我都不要。」顧天白紅潤的嘴巴嘟起,「我要找個有藝術感的小男生帶回去。」

岳向南簡直要嘆氣了,「你別帶回家氣死顧伯伯就是了。」顧天白雖然老愛說一些曖昧不清的話,做一些讓人誤會的事,但是身為他的好友的他最清楚不過,這小子只是嘴巴上愛說而已,交往的人一共也就兩個,一個女人一個男人,他還都是被甩的那一個。

「我要找人戀愛關他什麼事。」顧天白嘴硬道,「對了,你住哪裡?我沒地方住,借住你家一陣子。」

岳向南停下腳步,一臉的詫異,「你沒開玩笑吧?你又不是沒地方住。」

「沒開玩笑,等我一下。」正巧走到了公司底層,顧天白跟岳向南打了個招呼,就朝前台走去,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就見前台小姐給他拿出一個大旅行箱和一個花俏的雙肩包。

顧天白一邊背上雙肩包,一邊討好地跟岳向南笑笑,「哥兒們,就借兩天,我一找到地方住就搬出去。」

「我現在住在開發區那裡,而且家裡有一個男人加兩個小孩。」岳向南倒不是不願收留他,只是把家裡的情況說清楚。

「沒事兒,走吧。」顧天白大概壓根沒聽清楚他講什麼,只顧興奮地揮揮手,跟前台小姐拋了個媚眼才跟上岳向南的步伐。

「等下。」岳向南突然想到家裡的兩個小孩,停住腳步,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顧天白,才開口道,「你能不能先把這套衣服給換了?」

「為什麼?」顧天白愕然,委屈地看看自己的衣服,黑色的朋克裝,下面是煙灰色破洞短褲,手上和腳上的鐲子鏈子叮噹作響,很正常的打扮啊。

「我家裡有小孩,幼教是非常重要的!」岳向南義正言辭地說道,「我可不想他們問我為什麼你的衣服和褲子上全都是破洞!」

顧天白聞言笑了笑,眼神曖昧地看著岳向南,「這麼重視……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

「換不換?」岳向南冷下臉,低聲說道。

「別這麼緊張。」顧天白擺擺手,「要真是你的小孩,肯定跟你一樣嚴肅無趣,帶不壞的,放心吧,走啦。」說著就自顧自向前走去。

岳向南哭笑不得,陳湄他是不擔心,可是家裡還有個阿福,他都已經不敢想像阿福和顧天白碰上的情形了。

「小梅花,你快來看,外面好像有什麼人的樣子。」阿福玩了一會兒積木就耐不住性子,跑去落地窗前看風景,正巧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外面轉悠,急忙大呼小叫,招呼陳湄過來。

陳湄放下書本,沒有急著去看,而是先去拿瞭望遠鏡,才走到他旁邊,透過望遠鏡仔細看了一會兒才點頭,「是他們過來了,大概是查到我們的地址了。」看起來他們大概是打探清楚了才過來的。

「真的?」阿福一點也沒怕,反而不住地興奮起來,「爸爸和岳叔叔都不在,那就只有我們保護這個家了。」

一想到這個,阿福立馬就感覺到了自己責任的重大,「小梅花,我們怎麼辦?」

陳湄一邊繼續用望遠鏡觀察,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什麼都不用做。」反正鐵門鎖著,他們也進不來。

阿福心思早就飛遠了,前兩天剛看過《小鬼當家》的電影他還羨慕得很,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能大展身手了。不過裡面的男主角是怎麼做的呢,阿福偏著頭,眼睛不住在屋子裡打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可利用的東西。

「小梅花,我先去廚房裡拿油,這樣倒在院子裡,他們進來就肯定會滑倒。」阿福興沖沖地拉住陳湄的手,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然後家裡再做幾個陷阱,最好把他們全絆倒。」

陳湄放下望遠鏡,無奈地看看自己的弟弟,他要是真敢將院子裡潑滿油,他敢打賭,敵人還沒把他們怎麼樣呢,岳叔叔肯定得先打他們屁股。

「小梅花,你覺得我的主意怎麼樣?」阿福興致勃勃地看著陳湄,眼裡滿是快點誇獎我聰明吧的期待。

「第一,岳叔叔說了,我們的圍牆是紅外線的,只要有人敢侵入就會自動報警。」陳湄面無表情地說道,模樣簡直跟岳向南一模一樣,「這大概也是他們遲遲不敢進來的原因吧。」要不然圍牆這麼矮,他們早就爬圍牆了。

「第二。」陳湄朝阿福揮了揮手中的電話機,淡定無比地撥號,「您好,保安室嗎?第十二幢面前一直有兩個人徘徊,懷疑是歹徒,麻煩你們派人過來看看,謝謝!」

掛下電話,陳湄朝阿福一揚眉,「你以為保安室是設假的嗎?」他就說了,電視裡儘教壞小孩子。

阿福默默地扭開頭,小梅花果然最討厭了。不,應該說,每次都讓他覺得自己的智商跟不上同齡人的小梅花最討厭了,明明自己才是正常五歲小孩的智商水平好嗎!


見面

「你們沒事吧?我一進小區就聽說有保安從我們家門前帶走了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岳向南一開門,甚至還來不及脫外套,就直接衝到客廳,看見兩個小孩都坐在地毯上各玩各的才鬆了一口氣。

「岳叔叔,我們沒事,他們一直在門外徘徊,我們就打電話請保安叔叔過來核查一下他們的身份。」陳湄抬起頭,輕描淡寫的說道。

「聰明。」岳向南鼓勵地摸了一下他的頭。

「我也很聰明的。」阿福含含糊糊地吃了一口岳向南帶回來的蛋糕,不服氣地抬眼。

「哇,這小子真漂亮。」顧天白一到客廳,剛扔下背包就看見眉清目秀的陳湄,立時撲了上去,把他抱在懷裡,上下揉捏,讚嘆道,「太可愛了,讓哥哥親親。」

陳湄努力從他的魔爪裡逃出半個臉,但是還是有另外半個臉不幸被他親了一口,「放開我啦。」他的衣服都快被撕破了。

阿福也立即放下蛋糕,十分有義氣地去幫助哥哥脫離危險,「你放開小梅花,他的臉只有我能親!」

「就不放,小胖墩,你好重!」顧天白玩心大起,一邊假裝摟住陳湄不放手,一邊去捏阿福的臉蛋。

阿福嘴巴嘟起,又沒有力氣掙脫,只能胡亂揮著手,「救命,我要爸爸來救我!」

三個人在地毯上滾成一團,最後還是岳向南看不過眼,伸手將兩個小的揪出來,放到一邊,「顧天白,你給我正經點。」

陳湄也失了往常的穩重,拚命拿手背擦著臉,這個打扮奇怪的叔叔居然親他!

顧天白笑得停不下來,半天才在地攤上坐住,「岳向南,這兩個小孩絕對不是你生的,你才生不出這麼可愛的小孩。」雖然其中一個圓了點,不過不妨礙他注意到他清秀的五官。

「你再這樣下去,我只能趕你出去了。」岳向南雙手抱肘,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明明都二十八還楞裝成十八的男人,

「這是我家。」

「好了好了,開個玩笑嘛。」顧天白擦了擦眼角的淚,對著阿福和陳湄招招手,露出漂亮的笑容,「嗨,你們好,我姓顧,你們可以叫我顧哥哥。」

「還顧哥哥呢,年紀一大把了。」岳向南蹲下身,看看陳湄和阿福,給他們介紹,「這是顧叔叔,雖然不正經了點,不過勉強算是好人。」

「顧叔叔。」陳湄撇撇嘴,雖然知道只有岳叔叔絕對信任的人才會帶到他們面前,不過還是提不起對眼前這個奇奇怪怪的人好感。

阿福卻早就拋開了剛才兩人還是敵人的身份,好奇心頗重地跑到他跟前,玩著他手上叮叮噹噹的鏈子,「顧叔叔,你為什麼帶著狗鏈子?」他以前見過,這種都是狗狗才帶的。

顧天白原本都快摸到他頭上的手一下頓住了,「狗、狗鏈子?」

阿福卻沒有發現,興趣已經轉移到了他的衣服,用手指戳戳破洞,抬起頭,看著岳向南,眼裡流露出憐憫,「岳叔叔,顧叔叔好可憐,連衣服都買不起,都是破的,阿福可以把自己的衣服給他嗎?」

岳向南強忍住笑,看著顧天白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用,你的衣服他穿不著。」

「拜託,小胖墩,這是流行。」顧天白終於忍不住了,決定好好教育一下阿福,「你現在不懂沒關係,顧哥哥負責你的藝術啟蒙。」

「才不要呢。」阿福很不屑地扭頭就跑,「你的粉紅色頭髮太醜了,像是女孩子玩的布娃娃。」

接連被吐槽的顧天白無力地垂下頭,「我放棄了,岳向南,我現在有點相信他們是你的私生子了,果然一模一樣的沒有任何藝術細胞。」

「只要別被你帶壞就好。」岳向南淡淡說道,隨後又正色道,「說正經的,我有事要請你幫忙。」

這也是他帶顧天白回來的原因,想請他幫忙想想辦法對付那一對夫婦,別看顧天白整日沒個正行,但是在市裡三教九流都有朋友,很吃得開。

「嗯,你說吧。」顧天白見岳向南正經起來,也勉強坐好,但是一隻手還是不住玩著手上的鏈子。

岳向南簡單說了一下阿福和陳湄的處境,只不過隱瞞下了兩人的身份,只說是他們之前的養父和養母虐待他們,然後現在又找上門來了。

「也就是說現在你們都還在觀望階段?」顧天白腦子轉得快,「因為雙方都不能報警,所以現在形勢就微妙了。」

「不然我還找你幹嘛?」岳向南沒好氣地說道,「你去幫忙找人問問,能不能解決的,錢不是問題。」

「我想想。」顧天白手背托著下巴,狡黠地眨眨眼,「如果我幫你解決,你答應我一個要求如何?」

「解決不了就算了,這段時間你就呆在家裡看孩子吧。」岳向南毫不猶豫斬斷了他談判的道路。

「好好好,我幫你找人去問還不行嗎?」顧天白舉雙手投降,露出一張哀怨的臉,嘟嘟囔囔抱怨道,「你總是這麼沒情趣。」

岳向南不理他,轉而問陳湄和阿福道,「唐缺還沒回來嗎?」他有些擔心,都去了這麼久的時間,不會出事吧?

「沒有。」陳湄搖搖頭,「不過他之前有打電話過來,說是會晚一點回來,還要我們呆在家裡,如果餓了,鍋子裡有飯菜。」

「唐缺是誰?你們的媽媽嗎?」顧天白聽到自己不熟悉的名字,湊上來,興奮極了,「岳向南,我要去告訴岳伯伯,你居然金屋藏嬌,還兩個孩子都生了。」他完全忘記了,剛才岳向南才告訴他家裡還住了一個男人。

「唐缺是爸爸。」阿福大大方方地坐到他旁邊,好奇地用手玩他的頭髮,「顧叔叔好漂亮,跟娃娃差不多。」

「是顧哥哥。」顧天白耐心地糾正他,也任由他玩自己的頭髮,伸手招呼陳湄過來,「過來坐啊。」

陳湄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他的旁邊,「顧叔叔。」

顧天白看出他眼裡對自己頭髮的興趣,很大方地把頭湊到他面前,笑瞇瞇地說道,「想摸就摸吧,我不收錢的。」

陳湄看了一眼岳向南,見他一臉鼓勵的神色,大著膽子伸手摸了摸顧天白的頭髮,小聲驚嘆道,「是真的頭髮啊。」

「當然,除了黑色,他的頭髮已經變了不知多少顏色了。」岳向南嘴角勾起一抹笑,陳湄總是把自己隔絕在人群之外,如果顧天白的熱情能夠讓他稍微開朗一點,他不介意顧天白多接觸陳湄一點。

「我回來了。」唐缺脫下鞋子,剛走進客廳,就看見兩個小孩居然在摸一個粉色的腦袋,嚇了一跳。

「爸爸!」阿福見唐缺回來,頓時跳了起來,一下忘記了自己還拉著顧天白的頭髮,把他痛的齜牙咧嘴,「小胖墩,你趕緊放手。」

阿福趕緊放手,踮著腳尖去摸顧天白的腦袋,滿臉的焦急,「顧叔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顧天白安慰地拍拍他的小手,抬起臉,跟唐缺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顧天白,岳向南的朋友,有事借住兩天。」就在剛剛,兩個小鬼已經一言一語地把唐缺的事全跟他說了。

唐缺先被他的漂亮臉蛋怔了一下,「你好,我是唐缺,也跟你一樣,目前是借住在這裡。」

「怎麼去了這麼久?」坐在沙發上的岳向南放下文件,「沒事吧?」

「沒事,去找個老同學,就多聊了一會兒。」唐缺不在意地揮揮手,「你今天去過公司了?」

「嗯。」岳向南起身幫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跟老頭子匯報一下分公司的情況就回來了,還順了一個拖油瓶回來。顧天白跟我是一起長大的,在市裡人頭很熟,估計這次也要他幫忙了。」

「那當然。」顧天白得意地笑笑,誇下海口道,「全世界就沒有我不熟的地方。」

唐缺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默契的兩人,突然心裡有些覺得不舒服,兩人是一起長大的,那感情一定很好吧?

顧天白敏銳感覺到了唐缺面色的變化,心中一動,岳向南居然會允許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住進自己家就很值得懷疑了,現在看來,事情果然比他想的有意思多了。

顧天白剛要說什麼,正巧手機響了,懶洋洋地按下接聽鍵,順便毯上翻了個身,「喂,什麼事?」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顧天白突然一躍而起,興奮地在屋子裡轉圈,「真的?找到投資商了?就缺一個小男生?」顧天白眼睛在屋子裡一轉,立馬下了決定,利索地說道,「我這裡有,保證你們滿意,行,我馬上過來。」

岳向南皺著眉頭,「別打我們家孩子的主意」的話才說了一半,顧天白已經抄起陳湄,在他發出聲音之前快速溜出他家大門,只遠遠傳來一句,「放心吧,保證完好無缺地給你們送回來。」這過程甚至快得讓其他人來不及反應。

「他、他就這樣把陳湄帶走了?」唐缺不敢置信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這人也太不靠譜了吧?

「小梅花……」阿福癟了癟嘴,雖然不知道顧叔叔帶小梅花去幹什麼,不過似乎很好玩的樣子啊。

岳向南淡定地將報紙換了一面,垂下來的眼眸掩住眼中的異色。顧天白難道打的是這個主意?



天才童星計劃

整整三天後顧天白才帶著陳湄回來。一回到客廳,顧天白也顧不上脫外套,徑直往沙發上一倒,哀嘆連連,「我快累死了,趕緊給我杯水。」

岳向南淡淡瞥了他一眼,動也沒動。倒是唐缺趕緊給他倒了杯水,然後招呼隨後進來的陳湄,「要不要喝果汁?」

「小梅花!」阿福整整三天沒見到陳湄了,一見到他的身影,立刻把毛絨玩具丟在地上興沖沖地撲上去,摟住他,迭聲問道,「聽岳叔叔你在拍廣告,真的嗎?」

「是真的。」連喝了兩杯水的顧天白終於活過來了,解釋道,「這幾天本來一直在談我新電影投資的事兒,我就順帶著他跑了幾個廣告片廠,製作週期快的話大概你們下周就能在電視上看到他的身影了。」

其實就連顧天白也沒有想到,陳湄的表演天賦會這麼好,不,應該說他與生俱來就有一種靈氣,而這種靈氣在鏡頭面前被無限放大了。

唐缺摸摸陳湄的頭,對拍廣告絲毫不關心,只覺得他似乎又瘦了,「累不累?我看你好像又瘦了。」

「不累。」陳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難得表露出自己的情緒,「不過很想唐叔叔和岳叔叔。」

「看來這三天沒白跑,現在都學會拍馬屁了。」岳向南終於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仔細打量他的神色,面色比以前紅潤多了,眼裡也多了幾分活潑,「玩得很開心?」

陳湄點點頭,這麼幾天來顧天白帶他跑了很多地方,讓他第一次見識到原來還有這麼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雖然他們總愛把他抱在懷裡,然後揉揉他的頭髮或者捏捏他的臉蛋,但是他能夠感受到他們心裡的喜愛與善意。

「很好玩,不過還是家裡最好。」陳湄抿抿嘴,坦言道。雖然剛開始很興奮,不過總是在一個人的時候會想家裡,想著不知道今晚唐叔叔做了什麼菜,阿福有沒有想他。

「這小子,太沒有良心了。」顧天白狠狠摸了摸他的頭,「虧我還對你這麼好,小心下次我帶小胖墩去拍電影了。」

「我才沒有胖呢,我有瘦。」阿福不服氣地嚷著,爸爸都說了他瘦了好多。

「顧叔叔人也很好,就是……」陳湄抱歉地笑笑,臉上再也沒有了往常的陰晦,反而坦蕩蕩地說道,「似乎我的倒霉體質連累到了他。」

說起這事兒,顧天白也插嘴道,「本來投資商都說好了,要投資我們的電影,無論是人還是劇本也讓他看過了,結果偏偏突然又變卦了,說是資金鏈斷裂,真是亂七八糟,結果這小子非說他倒霉連累到我了。」

「是啊,下次一起帶著阿福去,保準你拉到投資。」出乎意料,先說話的反而是陳湄,清秀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沒有一絲陰霾。

唐缺怔了一下,隨後鬆了一口氣,他一向覺得陳湄心結太重,可是又不知怎麼去開解他,現在他能自己慢慢走出來真是太好了。

「阿福?」顧天白單手撐著下巴,「其實他也很適合,下次先跟著我去找幾個廣告拍吧,雙生兄弟什麼肯定有賣點。」

阿福眼睛一亮,轉而眼巴巴地看著唐缺,「爸爸,我能和小梅花一起去拍廣告嗎?」

「去纏你顧叔叔。」唐缺示意他,「把顧叔叔討好夠了,他就帶你去拍廣告玩。」

阿福興奮地立刻撲到顧天白懷裡,纏著他和陳湄問些拍廣告的事情。唐缺嘴角含笑,慢慢退到岳向南旁邊。

「這算是你說的傳媒策略?」那天顧天白走後,岳向南把顧天白的策略簡單解釋了一下。現在兩方都處於風平浪靜的狀態,但是陳春生和繆芬夫婦肯定還有後手,而光靠他們幾個不可能一直保護著阿福和陳湄,但是當阿福和陳湄曝光度足夠後,就等於全社會所有的人全都幫忙看著他們,而對於他們來說,曝光越多,也代表著越安全。

「嗯。」岳向南看著鬧在一起的三個人,淡淡地解釋道,「阿福和陳湄拍幾個廣告,然後我再找人在網上炒一炒,他們手裡沒有證據,不敢出來亂說是他們的小孩,不然被挖掘出來最後倒霉的還是他們。」如果他們意圖強搶就更倒霉了,無論是阿福還是陳湄,只要一喊,就有無數個人來幫忙。

「其實最重要的是陳湄和阿福喜歡吧?」雖然岳向南說得冠冕堂皇,不過唐缺明白如果不是陳湄和阿福自己樂意,他也不會採取這個策略。岳向南就是這麼一個悶騷的人,光看外表以為他冷清冷意,但是心卻比誰都細。

唐缺偏頭看了一眼岳向南,他不是對自己內心微妙的改變一無所知,但是他更加明白隔在他們中間的阻礙有多大,而且岳向南恐怕也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吧。

「怎麼了?」岳向南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唐缺搖搖頭,「沒什麼。」等這件事瞭解之後,他還是趕緊找地方搬出去吧,他總覺得再跟岳向南住在一起,他會愈發離不開這個男人。

「別想太多。」岳向南多精明的一個人,看見唐缺躲閃的眼神和面上奇怪的表情,心裡已經有了幾分肯定。

「有些事情時間到了,自然會水到渠成。」岳向南輕輕勾起嘴角,一語雙關道。

「嗯?」唐缺迷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岳向南沒有解釋,逕直走向還在沙發上玩鬧的三個人,經過唐缺的時候,手彷彿不經意擦過他的手,又好像什麼也不知道走過。

「行了,你們趕緊起來。」岳向南一手拎一個,將兩個小孩從沙發上抱到地上,「顧天白,你也給我起來。」

顧天白今天穿了一件亮閃閃的銀色背心,外面套的是軍綠色外套,銀色的臂環叮咚作響,聞言斜瞥了他一眼,懶懶地伸了個懶腰,「岳向南你真沒勁,我是充滿童心才跟小孩打成一片。」

「那麼充滿童心的顧大導演,請問你還需不需要我的投資?」岳向南雙手抱臂,垂著眼,看著自己的好友。

顧天白一躍而起,眼裡發亮,「你說真的?你要給我的電影投資?」

岳向南簡略地點點頭,「具體事宜你拿了策劃書和劇本到我公司去談,只要流程沒有問題,資金隨時可以到位。」

「岳向南,我真是太愛你了!」顧天白恨不能在他面上親吻幾下以示自己的興奮,揮了揮臂,小聲說道,「要是沒有唐缺在,我就真親你了。」聰明如他,自然能看出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息。

岳向南面色微微發白,好像回憶起了什麼不堪的事情,咬牙切齒道,「顧天白,你趕緊給我滾。」

「知道了知道了。」顧天白嬉皮笑臉地爬起身,背起背包,穿上鞋子就溜出大門,「我現在去找人弄策劃書,明天去你公司。」

把這傢伙弄走後,岳向南才拍拍兩個小傢伙的肩,「去吃飯去。」

阿福眼睛轉了轉,率先奔到餐廳,陳湄就穩重多了,落在後面,也不走,小聲對岳向南說道,「岳叔叔,謝謝你。」

他自然看得出來,岳向南是為了他才決定投資那部電影的。

岳向南聲音很低,帶著些許的溫柔和寵愛,「命運少給你的,我補給你。」如果上天一定要給這個孩子倒霉的一生,那他就傾盡所能把他缺失的全部補給他吧。

陳湄低著頭,眼眶卻紅了,好半天才抬起頭,抽了抽鼻子,笑得很燦爛的樣子,「看來我一點也不倒霉了。」

從他碰到岳向南和唐缺的那一瞬間,他再也不是那個孤獨地坐在角落裡,裝出一副冷冷清清,拒絕所有人的模樣的陳湄了。

「小梅花,岳叔叔,快過來吃飯。」早已經坐上餐椅的阿福晃蕩著雙腿,面上洋溢著歡樂,跟他們招手。

「走吧。」岳向南牽住陳湄的手,小小的,軟軟的,跟普通小孩子沒有兩樣。

「嗯。」陳湄的話語裡還帶著濃濃的鼻音,臉上掛著清淺的笑意,「岳叔叔,你什麼時候才跟唐叔叔表白呀?」

岳向南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僵住了,扯了扯他的小手,面無表情地說道,「小孩子還是像阿福那樣比較可愛。」

陳湄斜瞥了他一眼,居然帶著鄙視,「你是要我像他這樣,連自己的爸爸快被拐走了還一個勁兒地引狼入室嗎?」

被比喻成狼的岳向南絲毫沒有不悅,陳湄這孩子果然聰明,甚至比他小時候更聰明,「那你到底站在哪邊?」

陳湄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黑亮的眼眸裡盛滿了狡黠,「岳叔叔真笨,我怎麼會說這麼具有傾向性的話呢,這不是落把柄在你手裡嗎?」反正依他看,唐叔叔遲早要被岳叔叔吃進肚子裡的,他還是乖乖當他的小孩子看戲就好。

「什麼把柄?」阿福正好聽到最後兩個詞,疑惑地抬頭看自己的哥哥和岳向南,「你們在說什麼?」

「無知的人真幸福。」陳湄裝模作樣地摸摸他的頭,笑著在他旁邊坐下。

「小梅花真討厭,每次都說這種讓我聽不懂的話。」阿福舉著勺子抗議,他也要變聰明啦。

「別聽你哥哥的,太聰明的小孩也不好。」岳向南滿足地看了一眼餐桌,真好,都是自己愛吃的。

「吃飯了!」唐缺將最後一鍋湯放到桌子上,「管你們聰不聰明,反正不都是我們家的小孩嗎?」

唔,還是吃飯吧,所有人都默默低下頭,無論是不是聰明人都明白,得罪廚師這種事兒是絕對不能做的。






「爸爸,爸爸,我的領結歪了。」阿福在鏡子面前照了半天,怎麼看紅紅的小領結怎麼不順眼,終於皺著眉頭,蹬蹬蹬跑到隔壁房間,乖乖在唐缺面前站定,仰起頭,眼巴巴看著唐缺,「爸爸,小領結歪了,你幫我調一下領結。」

唐缺無奈地看著他,伸手一邊幫他調好領結,一邊念叨,「今天都第幾次了,就算是要去攝影棚,你也不用這麼心急吧,看,陳湄還在看書呢。」

阿福偏頭看去,果然小梅花捧著一本書躲在角落裡窩著,一派輕鬆愜意的模樣,身上的輕鬆熊睡衣壓根都還沒換呢。

「我跟他不一樣。」阿福毫不猶豫地說道,樂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紅紅的領結,「顧叔叔說了,要把我捧成最紅的小童星。」——他選擇性遺忘地忘記了顧天白原話裡還多了一個「們」。

「就你這樣子還想小童星?」陳湄放下書,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故意使壞地拍拍他鼓鼓囊囊的肚子,「估計今天顧叔叔是讓你去演一個西瓜吧?」

阿福肚子下意識地一縮,隨後反應過來決不能示弱,朝著哥哥揮揮拳頭,「電視上說了,這叫男人的魅力!」他本來還想挑剔一下陳湄,但是找了半天,似乎真沒什麼可以挑的。

陳湄即使穿著輕鬆熊的睡衣,依舊無法掩蓋他清秀漂亮的臉蛋。聽到阿福的話,他抬頭認真地向唐缺建議道,「唐叔叔,下次別讓阿福再看電視了,要不然他和我的差距會越拉越大的。」

阿福氣鼓鼓地嘟起嘴,本來想去鬧兩下陳湄的,結果低頭一看自己今天特地穿戴一新的小西服,頓時捨不得了,推推他,「我才不理你,你快點去換衣服。」

陳湄鬧歸鬧,聽到他的催促還是點點頭,拿起放在床上一模一樣的小西裝往身上套,從襯衫到外套、領結,有模有樣地穿上去後顯得格外精神,頗有幾分富貴人家小少爺的模樣。

「真好看。」唐缺讚了一句,陳湄長得好,穿什麼都好看。

「我也好看。」阿福興致勃勃地站到陳湄身邊,攬住陳湄的肩,使勁兒收緊自己的小肚子,「爸爸,我好不好看?」

他最近瘦了不少,臉頰上的肉都沒有了,看起來跟陳湄有七八分的相像。

「都好看。」唐缺敲了他的額頭一記,「趕緊去整理你的小書包,我們要去攝影棚了,你岳叔叔在下面等著呢。」

攝影棚位於一幢電視台的大廈之中,顧天白領著他們熟門熟路地走到裡面,跟導演打了個招呼,「張導,我把人領來了。」

阿福是自來熟,見到陌生人也不怕,當下立即綻開自己的無敵笑容,「張叔叔好。」還似模似樣鞠了一躬。

張導立即樂了,將兩個小孩招呼到跟前讚嘆了幾句,就招呼著工作人員把兩人領下去化妝,「今天拍的很簡單的,讓他們笑笑就行了。」

「那我就把兩個小孩交給你了。」顧天白點點頭,特地叮囑道,「如果還有需要小孩的廣告或者別的什麼,記得聯絡我,不是我自誇,別的這麼漂亮又聰明的小孩我還沒見過呢。」反正這個圈子就是要拚命向別人推薦,不是推薦自己就是推薦跟自己有關係的人,臉皮厚才有飯吃。

「當然。」張導樂呵呵地答應下來,「阿白你介紹的肯定錯不了。」

「這是小孩的家長,我還有事,先走了。」顧天白指了指唐缺和岳向南,又招呼兩人隨便找地方坐之後才離去。

岳向南也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周圍全是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和攝影器材,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香水和彩妝混合的味道。

「去那裡坐著吧,估計他們還久呢。」岳向南若無其事地牽住唐缺的手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坐下,從旁邊拿了兩瓶礦泉水遞給他。

唐缺被他弄得一愣,隨即很快將手抽回來,擰開瓶子的手卻微微抖動,嘴上故意扯開話題說道,「也不知道今天他們拍什麼。」

「無所謂,就當是玩玩。」岳向南自然而然地從他手裡拿過瓶子,擰開蓋子後又塞到他手裡,「說起來,你跟徐少烈後來怎麼樣了?」

唐缺悶頭喝了一大罐水,眼睛一直盯著拍攝現場,平靜無波,「我之前打電話跟他說了,我們不合適。」

「別看你性子軟心腸軟,可是要硬起來比誰都硬。」岳向南苦笑,這也是他遲遲不敢說的原因,要是他在沒有確定唐缺的心意之前就說出口,說不準他已經帶著阿福和陳湄搬了出去。

岳向南的話已經說得這麼明顯了,唐缺再不知道就是裝傻,「岳向南,我也覺得我們不合適。」他們兩個人,只不過是因為一個特殊的原因剛剛好住在一起一段時間,等時間過了,還是兩條平行線,再也沒有交集。

岳向南不說話了,唐缺也沉默了,兩人一起看著拍攝現場兩個小孩蹦蹦跳跳地根據編導的要求做出各種姿勢,一遍又一遍,很辛苦也很累,不過臉上都是開心的笑容。

「其實顧天白人挺好的。」唐缺想要打破沉默,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衝出口卻恨不得咬掉舌頭,他怎麼就挑了這個話題。

岳向南轉過頭,直截了當,不給他任何退路,「你吃醋了?」

唐缺很想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吃醋了,但是最終還是低頭了,「不是,我只是說說而已。」

岳向南嘆口氣,他怎麼就喜歡上這麼一個彆扭的人,又笨又膽小,還總是莫名其妙對別人心軟,自己的幸福卻總也不會去牢牢抓住。

這個時候阿福的場景已經拍攝完了,第一次來玩的他興奮地要命,工作人員也喜歡他,不時有人招手給他東西吃。

「謝謝阿姨。」阿福笑瞇瞇地接過糖果,一邊誇讚眼前的工作人員,一邊往後面走,「阿姨好漂亮……」不防後面就是電源插線板,腳一絆,一個踉蹌就把電源總插頭帶了下來。

整個攝影棚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驚呼之後是不斷有人問「怎麼了?」的聲音和被絆倒的尖叫。

唐缺在陷入黑暗的一瞬間就想要跳起來,剛要張口喊阿福和陳湄,身子卻被身邊的人一扯,落進一個溫熱的身軀上,耳邊有熱氣吹過,「別擔心,他們出不了事。」

「可是……」唐缺剛要張嘴,嘴卻被堵住了,兩隻胳臂從背後圈住他,讓他整個人無法動彈,只感覺到一個溫熱的東西毫無阻礙地進入到嘴裡,甚至讓他連一絲反抗的心都起不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人喊了一句,「找到插頭啦。」工作人員伴隨著手機的亮光,磕磕絆絆終於找到了插頭,興奮地將插頭插上,室內頓時亮光大盛。在燈光亮起的一瞬間,岳向南就放開了唐缺,等到唐缺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只看見這個狡猾的男人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正襟危坐。

「岳向南。」唐缺低低吼了一句,「你到底想幹什麼。」

「什麼都不想。」岳向南偏頭看了看唐缺,滿意地看見他嘴上紅紅腫腫的,愛情無非跟做生意差不多,講究快狠準,他是成功的商人,自然也能把唐缺抓回家。

唐缺想用手背去擦嘴唇,舉到一半卻又放下了,剛剛的滋味很美好,他有些捨不得。

「爸爸,你看到我的表演了嗎?」阿福跟導演道了歉之後就跑到他們跟前,身後一如既往地跟著陳湄。

「啊?哦,看到了,很好。」還在神遊天外的唐缺忙不迭地回過神來,鼓勵地摸摸他的腦袋。

陳湄眼睛尖,早就看出唐缺的嘴巴不對,跟岳向南交換了一個眼神,果然岳叔叔下手真快。

「阿福真是福星。」岳向南把身後的小黃鴨背包遞給他,意有所指,「總是給身邊的人帶來好運。」

阿福迷茫地看看他,又看看唐缺,小聲問道,「爸爸和岳叔叔又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笨蛋。」陳湄瞥了他一眼,「等你以後就知道了。」

阿福的眼神充滿了茫然,為什麼大家都知道的樣子,就他不知道呢?

「還要繼續拍嗎?」岳向南看到唐缺一臉的懊惱,只好出言轉移話題,「你們的拍好了?」

「嗯。」阿福點點頭,歡快地背上自己的小背包,「導演說我們表現的很好,還想找我們拍另外廣告。」

「到時候讓他聯繫顧天白吧。」岳向南站起身,牽住陳湄的手,「那沒事我們就回去了。」

阿福也把手放進唐缺的手掌心裡,「爸爸,我們也回家吧,我想你燒的牛肉土豆泥了。」

「好,我們回家。」唐缺笑著回應道,話一說出口自己先愣住了,原來他心中已經自動把只是暫住的屋子認定了是家嗎?

唐缺有些恍惚地站起身,跟在岳向南後面,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心目中的家已經不再是那間小小的屋子,而是現在住的房子了呢?




破罐子破摔

「爸爸,快點,開始了。」今天剛吃完晚飯,阿福就跳下椅子,搬了小板凳坐在電視機前耐心地等待冗長的社會新聞放完,然後大呼小叫,「小梅花,開始了開始了。」

「急什麼,還有五分鐘呢。」陳湄悠悠從樓梯上走下,「唐叔叔還在洗碗,岳叔叔還在打電話。」

阿福嘴嘟的高高的,「都播預告片了,你們都還不過來。」他很想讓所有人都看看他上電視的樣子啦。

在岳向南的資金到位後,顧天白的電影順利開拍了。本來他也算新晉導演,搞不了什麼新聞發佈會,但是架不住他在圈子裡人緣好,加上岳向南的資金人脈砸下去,所以這一次的新聞發佈會搞得轟轟烈烈的,去了不少大牌媒體,作為重要客串角色的陳湄和阿福也算出了一把風頭。今天晚上的娛樂新聞裡就會有他們的畫面。

「過來了。」唐缺隨手扯了一張紙巾擦手,「耐心點,不是最近在練毛筆字嗎,還這麼沒耐心。」

「這次不一樣,是顧叔叔第一次帶我們上電視。」阿福偏了偏頭,很認真地說道,「而且在台上的時候我看到了好多記者。」

「那你緊張沒有?」岳向南正巧聽到了,走過來,坐下,將陳湄抱到自己旁邊。

「才沒有。」阿福得意地看著陳湄,「顧叔叔都說了,我是天生吃這行飯的。」

「那是因為他看到你手都抖了才故意安慰你的。」陳湄面無表情地照舊毫不留情戳穿弟弟的謊言。

「我才沒有手抖,明明就是你。」阿福立刻反駁,「我上台牽著你的手的時候你的手心全都是汗。」要丟臉就兩人一起丟。

陳湄難得被他噎了一下,扭開頭,很不想承認自己今天的確丟臉了,在看到那麼多閃光燈之後他差點腿軟就上不了台了。

「開始了。」唐缺在那一天之後就有意無意地躲避著岳向南,甚至如果不是因為現在是非常時期,他早就帶著阿福和陳湄搬出去了。

岳向南倒也不急,似乎很有把握一樣,每天照舊該幹嘛幹嘛,既沒有一句解釋,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讓一直注意著兩人的陳湄摸不著頭腦。

在一連串的娛樂新聞之後,顧天白新電影的開機發佈會終於來臨了,雖然並不是作為重點新聞發佈,不過攝影師顯然特別偏愛阿福和陳湄,一臉給了好幾個特寫,甚至連兩人目光之間的交流都拍的一清二楚。

「感覺好丟臉。」阿福開始還很期待,但是當自己的影像真正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又害羞了,躲進唐缺的懷裡,「爸爸,我表現得怎麼樣?」

「笑容太呆了。」陳湄瞄了一眼電視,點評道,「有點笨蛋的樣子。」

唐缺本想鼓勵一下,沒想到岳向南輕飄飄地來了一句,「像他爸爸。」頓時語塞了,似乎接下去怎麼說也不對。

「不過很可愛。」岳向南嘴角輕揚,接下去補充完後半句話。

唐缺的臉一下紅了,感覺像是剛喝完酒一般,腦海裡又浮現那天黑暗中的那個吻,結結巴巴反駁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還可愛,我都一把年紀的老男人了,奔三十的年紀了。」說到最後自己都感覺語無倫次,乾脆閉嘴不言。

「誰說爸爸不可愛的,我最喜歡爸爸了。」阿福雖然完全不明白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不過不妨礙他愉快地插入話題,「我也喜歡岳叔叔,我們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陳湄難得佩服地看著阿福,在明明沒有搞清楚任何情況下,居然還能把話接的這麼完美也是一種天賦啊。

好在岳向南並沒有糾結這個話題,順勢說起了別的,「網站上、微博上我都已經找媒體公司造勢了,等到過兩天陳湄和阿福的廣告一放,兩人走在路上也應該算小童星了。」

「嗯。」唐缺說起正經事,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但是又莫名又有一點失落,不過他很快就拋開了,「這樣阿福和陳湄也可以正常上幼兒園了,總不能一直呆在家裡吧。」

「你別擔心。」岳向南瞥了一眼唐缺手的距離,然後迅速計算出與自己手的距離——不遠,不過杵在中間阿福的小胖手實在太礙眼了,害他握不到,「我已經託人去辦他們的戶口了。」

「可以嗎?」唐缺眼睛一亮,阿福和陳湄的戶口問題是他最頭疼的問題,陳湄還好,反正掛靠在福利院,阿福現在完全就是黑戶口,什麼時候被查到就有趣了。

岳向南裝作不經意地把阿福抱到隔壁,「應該沒問題,我托一個很可靠的人去辦的,不然萬一陳春生和繆芬想要魚死網破把阿福沒有戶口的事兒公佈出來,樂子可就大了。」

「嗯。」唐缺完全沒有發現岳向南的陰謀,點頭贊同,「我還擔心以後阿福上小學的問題呢。」沒有戶口阿福也就上不了小學。

眼見唐缺的手就在隔壁,岳向南的心情大好,一邊說著,一邊手彷彿不經意摸了過去,「放心吧,估計就是這幾天有回音了。」就差一點就摸到了。

唐缺正想說什麼,口袋裡的手機不巧響了起來,跟岳向南抱歉地笑笑,起身去旁邊接電話。

岳向南摸了一個空,嘴角一抽,到底是哪個這麼不識趣的,居然這個時候打電話來!

「岳向南,我朋友打電話過來,陳春生和繆芬有行動了。」唐缺掛下電話,面色凝重地走到岳向南面前,剛剛是麻將胡打電話過來的,說是陳春生和繆芬今天找了一夥兒很有名的人販子團夥,商量了一個下午,現在才剛走出大門。

聽到兩個熟悉的名字,在一旁看電視的陳湄和阿福小身軀都震動了一下,茫然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唐缺和岳向南。

「已經準備動手了嗎?」岳向南眼眸垂下,聲音放得很輕,「那乾脆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一勞永逸解決他們。」唐缺也發狠了,眼裡難得帶著股銳氣,「最好把他們打得再也不敢出現在我們面前。」

「嗯,這件事還要做個詳細的計劃。」岳向南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只要計劃得當,也許真的能一舉解決那對煩人的夫婦,「你那個朋友一直在跟蹤他們?」

「嗯,他做私家偵探很有一手,我就拜託他了。」唐缺爽快地將自己跟麻將胡的事情說了一下,「是我中專同學,人絕對靠得住。」

「我沒有懷疑你朋友的意思。」岳向南站起身,走到唐缺面前,微微低頭,看著他的臉,「昨天小蔡也已經把他們的資料傳了我一份,我也想給你看看。」

唐缺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撇開頭,「那就一起討論一下吧。」

岳向南卻根本不給他逃避的空間,「傳真在我的書房,你跟我一起進去。」

唐缺終於忍不住暴躁了,「岳向南,我現在不想談這個事。」岳向南這樣的步步緊逼讓他很害怕也很惶恐。他知道自己喜歡他,但是他從來沒有打算將這份暗戀化成明戀過,就像當初那樣。

一想起過去,唐缺的嘴裡澀澀的,舔了舔嘴唇,嗓音裡帶了哀求,「岳向南,你放過我吧。」

岳向南將他圈在懷裡,低低嘆了口氣,「我不明白。」他不明白,為什麼唐缺要一直逃避,要一直對自己、對他這麼沒有信心。

唐缺瑟縮著,他習慣了不去爭取,哪怕這樣東西是自己該得到的,而岳向南的強勢和霸道讓他不安,他要爭取嗎?唾手可得的幸福真的就是幸福嗎?

「爸爸和岳叔叔在幹什麼?」阿福悄悄扭轉頭,好奇地看著兩人,小聲問陳湄。

陳湄看也沒看兩人,將阿福的頭扭過來,「別看,不然岳叔叔會報復的。」想了想,又補充道,「唐叔叔也會害羞的。」

阿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梅花總是比他聰明,他既然說不能看那就是不能看。

唐缺這時候早就已經顧不上兩人了,推開岳向南,也不知道是跟誰生氣,快步走到樓上房間,關上門,躺到床上,看著天花板。

許久之後,岳向南才上去敲門,「唐缺,出來吧。」

唐缺沒說話,頭頂上的水晶燈輕微地晃動著,像是水面上的漣漪,又像是在挑動自己的心緒。

「出來商量一下計劃。」岳向南的聲音平靜無波,彷彿之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唐缺覺得煩躁,似乎被這件事影響情緒的只有自己。壓了壓內心的暴躁,唐缺悶聲說道,「等會兒我會出來的。」

岳向南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果斷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逕直開門、進入、關門、反鎖,動作一氣呵成。

「你想幹什麼?」唐缺先是一愣,隨即警覺地坐起身,還沒說什麼,已經被岳向南壓倒在床上。

「做你和我都想做的。」岳向南將乾脆利落髮揮到淋漓盡致,兩隻手按住唐缺的,嘴唇重重吻上他的,甚至什麼技巧也沒有用,直接撬開牙齒,貪婪地進入裡面。

唐缺開始還掙紮著,隨後不動了,身體慢慢隨著岳向南的晃動,直到銀絲從嘴角滑落,才推推岳向南,含糊不清地說了聲,「走開。」

岳向南慢慢移開臉,卻不讓他起身,還是牢牢將他壓在身下,「我走開你就又要逃了。」

唐缺沒好氣地拐了他一肘子,伸手扯過床邊的紙巾擦嘴,「哪兒有你這麼霸道的,直接亂來。」

「對付你很有效。」岳向南知道唐缺已經慢慢接受了他,眼裡掠過一絲得意,他就說顧天白總是給他出餿主意,什麼慢慢來,要是他真的慢慢來,恐怕就是世界末日唐缺還沒想好呢。

「滾。」唐缺將他推開,站起身,「不是要去你的書房嗎?」反正連他的臥室都不安全了,他還是破罐子破摔吧。




連環局

「原來已經把房子全部賣出去了是嗎?」一個穿著白色和藍色條紋外套的男青年一臉的恍然大悟,「我就說怎麼過了這麼多天還是沒人呢。」

一頭銀髮的阿婆熱情地說道,「你找他們有什麼事兒啊?聽說陳春生和繆芬前幾年雖然賺了不少錢,但是現在經濟不景氣,反倒是欠了一屁股債,把房子一賣自己逃了。」

「我是他們遠房親戚,本來爸媽聽說他們做生意挺好,就想讓我來投靠他們,幫忙找份工作。」男青年爽朗地笑笑,咧開一口白牙,「謝謝阿婆,那我只能回去了。」

「唉,可惜了,不過你長這麼好看又禮貌,去哪裡都能找得到工作啦。」阿婆瞇起眼,揮揮手,「反正這一對夫妻人品很差的,你沒去他們這裡反倒是福氣,聽說之前他們還虐待小孩什麼的。」

「真的?」男青年一怔,乾淨的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阿婆你真是好人。」

年逾六十的阿婆居然紅了臉,「哪有哪有。」想當年她也是村裡一枝花,怎麼就沒有這麼俊俏的男孩子來追她呢。男孩子從身後的雙肩包裡掏出兩瓶礦泉水,細心地擰開一瓶後遞給阿婆,「阿婆,給你喝。」

阿婆笑呵呵地接過,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以後可千萬不能像你親戚那樣,聽說前幾天還有人拿著他們的欠條跑過來想堵人呢,結果才發現人都不見了。」

男孩子眼神一閃,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是嗎?那阿婆知不知道都是什麼人?」

「好像是隔壁鎮上的。」阿婆大略說了幾個公司的名稱,又跟他隨意聊了幾句之後才慢吞吞地往家裡走。

男青年等到她進去之後才迅速跑幾步,躲進路邊一輛汽車裡,隨手摘掉鴨舌帽,拿出手機撥號,面上早已不見剛才的活潑,反而是一片恭敬之色,「喂,岳總,我是小蔡。」

「嗯嗯,好的,我明白,明天我就去看。」小蔡一邊點頭,一邊記下要點,「放心吧,岳總,不會出紕漏的。」

小蔡掛下電話,拿出紙巾擦了一下額頭,發動汽車趕緊趕往下一個地方,這次岳總可把最艱巨的任務交給他了。

「陳老闆,這是定金,你數一數,沒錯的話就收起來吧。」街頭邊,一個中年男人將一個黑色塑料袋遞給陳春生。

「你這是什麼意思?」陳春生並不接塑料袋,反而憤怒地看著對方,壓低聲音說道,「不是說好了嗎?你幫我們拐一個小孩,我們給你五萬塊錢,怎麼突然又變卦了?」

男人吐了一口煙,很不屑地示意他看旁邊雜貨店裡的電視機,裡面正在放一個玩具的廣告,上面一個軟軟白白的小男生玩著玩具笑得一副開心的模樣,「看見了吧,你要我拐的不是普通小孩,是童星!」

「又不是明星,只是拍了幾個廣告而已。」繆芬忍不住插嘴了,「你們連這點膽子也沒有還敢幹人販子這活兒。」

男人一把掐滅煙,在腳下碾了幾下,並不生氣,「隨便你們怎麼說,反正這單生意我不接了,其他人你們也不用找了,我都不敢接的生意別人就更不敢了。」

「拽什麼,不就一個人販子嘛。」繆芬急了,也顧不得許多,大聲說道,「你信不信我們立刻就把你舉報了?」

男人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直接往回走。倒是陳春生使勁拉了她一把,沉下臉,「喊什麼,你真要是把警察招來,我們都逃不過。」

繆芬嚇了一跳,左看看又看看,見沒有人注意才低聲說道,「沒事啦,就你愛瞎緊張。」

兩人竊竊私語著,一點也沒有發現身後不遠處一個胖乎乎的男人拖著拖鞋,拎著報紙大聲地跟路邊攤販討價還價。

「那我們到底怎麼辦?」繆芬冷靜下來後又沒了主意,看著自家男人。

「阿福是肯定要帶回去的,不然我們就發不了財了。」陳春生一發狠,「他不做沒關係,我們自己來,我就不信帶不回一個小孩。」

繆芬一拍掌心,「我看行,我們先去蹲守,找出他們出行的規律,然後找機會下手,一把阿福搶到手我們就立刻跑,反正房子也賣了,隨便我們去哪裡他們肯定找不到。」

陳春生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就這樣辦。」

穿著舊外套的胖子見兩人走遠了,才放下手中的蘋果,繼續拖著拖鞋往前胡亂走著,眼神看似亂瞟,但是緊緊盯住兩人,手裡的手機快速按下撥號鍵,「唐缺,他們準備自己動手了。」

「確定是今天?」繆芬裹緊了外套,天氣已經冷了,她都在外面候著半天了,怎麼都沒見他們的影子。

「我確定,他們每週日都會出門採購。」陳春生跺了跺腳,他也冷得夠嗆,「我都觀察兩禮拜了,再等等吧,估計快出來了。」本來他也想趁著阿福上幼兒園的時候去拐的,可是唐缺送阿福去的幼兒園在安全方面管得很嚴,根本找不到機會。

繆芬抽了抽鼻子,想要掉頭就走,又捨不得錢財,「春生,我們現在還有多少錢?」

陳春生壓根沒搭理她,全身心貫注在前方,「好像出來了。」

繆芬也激動了,「哪裡?」再一看,果然兩個小男孩跟在兩個男人坐上一輛車,其中一個就是阿福。

「走。」陳春生率先坐進租來的汽車裡,吩咐司機,「跟著前面那輛車,千萬別跟丟了。」

兩人跟著岳向南他們來到一個大型商場,換上不顯眼的衣服,遠遠跟在他們後面,想要尋求機會一舉拐走阿福。

岳向南和唐缺來的是一個大型商場,裡面有一個兒童玩耍區域,方便帶小孩的顧客購物,阿福大概看到了許多同齡的孩子,比劃著跟唐缺要求,想要去那裡玩。

唐缺開始有些猶豫,後來陳湄似乎說了什麼,唐缺就沒有反對,將兩人帶到玩耍區域,囑咐了幾句話就轉身跟岳向南離開了。

陳春生大喜過望,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當即就招呼繆芬,「趕緊上,趁著他們還沒回來。」他都想好了,動作一定要迅速,就算阿福哭鬧,繆芬也可以在一邊解釋說是孩子不想回家,反正現在人都這麼冷漠,也不會有人來管閒事的。

兩人快速朝兒童區走去,那裡已經圍了不少小孩和家長,阿福就站在一邊,背對著他們,似乎是在搬積木的樣子。

陳春生見到似乎沒人注意的樣子,立刻快走幾步,一把抱起阿福,假裝說道,「乖,我們回家了。」

阿福似乎是被嚇呆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倒是一旁的陳湄突然衝出來喊道,「你幹嘛抓我的弟弟,快放開他!」一邊說著,一邊胡亂拍打著陳春生和繆芬。

繆芬見到旁人已經注意這邊了,有些慌亂,抓住陳湄的手,狠狠掐了他一把,「說什麼呢,這是我們的兒子,小孩子別搗亂!」

阿福此時也哭得撕心裂肺,一邊掙紮著一邊大聲喊道,「你們不是我的爸爸媽媽,救命!」

一旁的家長們已經覺得不對了,正準備衝上去旁邊正巧有人認出了阿福和陳湄,「這不是那兩個拍廣告的小孩子嗎?」

這下可好,彷彿是捅了馬蜂窩,幾乎所有的人都圍了上來,有的扭打住陳春生,迫使他放下阿福,有的直接下去叫保安。第一個認出阿福和陳湄的路人趁機快速拍下陳春生和繆芬的照片,傳上微博,大聲說道,「肯定是人販子,我已經拍下他們的照片傳到網上了!」

「好,對付這種人就是要這樣,最好人肉出他們的祖宗十八代。」家長們最恨人販子,恨不能衝上去踩上兩腳,還有幾個母親抱著阿福和陳湄安慰他們。

「爸爸。」阿福本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拉住陳湄的手不肯放手,遠遠見到唐缺跑過來,立刻迎了上去,撲在他懷裡,不肯抬頭。

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幕,不過唐缺還是心疼的不行,幫他擦了半天眼淚,此時警察也已經到了,岳向南自然跟過去交涉。

一見警察陳春生反而鎮定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岳向南,「岳總,我想你也不想鬧到警察局吧?要不然我一把事情都出來,你們也不好過。」他就是拿捏準了岳向南也不能把這件事鬧大,所以有恃無恐。

「馬上滾出這裡,再也不要回來,不然我就是拚個魚死網破也無所謂。」岳向南在他耳邊面無表情地說道,「再說對付你,我還用不著魚死網破。」

繆芬此時手被反綁著,嚇得瑟瑟發抖,「我們不敢了,只要你讓警察放了我們,我們什麼都不會說,再也不來了。」

岳向南點點頭,也不知道跟警察說了什麼,才走過來跟他們說道,「你們先跟著警察出去,出了大門後他們就會放了你們。」

陳春生深深看了他一眼,「算我們這次倒霉,不過岳大少也要小心,千萬別反被自己養的小孩咬了一口。」他是提醒岳向南,陳湄是個倒霉的存在。

「不用你費心。」岳向南一句話也不想跟他們多說,當即走向唐缺身邊,捏住陳湄的小手,果然發現他的手心冰涼一片,全是汗水。

「接下去你的人靠得住嗎?」唐缺目送著警察押送兩人離去,偏頭問身邊的人。

「過了今晚,他們就會發現他們的照片佈滿了網絡,所有的人只要一看到他們的臉就會知道他們的人販子。」岳向南不著痕跡地對剛剛的路人點頭,拿出手機示意唐缺看,「看,最新的新聞已經在傳播了。」

唐缺鬆了一口氣,把阿福軟軟嫩嫩的小手牽住,「終於把兩個瘟神送走了。」

「嗯。」岳向南一手牽住陳湄,一手很自然地牽著唐缺的,「我們回家吧。」

等那兩個人回去之後還有一份大驚喜送給他們呢。


生病

「我看我們還是先逃吧,這裡也不安全。」繆芬扯扯丈夫的衣角,不安地拉低了帽子,生怕被路人認出來,「再說大師也不一定在家。」

陳春生卻不管不顧,一門心思認定了自己就是發財的命,徑直往樓上走,「你這個笨蛋,就算阿福丟了,只要大師隨便指點我們幾句,要發財還不是易如反掌。」

繆芬被他勾起心中所想,也就不說話了,他們的錢不多了,現在網上到處流傳著兩人的照片,甚至一些地方台的新聞中也出現了,弄得他們不得不像過街老鼠一樣東躲西藏,生怕被路人認出來。

本來繆芬的意思是趕緊找個小地方躲起來,一邊打工掙錢一邊注意外面,等到事情平息了再作打算,陳春生卻不甘心,想要求大師再指點幾招圓他的發財夢,她也拗不過他,只能陪著他來到大師的住處,暗自祈禱大師還沒有搬家。

「請問大師在嗎?」陳春生敲了門,卻不見大師的蹤影,反而應門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頭髮剪成了平頭,看起來憨厚老實,「你好,我師父出門雲遊去了,說是要過幾年才回來呢。」

「你師父?」陳春生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你難道是大師新收的徒弟?」

「是啊,師父說我有慧根。」年輕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黑色的眼睛更是瞇得成了一條縫,「你們有什麼事嗎?」

「既然大師不在那就算了。」陳春生失望地轉過身,打算走人。

「等等。」年輕人卻伸手攔住他們,還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你們之前是不是聽了我師父的話,做了逆天之事,現在又遭到反噬了?」

他的一連串術語搞的陳春生摸不著頭腦,但是聽起來又似乎是那麼一回事兒,「你的意思是……」

「你得罪神仙了。」年輕人鐵齒直斷,目光明亮,「恐怕就算我師父回來也救不了你了。」

陳春生一怔,隨即想到阿福和陳湄同時落地,一個是福星一個是黴星,難道真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而自己得罪他們了?

「那怎麼辦?」繆芬想到自己的確這幾年都是霉運連連,立馬相信了,著急問道,「小師父,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嗎?」

年輕人遺憾地嘆口氣,「可惜你們找來的時間太晚了,現在已經沒有補救的辦法了,只能……」

「只能什麼?」陳春生本來就迷信,又被這麼一忽悠,原本的將信將疑也早就變成了深信不疑。

年輕人高深莫測地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倒是繆芬率先反應過來,一把從錢包裡掏出一個紅包,塞進年輕人的手心裡,討好地笑笑,「小師父,本來是孝敬你師父的,現在既然你師父不在,只好請你笑納了。」紅包鼓鼓的,按照高度絕不少於三萬塊錢。

年輕人隨手將紅包丟在桌子上,「其實我也沒什麼辦法,不過你們最好離那對雙生子越遠越好,否則無論是他們哪一個,身上的氣運都會影響到你們,讓你們一輩子翻不了身。」

陳春生怔怔地跟繆芬對視,「難道我們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了嗎?」

「比起錢財,還是命比較重要吧。」年輕人眼裡閃過一絲狡黠,打開大門,「快走吧,你們走得越遠,受到的影響就越小。」

陳春生還在猶豫,繆芬毫不猶豫地拉住他的手,「多謝小師父,我們先走了。」說完連給他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直衝沖就往樓下走,只聽到似乎她在說要買車票去最西北的地方。

年輕人撇撇嘴,關上大門,從口袋裡掏出一疊欠款單,嘟嘟囔囔道,「他們也太好騙了吧,連殺手鑭都沒來得及拿出來。」這是他知道那對夫婦欠了一屁股債之後上門將他們的欠條全買了下來,本來想著如果那對夫婦懷疑他的身份就乾脆撕破臉皮,沒想到這麼順利,讓他甚至產生了失落感。

「年輕人,我可以出來了吧?」房門突然被打開了,露出一個光溜溜的腦袋,諂媚地笑笑,「你可是答應我,只要我不管你的事就給我一萬塊錢的。」

「全給你了。」年輕人——也就是小蔡秘書,伸手將紅包隨意丟到他懷裡,「這次多謝你了,不過如果把這件事說出去……」

「我知道的,我知道。」大師迫不及待地拉開紅包的封口,眼裡滿是貪婪,「一個字也不會往外露的,放心吧。」

小蔡滿意地點點頭,拉開門把手,「那我先走了。」做一個秘書可真不容易,既要當得了保姆,還要干私家偵探的活兒,關鍵時刻還能做得了演員。不過這次他把活兒幹得這麼漂亮,岳經理總該滿意了。

「等等。」大師見他離去,突然喊住他,「我也不能白拿你那麼多錢。」

「那你還準備幹嘛?」小蔡無奈地轉身,這個假大師不會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到他這裡來招搖撞騙了吧。

「幫我送你老闆一句話。」大師抬起頭,眼裡快速閃過一絲精光,隨即又是那副討好諂媚的模樣,「他的命硬,運勢又強,把那個孩子帶在身邊不會有壞的影響。」

小蔡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我知道了。」卻不敢像剛才那樣敷衍了。

可是這個大師,到底是真的有才還是只是如同他們想像的那樣只是一個騙子呢?小蔡後來也想過,可惜百思不得其解。

「嗯,我知道了。」唐缺把電話換到左手,一邊看著工程圖,一邊繼續打電話,「那我就放心了,你去出差吧,他們兩個我會照顧好的。」

唐缺掛下電話,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如果真如岳向南所說,那兩個人應該再也不會找來了吧。

「爸爸,我困。」原本乖乖坐在地毯上玩積木的阿福突然揉著眼睛,跑了過來,小臉嫣紅。

唐缺心思全在工程圖上,聞言也沒有多想,「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上去睡個午覺吧,等會兒吃飯了我再叫你。」

阿福偏頭想了想,似乎昨晚睡得挺好,不過他的確是困了,點點頭,跑去拉著陳湄的手一起回到自己房間,爬上床,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唐缺一直趴在餐桌上修改工程圖,時不時停下筆來思索一下,現在工程已經完成了基礎部分,容不得一絲差錯,直到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才驚覺不對。

似乎阿福和陳湄睡了太久了。唐缺擰著眉,不安地上樓,兩個小孩子天生精力好,以前就算困了午睡也就睡個一兩個小時就會自己爬起來,今天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阿福,陳湄?」唐缺打開兒童房的門,見到兩個小孩乖乖並排睡在一起,才算鬆了一口氣,剛走到床邊想叫醒他們起床就覺得不對了。

阿福的雙頰浮現兩片不正常的紅暈,陳湄也是,頭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呼吸急促,兩個人的手心和脖子裡已經濕成一片。唐缺將手背放到兩人的額頭上,果然滾燙滾燙。

唐缺穩住心神,輕輕推了推兩人小小的身軀,輕聲喚道,「阿福,陳湄,醒醒。」

陳湄沒有吭聲,阿福嘟起嘴,煩躁地翻了一個身,嘴裡嘟囔著,「好熱,爸爸,好冷……」

唐缺急了,當下將陳湄背在身上,又抱起阿福就衝出門外,他的小電瓶肯定帶不了人,岳向南又出差去了,只能喊計程車。

他們住的地方本來就偏僻,又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唐缺站了半天都打不到一輛車,開始他還打電話給出租車公司,結果全是忙音,打電話給120又說車全都派了出去,尤其聽到只是兩個小孩發燒之後更是勸他不要急,找部車子過來就行。

唐缺又站了五六分鐘,實在等不下去了,將小毯子緊緊裹住兩人,一咬牙拚命往前跑起來。他記得往前幾千米的地方有一個公交車站,只要到了那裡肯定有車。

天氣已經很冷了,北風呼呼地刮過他的耳邊,凍得他耳朵和臉頰通紅。劇烈的運動卻又讓他身體不斷出汗,沒一會兒就汗濕了毛衣,冰涼地貼在身上,黏膩發緊。

「唐叔叔?」陳湄在顛簸中迷迷糊糊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唐缺的背上,喃喃開口道,「怎麼了?」

唐缺把他往上一托,「抱緊我點,乖,你和阿福發燒了,馬上帶你們去醫院。」儘管他竭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但是沉重的呼吸和斷斷續續地話語依舊出賣了他。

陳湄燒的昏了頭,但是還是聽出了唐缺的沉重,「唐叔叔,我沒事,放我下來走吧。」他跟阿福都挺重的,唐叔叔肯定很累了。

唐缺沒搭理他,只是說了一句「你睡吧,睡醒了就好了。」就不再說話,一心一意朝著前方跑著,腦海裡只有一句話,快點把兩個小孩送到醫院。

他不懂什麼醫學常識,但是也知道燒的狠了,把腦子燒壞的例子不在少數,而他的阿福和陳湄的命現在就全部在他身上。

好不容易登上公交車,經過漫長的路程,終於到了醫院的站台,唐缺跌跌撞撞下了車,身上的大衣已經裹到了陳湄身上,只剩一條舊的灰色毛衣。他一點也不感到冷,用已經麻木的雙臂背著抱著兩個小孩闖進急診科後才彷彿呼出最後一口氣。

「醫生,救命!」




兩個爸爸

唐缺將自己蜷縮起來,蹲在急診室的門外,頭深深地埋進雙臂中。要是他早一點注意到兩個小孩的不對就好了,如果不是他一心看著工程圖,忽略了兩人的異常,他們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他就像唐平說的一樣,是個倒霉的存在,誰沾上誰倒霉,做什麼都做不好,就連兩個孩子也跟著他倒霉。也許他真的做不好一個爸爸,他沒什麼知識,也沒有錢,甚至連給孩子一個安穩的住處也沒有,更別提學什麼才藝了。

一時間,唐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感之中,甚至連一個人影的走近都沒有發現。

「怎麼蹲在這裡?不冷嗎?」岳向南伸手摸摸唐缺的舊毛衣,皺著眉頭將自己的外套包在他身上,「阿福和陳湄怎麼樣了?」

他本來要去外地出差,結果半路接到唐缺的電話就立刻讓小蔡原路返回,什麼生意都比不上家裡三個人的重要。好不容易風塵僕僕趕到醫院,就看見一個灰不溜秋的身影蹲在角落裡,就沒差直接讓人當垃圾收走了。

唐缺抬起臉,原本白皙的肌膚彷彿失去了血色,白的嚇人,好半天才認出眼前的人影,「岳向南?」

岳向南蹲下身,不顧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和病人,逕直抱住眼前的人,「我來了,沒事了。」

唐缺彷彿全身一下失去了力氣,將身體靠在岳向南身上,他之前很怕,很怕自己會趕不及,就連打電話給岳向南的時候手都是抖的,直到他現在出現在他面前,他才似乎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岳向南沉穩地拍拍他的肩膀,等他穩定下來才問道,「他們兩個呢?」

唐缺疲憊地指了指後面,嗓音有些嘶啞,「還在觀察室裡輸液。」

「醫生怎麼說?」岳向南的聲音很平靜,但是眼裡的急躁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算是穩定下來了,不過還要繼續觀察。」唐缺抹了一把臉,終於算是平靜下來,「現在不能進去,你隔著門看看吧。」

岳向南一使力,把他扶到旁邊的凳子上後才走到觀察室門口,隔著門看了看裡面安靜躺著的兩個小孩。

正巧一個護士從裡面走出來,岳向南趕緊拉住她的袖子,「護士,請問今天送過來發燒的兩兄弟怎麼樣了?」

護士還是個小女生,冷不防被岳向南扯住袖子,還沒說話呢,臉就先紅了,結結巴巴道,「哪、哪個?」

岳向南不耐煩地說道,「今天傍晚送過來的,兩個發燒的兄弟,一個叫阿福,一個叫陳湄。」

「哦哦哦。」護士這才清醒過來,「已經打了退燒針,現在在輸液,熱度退得差不多了,如果明天表現良好的話就可以撤出觀察室了。」

岳向南這才放心,說了聲「謝謝。」就往外走。

小護士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你、你是那一對兄弟的哥哥嗎?」應該不會有這麼年輕的爸爸吧。

岳向南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直到她忍不住退縮,把手收了回去後才說道,「他們是我兒子,你還有什麼事嗎?」

「啊?」小護士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冷淡,後退兩步,臉紅的跟猴子屁股似的,連連擺手,「抱歉,我誤會了。」

岳向南甚至都沒聽完他的話,走到唐缺旁邊坐下,握住他的手,果然冰冰涼涼的,「阿福和陳湄的燒已經退了,你別擔心。」

唐缺點點頭,將他披到自己身上的大衣還給他,「天很冷,你自己穿著吧,我有。」說著拿過一邊的外套,穿上。

岳向南旁若無人地用手探探他的臉頰,眉頭皺了起來,「你一直只穿著毛衣?怪不得臉都發僵了。」

唐缺窘得恨不得鑽個洞跳下去,低低喝道,「還在醫院呢。」他剛才可看到了,年輕貌美的小護士都喜歡他。

岳向南低聲笑了笑,戲謔道,「這麼說如果在家裡就可以了?」現在阿福和陳湄的病情穩定了,他也有心情逗眼前這個人了。

唐缺瞪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麼,小蔡剛好提著兩個大塑料袋闖了進來,「岳總,我買了些吃的。」

剛才小蔡把自己的頂頭上司在醫院放下之後,擔心他沒有吃飯會胃痛,就跑去隔壁飯店裡買了容易消化的白粥和小菜送了過來,還特地多買了一份。

岳向南丟給他一個讚賞的眼神,伸手接過塑料袋,「你先回去吧,把車鑰匙留下就行,我自己會回去的。」

小蔡眼神在唐缺身上快速溜了一圈,忙不迭點頭,「我馬上回去。」看起來幸好他沒攪了上司的好事,不然口氣就不會這麼和顏悅色了。

等到小蔡的背影消失之後,岳向南將白粥和小菜從塑料袋裡拿出來,往唐缺手中塞了一份,「趕緊吃,我知道你沒吃呢,也別說不餓什麼的鬼話。」

唐缺失笑,剛才還不覺得餓,被岳向南一說反倒真的餓了,也不退讓,掀開蓋子,拿著塑料小勺子就吃了起來。

岳向南本來不想吃的,他不習慣在醫院這種公共場合吃東西,不過看唐缺吃得香,忍不住也吃了幾口,這個白粥熬得時間很久,米也是用的泰國香米,加上爽口的小菜,最後竟然一口氣全部吃完了。

唐缺快手快腳地將東西收拾好,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看著岳向南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岳向南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用手摸了摸下巴,也沒沾上飯粒啊。

唐缺一邊笑一邊搖頭,「沒事,就是本來以為你不會吃的,覺得你一本正經地樣子跟在醫院吃東西完全不搭。」

今天岳向南因為要出差,特地穿了一件純黑的手工西裝,配上深藍色的領帶,看起來就是電視裡的精英分子,也難怪剛才的小護士忍不住想要追他了,估計直接代入言情小說的場景中了。

岳向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輕輕向上扯了扯嘴角,把臉湊到唐缺耳邊,看起來像是耳鬢廝磨,「我好像忘了告訴你,你嘴角沾了一顆米。」

「哪裡?」唐缺慌亂地想要避開他,手一邊下意識地去摸嘴巴。

岳向南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隻手快速地撫摸過他的嘴唇,然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放下,遺憾地聳聳肩,「哦,我看錯了。」

「岳向南!」唐缺也不知道心裡到底是什麼滋味,壓下突然間冒上來的羞澀和甜蜜,故意裝出一副氣惱的樣子,「這是醫院!」

「嗯,我知道。」剛才白粥的份量不小,岳向南有些撐了,懶懶地將唐缺安撫下來,「所以你安靜點,別打擾人家。」

到底是誰打擾誰啊。唐缺聽他這麼一說,也只能悻悻在他旁邊坐下,兩個人一時無語,靠在牆壁上發呆。

「你出差不去不要緊吧?」唐缺突然想起來,旁邊這人是翹了出差才趕過來的,不由坐直了身軀,扭頭問道,「這邊應該沒什麼事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不要緊,我找別人去就好。」岳向南輕描淡寫地將話題扯過去,「倒是你,不睏嗎?要不要睡一下?」

唐缺遲鈍地搖搖頭,「不用,我不睏。」

岳向南將他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放緩了聲音,「嗯,如果困的話,睡一下沒關係,我會看著阿福和陳湄的。」

唐缺嘆了一口氣,岳向南越是這麼溫柔細心,他就越難以拒絕,「岳向南,我不明白,世界上比我好的人多了去了,你為什麼偏偏就看上我了?」

「比你好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他們都不是你。」岳向南把領帶鬆了鬆,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呆在你身邊很好,沒有比這更好的感覺了。」而他想要的,從來沒有讓他從眼前溜過的道理。

唐缺不說話了,曾經也有一個人一邊壞笑著,一邊好像不經意地偏頭說道,「為什麼要幫你?大概因為呆在你身邊很舒服吧。」可是那個人最終還是決絕地走了,甚至連最後見面的機會也不給他。

什麼叫呆在他身邊很舒服?他是抱枕嗎?唐缺越想越火大,忿忿將手從岳向南口袋裡抽出來,閉上眼睛,不理會他驚詫的眼神。

岳向南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口袋,他剛剛有說錯什麼話嗎?「唐缺?」岳向南試著推推他。

「睡著了。」唐缺閉上眼睛,沒有看他。

岳向南不知道他鬧什麼彆扭,不過還是將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這樣睡會舒服一點。」

唐缺的鼻尖敏銳地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檸檬香味,是岳向南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跟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樣,是兩個人帶著兩個小孩一起去超市買回來的。

終於安心了。唐缺原本只是想靠一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忍不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沉睡前還不忘口齒不清地說了最後一句話。

「什麼?」岳向南沒聽清楚,將頭湊近了他的。

「幫我買一個抱枕。」唐缺又重複了一遍之後,終於陷入香甜的夢鄉。


親子運動會(上)

阿福和陳湄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開始的時候來勢洶洶的樣子,害唐缺緊張許久,剛退燒那陣子,還時不時用手背測測他們的體溫,結果第二天兩人就活蹦亂跳,非吵著要出院不可了。

本來按照唐缺和岳向南的意思,再留院觀察幾天,確定沒問題後再出院,不過兒童醫院的病房本來就緊俏,醫生大手一揮,丟下一句「都沒事了還留在醫院幹嘛」趕著就讓他們出院了。

唐缺請了幾天假,看著他們完全好了才把他們送進幼兒園。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唐缺忙著跑工地,岳向南家的外地分公司似乎又出了嚴重的問題,他足足出差了一個月才在一個深夜裡回來,眼裡佈滿了紅血絲。

「不然你今天別去了,我看你還是沒休息好。」唐缺將做好的熊貓飯糰裝進保鮮盒裡,一邊憂心忡忡地看著岳向南,「反正我帶他們去就好了。」

岳向南吃了一口煎蛋,眼睛在報紙上沒有移開,「不用,我睡夠了,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再說……」岳向南慢條斯理地將報紙疊起,意有所指地說道,「難道說我還不是阿福和陳湄的家長嗎?」

「我要岳叔叔去。」阿福在旁邊聽到了,歡呼一聲跑過來,熟稔地爬上岳向南的膝蓋,摟住岳向南的脖子,「我要告訴所有人,這是我最好的岳叔叔。」

「那你打算怎麼跟你的璐璐解釋,為什麼明明我們是親兄弟,一個叫唐叔叔爸爸,一個卻叫岳叔叔爸爸?」陳湄一如既往地打擊他,還不忘撇嘴,「笨死了。」

經過一系列的地下活動,岳向南的熟人終於將兩人的戶口辦了下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走的關係,反正現在阿福已經是唐缺法律上的兒子了,陳湄也變成了岳向南的兒子,不過岳向南一直想給他改一個名字,但是又沒決定,所以現在就還是繼續沿用原來的舊名。

當岳向南告訴陳湄這一個事情的時候,陳湄當面沒有說話,低著頭,似乎一副平靜的樣子,但是當岳向南蹲下身,攬住他的時候才發現,他瘦弱的小肩膀在瑟瑟發抖,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陳湄開始稱呼岳向南為爸爸。

阿福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愁眉苦臉地看向唐缺,「爸爸,我可以跟璐璐說,岳叔叔也是我的爸爸嗎?」這樣他跟陳湄就有兩個爸爸了。

唐缺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岳向南,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你可以跟璐璐說你跟陳湄是表兄弟。」

陳湄眼睛瞄向岳向南,果然某個人忍不住開口了,「唐缺,你這樣是誤導小孩子,阿福和陳湄年紀還小,萬一以後都這麼說著感情起了嫌隙怎麼辦?」

阿福看看左邊的爸爸,又看看右邊的岳叔叔,最近似乎他們老是吵架,是他和小梅花不夠乖嗎?

陳湄戳戳阿福的額頭,小聲說道,「跟我去整理背包。」反正到最後妥協的肯定是唐叔叔。

阿福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不過微妙的氣氛似乎讓他有了不祥的預感,沒有多話,乖乖地就跟在陳湄後面去整理自己的小書包。今天是幼兒園的親子運動會,他要跟爸爸好好合作,贏下最大的那隻抱抱熊。

等兩兄弟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氣氛似乎變得更加古怪了,唐缺一個人悶悶在廚房洗碗,岳向南氣定神閒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仔細看去,似乎嘴角還含著笑意,像足了一隻剛偷吃完雞的狐狸。

「爸爸,我們可以走了嗎?」阿福一點也沒感覺,蹬蹬蹬跑到廚房裡,滿含期待地看著唐缺,胸口還掛了一個淡綠色的水壺,看起來雄糾糾氣昂昂。

「嗯,走吧。」唐缺帶上塑料袋,就想去抱阿福,阿福的眼睛尖,一眼就看到唐缺嘴邊破了一個小口,立馬大呼小叫起來,「爸爸,你的嘴巴破了!」

岳向南忍不住想笑,又怕唐缺生氣,只能忍著,面色表情古怪,惹得一旁的陳湄看了他好幾眼。

「我們也走吧。」岳向南硬生生將笑意憋下去,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拍拍陳湄的肩膀,「今天一定要贏過他們這組。」

陳湄想了一下,很認真地說道,「爸爸,如果我們贏了唐叔叔,他會不會不讓你進房間?」

岳向南的手頓在了半空中,好半天才放下,讚賞地點頭,「好問題。」所以他是不是為了自己的福利著想,應該裝作不著痕跡地輸給唐缺呢。

岳向南原本以為憑著自己在健身房鍛鍊出來的好體格,贏下一個什麼親子運動會總不是大問題,直到他看到亂七八糟的項目,開始頭疼了。誰來告訴他這一個什麼小兔采蘑菇的活動是怎麼回事?

「爸爸,戴上吧。」陳湄幸災樂禍地將兔子耳朵遞給岳向南。

「能不能不戴這個?」岳向南為難地看看自己一身筆挺的西裝,還是聽說今天是親子運動會特地穿的。

陳湄誠實地搖頭,「大家都戴呢,你看,唐叔叔都戴好了。」說著努嘴,示意他看阿福那邊。

岳向南瞇著眼睛看去,果然唐缺饒有興趣地已經把兔子耳朵戴了上去,還幫著阿福調整耳朵的位置,遠遠看去,就像一隻大兔子帶著一隻小兔子。

「很意外的合適啊。」岳向南讚嘆了一聲,眼睛有些移不開。

「爸爸,你自己也要戴。」陳湄好心提醒他,「快開始了。」

岳向南將視線轉移到自己手上,揚眉苦笑道,「有沒有別的動物,比如大野狼,狐狸什麼的?」叫他扮演小兔子實在太為難他了。

陳湄一邊將兔子頭套戴在自己頭上,一邊挑眉,模樣像極了岳向南,「當然沒有,你看見哪個小兔子采蘑菇的遊戲裡出現過大灰狼嗎?」

說著陳湄嫌棄地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到底是誰想出來這麼無聊的遊戲?雖然看爸爸變臉很有趣,但是如果自己不用戴就更好了。

岳向南哀嘆一聲,正想戴上頭套,阿福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小梅花,我戴好了,可不可愛?」

「嗯,很好吃的樣子。」陳湄淡淡瞥了他一眼。阿福的圓臉肉嘟嘟的,看上去倒像一隻肉兔子。

「好吃什麼?」唐缺正好聽到,疑惑地看看兩人,「岳向南,你怎麼還沒戴上?」

唐缺的皮膚白,眼睛又黑又大,加上臉頰浮現的自然紅暈,配著雪白的白色兔耳朵看起來有著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可愛。

岳向南嘆口氣,人生最可恨的就是肥美多汁的食物擺在你面前卻不能大快朵頤,「嗯,就戴上了。」說著將頭套戴上,從鏡子裡看去,還真不倫不類的。

就連阿福也看出來不協調了,偷偷跟陳湄咬耳朵,「怎麼岳叔叔戴上去一點也不像小白兔,倒像是……」但是真正說到像什麼他又卡殼了。

「像是戴著白兔耳朵的大灰狼。」陳湄一針見血,赤裸裸的抖出事實。

阿福恍然大悟,用力點點頭,剛想說什麼,被廣播打斷了,「親愛的家長們,運動會即將開始,請各位帶上小孩前往操場集合。」

「開始了。」阿福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拉住陳湄的手往外面跑,還不忘回頭喊上唐缺和岳向南,「爸爸,岳叔叔,快點。」

岳向南剛想提步跟上,被唐缺拉住了,疑惑地轉頭,「怎麼了?」

唐缺順手幫他調整好兔子耳朵的位置,「沒事,你的耳朵歪了。」

這個時候休息室裡的人都已經走光了,岳向南想也不想,抓住唐缺的手,嘴唇湊近了他的耳朵,聲音低沉而帶著誘惑。「我的耳朵可沒歪。」

唐缺臉上一陣燥熱,掙開他的手,就往外面走,「趕緊出去,阿福和陳湄肯定等急了。」

岳向南也不逼他,悠閒地跟在後面,眼裡一直帶著清淺的笑意。兩個人到達操場的時候家長們都已經在做準備了,唐缺和岳向南趕緊走到兩個小孩身邊,活動手腳,準備比賽。

小兔子采蘑菇的遊戲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個家長帶著一個小孩一起蹲下跳著繞過各種障礙物,到達指定區域將玩具蘑菇放進籃子裡,誰速度快就贏了。

唐缺常年奔跑於工地,自然不怕這點運動量,但是看看阿福,唐缺有些發愁,「阿福,你能不能跳完?」

阿福氣勢很足地擺出一副運動健將的樣子,嚴肅地點點頭,「當然,爸爸,我們一定要贏,我答應璐璐如果得了第一就把獎品大熊送給他。」

「行,只要你能贏。」唐缺好笑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紮著兩個小辮的小女孩,阿福跟璐璐還真是要好。

他們這邊雄心勃勃,岳向南卻瞇起眼睛,看著自己的兒子,「陳湄,我從來沒有輸過,所以今天也不想輸。」對於小孩子,就要從小灌輸給他他是最優秀的想法。

陳湄沉著地看著前方,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反正他無所謂贏不贏,不過如果這是爸爸的要求,他會努力做到。

一聲哨子響,比賽開始了。


親子運動會(下)

阿福沮喪地垂著頭,連唐缺走到他身邊都不知道。

「阿福。」唐缺無奈地蹲下身,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輸了沒關係,下次再贏回來就好了。」

「可是我差一點就贏了。」阿福不服氣地抬頭,他明明就表現得很好,比起因為體力不支,半路就跳不動了的陳湄,阿福一直努力跳到了最後,可是偏偏就在最後一步的時候栽了一個大跟頭,結果被後面的璐璐反超了上去。

「很多人都是差了一點兒,但是結果卻一點沒變。」唐缺知道阿福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特別是跟著他以後,被太多人捧在手心裡,現在的挫折教育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人生路上可沒有人聽你辯解,我差一點就贏了。」唐缺硬著心腸告訴他,「所以你要想成功,只能不斷努力,一步也不能走錯。」

阿福想了一下,點點頭,的確,如果不是自己麻痺大意,最後也不會狠狠摔了一跤,「爸爸,我知道了,以後我會更加小心的。」

唐缺鬆了一口氣,這種教育可不是自己的專專長,現在阿福自己能夠領悟就太好了,「剛才摔的還痛不痛?」

「不痛。」看到唐缺關心自己,阿福又高興了,得意地揚起包子臉,蹭蹭唐缺的臉蛋,「我衣服穿得厚。」

今天唐缺給阿福穿了一條熊貓外套,後面還帶著毛茸茸的一個小帽子,結果阿福一摔倒,就頓時咕嚕咕嚕地滾了出去,像極了一隻賣萌的小熊貓,把全場都笑壞了。阿福卻不以為然,還得意洋洋地揮揮小手,「那是我可愛。」

幸好是冬天,唐缺左看看又看看,果然連皮也沒蹭破半塊,就放心了,「走吧,去吃午飯。」

「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岳向南氣定神閒地摘下頭套,眼睛看著唐缺和阿福,嘴裡卻是問著陳湄。

陳湄的神色絲毫看不出失敗的沮喪,只有偶爾一閃而過的失落眼神證明他的心裡並不像臉上表現的這麼不在乎,「我知道,是我平常沒注意鍛鍊。」

陳湄向來不喜歡運動,平常幼兒園的自由活動時間,也常常趁著老師不注意,胳膊底下夾上一本書就偷偷溜到沒人的角落安靜地看自己的書,結果在這一次的遊戲裡,跳到一半就沒力氣了。

岳向南也沒在意,摸摸他的頭,「你很聰明,也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這一次也不用他多說,這個孩子會自己明白的。岳向南笑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沒事了,去吃飯吧。」

陳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趁機教育一下自己,不過還是點頭,邁開腳步向阿福那邊走去。

這一次幼兒園開親子運動會特地發下通知,請各位家長自己帶好午飯,據說這也是為了促進家長和小孩的感情,岳向南家裡雖然沒有媽媽,不過唐缺還是一手將四個人的午飯全都包了。

確認兩個小孩洗過手之後,唐缺打開保溫盒的蓋子,露出裡面可愛的熊貓飯糰,這也是他特意找了視頻學來的,「阿福,陳湄,自己拿來吃,這裡還有牛奶和果汁。」

阿福看到熊貓飯糰,忍不住歡呼一記,扯了扯陳湄的袖子,「小梅花,你看,跟我的衣服一模一樣誒。」

陳湄瞥了他一眼,拿飯糰的手頓了下,「也就是說我們不用吃飯糰,只要吃你就行了嗎?」本來買這個外套的時候,唐缺也想給他買一套,被他嚴詞拒絕了,他又不是阿福那個小笨蛋,還是穿正常衣服就好。

陳湄今天穿的是岳向南給他買的駝色小風衣,配上腳上的咖啡色小馬靴,看起來帥氣十足,吸引了不少媽媽的目光,還有人特意給他拍了照傳到網上。

阿福正要說什麼,旁邊突然探出一個小腦袋,紮著兩個小花辮,模樣很可愛,「阿福,剛才真沒用,連我都贏不過。」

「那只是我最後麻痺大意了。」雖然來的是自己最喜歡的璐璐,不過阿福還是為自己的尊嚴據理力爭,「要不是我摔了一跤,肯定贏得是我。」

璐璐眼珠子一轉,本來不想理他了,正巧看到飯盒裡排成一排的熊貓飯糰,頓時就羨慕了,「阿福,你家的午飯好可愛。」她媽媽都不會給她做這種可愛的東西,今天也只帶了普通的飯菜。

阿福抿了抿嘴,本來想做主給她一個,但是數了數,似乎自己家也不夠吃,心裡就糾結了,飯糰很重要,可是璐璐也很可愛。

最後還是唐缺看不過眼了,大方地遞給小姑娘兩個飯糰,「拿去吃吧。」

璐璐顯然很高興,拿著飯糰就蹦蹦跳跳走了,看樣子似乎要跟媽媽炫耀去。

「可是爸爸和岳叔叔就吃不飽了。」阿福抬起小臉,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算了,我等會兒就少吃兩個吧。」

「沒事。」唐缺又拿了一個遞給他,「我不餓,你們吃就好。」早知道他就多做幾個了。

岳向南在他旁邊坐下,替他拿住飯盒,「我不愛吃這個,你和阿福、陳湄吃就好。」

喂,不要公然秀甜蜜好嗎?陳湄慢條斯理地將最後一口飯吞下,才慢吞吞地戳戳岳向南的手臂,微笑著提醒已經暈頭轉向到連智商都快丟了的爸爸,「爸爸,幼兒園外面就有小飯館。」

岳向南盯了他半晌,才在唐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敲了他額頭一記,「你就是來拆台的吧。」

陳湄淡然在他旁邊坐下,眉目間卻滿是笑意,戲謔道,「我是怕爸爸為了唐叔叔,自己餓肚子。」

四個人圍坐在休息室的地板上,一邊吃飯糰,一邊隨意嬉笑著,阿福是不是跟陳湄鬧上一會兒,把旁邊的人都看得羨慕不已。

家長們不瞭解,都只是以為兩個家庭關係比較好而已,跟阿福關係好的同學卻知道他們有兩個爸爸,這次終於見到,都跑了過來一起玩。

「我也想要兩個爸爸。」璐璐跟著他們玩了一會兒,就悄悄跟阿毛咬耳朵,「我想要一個爸爸給我做飯,一個爸爸帶我出去玩。」

阿毛瞥了一眼在竊竊私語的唐缺和岳向南,拍著胸脯說道,「那有什麼難的,我和阿福都可以當你的爸爸。」

「我才不要當璐璐的爸爸。」阿福聽到了,立即反駁道,還順勢看向無辜的陳湄,「小梅花,你說是不是?」

陳湄偏著頭想了一下阿福和阿毛站在一起的情景,難得贊同地點點頭,「一點美感也沒有。」

「這不是重點啦。」阿福嘟起嘴,瞪著陳湄,小梅花每次都搞不清重點。

陳湄沒接話,眼睛見到他外套的鈕子鬆了,伸手替他繫緊,小臉嚴肅的模樣配著阿福嘟嘴的表情幾乎讓璐璐和阿毛看呆了。

「他們感情真好。」唐缺感嘆地看著兄弟兩人。

岳向南不在意地點點頭,這個小子,還嫌自己肉麻呢,結果他比自己還肉麻。

下午的運動會都是一些常規活動,天氣雖然冷,但是阿福卻玩得很高興,就連陳湄,也從一開始的不情不願,最後玩得眼睛都發亮了。

「爸爸,爸爸,我們下次再一起去玩好不好?」即使被唐缺抱著回了家,阿福還對剛才的活動唸唸不忘。

「隨你。」看著阿福被冷風吹得有些發紅的臉蛋,唐缺壞心眼地捏了捏,「不過你還想輸給璐璐嗎?」

誰都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女孩這麼厲害,在下午的活動上一路披荊斬棘,跟她的爸爸一起包攬了第一名,最後抱著她心心唸唸的大熊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這次是我讓她,下次就讓她見識我的厲害。」阿福一點也沒不高興,「再說我也不差啊,得了一箱牛奶呢。」

「牛奶是每個人都有的。」陳湄費力地舉高自己的那箱牛奶,岳向南本來想幫他提,被他拒絕了。

「那也是我掙來的。」阿福理直氣壯地抱緊了自己的那箱牛奶,警惕地看著哥哥,「你喝你自己那箱,不許跟我搶。」

「等你喝完估計保質期都過了。」陳湄把牛奶在地上放下,爬上沙發,坐下,瞥了阿福一眼,阿福不愛喝牛奶在幼兒園都是出了名的。

阿福眼神糾結地在牛奶盒子上晃悠了半天,終於下了決定,「這一箱不一樣,我一定會好好喝完的。」

「那好,明天開始早上的果汁換成牛奶。」唐缺作為家裡的主廚,一語就下了定斷。

阿福面色有些痛苦,仔細看了看包裝盒,掰著指頭計算自己要喝多少天的牛奶才能喝完,「爸爸,我要喝二十四天的牛奶呢。」

唐缺正忙著幫他脫下小外套掛起來,沒在意,「嗯?」

將近一個月呢,阿福心虛的眼神飄過自己的哥哥,不知道悄悄把幾盒牛奶塞進小梅花的牛奶箱子裡,他會不會發現呢?

「阿福,牛奶箱子裡有刮刮卡。」唐缺本想把牛奶盒子放起來,結果一細看才發現原來為了促銷,每一箱牛奶都附贈了一張刮刮卡,一等獎是獎勵家庭郵輪旅行。

唐缺剛想讓阿福去刮獎,就見他已經興奮地衝下沙發,「爸爸,我要刮獎。」

「慢一點。」唐缺失笑,「反正又不會刮中家庭游輪旅行。」最多也就再來一箱之類的吧。

「爸爸,我們寒假去郵輪旅行吧!」沒等唐缺反應過來,阿福舉著一張小紙片,笑瞇瞇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陳耀庭

「唐叔叔,爸爸和阿福什麼時候上來啊?」陳湄丟下書,撲進柔軟的床,嬌嫩的臉蛋蹭在唐缺的脖子邊。

他和阿福已經開始放寒假了,唐缺的工程隊因為許多都是外地的工人,所以也早早地放了假,只有岳向南還沒有空,加上顧天白又要阿福去某部電影裡客串一個角色,所以大家商量的結果就是唐缺先帶著陳湄上船,岳向南帶著阿福慢一步再上來。

唐缺放下書,摸摸他的頭,瞭然地問道,「想你爸爸和阿福了?」

陳湄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昨天他和唐叔叔剛上來的時候,對什麼都新鮮好奇得很,結果晚上一個人睡的時候開始就想阿福和爸爸了。

「昨天打電話的時候他說再過兩天,等我們到了H國之後他上船跟我們匯合。」唐缺其實也有點想念阿福了,至於岳向南……他才不承認,昨晚他入睡前浮現的最後一張臉就是那個傢伙。

陳湄點點頭,把頭往唐缺懷裡湊了一點,唐叔叔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味道,怪不得不管是阿福還是爸爸都喜歡跟唐叔叔親近。

唐缺很少見到陳湄撒嬌的模樣,忍不住摸摸他的頭,「昨晚沒睡好嗎?要不要去甲板上玩玩?」現在太陽正好,去甲板曬太陽是大多數人的選擇。

陳湄偏頭想了想,既然都已經來到游輪上了,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呆在船艙,等到阿福上來的時候他也能當上半個導遊,當下應了一聲,「好。」

唐缺幫他穿好外套,拍拍他的頭,「隨便去玩吧,小心點,我去甲板上,到時候來那裡來找我就行。」

船上幾乎什麼功能都有,陳湄昨天去了兒童遊樂區,今天打算去別的地方看看,聽到唐缺的話點頭,「嗯,唐叔叔放心,我會小心的。」

見到陳湄沉穩的樣子,唐缺才放心,自顧自向甲板上走去。今天的陽光很好,不少人都找了張躺椅,戴著墨鏡躺在上面曬太陽發呆。

唐缺靠著欄杆,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突然有些寂寞。一直習慣了阿福在旁邊吵著,然後陳湄時不時刺上他幾句,岳向南就在旁邊悠閒地看著他們,現在一下子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已經變得不習慣起來。

一想到阿福和岳向南,唐缺頓時意興索然起來,回轉身子,想著去吃點東西就乾脆回船艙算了,卻不防被一個熟悉的男聲叫了一聲,「唐缺。」

唐缺順著聲音看去,也呆住了,半天才發出澀澀的聲音,「陳、陳耀庭?」

坐在雪白的躺椅上的男人慢條斯理地起身,一頭淺金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顯得特別耀眼,純白的浴袍鬆鬆地披在他身上,沒有繫帶子,露出他蜜色的胸膛,他也不以為,赤著腳站到唐缺面前,摘掉墨鏡,頭微微低下,「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

「我也以為看錯了。」唐缺苦笑,前段時間麻將胡說陳耀庭快回國的時候他還心存僥倖,沒想到居然在海面上碰上了。

「你也來旅遊?」陳耀庭隨意地靠在欄杆上,左耳的鑽石耳釘隨著他的動作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看來畢業後混得不錯嗎?跟以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

唐缺搖搖頭,「沒,還是幹著老本行,這次只不過是運氣好,抽中了獎而已。」至於陳耀庭說的以前的事,他隻字不提。

陳耀庭卻不想放過他,壞心眼地把臉湊近了他的,「這麼久不見我,你都不熱情一點,我太傷心了。」

唐缺後退一步,面色有點灼熱的感覺,語氣裡帶有濃濃的無奈,「陳耀庭,你別玩了。」

陳耀庭狹長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上前兩步,將他圈在自己懷裡,嘴唇不經意擦過他的額頭,「我哪裡玩了,以前你都很喜歡跟在我身邊,叫我陳老大的。」

唐缺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就不能不提這些糗事嗎?誰沒有個**的過去?他那時絕對是瞎了眼才覺得他是個好人。

陳耀庭大概覺得無聊了,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眼睛一閉,重重的身軀就直接掛在唐缺身上,語氣裡帶著睏倦,「困死了,讓我睡一下。」

唐缺終於忍無可忍,一個拳頭打進他的腹部,「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把我當成抱枕!」

唐缺看起來用力,其實勁兒也不大,陳耀庭卻裝模作樣地摀住腹部,眼神幽怨地看著唐缺,「以前就跟你說呆在你身邊很舒服,結果你到現在還是這麼狠心。」

大概是兩個人的互動太曖昧,甲板上已經有了不少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唐缺面皮薄,有些扛不住,就想走,卻被陳耀庭拉住手臂,「走什麼,都沒聊上幾句呢。」

「陳耀庭!」唐缺壓低聲音,不想引起別人注意,「你給我放手。」

陳耀庭嘴角翹起,又湊近了他一點,「不放。」

唐缺正想說什麼,旁邊一個清亮的童音脆生生地響起,「唐叔叔,他是誰?」

陳湄在休閒區裡胡亂轉了幾圈,覺得無聊,就乾脆走到甲板上想去找唐叔叔,沒想到一上來就看到唐叔叔似乎被一個男人輕薄。

「陳湄?」唐缺沒想到陳湄居然過來了,一個使力,將陳耀庭的手臂掙開,然後換上和顏悅色的面孔,「怎麼又過來了?」

「沒什麼好玩的。」陳湄撇撇嘴,今天兒童遊樂區裡來了好多小女生,只會尖叫和纏著他,不過他也沒打算跟唐缺說。

陳湄仰起頭,快速地瞄一眼陳耀庭,乖巧地問道,「這位是唐叔叔的朋友嗎?」長得倒是很漂亮,雖然跟爸爸不是同一個風格的,但是也很危險——陳湄下了結論。

陳耀庭從陳湄出現開始就興致缺缺了,胡亂揮揮手,「唐缺,這是你的親戚?」長得倒是挺漂亮,不過一看眼神就知道是個聰明過頭了的傢伙。嘖,一點也不可愛——陳耀庭同樣對陳湄下了結論。

「我朋友的兒子,叫陳湄。」唐缺把陳湄攬到身前,得意地彷彿是自己的兒子,「很可愛也很聰明。」

「小傢伙似乎很不喜歡我。」陳耀庭蹲下身,與陳湄平視,身上的浴袍還是鬆散地掛在身上,堅實的胸膛就這麼大喇喇地出現在陳湄面前。

陳湄眉頭幾乎不可見地皺了一些,「叔叔,你的CK香水太濃了,我的鼻子不舒服。」

自從岳向南把他當兒子看待後,總是有意識地把他帶到一些宴會中,帶他學習一些學校不會教的東西。加上顧天白這個總是在演藝圈裡混的,不說一些生僻的奢侈品,市面上慣常見到的,他幾乎認了個遍。

「還不錯嘛。」陳耀庭倒是一點也沒驚異,彷彿一個小男孩能夠聞出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我就是喜歡濃香。」

騷包。陳湄簡單迅速地將眼前的人歸類,一點也不適合平實的唐叔叔,不過該有的情報工作還是要做好,「可是叔叔,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爸爸現在不在船上,只能靠他來保護唐叔叔了。

陳湄故作天真的表情沒有瞞過陳耀庭,他笑笑,伸手攬住唐缺的肩,親暱地湊到他耳邊,「唐缺,你不跟你的小客人介紹一下我嗎?」

唐缺無奈地再次睜開他的手,「陳耀庭,你隨便拿人當抱枕的習慣怎麼還沒改。陳湄,這是我以前的同學,你叫他陳叔叔就好。」

「原來我已經到了當叔叔的年紀了啊。」陳耀庭失笑,隨即搖搖頭,「喂,小鬼,別聽你叔叔亂講,我才不是叔叔。」

陳湄完全無視他的話,彬彬有禮地露出笑臉,「陳叔叔你好。」

「小鬼就是小鬼,真無趣。」陳耀庭下了最終結論,轉過頭看向唐缺,「你們的房間在哪裡?」

「318號。」唐缺知道他沒壞心眼,只不過講話總是把人氣得半死。

「318啊……」陳耀庭摸摸下巴,回憶著船艙圖,「那不是內艙房,不好,離我太遠了,換成豪華套房吧,反正你還帶著一個小孩。我跟服務員說一聲,換到我房間旁邊。」

陳耀庭自顧自下了決定,伸手就要找服務員,被唐缺沒好氣地攔下,「什麼豪華套房,我又沒錢。」

「哎?那換成標準套房?露台房?海景房總行了吧?」陳耀庭看著唐缺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終於識相地閉嘴了。

「你慢慢一間一間住過去吧。」唐缺牽住陳湄的小手,丟下這一句話之後就走人。陳耀庭喜歡自作主張的壞毛病還是跟十年前一模一樣,美帝國就沒把他改造好了再回來?

陳耀庭也不去追他,笑瞇瞇地看著他牽著小孩離去的背影。真好,沒想到能夠在這裡碰上小雞仔,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小雞仔還是一點都沒變,可愛得要命。

原本以為這次會和以前一樣無聊,看起來上天還是眷顧他的,陳耀庭的袍子被風吹得鼓起,頭髮也亂了,但他一點也不在意,逕直瞇眼看著太陽,「真是有趣的旅程。」



岳大少上船

「爸爸,你的情敵出現了。」趁著唐缺洗澡的時候,陳湄偷偷拿了手機站在走廊上給岳向南打電話。

也許是陳湄的語氣太過於平靜,岳向南一邊看著文件,一邊打電話,壓根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情敵?」

也許是錯覺,陳湄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幸災樂禍,「唐叔叔在船上碰到一個老同學,跟他關係很好的樣子。」

岳向南這才警覺起來,「老同學?什麼時候的老同學?」走了一個徐少烈還不夠,現在又來一個嗎?

「很熱情的一個叔叔。」陳湄謹慎地措辭,「跟你完全不同,也許唐叔叔喜歡那個類型。」

岳向南一把合上文件,聲音意外地低沉,「我記得明天你們在X港口停靠吧?我會帶著阿福跟你們匯合。」

陳湄笑得眉目彎彎,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爸爸,放心吧,在你和阿福來之前我會把唐叔叔看住的。」

岳向南掛下電話,想了想,還是撥給徐少烈,雖然不待見這個人,不過對於唐缺的過去,也只能問他了。

已經很晚了,徐少烈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尤其是聽到是岳向南的聲音之後,更是咬牙切齒,只恨自己沒有關機,「說吧,什麼事?」

岳向南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開門見山道,「你知道陳耀庭嗎?」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幾乎都要讓岳向南懷疑他睡著了後才開口道,「你問這個幹嘛?他不是去美國了嗎?」

「你果然知道。」岳向南眼神突然變得銳利,手中的鋼筆不斷翻轉,最後往桌上一扔,「說吧。」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他是唐缺念中專時的朋友。」徐少烈從被子裡坐起身,哀嘆一聲,追不到心上人就算了,為什麼大半夜的自己還要幫情敵提供消息。不過想歸想,他還是知無不盡,「唐缺那個時候因為家境不好,人又內向,被幾個人欺負,是陳耀庭救了,後來。」

這一段故事唐缺說得含糊不清,徐少烈也不清楚,不過自從那之後,唐缺就一直跟著陳耀庭混,條件也改善了很多,直到陳耀庭最後出國。

岳向南迅速在心裡勾勒出整個故事,原來如此。也不管電話裡的對方看不到,點點頭,「我知道了,多謝你了。」逕直掛斷電話,一氣呵成。

徐少烈苦笑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電話,狠狠關了機往旁邊一扔,躲進被子裡,這下就是唐缺親自打電話過來他都不接。

「要不要喝紅酒?」陳耀庭穿著灰色的絲綢睡袍,從沙發上跳下來,赤著腳走到酒櫃前,打開一瓶紅酒,倒出半杯,輕輕搖晃酒杯,暗紅色的液體在杯子裡流動,看起來流光溢彩。

唐缺怔怔地坐在一旁,下意識地搖頭,「你忘了我不喝酒的嗎?」

「哦,我忘記了。」陳耀庭不在意地聳聳肩,「時間太久了,有時候想想你們的名字,都差點和你們的臉對不上來。」

唐缺早就習慣了他的亂七八糟,當下也不在意,跟他胡亂聊了一些事情,有些是當初他們一起唸書時候的趣事,有些是各自分開後的發展,十年沒有見面的隔閡也似乎隨著兩人的話語逐漸消失。

「聽起來你現在過得不錯?」陳耀庭慢慢呷了一口紅酒,眼睛望著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燈,「之前那個小孩跟你關係不淺吧?」他雖然知道肯定不是唐缺的兒子,不過依照那個小男生對他的敵意來看,也絕對不只是一般的親戚關係。

唐缺沒想到陳耀庭會說起這個,呆了半晌才緩緩點頭,「他是我兒子的哥哥,被另外一個人收養了。」

陳耀庭不說話,斜躺在沙發上,輕輕叫喚,「小雞仔,幫我揉揉肩。」

唐缺猛然聽到熟悉的稱呼,一時恍神,感覺似乎還回到了當初那個時候,每一次陳耀庭出去打完架回來,總會懶洋洋地趴在天台的地上,這麼叫他,小雞仔,過來幫我揉揉肩。

無數個陽光慵懶的下午,陳耀庭就這麼趴著,唐缺坐在他一旁,什麼也不說,力度輕巧地幫他揉肩,而被陳耀庭笑罵「狗頭軍師」的麻將胡捧著不知名的書在不遠處傻樂。也許是那段時間太過於美好,以至於唐缺現在回憶起來似乎產生了不真實感。

陳耀庭第一次見唐缺的時候,就是在那所赫赫有名的中專裡,唐缺被幾個同年級男生堵在廁所裡,逼著給錢。唐缺雖然話語不多,打架卻狠,拎起一塊磚頭直接往別人身上砸,但是無奈他們人多勢眾,當陳耀庭看見他的時候已經被幾個男生圍住,扔在地上。

陳耀庭的大名在學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僅僅因為他是打架好手,更重要的是他家有錢,很有錢,甚至連校長都要巴結他父親,自然也沒有人敢惹他。本來他唸完初中他爸爸就想送他去國外,結果他嫌學英語太煩,直接在志願上填了中專。

「看不出你人跟小雞仔似的,倒是蠻狠的嘛。」唐缺至今記得,陳耀庭見到瘦弱的他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從此以後他一直叫他「小雞仔」。

「喂喂喂,果然人疏遠了連話也不聽了。」見唐缺在發呆,陳耀庭哀聲連連,就連頭上的一頭金髮似乎都失去了生氣,「真是可憐,腰酸背痛也沒有人同情我。」

唐缺反應過來,沒好氣地走到他旁邊,狠狠往他背上砸了一拳,「夠舒服了吧?」

陳耀庭被打,不僅不惱怒,反而樂得眉開眼笑,「小雞仔,果然做建築最適合你,你的力氣又變大了。」

唐缺又好笑又好氣,剛想說什麼,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喂,岳向南?」

對面岳向南的聲音帶著重重的鼻音,似乎感冒了,「嗯,唐缺,我快上船了,阿福也吵著要見你。」

唐缺又驚又喜,果然聽到那面傳來阿福亂七八糟叫著「爸爸」的聲音,「不是說還要過一天才來嗎?」

岳向南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正好有空,就提早過來了。」再不趕緊過來,他怕他的小聖母先被別人吃了。

「好,那我先帶陳湄上岸接你們。」唐缺沒有發現,他打電話的時候陳耀庭已經轉過身來,盯著他的樣子,若有所思。

「怎麼了?」掛下電話,唐缺才發現陳耀庭神色不對,奇怪道,「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陳耀庭手指輕輕刮擦著下巴,「跟你打電話的人,就是你現在喜歡的人嗎?」雖然很不甘心,但是似乎他的小雞仔真的已經被別人圈養起來了。

唐缺一怔,迷惑地看著陳耀庭。

「你跟他打電話的時候眼神很溫柔。」陳耀庭輕輕笑了笑,耳朵上的鑽石耳釘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小雞仔,我說過的,眼神能夠出賣一切。」

唐缺被他看得忍不住後退一步,臉上灼熱,猛然轉過頭,「我先去接人了。」說完,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態跑出了大門,甚至連門也來不及關。

陳耀庭將頭靠在柔軟的沙發墊上,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曾經,你也用這樣的眼光看著過我。

「爸爸!」

「阿福!」

陳湄和岳向南冷眼看著這一對父子像是拍電視劇一樣,先是各自一路小跑,然後匯合,擁抱,就差沒親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幾年沒見了呢。

「小梅花!」阿福跟自己的爸爸撒完嬌,繼續一臉興奮地跑向自己的哥哥,「我好想你!」

陳湄謹慎地退了兩步,輕巧地避開他的熊抱,鄙視地看著他,「我可不是唐叔叔,被你的花言巧語一哄騙就什麼都相信,顧叔叔都說了,你在片場玩得連姓什麼都忘了。」

阿福委屈地摸摸頭,「顧叔叔總愛亂說,我很想你們的。」只不過,片場太好玩,東西也太好吃了,他只有一咪咪的時間在想爸爸和小梅花啦。

「這麼早就過來,工作不要緊嗎?」唐缺看著岳向南,有些遲疑地問道。

岳向南搖搖頭,「本來就沒什麼事了,都快放假了,有什麼事都等到年後再說,再說阿福也很想你們。」

岳大少睜著眼睛說瞎話,「他一直吵著說要來找你們,我就帶他過來了。」

「哦。」唐缺應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失落,但是還是打起精神招呼陳湄和阿福小心些。

岳向南不動聲色地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見周圍沒什麼人注意,若無其事地拉住他的手,湊近他的耳朵,輕聲補充道,「我也很想你。」

唐缺的耳朵本來就敏感,又被他這麼吹著氣,一時身子有些發癢又有些酥麻,胡亂扭開頭,「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但是手卻沒有掙開。

被鼓勵到了的岳向南立即意氣風發起來,看起來那個情敵似乎也沒有想像中危險麼。



硝煙瀰漫

每次秋天的午後陽光總是溫暖的適宜,照耀在身上懶洋洋的,讓人提不起精神。

唐缺將書放進背包裡,一如既往地走上天台,推開門,果然陳耀庭又逃課跑上來睡覺了。

「你又沒去上課?」唐缺一邊問著,一邊走到他身邊,才發現陳耀庭居然睡著了。

唐缺一怔,隨即蹲下身,仔細地打量著陳耀庭的睡顏,那個時候他的頭髮還是黑色,被陽光照著蒙上了一層淺金色,眼皮緊閉,呼吸清淺,沒有一絲防備,無辜得像是一個普通的學生。

唐缺很早就知道自己性取向,從初中開始就明白,只是他的感情很淡,也一直沒有什麼喜歡的人,可是陳耀庭的闖入讓他迷惑了,他的目光會不自覺地追隨者他的身影,甚至在他靠近時會心跳加快,臉頰發熱。

他不明白,這就是喜歡,這就是愛情嗎?唐缺連呼吸也不敢大聲,生怕驚醒了眼前的人,心裡第一次生出一股勇氣,如果……如果親一下他,或許就知道他內心真實的想法了。

唐缺只覺得今天的太陽格外的大,額頭已經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心跳的也快得彷彿剛剛跑完三千米。只要一下,只要一下他就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了。

為了這個,就算被他討厭也沒關係吧。唐缺咬了下嘴唇,握的緊緊的手心裡已經滿是汗水,頭微微往下低。

陳耀庭的嘴唇薄而上翹,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看起來笑得開心的模樣,唐缺終於下定決心,一鼓作氣,迅速低頭親上他的臉。

等等,為什麼他明明親的是陳耀庭,親下去之後卻變成了岳向南的臉!唐缺一怔,隨即想要掙脫,卻被岳向南緊緊抱住,溫熱的大手撫上他的脊背,讓他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根本無力掙脫。

「別脫我的衣服!」原本逐漸沉溺於親吻中的唐缺在岳向南的手解開他的襯衣的時候,終於感覺不對了,惱怒地往上一跳,「岳向南,你欺人太甚!」

「什麼欺人太甚?」熟悉的聲音把剛從噩夢中驚醒的唐缺拉回現實。

「岳向南,你幹嘛?」好不容易發現自己是做了個噩夢的唐缺猛然發現自己和岳向南睡在一張床上,甚至連衣服都被換成了睡衣的時候嚇了一跳。

岳向南平靜地翻了一個身,轉身拾起落在地上的書籍,「你做了噩夢,喊了一聲岳向南,你別欺人太甚之後就醒了過來,我還什麼都來不及做呢。」

狡猾的男人!唐缺恨恨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衣,還說什麼都沒做,明明他睡過去之前穿的是襯衫,難道睡衣是自己跑到自己身上的嗎?

大概看出了唐缺的羞惱,岳向南嘴角微揚,聲音裡帶著濃濃的趣味,「對了,我忘了,我看你睡的熟,就自作主張幫你把衣服換成了睡衣。」唐缺瘦歸瘦,身材還是漂亮的嘛。不過這句話岳向南可不敢對他說出來,不然自己恐怕要以傷殘人士的身份下船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在夢裡到底做了什麼,才讓你用這麼憤怒的聲音喊出這一句話呢?」岳向南好奇地湊上前,當時他都快吻到他了,結果一下被他嚇了一跳。

這句話又把唐缺帶回夢裡的場景,似乎與他親熱的場面還歷歷在目,頓時惱羞成怒,順手將枕頭砸在他身上,「別問了,反正都是你的錯!」

岳向南輕而易舉地避開枕頭,抓住唐缺的手腕,將他逼到床頭,聲音還是慢吞吞的,「看起來似乎夢裡的我做了讓你很惱火的事情啊。」

岳向南大致已經猜出夢裡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很高興唐缺能夠夢到他,不過夢裡的他能夠吃到唐缺,現實中的他卻還要努力這個事實讓他頗為不爽。

岳向南灼熱的氣息逼得唐缺無法逃避,剛想說什麼,門鈴卻響了。唐缺如獲大赦,催促他,「有人來了,快去開門。」

岳向南好事被打斷,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囑咐了唐缺將睡衣穿好,走下床去給來人開門。

「你是誰?」當看到站在門口的是個長得不錯,穿的也不錯,基本能夠推測出是誰的某人時,岳向南反而平靜了。

「陳耀庭?你怎麼過來了?」穿好衣服的唐缺探頭正巧看到,「你先進來吧。」

陳耀庭點點頭,一邊環視著房間,一邊走進房間,大搖大擺地在沙發上坐下,光滑的絲緞面西裝一絲不苟,「我是陳耀庭,你可以叫我密斯特陳。」

幾個瞬間,岳向南已經大致分析出敵手的情況,不慌不忙地在他對面坐下,「岳向南,唐缺的現任同居人。」

狡猾的男人又在偷換概念。唐缺忿忿不平地暗自嘟囔,明明只是借住他的屋子而已,怎麼到他嘴裡就變成了同居人?

不過他也沒有出聲辯駁,算是無言地默認了。

「星美的接班人?」陳耀庭知道唐缺喜歡的人應該不錯,不過沒想到不錯到這個程度,忍不住挑眉,「我爸爸一直稱讚你。」順便把他和自己作對比,以至於陳耀庭對於這個典型代表精英富二代的名字好奇很久了。

岳向南動作自然優雅地斜靠在沙發上,即使穿著格子睡衣也無損於他的俊美,「多謝令尊誇讚。」他來之前就查過了,陳耀庭家是典型的暴發戶,而且還在一直爆發著。

「你們兩個這麼裝著有意思嗎?」唐缺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實在看不下去了,穿上拖鞋,給一人倒了一杯水,「陳耀庭,爽快點,有什麼事就說吧,我還困著呢。」

陳耀庭被唐缺一鬧,營造的氣勢頓時癟掉一半,「小雞仔,我就知道你有了新人就忘記舊人了。」

「你算哪門子舊人?」唐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居然頗有岳向南的氣勢,「連出國也能招呼都不打一聲的人,我也不敢說是你的朋友。」

雖然唐缺對陳耀庭有過淡淡的青澀感覺,但是這一切終究已經隨著他的離去煙消雲散。而現在的他即使再怎麼不想承認,心裡卻早就明白對岳向南的感覺,更不希望在岳向南面前產生什麼誤會。

「那個不是老頭子逼我出去,我也來不及跟你們打招呼。」這件事情的確是陳耀庭理虧,自己都越說越小聲。

唐缺語氣緩了緩,「那你到底有什麼事?」

陳耀庭卻顧左右而言他,「你們的房間挺小的,要不換到我旁邊吧?我們住的也近一點。」總不能直說自己對他的同伴好奇吧。

「我覺得住著挺好,唐缺也這麼覺得,孩子們也這麼覺得。」一直在旁邊默默觀察著的岳向南要麼不說話,一說話直接戳中陳耀庭的死穴。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某個丈夫的示威,陳耀庭越聽越不是滋味,雖然他對小雞仔沒什麼意思,不過想從他手裡奪取小雞仔的監護權,沒那麼容易!

「唐缺,這次等我們回去再去看看以前的校園吧?你還記得我們呆過的天台嗎?」陳耀庭換了個坐姿,展現出自己迷人的笑容,輕輕鬆鬆打出懷舊牌,「我覺得老師和校長一定想我們了。」

相信我,他們就算是退休了也不會想你的。唐缺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終於明白他大概要做什麼了,只是相交三年的感情讓他明白,陳耀庭想做什麼事情的時候最好不要阻止他,否則他一定會做出更惡劣的事情來。

「回去之後唐缺要給家裡準備年貨,很忙的,估計也沒有時間,真是遺憾。」岳向南不動神色接下一招。

「是嗎?那我跟他一起好了,反正我家老頭子也希望我好好學一學正經的事,幫家裡置辦年貨總該夠正經了吧?」陳耀庭大手一揮,十足的暴發戶模樣,「小雞仔,今年你家的年貨我就一起包了。」

岳向南嘴巴動了動,終於還是將「暴發戶」三個字嚥了下去,生硬地擠出幾個字,「不用,唐缺有獎金,我也會出我的部分。」

他們三個在火藥味十足地談話,兩個小男孩卻偷偷把自己的房間門打開一條縫,偷聽得起勁。

「硝煙瀰漫。」陳湄黑亮的大眼睛盯著三個人,清秀的小臉上佈滿了遺憾,要是他能夠再大一點,一定幫爸爸把那個風騷的叔叔打得落花流水。

阿福笑瞇瞇地扒著門縫,他最喜歡看熱鬧,雖然不太明白怎麼回事,不過似乎兩個叔叔都很喜歡爸爸的樣子。

「別看了,回去睡覺了。」陳湄拍拍阿福的小腦袋瓜,「反正你也聽不懂。」

「誰說我聽不懂?」阿福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理直氣壯地反駁,「不就是這個叔叔想要來從岳叔叔手中搶爸爸嗎?」雖然他是無所謂跟著爸爸在哪裡生活啦,不過小梅花都已經是岳叔叔的了,為了小梅花,他就勉強站在岳叔叔這一邊好了。

「喂,小梅花。」阿福眼咕嚕一轉,一個壞主意蹦上心頭,「你想不想幫幫岳叔叔?」

「你要幹嘛?」陳湄謹慎地退後兩步,對於自己弟弟的壞主意謝敬不敏。

「你聽我說。」阿福得意地偏了偏頭,示意哥哥湊耳過來,「你等會兒就這樣……」



餿主意

陳耀庭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也許是夜晚的關係,走廊空蕩蕩的,只有深黃色的燈光照在猩紅色的地毯,造成一種迷離的色彩。

陳耀庭低著頭,一邊輕輕哼著一首英文歌一邊從口袋裡摸出房卡,一抬頭愣住了,陳湄抱著小枕頭蹲在他的房門口,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你怎麼在這裡?」陳耀庭蹲下身,與他平視。

陳湄將臉從雙膝間抬起來,黑亮的大眼蒙著一層迷茫,看見陳耀庭後才急促地想起身,偏偏又起得太急,不小心打了個踉蹌,被陳耀庭穩住後才綻開一個羞澀的笑容,「謝謝陳叔叔。」

「怎麼回事兒?你怎麼不會自己的房間,跑來我這裡?」陳耀庭卻不吃他這一套,眼睛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雙手環抱,問道。

陳湄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一條短袖睡衣,下身是中褲,配著他的小身板,看起來格外可憐。聽到陳耀庭問話,雪白的小牙齒咬了咬嘴唇,小聲囁嚅道, 「我跟弟弟吵架了,不想回去,想在叔叔這裡借住一晚。」

陳耀庭心裡有了幾分動搖,但還是拎起他往回走,「那不行,你爸爸得多著急,我送你回去。」

陳湄一急之下拚命在空中手舞足蹈,「爸爸和唐叔叔都知道的,陳叔叔,你就收留我一晚吧,我保證明天一早就回去。」

陳耀庭聽他這麼說才將信將疑地放他下來,「你真跟你弟弟吵架了?下午的時候不是還玩在一起嗎?」

陳湄扭頭不語,半天才嘟囔道,「就是不想跟他呆在一個房間而已,除非他主動跟我來道歉。」

他的這副傲嬌德行反而讓陳耀庭相信了,一拍他的腦袋,「好小子,比你唐叔叔有出息多了,弟弟就是不能寵。」他當初早就看唐缺的弟弟不順眼,偏偏唐缺護得緊,每次他給他什麼好吃的好用的,一轉手就順手給他弟弟了。

陳湄冷不防頭上被打了一記,一時吃痛,抱著腦袋趁著陳耀庭不注意狠狠朝牆角瞪了一眼,你出的好主意,還害的我被打了。

阿福蹲在牆角看得起勁,還慢條斯理地從褲兜裡摸出一根棒棒糖,放進嘴巴裡,欣賞起了他哥哥的真人電影。

「陳叔叔,我們可以進屋了嗎?」陳湄揚起小腦袋,又白又嫩的小手揪住陳耀庭西裝的下襬,口齒清楚說道,「外面有點冷,叔叔別凍壞了。」

陳耀庭也沒覺得收留一個小男孩有什麼大不了的,回去跟唐缺打個電話說一聲孩子在這裡就是了,「進去吧,我的房間可比你唐叔叔和爸爸的高級多了,你愛吃什麼愛玩什麼隨便拿。」

陳湄低低嗯了一聲,跟在陳耀庭後面走進房間,對著外面比了一個手勢,示意自己順利打進對方內部。

門外的阿福一見兩人進入房間,機靈地溜回房間,等一會兒爸爸和岳叔叔盤問的那一關還得他來對付呢。

「嗯,沒事,那小子看起來挺乖的,就讓他在我這裡留一夜好了。」

當藉口上廁所的陳湄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陳耀庭剛巧掛下電話,「跟你爸爸說了,你弟弟也似乎還在和你賭氣呢。」

唐缺雖然對陳湄跑去找陳耀庭覺得奇怪,但是也沒在意,陳湄向來成熟,也許真的跟陳耀庭投緣吧。岳向南卻早就看出這兩個小孩有古怪,不過反正陳湄不是一個不懂事的人,所以他反而期待他們會做出什麼來。

「今天你就睡在隔壁床好了。」陳耀庭將外套扔在沙發上,自顧自拿了睡衣去浴室,「我先去洗澡了,要看電視玩電腦自己隨便弄。」

陳湄抱著自己的小枕頭乖巧地點點頭,等到陳耀庭走進浴室之後才躡手躡腳地走到浴室門口,聽到裡面傳來水聲之後,終於放下了心,大膽地在房間裡轉悠。書上說了,一個人的私人物品是個人特質的最好反映。

不過可惜的是陳耀庭放在室內的私人物品不多,除去衣櫃和抽屜,基本都是一些衣服和必需品。陳湄有些失望地轉了一圈,聽到水聲滿滿小了,急忙揉揉臉蛋,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更無辜一點。

「你怎麼站在門口?」陳耀庭的頭髮上還帶著水珠,一邊擦頭髮一邊跨出浴室就被站在門口的陳湄嚇了一跳。

「陳叔叔,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嗎?」陳湄的臉頰上帶著粉撲撲的淡紅,看起來無辜又可愛,「我不習慣一個人睡,會害怕。」

陳耀庭猶豫了一下,還是抗拒不了他的可愛,點點頭,「你要是不嫌擠,就睡在我旁邊好了。」天知道陳耀庭自從十歲之後就再也沒讓人睡在旁邊過了。

賓果。陳湄心中一喜,面上卻還是那副淡淡的無辜表情,一聲不吭,張開雙臂,意思很明顯了——求抱。

陳耀庭扔開毛巾,不耐煩地揉揉他的頭髮,一把把他抱起來,「真麻煩,所以我討厭小孩子,也不知道唐缺怎麼把你們帶大的。」

也許是注意力全在抱怨上,陳耀庭沒看到掉在地上的抱枕,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幸好手扶住了一旁的椅子才沒倒地。

「謝天謝地。」陳耀庭鬆了一口氣,剛想把陳湄放下,誰知道椅子沒放穩,被他手一撐,直直向他倒去。

關鍵時刻,陳耀庭將陳湄穩穩地放到地上,自己卻被椅子砸在了腿上,迅速浮現一片淤青。

「真是要命。」陳耀庭齜牙咧嘴地推開椅子,站起身,這才發現陳湄似乎嚇呆了,摸摸他的臉,「怎麼了?嚇壞了?」

陳湄默不作聲,嘴唇咬的死緊,被陳耀庭一拍,終於忍不住哭了,「陳叔叔,對不起,我不該聽阿福的話的。」

「什麼聽阿福的?」陳耀庭聽得一頭霧水,但是見他哭得厲害,只得一邊揉著腿一邊安慰他。

陳湄到底還是小孩子,被陳耀庭一嚇,哽嚥著將他和阿福原本的計劃一五一十全吐露了出來。他們本來打算用陳湄的倒霉體質讓陳耀庭好好倒霉一下,沒想到陳耀庭卻在緊急關頭將陳湄推了出去,自己又受了傷,讓陳湄產生了罪惡感和濃濃的愧疚感。

「我還以為什麼事呢。」陳耀庭好不容易將事情理出個頭兒,頓時哭笑不得,「什麼倒霉體質,我摔倒跟這個又沒關係。」

陳耀庭不知道他的體質,但是陳湄自己卻知道自己這回真的錯了,用手背抹乾淨眼淚,直直地站著,小臉上都是愧疚,「陳叔叔,我錯了,我不該因為怕你跟岳叔叔爭唐叔叔而做這種事的。」

岳向南曾經說過,就算再不喜歡對方,也不能在對方沒有傷害你的情況下去傷害對方,陳湄當時還不以為然,現在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我就說我討厭小鬼!哭的一臉鼻涕一臉淚的。」陳耀庭不耐煩地從旁邊扯了紙巾幫陳湄擦臉,嘴巴上粗魯,但是動作卻輕柔,「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你的唐叔叔會好好地跟著你爸爸的。」

雖然小雞仔很可愛,不過如果再拖著兩個小雞,還是愛哭鬼小雞的話,他是是去周遊世界,把小雞仔丟給那個面癱男人好了。陳耀庭終於下定了決心,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阿福和陳湄的計劃也算成功了。

那天晚上,陳湄是在陳耀庭的講故事聲中睡著的,平靜地熟睡著,彷彿身邊的人就是自己的家裡人一樣。

而陳耀庭在看到小孩兒呼吸變得清淺,眼睛緊緊閉上之後也閉上了嘴,面上難得多了一絲悵惘。他一直在跟陳湄講述他唐叔叔過去的事情,而這些也讓他想起了過去的那些歲月。

即使再如何美好,也終究已經過去。陳耀庭從口袋中摸出一支煙,看了看熟睡的陳湄,站起身,到外面,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來,那個男人能夠給小雞仔他不能給予的,也許,那就叫做幸福。

「咦,你們怎麼變得這麼好了?」當第二天唐缺去接陳湄的時候,奇怪地發現兩個人異常親密,按照陳湄冷清的個性,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陳湄乖巧走到唐缺身邊,抬起頭,「陳叔叔是個好人,昨天還講故事哄我睡覺呢。」

「這個小鬼。」陳耀庭丟了個不屑的眼神,「還好沒有半夜哭鬧或者要喝奶,不過也夠我受的了,果然小孩子都是討厭鬼。」

陳湄也不反駁,微微一笑,恐怕陳叔叔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吧?就跟唐叔叔一樣。

「唐叔叔,我去找爸爸和阿福了。」陳湄看出陳耀庭與唐缺有話要講,機靈地找了個藉口就躲開了,順便去教育一下自己的弟弟。

「嗯。」唐缺雖然不明白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不過對於兩人之間緩和的關係樂見其成,點點頭,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後才斂去臉上的笑容。

「小雞仔,我們談談吧。」陳耀庭雖然還是一副帥氣逼人的模樣,不過眼裡的紅血絲和臉上掩不住的疲憊卻昭示了他的壞心情。

「嗯,走吧。」唐缺一怔,隨即點頭,率先向甲板上走去。



強吻

游輪正是開得最快的時候,海風呼呼作響,翻騰的海水彷彿能夠撫平一切傷口,安撫煩躁情緒。唐缺和陳耀庭靠在欄杆上,許久都沒有說話。

或許是預感到陳耀庭要說什麼,唐缺並不難過,如果說之前的他對著陳耀庭抱著的是憧憬或者失望的話,那麼現在他終於能夠平靜地面對眼前這個人,這個對他整個青春期影響深重的人。

「其實我當時知道你對我產生的感情。」陳耀庭摸了摸褲袋,想要點一根煙,但是又放棄了,「那次在天台,我沒有睡著。」

陳耀庭本來只是閉眼假寐,後來感受到唐缺過來也就懶得睜眼了,沒想到他會突然親下來,那個時候,他就明白,有一些東西,失控了。

唐缺專心致志地盯著地下的海水,彷彿裡面埋藏了什麼寶藏,許久才開口道,「那你當時出國……」現在想來是有些蹊蹺,這件事發生之後不久陳耀庭就急匆匆地出國了,甚至連招呼也沒有跟他們打一個。

陳耀庭坦然地點頭,「唐缺,這件事我是對不起你,我做了逃兵。」那之後,陳耀庭意外的發現自己居然不討厭唐缺的親吻,甚至還有一些淡淡的歡喜,他怕了,怕自己不正常,幾乎是立即地,他跟父親說了要出去留學,生怕自己變得不正常。

唐缺長長呼出一口氣,「誰沒有個難堪的過去,現在能夠敞開了說出來真是太好了。」他一直不後悔曾經喜歡過陳耀庭,這個像是太陽一樣會發熱的男孩,陪著他度過了他最困難的那段時期。

也許是把話說開了,陳耀庭面上輕鬆不少,語氣裡也帶上了戲謔,「不過,說起來岳向南的眼光還真好,我家的小雞仔配他實在可惜了。」

「謝謝,我姓唐。」唐缺沒好氣地捶了他一記——就像之前經常做的那樣,「你別犯得瑟。」

陳耀庭才不管,慢條斯理地伸手指將淺灰色的襯衫鈕子一個一個解開,露出裡面蜜色結實的肌膚,「你說要是我現在把你壓在身下,岳向南會有什麼反應?」

岳向南是陳耀庭最討厭的那種人,不苟言笑,一本正經的外表下卻藏著一肚子壞水,偏偏老師們還最喜歡這種人,總是誇他們,簡直就是瞎了眼。

唐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經意地轉動著手腕,「陳耀庭,你要試一試我現在的打架功力嗎?」他十來年的工地可不是白呆的。

陳耀庭倒是躍躍欲試,他手癢很久了,不過眼角瞥到某個站在甲板角落裡很久的人,他識相地收手了。開玩笑,他可不想還沒下船呢就在某個夜晚被某人謀殺了。嘖,有夫之夫真是無趣。

「喂,說起來你跟岳向南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你們也不像是情侶,但是又跟情侶差不多。」陳耀庭走到陽傘底下,順手拿了兩罐可樂,將一罐丟給唐缺。

唐缺嘟嘟囔囔地在甲板上坐下,喝了一大口可樂,壓根沒發現某個可憐的人又累又渴地站在暗處,「不怎麼樣,我覺得走不下去。」

他已經不是當初的十七歲少年,二十八歲的他更多考慮到他跟岳向南也許根本走不下去多久,就要被隨之而來的家庭反對和社會輿論給壓垮。與其這樣,他寧可一開始就離的遠遠的,不要開始。

「你真是彆扭。」陳耀庭也順勢在他旁邊坐下,踹了他一腳,「以前的你多果斷,哪像現在瞻前顧後的。」

唐缺苦笑,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狠狠灌下一口可樂。

「唐小缺。」陳耀庭瞥了已經快變成雕塑的某人,決定還是幫他一把,「你要是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想東想西,最後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敢去爭的話,以後別說認識我。」

「以前的你就算是被那麼多人圍起來毆打都會想辦法跑出來,然後再狠狠打回去,難道那個時候的唐缺就這麼不見了嗎?」陳耀庭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唐缺,「唐缺,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唐缺呆呆地坐在地上,捧著可樂罐不吭聲。他自己一個破落戶,什麼都無所謂,但是岳向南不一樣,他長得好,有能力又有錢,與他在一起,實在太委屈他了。

陳耀庭不忍地看了他一眼,逆光看去,唐缺的身影模糊得彷彿是個幻影,「唐缺,沒有人能陪你走一輩子,除非你去爭取。」

陳耀庭將要說的話全部吐露出來後,終於覺得鬆了一口氣,大踏步向船艙走去,路過某個身影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送你一句忠告,一定要狠狠逼他,這小子不狠狠逼一下他是不會醒悟的。」

說完也不管岳向南什麼反應,自顧自走了,雙手插在袋袋裡,背影看起來帥氣而悠閒。

再見了,我的小雞仔。再見了,唐缺。

岳向南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聽陳耀庭的話,而是走到唐缺面前,彎下腰,撿起陳耀庭留下的可樂罐,扔進垃圾箱裡,然後伸出手,「起來吧,阿福和陳湄想你了。」

他還是沒有辦法對沮喪中的唐缺狠下心,如果唐缺想不開也就算了吧,這樣的生活一直過下去也挺好。

唐缺恍恍惚惚地抬起頭來,「岳向南?」

「嗯。」因為是度假的關係,岳向南只穿了一條簡單的黑色T恤,看起來比年齡小了好幾歲。

唐缺仰著頭看著岳向南在陽光下格外英俊的臉,突然覺得肚子有些餓,而岳向南漂亮嫣紅的薄唇似乎很好吃的樣子……

岳向南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強吻!而且是被男人強吻!更重要的是那個男人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這輩子的跆拳道白學了——這是岳向南腦袋猛然放空後產生的第一反應,隨即立刻擁住唐缺,反客為主,狠狠吻了回去。

沉浸在甜蜜擁吻中的兩個人誰也沒空注意周圍的反應,甚至岳向南已經把手不規矩地伸進了唐缺的T恤裡了。幸好唐缺被咕咕叫的肚子喚醒了些許理智,掰開岳向南的手,「在外面呢。」

岳向南戀戀不捨地放開唐缺,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唐缺突然吻他,但是這種千年難得的好機會他實在不想放過,「想通了?」

唐缺淡淡瞥了他一眼,「先處著唄,萬一你那些鶯鶯燕燕找過來,我就帶著阿福和陳湄搬出去。」確定關係後,唐缺突然對他向來的好女人緣吃醋起來。

岳向南將他的左手與自己的右手十指緊扣,恢復了一貫的冷心冷清,「放心吧,就算有鶯鶯燕燕也保準是你招來的。」自從他成年開始,還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招架住他的冷眼呢。

不過隨即岳向南又懊惱起來,早知道在船上會有這麼大的進展,他就應該把該買的東西全買了,比如說套套,也比如說RH劑,現在光能看到,不能吃到好心焦。

唐缺還不太習慣自己和男人在公共場合這麼親密,不自在地掙了幾下,但是岳向南握得太緊,他掙脫不出,只能悻悻瞥了他兩眼,早就知道這個男人強勢,佔有慾又強,但是也不用到這個地步吧。

看來某個人還不太習慣自己的新身份呢。大概清楚唐缺心裡怎麼想的岳向南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裡卻開始籌劃著新的計劃——岳向南自認為是擁有良好習慣的男人,既然唐缺已經是他的所有物了,怎麼能被別的人所覬覦呢,所以還是乖乖呆在他背後,不,呆在他身下就好。

各懷鬼胎的兩個人回到船艙,才發現總是高高興興的阿福居然沮喪著臉站在牆角,而陳湄則在他一旁站著,手裡隨意捧著一本書。

「這是怎麼了?」唐缺好奇地走過去,想抱一抱阿福。

誰知道一向最愛撒嬌的阿福卻膽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小身子一扭,躲開了唐缺的手,「爸爸,我做錯事了,小梅花說要反省一下。」

「做錯事了?」唐缺愕然,隨之向岳向南看去,「你們做錯什麼事了?」

說到這個,阿福又拚命搖頭,不肯說了。岳向南眼神朝緊繃著臉的陳湄溜了一圈,再加上想到昨晚他的不在,頓時瞭然於心,拍拍唐缺的肩膀,「沒事,讓他們站一會兒吧。」

「可是……」唐缺還想再問,門那邊卻傳來敲門聲。

岳向南走過去將門打開,是船上的服務員,看見他們,微微一鞠躬,「您好,船即將在前方靠岸,請做好下船的準備。」

「這麼快?」唐缺探出頭來,「不是本來還有一個小時才到嗎?」

「也不知道今天怎麼回事,似乎特別順,提早一小時就到了R國。」服務員笑笑,「請提早做好上船準備吧。」

「好。」岳向南應了一聲,關上門。阿福早就聽到了,眉飛色舞地對著小梅花使眼色,「小梅花,要下船了,我們就不用罰站了吧?」他有知道自己錯了啦,可是小梅花還是狠心地要懲罰他。

陳湄面無表情地看著身邊好運的弟弟,將書一合,「算你運氣好。」

老天爺,你再這麼眷顧阿福,他會很難教弟弟的啦!



湊熱鬧

岳向南拖著行李箱耐心地在碼頭出口處等著唐缺,直到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才暴躁起來,「你作為悲情男配的戲份不是完結了嗎?虧我還特地留給了你一個帥氣的背影,怎麼又出現了?」

陳耀庭穿著一件華麗無比的寶藍色真絲襯衫,撥了下墨鏡,淡定地看著岳向南,「你難道不知道這年頭搶戲是王道嗎?」

本來他是想瀟瀟灑灑退場的,不過一想到自己一個人也挺無聊,陳耀庭決定還是跟著唐缺和岳向南一起行動,就算不摻和,也樂得看戲。

岳向南嘴角勾起弧度,眼裡多了嘲諷的色彩,剛想開口說話,不遠處另一個熟悉的人絲毫不顧周圍異樣的眼色,揮舞著手臂大聲呼喊岳向南的名字,手上的一串銀飾品叮噹作響。

「喲,舊情人?」陳耀庭耍帥地將墨鏡一翻,幸災樂禍地看著岳向南微微變色的面孔,「放心,我很厚道的,只會對唐缺實話實說而已。」

「岳向南,沒想到在這兒也能遇到你們。」終於擠過了重重人群,氣喘吁吁跑到岳向南面前的顧天白興奮地尖叫一聲,就想給他親愛的室友一個擁抱。

岳向南冷靜地將他阻隔在距離自己半米之外,「你不是在拍電影嗎?怎麼有時間過來玩?」

顧天白沒顧得上答話,反而先疑惑地繞著陳耀庭看了幾圈,「岳向南,你的品味什麼時候下降到這個程度了?唐缺不是挺好的嗎?」

陳耀庭臉色掛不住了,摘下墨鏡,用同樣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了顧天白幾眼,昂起頭,不屑說道,「岳向南,我還以為你交朋友的品味能跟唐缺保持在同一水準線上呢,看來我高估你了。」

顧天白聽得就要張牙舞爪撲上去,將黑色小朋克鉚釘外套一脫,「我混四大時裝周的時候你還不知道窩在哪個旮旯裡呢?」

「就你這穿衣水平?」陳耀庭從鼻子裡冷哼一聲,「就算丟在垃圾桶裡我都不要。」

顧天白向來以自己的穿衣風格為豪,當下也不顧什麼了,逕直走到陳耀庭面前,本想教訓他一下,結果發現自己還沒他高,頓時沮喪了一下,又立馬精神了,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衣服設計不錯,顏色不錯,裁剪也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穿到了你身上!」

陳耀庭同樣眼波一轉,手指挑起顧天白黑色小背心上的破洞,「衣服太差,人更差!」

「他們倆怎麼了?」因為整理東西而慢了一步趕到的唐缺正好看見兩人對視著,誰也不肯先讓步。用手捅捅岳向南的胳臂,奇怪地問道,「他們倆怎麼會對上的?」

岳向南抱著雙臂,面上看不出表情,聽到唐缺的話,也只是簡單回了兩個字,「孽緣。」要他說,兩個都是打擾他和唐缺四人世界的傢伙,他沒有在第一時間趕走兩人就不錯了。

「顧叔叔!」阿福拉著陳湄的手一蹦一跳落在後面,看見熟悉的顧天白簡直樂瘋了,三兩下跳到顧天白身上,什麼都沒說,先狠狠親了顧天白兩下,聲音嘖嘖發響,「顧叔叔,我可想你了。」

「我也想你。」顧天白樂呵呵地將阿福抱住,又招呼陳湄,「陳湄,過來讓我看看瘦了沒有。」

陳湄剛想過去,肩膀卻被陳耀庭按住,「過去幹什麼,小心以後長大了也變成他這個樣子。」

陳湄一臉的苦惱,一向精明的小腦袋瓜快打結了,兩個都很好的叔叔吵架,他應該聽誰的呢?

顧天白原本笑嘻嘻的臉看到陳湄被陳耀庭扣住之後迅速晴轉多雲,「喂喂,你扣著小孩子算怎麼回事,陳湄過來,別理他。」

陳耀庭氣定神閒地回望他,「是陳湄自己要呆在我身邊的,你管不著。」

陳湄重重嘆口氣,幸好自己的爸爸是岳向南,要是攤上這兩個他恐怕壽命都要提早兩年結束。

「爸爸,我們可以走了嗎?」誰也沒搭理的陳湄走到岳向南面前,微笑著抬起頭,真誠地建議道,「時間差不多了。」

「嗯,走吧。」岳向南讚許地摸摸他的腦袋,一手牽著他,一手拖著行李箱招呼唐缺往外面走。

「算你走運。」顧天白忙不迭跟上,路過陳耀庭的時候還不忘丟了個惡狠狠的眼神,順帶撂下狠話。

陳耀庭無趣地翻了個白眼,戴上墨鏡,跟上大部隊,衝著這個虛有其表的小子,他還真就跟著他們了。

岳向南早就訂好了一間民宿,很大的房間裡面隔成兩小間,隔音效果很好,既方便他們照顧陳湄和阿福,也方便某人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但是,岳向南見到自己身後跟屁蟲似的兩個人實在無奈,「你們到底準備跟我們到什麼時候?」周邊旅館這麼多,他就不信找不出一間空房容納兩個一路上鬥嘴鬥過來的祖宗。

「我就喜歡你訂的這間。」顧天白挑釁似的瞥了一眼陳耀庭,自顧自拿了身份證明文件和錢包去前台訂房間。

陳耀庭也不甘示弱,將錢包往櫃檯上一拍,搶在顧天白前面說道,「你們這裡最大最豪華的房間我要了!」

「你這個暴發戶還有完沒完!」顧天白終於怒了,一蹦三尺高,就差沒直接一巴掌拍上眼前人的腦袋。

一直在旁邊的唐缺默默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唐缺,「我們還是先回房吧。」他真是太天真了,居然還想妄圖調和兩人的矛盾。

「你早該這樣做了。」岳向南看也不看幼稚二人組,順手摸住唐缺的手就往房間裡拐,他早就說了,跟他們任何一個人呆在一起就是噩夢,更何況現在兩個炸彈湊一起了。

也許是之前吵得太厲害了,真正到了晚飯的時候,兩個人反而悶聲不響了,只不過偶爾對視的時候還飛過幾把飛刀,不過被誤傷的人都表示很淡定。

吃完飯,岳向南和唐缺要去超市買生活用品,兩個小的早就累的不得了,早早睡了,顧天白和陳耀庭閒著無聊也要跟著兩人去超市。岳向南遲疑了一下,終究敗在兩人賭咒發誓絕不會吵架的承諾上。

「岳向南。」到了超市之後,唐缺和岳向南自然而然分工,一個去買吃的,一個去採購生活用品,顧天白也沒啥目標,就跟著岳向南瞎晃。

「怎麼了?」岳向南正在看一瓶幼兒洗髮水的說明,聽見顧天白叫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顧天白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唐缺,神秘兮兮地將一個小東西塞到岳向南手裡,信誓旦旦保證道,「這個我用過,絕對好用,看你是哥兒們才推薦給你的。」

岳向南低頭看了看,立刻明白了什麼東西,敲了顧天白額頭一記,義正言辭說道,「你都亂七八糟想些什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沒節操?」

顧天白委屈地摀住額頭,「我這不是關心你的終身幸福嗎?你不要就還給我好了。」說著就去搶他手裡的東西。

岳向南淡定地將小東西扔進手推車裡,順手將幼兒洗髮水放在上面掩蓋它的蹤跡,「算了,這一次就信你一次好了。」也不知道唐缺喜不喜歡草莓味兒。

「岳向南,你這個偽君子!」顧天白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非要告訴唐缺去不可。」

「行啊。」岳向南一邊推著車一邊悠閒地逛超市,時不時看到新鮮玩意兒拿起來把玩一番,「我記得我電腦裡還有幾張你當初校慶舞台劇時扮成女人的照片,陳耀庭應該會很有興趣的吧?」

「你還是個奸詐的小人!」顧天白痛苦地哀嚎一聲,那幾張照片是他最不堪的回憶,岳向南居然還拿來刺激他。

不過岳大少很懂得不能把人逼到絕路的心理,刺激夠了就適當轉換話題,「對了,你不是在拍電影嗎,怎麼又過來度假了?」

顧天白無聊地踢著自己的鞋子,「文藝片嘛,不就這麼一回事兒,租一個房子,找兩個演員就能拍一部電影了。」

「那你還不如去拍情景喜劇算了,至少我還能收回投資。」岳向南一個眼神飛過去。

顧天白立刻狗腿了,綻開自己無敵完美的大笑容,「我都忘了你還是投資人呢,放心,成本是絕對能夠收回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岳向南看著向他走來的唐缺,意味深長地露出了微笑,「我相信你的導演能力,當然更相信你嘴巴緊閉的程度。」

顧天白含淚看著什麼都還不知道的唐缺,對不起,為了他的電影和面子問題,唐缺,你就犧牲一下吧。

「買好了?」唐缺探頭探腦地想伸手翻購物車裡的東西,被岳向南不動聲色地牽住手,「嗯,都買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唐缺自然而然地點頭,「那就回去吧,我困了。」

落在後面的陳耀庭奇怪地看著顧天白一臉便秘的表情,「你怎麼了?」

顧天白悲憤地朝著上空嘆了口氣,「今天晚上,估計某人要慘了。」而他,就是幫兇之一。


回家

「你還不進去?」顧天白抿了一口清酒,對岳向南努努嘴,示意他該回房間裡了,「唐缺可早就進去了。」

從超市回來之後唐缺就說困了,早早地回房去了,岳向南和顧天白一人拿了一瓶清酒在露台上一邊喝一邊隨意聊天。

岳向南喝乾最後一口酒,眉目都舒緩了下來,「嗯,進去了,反正遲點早點他都逃不了。」

顧天白搖搖頭,轉了個身,繼續趴在涼椅上,對著他揮揮手,「去吧去吧,反正我在這裡哀悼唐缺啦。」

岳向南微微笑了笑,將酒瓶放在桌子上,意氣風發地打開門,果然唐缺已經躺在了床上。

岳向南慢條斯理地將外套脫去,解開襯衫上面的幾個鈕子,躺到唐缺身邊。唐缺已經睡熟了,眼睛緊閉著,呼吸清淺而綿長,似乎感覺到身邊有人,不安地翻了個身,被岳向南摟住。

「你還沒洗澡?」岳向南看到唐缺還是穿著毛衣,推推他,「唐缺,醒醒,你還沒洗澡呢。」

唐缺向來愛乾淨,要是現在不把他推醒讓他洗澡,明天早上肯定又是一陣自我嫌棄。

唐缺在迷迷糊糊中被叫醒,也顧不得眼前的人是誰,腦袋裡只捕捉到關鍵的兩個字「洗澡」,晃悠著身子就起床,「我也不知道怎麼,本來想休息一下再洗澡的,結果睡著了。」

「你的衣服。」岳向南從整理好的行李櫃裡拿出睡衣睡褲塞到唐缺手裡,,又不放心地幫他去放熱水,「你別洗得睡著了。」

唐缺終於有些清醒了,揉揉眼睛,走進浴室,大大咧咧開始脫衣服,「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岳向南看著唐缺豪爽地將髒衣服扔進洗衣籃,露出結實緊致的上半身,磨磨蹭蹭不肯出去,伸手想摟住唐缺,卻被唐缺似笑非笑的樣子弄的訕訕住手。

「行了,別在這兒礙事,趕緊出去。」唐缺三兩下將岳向南趕出浴室,一把關上門,阻擋住某人蠢蠢欲動的行動。

岳向南看著自己面前緊閉的浴室門,只能聽到裡面傳來嘩嘩的水聲,摸摸鼻子,苦笑地打開電腦,開始處理剩餘的工作。他知道唐缺會害羞,不過沒想到害羞的唐缺也很可愛。

沒多久,唐缺就穿了睡衣從浴室裡出來,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熱水熏的,雙頰緋紅,看也沒看岳向南,逕直上床,蓋被,轉身,「我睡覺了,晚安。」

岳向南嘆了口氣,慢吞吞地拿了自己的睡衣進浴室洗澡,臨走前突然記起口袋裡的小東西,特地拿了出來,隨意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扔了進去。

浴後的岳向南神清氣爽地蹭到唐缺邊上,見他真的又陷入了熟睡,有些失望,不過還是狠狠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才罷休。哼,這次就先饒過你,反正之後還有這麼多天……

「沒有吃到很不爽吧?」顧天白幸災樂禍地嘲笑某人,「就好像為了吃這一頓節食了好幾天,然後突然服務員告訴你廚師生病了,做不了飯了。」

「顧天白,你閉嘴,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岳向南眼睛下面佈滿了青色的陰影,也不知道是中邪了還是怎麼的,唐缺從第二天開始就重感冒了,除了爬起來幾次陪他們去景點觀光,剩下的不是躲在車裡睡覺就是躺在床上睡覺,他照顧他還來不及,哪裡有空去想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兒。

「要不是他真生病了我還以為他裝病呢。」顧天白看著跟阿福說話的唐缺感嘆道,「你說哪兒有這麼巧的事,剛要離開這裡他的病就好了,太蹊蹺了。」

岳向南也覺得奇怪,唯一的解釋大概就是也許老天真的看他不順眼,非讓他到嘴的美食都飛走了不可。

「東西都整理好了,可以走了。」唐缺一手牽著一個小孩走了過來,面上滿是抱歉,「不好意思,因為我生病害你們都沒怎麼玩。」

「小雞仔,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在這種玩了無數次的地方停留呢。」陳耀庭率先開口,順帶著瞄了一眼他永遠看不順眼的顧天白,「而且還非得跟討厭的要命的人呆在一起。」

顧天白氣不過,就差沒擼起袖子跟他幹一架了,氣勢洶洶地反駁道,「沒錯,唐缺,沒事,這個地方都來了幾次了,本來挺好一地方就是因為某些人害的我再也不想來了。」

「爸爸,別擔心,等阿福長大了掙了錢就帶爸爸再來玩。」阿福乖巧貼心地晃晃唐缺的手,信誓旦旦保證,「阿福以後會賺大錢的。」

陳湄本想吐槽他幾句,但是想到阿福一貫的好運,還真有可能,默默閉嘴了,手卻自發牽住岳向南的,「爸爸,下次你再帶唐叔叔來玩就是了。」

「嗯。」岳向南面色依然冷峻,不過嘴角含笑,「那就走吧。」

一行人剛離開旅社,就聽見後面傳來腳步聲,還有喊住他們的聲音,回頭看去,才發現是旅社的服務員。

「抱歉,客人,但是你們忘記了這個。」服務員首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然後才面不改色地將岳向南忘在床頭櫃抽屜裡的某個小物從口袋裡拿出來,放在攤平的手心中,讓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清楚是什麼東西。

岳向南萬年不變的臉色終於有了奔潰的跡象,唐缺先是面色發青,隨即狠狠盯了岳向南好幾眼,顧天白樂得都站不住了,乾脆蹲在地上狂笑,「岳向南,難為你精明一世啊。」這個瞬間他一定要好好記下來,以後絕對是取笑他的絕好素材。

「客人?」服務員小哥懵懂地抬起頭。

阿福好奇地踮著腳尖,伸手就想去拿服務員小哥手裡的東西,「岳叔叔,是你落下的嗎?上面印著草莓的圖案。」

唐缺一把將阿福抱起,丟給岳向南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吧。」轉身就走。

陳湄強忍住笑,仰起頭,「爸爸,我去找唐叔叔,你自己多保重。」

岳向南伸手將小東西揣進兜裡,又感謝了服務員之後才氣定神閒地跟上大部隊,走到唐缺身邊,低聲叫喚了一聲,「唐缺,你生氣了?」

唐缺本來不想理他,但是實在覺得好笑,繃了半天的臉還是垮了,打趣道,「你怎麼會做出這麼丟臉的事兒來,真不像算無遺策的岳向南。」

岳向南若無其事地牽住他的手,「我從來不算無遺策,不過這次大概跟你一起住的關係,所以大意了。」

原本趴在唐缺肩膀上看風景的阿福扭過頭,大驚小怪地叫了一聲,「咦,爸爸,你的臉怎麼紅了?」

陳湄轉過頭,幾不可聞地哀嘆一聲,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到底是太聰明了還是太蠢了。

因為目的地不同,陳耀庭和顧天白在飛機場就跟他們告別了,雖然兩人依然一對上就吵,不過臨走前陳耀庭偷偷跟唐缺要走了顧天白的電話號碼,美其名曰,無聊的時候可以找他吵架。據岳大少的反饋,顧天白也私下要走了陳耀庭的電話,還理直氣壯地號稱自己電影裡缺了一個丑角大反派。至於之後兩人有沒有再聯繫,唐缺也不知道,他現在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

「終於回家了。」乘在車裡,看到逐漸駛近的熟悉房子,唐缺忍不住伸了個懶腰,「還是家裡好。」

岳向南迴過頭剛想說什麼,被阿福的聲音打斷,「岳叔叔,站在我們家門口的爺爺是誰?」

岳向南轉過頭,果然他們住的別墅面前,一個老頭穿了西裝拄著枴杖不怒自威地站在門口,看見他們的車也不示意,冷眼看著岳向南將車停下後才從鼻子裡冷冷呼出一聲氣兒。

自從看到這個老人之後,岳向南的面色就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剛把車停好,顧不上說別的,打開車門就快步走了過去,「爸,您怎麼來了?」

儘管岳向南心裡已經近乎焦急,不過他還是知道自家父親的脾氣,半點也不敢多說話,只是在旁邊站著。

唐缺在看到岳向南的面色的時候已經知道不好,叮囑了阿福不能亂說話就帶著兩個小孩下車,走到老人面前,剛想說話,誰知道老人眼睛都不瞄他們一眼,板著臉就訓斥岳向南。

「這麼大人了,成天就知道瞎混。」老人將枴杖杵得咚咚直響,指桑罵槐道,「一天到晚跟狐朋狗友,亂七八糟的人呆在一起,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是不是?」

一連串話蹦出來弄的阿福和陳湄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唐缺木著臉站在一邊,只有脖子的緋紅洩露了他的憤怒。

比起他的憤怒,岳向南顯得格外冷靜,直到等他說完之後,才微微頷首,「爸,我工作都是完成之後才走的,至於我交的朋友……我都這麼大了,相信什麼朋友該交什麼朋友不該交我還是心裡有數的。」

天知道是哪個混蛋去老爺子面前碎嘴了,岳向南打定主意等老爺子一走就讓小蔡好好查一查,順便把老爺子身邊該清理的人都清理了。

「你跟我去書房。」岳老頭兒狠狠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敢在自己面前打馬虎眼兒,也不看看是誰生的!



詐騙

「爸爸,爸爸。」阿福拚命跳著向唐缺招手,以顯示自己的存在感。

「怎麼了?」唐缺檢查完保質日期,順手將一袋筍乾放進購物車裡,岳向南最近迷上了他做的筍乾老鴨煲,家裡的筍乾消耗的特別快。

「爸爸,那天那個爺爺是岳叔叔的爸爸嗎?」即使單純天真如阿福也看出來了那個爺爺對他們的藐視和對岳向南的不滿。

唐缺沒想到阿福也看出來了,面色頓了頓,隨即抱起他,捏捏他的小胖臉,「沒事,這是你岳叔叔要考慮的問題,你們不用去管。」

那天岳老爺子走了之後,唐缺也悄悄去書房問了岳向南。岳向南的臉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大概是有人在老爺子耳邊說風涼話了,不用緊張,他會處理的。唐缺也沒在意,既然岳向南說他能夠處理,那麼他也不必去湊熱鬧了吧。

「可是……」阿福五官都糾結到了一起,「他會不會反對岳叔叔和爸爸在一起呢?」阿福本來就覺得岳叔叔和爸爸應該在一起,還是小梅花幫他普及了一下基本常識後才知道原來有許多人都反對。

雖然不明白那個爺爺為什麼要反對,不過阿福已經下定決心了,只要反對爸爸和岳叔叔的,都是他阿福的敵人!

「你就不用操心這個事兒了。」唐缺失笑,關於他和岳向南,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只要岳向南不願意放棄,他也會堅持。他這一輩子很少堅持做一件事,建築是一件,而這一次他也想堅持。

「爸爸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看,我已經長大了。」自從阿福知道過完年之後再過大半年他就能上學之後他就總愛強調自己已經長大了,興奮得不得了。

「好好好,你長大了。」唐缺敷衍地應付他兩句,把他放進購物車裡,讓他坐好,「還要買什麼嗎?」

「糖果,巧克力,果凍!」剛剛還拚命強調自己已經長大了的阿福立刻揮著小胳臂,雄糾糾氣昂昂地指著零食區域想要進發。

唐缺板起臉,剛想教訓他兩句不能多吃零食,旁邊傳來一個疑惑猶豫的聲音,「你……是不是唐缺?」

唐缺詫異地轉過頭去,對方是個發福的中年男人,帶著黑框眼鏡,,即使在這麼冷的天氣裡頭上還滋滋冒著汗水。

「你是……」唐缺確信自己不認識他,但是他又準確無誤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請問你是?」

「哈哈,我就知道你忘了我。」男人倒是很爽朗,「你跟原來都沒怎麼變,所以我一下就認出你來了。」

唐缺仔細打量了他半天才終於看出些門道來,恍然大悟道,「啊,你是葛大輝!」

「對啊。」葛大輝喜不自禁,搓搓手,看見阿福,樂呵呵地順手在他腦袋上摸了兩下,「你兒子?虎頭虎腦很可愛啊。」

一向對陌生人都很親暱的阿福這次卻一反常態地一扭頭,躲開了他的大手,小嘴一癟,「爸爸,我們可以走了嗎?」

「別這麼沒禮貌。」唐缺拍拍阿福的小腦袋,他跟葛大輝是初中同學,雖然關係一般,不過葛大輝很會做人,在年級裡也有很大的名氣,不管哪條道上他都能找上關係。

唐缺跟葛大輝也不熟,但是葛大輝倒是熱情的很,拉著他聊了許久,末了還非得要走了他的聯繫地址和電話才心滿意足地走人。

唐缺也沒當一回事兒,一回到家就把這件事忘到腦後去了,直到一週之後葛大輝找上門。

「喝茶吧。」岳向南帶著陳湄去了公司,家裡只剩下唐缺和阿福,唐缺也沒把阿福叫出來。

葛大輝不安地搓搓手,抿了一口茶水,大概是太燙了,又很快放下了,「唐缺,我實在不好意思向你開口,但是……」

唐缺一愣,關心地向前俯了俯身,「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媽前段時間生病了,家裡的存款都花完了,但是醫生說還要一個療程才能完全康復。」葛大輝嘮嘮叨叨地一邊說著一邊將病歷還有一堆拍片的複印件從包裡拿出來,將近三十歲的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這輩子都沒跟人借過錢,但是實在沒辦法了。」

唐缺開始有些愕然,隨即想到了自己父親當初去世之後家裡沒有錢的慘況,那個時候他還小,但是也不得不厚著臉皮一家一戶去借錢,有些時候被親戚轟出來還得一邊鞠躬,一邊哭著道歉。

「我這裡錢不多。」畢竟是同學,唐缺向來秉持著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當下也沒有多話,直接開口道,「你要是不嫌棄,就先拿去用吧。」

「那真的太好了。」葛大輝興奮地有些語無倫次了,站起身,就要給唐缺跪下,「謝謝你,我保證只要有錢立刻還你。」

「也不著急。」唐缺摸了摸口袋裡的錢包,起身就要上樓拿錢。工程隊放假之前發了一筆獎金,因為今年效益不錯,所以他拿到的也不少。

阿福探著小腦袋,一直等唐缺上樓之後才猛然撲到唐缺的懷裡,「爸爸,別借那個壞叔叔錢!」

唐缺一把摟住他,蹲下身,跟他解釋,「那個叔叔是爸爸以前的同學,現在他的媽媽生了病,跟爸爸借錢,爸爸怎麼能不借呢?」

阿福急了,爸爸怎麼就不相信呢,那個壞叔叔肯定是騙錢的,「爸爸,你就相信我一次,阿福討厭那個壞叔叔。」

看到阿福臉上焦急的表情不像是作偽,唐缺一下猶豫了,阿福對於這些事有一種天然的感應,他到底該不該相信他呢。

「爸爸,第一次見那個壞叔叔我就覺得他不是好人了。」阿福嘟著嘴,很為爸爸不相信他而感到生氣,「不信等岳叔叔回來讓他一查就知道了。」

唐缺拍拍他的小腦袋瓜,覺得自己的確是輕率了,「嗯,阿福說得對,等爸爸去查清楚了再決定也不遲。」

如果查清楚了是真的,那他就帶著錢再去找他好了。決定了的唐缺很快就下樓,委婉地表示自己記錯了,家裡沒足夠的錢。

葛大輝倒是沒怎麼在意,搓了搓手感謝過之後就走了,也沒再打電話來,唐缺有些愧疚,但是因為手頭事情也忙,就把這事兒拖了下來。

再次看到葛大輝的消息是在一週之後。唐缺載著陳湄開著小電瓶想去超市添置點東西,路過報刊亭的時候順手買了一份本市的日報,結果頭版頭條就把給鎮住了,「葛大輝借遍昔日同學錢後逃逸!」然後旁邊是他熟悉的面孔。

「真的被阿福說中了。」唐缺將車子往旁邊一停,細細地翻看了報紙兩三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大輝以前不是這種人啊。」

「人都是會變的。」陳湄知道唐叔叔一向心善,猶豫了一下,小小的手撫上唐缺的臉頰,好久才憋出一句,「唐叔叔,你別難過。」這個時候他就暗恨阿福不在身邊,自己又沒有阿福伶牙俐齒的口才,只能木訥地來回反覆這句話。

「我不難過,只是覺得可惜罷了。」唐缺恍惚間抬起頭來,笑著摸摸陳湄的頭,「挺好的一個人,走到這一步,可惜了……」

陳湄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唐缺的手機正好響了,接起來裡面就傳來徐少烈的聲音,「唐缺,該死的,我被葛大輝騙了!」

唐缺哭笑不得,「你不是最精明的一個人嘛,怎麼就被騙了?騙得多不多?」

「一萬塊錢。」徐少烈啐了一口,「真是晦氣,本來他找上來的時候我是看他可憐巴巴的,一個大男人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才於心不忍,沒想到居然都是騙人的!」

「那你趕緊去報警吧。」要不是阿福提醒,唐缺也沒想到以前這麼老實的一個同學居然搞起詐騙來了。

「報了,不過警察說還沒抓到人呢。」徐少烈有氣無力地又說了幾句才掛下電話。

唐缺收起電話,啟動自己的小電瓶就想走,眼角餘光卻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戴著帽子,披了件皮大衣,鬼鬼祟祟拐進前面一個小巷子裡。

「葛大輝?」唐缺別的沒什麼優點,就是眼力好,一下就認出來了,因為小巷子裡車子開不進去,乾脆把車一停,囑咐陳湄等在原地,自己揣了手機就往葛大輝的方向跑。

葛大輝開始只是低著頭快走,冷不防聽到後面有人叫他,甚至來不及反應是誰身子已經不自覺壓低,撒腿就跑。

「葛大輝,你別跑!」一看到他跑,唐缺也急了,顧不上別的,追在他身後,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追上他,不然那麼多錢都要不回來了。

巷子裡人本來就少,剩餘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看著兩人一追一跑,還挺逗樂,壓根沒想到前面的人就是今天報紙上登出來的詐騙犯。

到底唐缺這麼多年體力活兒沒白幹,沒跑過多久,葛大輝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臉色發白,被唐缺抓了個正著,情急之下大力扭動,就想掙脫唐缺的桎梏。

唐缺的力氣沒他大,眼見他又要逃走,急忙轉頭喊了一聲,「誰幫忙打個電話報警,這人是通緝犯!」

這一聲吼把周圍的人都吸引過來了,有的報警,有的幫忙看住他,唐缺才稍微鬆口氣,剛要離去,葛大輝卻一不做二不休,從大衣裡面抽出一把水果刀,揮舞著向唐缺刺去……

岳向南趕到的時候,警車已經來了,他顧不上看別的,逕直走向路邊蹲著的人,一把扯住他,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唐缺,你沒事吧?」天知道他接到陳湄電話的時候都快急瘋了,就差沒安上翅膀飛過來了。

唐缺面色有些發白,將頭靠在岳向南的肩膀上,搖搖頭,「沒事,手臂上有些擦傷而已。」

他也後怕了,剛才如果不是自己一個激靈躲了過去,那把刀恐怕就不只是擦過自己的手臂了。岳向南抬起他的手臂看看,見的確只有一道小傷口才放下心來,「你也太莽撞了,就這麼一個人也敢去追。」

唐缺知道自己這次的確讓岳向南擔心了,也不反駁,聲音還有些虛弱,「抱歉,下次不會了。」在見到岳向南的這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的腿都軟了。

岳向南將他抱住,許久沒有說一句話,唐缺閉上眼睛,鼻尖裡聞著自己熟悉的氣味,終於慢慢平靜下心緒。

周圍的人忙忙碌碌著,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對同性戀人不同尋常的親密舉動,只有轉角處一個黑漆漆的相機飛快燈光一閃。

「哼,這下看你們還怎麼解釋。」



肉湯?

阿福扒著門縫,樂滋滋地捂著嘴巴偷笑,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在看什麼有趣的東西。

「阿福,你在看什麼?」陳湄路過,正好看到,奇怪地湊了過來。

阿福嚇得立刻轉過身子,貼緊牆壁,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沒事,我什麼都沒看到。」

陳湄懷疑地瞥了他一眼,自己親自上去看了一眼,身子幾不可見地呆滯了一下,隨即輕輕關上門,扭住阿福的耳朵,把他拖進自己房間,「膽子越來越大了,這種事都敢偷看,你也不怕爸爸知道了,明天罰你。」

「岳叔叔才不知道呢。」阿福一邊使勁揉著自己被捏痛的小耳朵,一邊得意地揚頭,「我都看見了,岳叔叔忙著親爸爸呢,他肯定沒空理我。」

陳湄嘆口氣,看著自己的弟弟自己都覺得犯愁,這麼笨,以後要是沒有他他該怎麼辦啊。

「還痛不痛?」岳向南洗完澡,一邊擦著濕髮,一邊翻來覆去檢查唐缺手臂上的傷口,見到好好的擦過藥了才算放心。

「哪兒那麼嬌氣。」唐缺語氣帶著不耐煩,但是卻沒有推開他,任他坐到自己身邊。

「誰讓你樣樣都不省心……」岳向南嘴裡嘟囔著,眼睛卻灼熱地一路向下,盯著唐缺赤裸的上半身。

因為剛洗完澡,還要擦藥,唐缺貪圖方便就沒有穿睡衣,下身也只穿了一條寬鬆的睡褲,被岳向南這麼盯著,不自在起來,胡亂推開他的手,「滾,我去睡覺了。」

岳向南卻絲毫沒有放開他的意思,一隻手緊緊壓住他的身子,一隻手自肩背一路撫摸向下,灼熱的呼吸不斷噴射在唐缺敏感的耳垂旁邊,「大過年的,總要給點福利吧。」

唐缺被他逼得不行,勉強轉過頭,嘴硬道,「什麼福利,我怎麼不知道?」身子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弓起,迎合岳向南的撫摸。

岳向南輕輕勾起嘴角,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輕佻,狹長的眼睛瞇起,嫵媚中居然還夾雜了一絲誘惑,「噓,不說話了,專心點。」

岳向南彷彿要品嚐一道絕美的大餐一般,慢慢地將身上的睡衣除下,扔到一邊,貼緊唐缺的,兩具年輕有力的身軀貼得緊緊的,隨即摩擦躍動。

唐缺知道自己今天逃不了了,也坦然了,側著臉,看著岳向南美好的臉和身體,弓起背,用手肘撐著身體,迎上去吻住他的唇。

岳向南熟練地撬開他的牙齒,直接進入裡面,手卻絲毫不放鬆地脫去自己的睡褲,然後是唐缺的,逕直握住他已經半興奮狀態的分身,輕輕揉搓著。

唐缺被弄得不舒服了,偏轉頭,離開岳向南的唇,被親過的嘴唇濕潤鮮紅,聲音難得帶著嘶啞,「岳向南,你真是個混蛋!」

岳向南低低發出笑聲,親親吻了一下唐缺的側臉,「混蛋的事情還在後面呢。」說著壞心眼地一手揉撥著某人的小櫻桃,一手挑逗著已經抬頭的昂揚,用幾乎是呢喃的口氣「你說你還能堅持多久呢,要不要打個賭試試?」

唐缺被他拿捏在手裡,身子雖然是軟的,但是心裡早就憋了一股火氣,用膝蓋不輕不重地頂了他小腹一腳,正中紅心,「打賭你個屁,岳向南我警告你,別玩來玩去!」

岳向南苦著臉,一邊捂著下面,一邊安撫炸毛的小獅子,「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乖,別生氣。」胳臂摟住唐缺的身軀,身子覆蓋上去,不斷在唐缺身上落下一個個或深或淺的吻痕。

唐缺本來就敏感的很,被他這麼一挑逗,很快就釋放了,懶懶地躺在床上,看著岳向南,「我幫你?」

岳向南笑了笑,沒說話,伸手從床頭櫃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然後又俯下身子,吻住身下的人,「夜還很長,我不急……」

沉浸在愛慾裡的兩個人誰都沒有發現被隨意丟在地上的西裝袋裡,手機一陣有一陣的震動……

「爸爸,我們什麼時候放鞭炮呀?」阿福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怎麼他都睡了一覺了,還不到放鞭炮的時候。

「再等一會兒就到了。」唐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別墅裡的暖氣開得很足,所以他只穿了一條薄襯衫,抱著阿福,臉上全是滿足,「不然你再去睡一會兒?」

阿福偏頭想了想,跳下沙發,蹬蹬蹬跑到樓上,「我去看看小梅花醒了沒有!」唐缺眼見他走了之後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問旁邊的人道,「你過年真的不回去了?」

岳向南從平板電腦中抬起頭來,失笑,「不是都跟你說了嘛,沒事,我家老頭子的脾氣我最明白,等他生完氣再解釋好了。」

那天之後的第二天,岳向南才看到自家父親撥了好幾個電話給他,趕到家裡之後,才發現老頭子原來雇了人,拍了他和唐缺擁抱在一起的照片。面對著岳老爺子的憤怒,岳向南沒有否認,直接點頭承認,這可把老爺子氣壞了,直接砸過手邊的書就要他滾。

岳向南自然就走了,雲淡風輕地跟唐缺解釋了一下就再也沒提起過這事,唐缺也問過,被他一句「放心,我早有安排」給擋了回來。

「岳向南。」唐缺眼睛盯著電視機,但是心思卻完全不在上面,許久才突然說道,「明天,我們去給我爸媽上墳吧。」他和岳向南也算過了明路了,帶他過去讓爸媽看看,也算讓他們放心。

岳向南的手輕微抖動了一下,隨後放下電腦,走到唐缺身邊,攬住他的肩,「嗯,好。」他明白,這算是唐缺對他展露了最後一塊心房,從此之後他們之間就如同普通的夫妻一樣,簡簡單單卻也甜蜜幸福。

「爸爸!到點了到點了!」兩人還沉浸在氛圍裡,阿福拉著一臉心不甘情不願,還打著哈欠的陳湄興高采烈地從樓梯上蹦下來,「岳叔叔,我們可以放鞭炮了嗎?」

「阿福,我都說了幾遍了,我對放鞭炮沒興趣。」陳湄懶懶地開口,實在對這種製造噪音的玩意兒謝敬不敏。

岳向南一笑,伸手抱起阿福,拉著陳湄向外走去,「走吧,我帶你們去放鞭炮。」

「爸爸,我都長大了!」陳湄彆扭地嘟囔,但是眼裡卻是滿滿的幸福與快樂,他做夢也沒有想過,他可以像普通的孩子那樣,有最好的親人,他們送他上學,給他買吃的,甚至還帶他一起過年、放鞭炮。

過年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阿福嘴裡嚼著軟糖,看著爸爸、岳叔叔和小梅花,咧嘴笑了,他想要天天這麼幸福。

大年初一的墓園裡冷冷清清的,只有零星幾個人分散在各個地方,不時傳來嗚咽的哭聲,唐缺熟練地帶著岳向南穿過小道,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石碑上面落了些灰塵,不過毫不妨礙岳向南看清楚照片上的女子的溫婉清秀。

「媽媽,我帶……來看你了。」唐缺一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濕抹布擦乾淨墓碑,一邊不好意思地介紹岳向南,彷彿他的母親還真實的存在在他的面前,「雖然他是個男人,不過我很喜歡他,你應該也會喜歡他吧。」

岳向南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將手中的鮮花和水果糕點擺好,「唐媽媽,你放心吧,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唐缺的。」

唐缺笑笑,牽住岳向南的手,站在母親的墓碑前,讓她看清楚自己和岳向南的樣子,「我和他還有了兩個兒子,本來想帶過來的,不過天氣有些冷,怕他們凍著了,下次一定讓您看看,很可愛的兩個孩子。」

岳向南將唐缺的手攥得緊緊的,安靜地聽他跟母親嘮嘮叨叨,嘴角一直保持著清淺的笑意。

兩個人在唐缺母親的墓碑前站立了許久,直到岳向南感覺唐缺的手逐漸冰涼之後才提醒道,「差不多該回去了吧,下次我們帶著阿福和陳湄一起來看媽。」

唐缺心情有些低落,點點頭,又帶著岳向南去不遠處父親的墓碑前供奉了鮮花和供品之後兩人才從墓園的小道離開。

「天真冷,幸好聽了你的話穿了大衣。」唐缺的手還是被岳向南攥著,掩蓋在岳向南灰色的大衣下面,只有走近了才能發現。

「都跟你說很冷,你還不相信,如果凍出感冒來就只能窩在家裡,哪兒也不能去了。」岳向南偏轉頭,幫他整了整圍巾,眼睛不經意瞥過不遠處,突然愣住了。

「怎麼了?」唐缺不解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個穿著黑色大衣戴著深藍色絨線圍巾的老爺子拄著枴杖,站在那裡,眼睛狠狠瞪著兩人,彷彿下一秒就要快步走過來,狠狠揍上一頓。

「爸。」岳向南驚愕之後,輕描淡寫地叫了一句,「你的私家偵探還真是敬業。」就連大年初一都不放過他們。

「你就是唐缺?」岳老爺子走到兩人面前,頭微微仰著,散發出上位者的氣息,「向南的眼光真是差勁透了!」


攻下老爺子(一)

岳振國一大清早就來了平常自己最喜歡的公園,將保溫杯往石桌上一擱,重重地嘆了幾口氣。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什麼眼光,喜歡一個男人也就算了,他在圈子裡這麼多年,來來回回也看到過不少人喜歡男孩子,可是偏偏他認真了,而且對方還是個不怎麼樣的人。

想到這裡,岳振國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不管是外貌學歷還是最重要的性別,他絕對不會同意這麼一個人進入岳家的,說不定是那個人弄了什麼蠱,迷惑了自家兒子,對,肯定是這樣。岳振國很為自己找到的理由得意。

「早知道當初就不取笑老顧了,現在真是報應。」岳振國一想到自己以前因為自家兒子的優秀老愛取笑顧天白的父親,就悔不當初,「起碼上次小白還帶回來一個女的呢。」雖然腰細得跟個水蛇精似的,不過好歹是個女人啊。

岳振國越想越生氣,前幾天在墓園裡見到唐缺的時候他還特地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長得也很普通嘛,還沒自家兒子好看,對他也不夠恭敬,老愛頂嘴,聽說還帶著兩個拖油瓶,簡直就是把他的禁忌都犯了個遍。

「不行,這種人絕對不能進岳家的門,一定要找個方法拆散他們。」岳振國緊抿嘴唇,下了決定。

「爺爺,爺爺,我的飛機飛到樹上面去了,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岳振國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圓乎乎的臉蛋上紅撲撲的,眼珠子又大又黑,靈活地轉動著,跟兩顆黑葡萄似的,笑瞇瞇地看著他,露出兩顆小米粒似的白牙。

「啊?」岳振國沒聽清楚他講什麼,猶豫了一下,終究抵不住小男孩的無敵笑臉,摸了摸他的頭,和藹地問道,「你說什麼?」

小男孩一點也沒有不開心,奶聲奶氣地重複了一遍問題,又白又嫩的小手拉住岳振國的,晃來晃去,一臉撒嬌的模樣,「爺爺,這棵樹不高的,可是阿福個子矮,拿不到,你幫阿福夠一下好不好?」

岳振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笑了,的確是一顆小樹,他人長得高,只要站起來手一夠就能拿到,「好勒,看爺爺幫你拿。」

岳振國牽住阿福的手,興致勃勃地走到小樹前,準備幫他拿飛機,連自己放在一邊的枴杖也顧不上了。

「爺爺,你的枴杖!」倒是阿福回轉頭去,指著枴杖就想幫他去取,被岳振國攔下了,「不要緊,我只是怕冬天路滑才拿的,我身體好著呢。」

岳振國一邊說著一邊樂呵呵地笑了,還摸摸阿福的頭,讚了一聲,「真是個乖孩子。」哪裡像他的兒子,小小年紀就一副成熟的大人樣,害的他都不能享受到被撒嬌的樂趣。

「爺爺身體真健康,以後肯定能長命百歲。」阿福仰著小臉,一臉的崇拜,「要是阿福也有這樣一個爺爺就好了。」

岳振國將玩具飛機遞給他,關心地俯下身,問道,「怎麼,你沒有爺爺嗎?」

阿福乖巧地點點頭,「雖然我沒有爺爺,不過我有爸爸,叔叔,還有哥哥,他們都很愛阿福,阿福也愛他們。」

岳振國絲毫沒有想到這個就是自己未來的孫子,點點頭,有點悵惘地說道,「要是我也有你這麼可愛的孫子就好了,可惜我兒子……」他一向對於岳向南的終身大事秉持著不干涉的態度,就算岳向南這麼大都沒有交女朋友,他也從來不急,但是現在看到阿福,他突然渴望岳向南趕緊結婚生子,給他生個孫子出來了。

「沒有關係啊,阿福可以每天過來陪爺爺。」阿福攙扶著岳振國在凳子上坐下,扳著手指數,「阿福還有哥哥,也可以來陪爺爺說話。」

「唉,那不一樣。」岳振國嘆口氣,要是他真能夠每天來陪他這個老頭子就好了,但是他的爸爸肯定不會答應的,「而且你的年紀應該要上學了吧?」

「對啊對啊,我馬上就是一年級的學生了。」阿福一提起這個眼睛立刻亮了,話語也多了,「爸爸說當小學生了就說明我長大了呢。」

這邊一老一少聊得火熱,不遠處一顆大榕樹後面,顧天白無聊地放下望遠鏡,扭頭對身邊的人說道,「你也太奸詐了,居然派阿福去攻下城池,這簡直就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嘛。」他現在反倒覺得敵人處境堪憂,看起來完全撐不過小鬼的攻擊啊。

岳向南優哉游哉地合上報紙,「不會說話就別說,什麼奸詐,這叫合理利用資源。」他可是答應了阿福那個小鬼只要辦成這件事就帶他吃三次肯德基的——在唐缺不知道的情況下。

「哼。」太瞭解這個男人的顧天白從鼻子裡表示對他的不屑,「不過你膽子真大,居然直接就告訴岳伯父了。」要是他肯定沒膽子。

「遲早要說的。」岳向南對於這件事看得很淡,「再說我問過爸爸的保健醫生了,他說老爺子很健康我才敢說的。」

如果岳老爺子有個心臟病什麼的他就只能另外想辦法了。

「那你打算將阿福的身份什麼時候揭曉?」顧天白好奇地又用望眼鏡看了下,詫異地發現,一向嚴肅的岳振國居然將阿福抱進了懷裡,差點沒把他的眼珠子掉下來,「這……從我有記憶開始還沒見過岳伯父笑得這麼燦爛的樣子呢。」

「別小看阿福。」岳向南拿過另一個望眼鏡,仔細觀察著那邊的動靜,「不過他比我預想中的更好。」至於什麼時候揭曉阿福的身份這個問題,他也還在思索,只能根據情況調整。

「不過聽說唐缺跟岳伯父頂嘴了?」顧天白忍不住自己的八卦天性,湊過去想打探第一手資料。

岳向南放下望眼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你跟陳耀庭的關係這麼好了。」那件事情之後唐缺也有些後悔,跟陳耀庭自責了一通,急得陳耀庭就差沒直接飛回國跟岳振國槓上了。

顧天白訕訕地收回手,打著哈哈,「也就上次吵架的時候他不小心說出來的。」

「那你們吵架的頻率可夠高的。」岳向南毫不留情戳穿他,「就前兩天發生的事兒就已經通過他傳到你這裡了。」

「嘿,岳向南,可不帶你這樣的。」察覺到被轉移了話題的顧天白急忙跳起來,「快說,唐缺到底跟岳伯父說什麼了,我真的好奇。」

「其實也沒什麼。」提起這個岳向南也無奈,那天自己的父親話沖了點,唐缺的心情有比較低落,所以當岳振國的那一句「向南的眼光真是差勁透了」之後沒忍住,回了一句「那我的眼光看起來不錯。」結果把岳老爺子氣瘋了,也沒多說,直接掉頭就回去了。

「就這個啊。」顧天白大失所望,「 我還以為兩個人吵起來來了呢。」虧他還期待了半天。

「就這個唐缺回去還半宿沒睡好覺,後悔自己頂嘴了,一直說自己應該老老實實讓他訓幾句算了。」岳向南頗為無奈,好在唐缺也想開了,反正他就這麼一個人,岳振國要是喜歡他也不會因為這個討厭他,要是討厭他最多也就更討厭他而已。

「唐缺就是性子太軟。」顧天白站累了,直接盤腿在路上坐下,「所以被你吃的死死的。」

岳向南斜瞥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很濃厚,「你還是好好做你的電影吧,我會跟陳耀庭私下裡打招呼讓他少來招惹你的。」

「別啊。」顧天白嘟囔著,「要是沒有他我該少了多少樂趣啊。」反正岳向南每次都能抓準他的心理,他也習慣了。

「爸爸,要輪到我上場了嗎?」突然一個冷靜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穿著跟阿福同款大衣的陳湄放下手中的書本,走到岳向南面前。

岳向南看了下遠處的情形,點點頭,「嗯,去吧,小心點,別露馬腳。」

陳湄笑了笑,眼睛彎彎,看起來跟岳向南有幾分相像,「這句話您還是去跟阿福說吧。」阿福都不會出錯,他怎麼會出錯呢?

「唉,又是一個岳向南啊。」顧天白看著清清秀秀卻完全繼承了岳向南的壞主意的陳湄,感嘆道,「你們岳家還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人留。」

岳向南沒有說話,但是望著陳湄背影的眼裡全是滿滿的驕傲,陳湄就是他岳向南的兒子。

「阿福,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怪不得一直找你找不到。」岳振國正在逗懷裡的阿福玩,突然一個清亮的嗓音在旁邊響起。

一個五官與阿福近乎一模一樣,但是卻顯得格外清俊的男孩子笑容羞澀,「爺爺,您好,我是阿福的哥哥,不好意思阿福打擾您了。」

「向南?」岳振國忍不住恍惚了一下,他的樣子跟自己兒子有幾分相像,特別是靜靜站著的神態模樣,幾乎就是岳向南小的時候的翻版。

就在他怔楞的時候,阿福已經飛快地滑下他的膝蓋,撲到陳湄面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興奮不已地又笑又跳,「小梅花,你來了,爺爺人可好了,不僅幫我拿飛機,還說我可愛呢。」

看著阿福面上明顯因為興奮而浮現的紅暈,陳湄冷靜地拉開他,「打擾到了爺爺多不好意思,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沒等阿福說話,岳振國已經急了,「別走,再玩一會兒吧。」岳振國一手將阿福拉住,一手拉過陳湄,和藹地笑笑,「反正爺爺也很無聊,你們就陪陪爺爺吧。」

看到陳湄臉上一副為難的樣子,岳振國更心焦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特別喜歡這兩個男孩子,恨不得一手牽一個領回家,只可惜他們不是自家的孩子。

岳振國隨意瞥了一眼周圍,突然眼睛一亮,「這樣吧,爺爺帶你們去吃糖葫蘆好不好?」


攻下老爺子(二)

冬天的陽光來得特別遲緩,唐缺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濛濛亮,隱約有亮光透過窗簾布照進來,似乎讓人處在溫暖的內室裡都感覺得到室外的涼意。

「醒這麼早?」岳向南睜開眼睛,嗓音帶著剛剛睡醒的慵懶惺忪,翻了一個身,將唐缺壓在下面,嘴唇湊近唐缺的耳朵,懶懶地說道,「再睡一會兒吧。」

唐缺推開他,將自己睡衣的鈕子扣上,面上帶著還沒消退下去的紅暈,「滾,我今天要去工地,工人們開始上班了。」

說起這事兒,唐缺也一臉的無奈,受去年經濟不景氣的影響,今年大批工人提早返工,工地也比往年提前開始進行施工,他也得趕緊開始工作。

岳向南卻拉住他的睡衣,將他拖回床上,「再等等,現在還太早了。」要是什麼時候唐缺對他能跟對工地似的上心,他也不糾結了。

唐缺被他鬧得沒辦法,只能繼續躺上床,看了看鬧鐘,還好,還早著呢,「你等會兒還要帶阿福和陳湄去公園嗎?」

岳向南順手撥開唐缺睡衣的鈕子,湊到他的脖頸處輕輕嚙咬,氣息有些不穩,「嗯,老爺子似乎很高興的樣子,看起來恨不得將兩個小鬼領回家自己養。」

唐缺卻有些不安,「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萬一老爺子發現了肯定知道是我們的計謀,而且這麼冷的天讓阿福和陳湄每天這麼早過去……」唐缺心疼阿福和陳湄了。

岳向南低低笑出聲,在唐缺嘴邊吻了一記,「放心吧,阿福和陳湄不知道多高興呢,老爺子為了討他們高興天天給他們帶好吃的好玩的,就連當初我都沒這個待遇呢。」岳向南絕對不會他是因為吃醋才想多看幾天老爺子的笑話的。

「所以你還是關心我比較重要吧。」岳向南一邊喃喃著,手卻不規矩地探進唐缺的睡衣裡。

唐缺本來還想說什麼,嘴被他堵住,只能發出一聲聲呻吟,該死的岳向南,他今天還要上班啊!

「爺爺,你家房子好大哦。」阿福被岳振國牽著走進屋子,笑瞇瞇地打量周圍,「阿福以後也要給爸爸買這麼漂亮的房子。」

「哈哈,阿福喜歡的話可以天天來玩,」聽到阿福的話,岳振國喜上眉梢,連連招呼女傭上果汁和零食,「來來,都是你們喜歡吃的糖果,多吃點,都是特地為你們買的。」

阿福樂滋滋地在岳老爺子旁邊坐下,乖巧地先剝了一顆糖遞到岳老爺子嘴邊,「爺爺先吃。」

岳振國喜不自勝地一口吞下,壓根不記得自己最討厭這種甜膩膩的東西,「好,阿福真有孝心。」

阿福一邊將一顆巧克力放進嘴裡,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當然了,阿福最喜歡爺爺了。」

陳湄竭力忍住自己的表情,瞟了他一眼,「少吃點,爸爸說了,會把牙齒壞掉的。」

阿福咧開嘴,露出一口糊滿了黑乎乎巧克力的牙齒,「我有好好刷牙,才不會長蛀牙呢。」

「小陳湄不愛吃巧克力嗎?」岳振國在桌子上翻了翻,「那你喜歡吃什麼?果凍?薯片?」

「爺爺,小梅花本來就不愛吃零食,您別找了。」阿福坐在沙發上,晃著小腳丫,開心地又剝了一顆松子糖放進嘴裡,「就沒他愛吃的零食。」

「小孩子多吃零食不好。」陳湄不屑地說道,「所以你才沒有我高。」

「那我下次給你買書吧。」岳振國知道不是自己沒買對零食,又高興了,「你跟我兒子真像,當初他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不愛吃零食,每天就喜歡捧著書看。」

陳湄羞澀地笑笑,沒有說話,雖然從來沒有跟爸爸說過,但是他也希望能像爸爸一樣,成為一個厲害的人。

阿福看出陳湄的心事,眼骨碌一轉,湊到岳振國身邊,「爺爺,您跟我們多講一講您兒子小時候的事吧,我們愛聽。」

岳振國攬著阿福,眼裡浮現回憶的色彩,「其實我跟他交流也不多,他小時候就很懂事……」

大概是阿福的話挑起了岳振國的回憶,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講了不少岳向南以前的趣事,讓兩個小孩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發出一句,「哇,原來他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啊」的感嘆。

「岳董,顧董來電確認今晚的晚宴事宜。」電話鈴響,一旁的女傭適時地遞上電話。

岳振國停下嘴,喝了口水才接過電話,「喂,老顧?哦,是的,我會去的,你放心吧。向南?只要你那裡確定幾家女孩都會去,我就是下命令也讓他過來!」

女孩?陳湄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語,跟阿福不動聲色地交換一個眼色,似乎爺爺真的像爸爸說的,要動不該動的腦筋呢。

阿福同仇敵愾,岳叔叔是爸爸的,怎麼能被別人奪去了呢?阿福歪著腦袋想了想,悄悄跟陳湄咬耳朵,「等會兒你就看我的吧。」

「行,那就這麼定了,李家女兒、刑家女兒我都覺得不錯。」岳振國的電話也接近尾聲,直接一揮手定下來了,「前段時間老李不是說她女兒剛從美國回來,以前還挺喜歡向南的嘛,就這麼定了。」

看到岳振國掛下電話,阿福偏轉頭,張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岳振國,露出一口糯米小白牙,「爺爺,你晚上要去玩嗎?帶阿福和陳湄去好不好?」

岳振國一愣,隨即把阿福抱到腿上,「你要去嗎?不過很無聊哦。」

陳湄從圖畫書裡抬起頭來,冷冷拋過來一句,「他只要有吃的就跑得比兔子還快。」

「哈哈。」岳振國瞇著眼睛笑了笑,摸摸陳湄的頭,又拍拍阿福的小腦瓜,「既然想去就一起去吧,給你們家裡打個電話,別讓家長擔心。」說起這兩個小孩的爸爸,岳振國忍不住真想批評他一頓,每天早早地就把他們放到公園裡,任他們自由玩耍,也不怕被人販子拐了去,真是不稱職。

「嗯。」阿福用力點點頭,一骨碌溜下地兒跑去給岳叔叔報信去,還不忘留下一句,「爺爺,我家裡肯定會同意的!」

「唉,這孩子。」岳振國笑著搖搖頭,開始盤算起今晚的宴會起來。不管怎麼樣,一定得讓自己的兒子好好明白,放著這麼多優秀的女孩子不要,非得要個男人是個愚蠢的決定。

岳向南邁入會場的時候人已經很多了,因為岳振國會前就豪氣地放出話來,要在宴會上選出自己的媳婦,所以就連一些本來不打算過來的名媛千金這一次也特地換上了新定的的禮服過來,看看能不能搶到一個鑽石王老五。

「喲,岳向南,你今天來唐缺不吃醋?」因為岳向南的臉色實在算不得好看,一路上也沒什麼人跟他搭訕,直到進了最裡面,顧天白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見到了立刻竄出來勾肩搭背。

岳向南輕飄飄地撥開他的手,「別挑撥離間,我跟唐缺好著呢,就是他擔心阿福和陳湄亂吃東西會吃壞肚子。」陳湄他不擔心,但是估計阿福有點困難。

「秀甜蜜什麼的最討厭了。」顧天白嘖嘖兩聲,身上穿的雖然是正裝,但是皺巴巴的,也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摸出來臨時換上的,「要不是擔心你,我才不來這麼無聊的宴會呢。」

「你是想看我的好戲吧。」岳向南面無表情地在會場裡掃視一圈,居然沒發現兩個小鬼的身影。

被戳穿了的顧天白訕訕笑笑,「嘿嘿,這不是沒事幹嘛,你猜今天有多少女的想坐上岳夫人的寶座?」平心而論,岳向南的條件是一等一的好,無論是外貌還是家世都是上上之選,可惜人太冷淡了,足以嚇跑一群女孩子。

「關我什麼事。」岳向南對這個絲毫不關心,找不到兩個小鬼讓他心情變得有些急躁,「奇怪,他們兩個溜到哪裡去了……」

「爸爸在找我們。」陳湄看了眼會場中央的岳向南,又一臉無奈地看著攥住自己的手,不讓自己出去的阿福,「我們真的不出去?」

阿福堅決地搖搖小腦袋,「現在出去不就都拆穿了嗎?我們要在最合適的時機才出去。」他才不會告訴小梅花,他剛剛有偷聽到一個姐姐信誓旦旦地說要拿下岳叔叔,雖然她長得很漂亮,身上又香香的,不過阿福還是堅定地認為敵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就在兩個小腦袋偷偷擠在一起,躲在簾布後面往外看的時候,岳振國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大步向他走過去,臉緊緊板著,「我還以為你連我這個父親都不打算認了。」

「爸。」岳向南微微低頭,面色微微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岳振國這才面上好看了些,雙手後背,剛想再訓誡兩句,旁邊插進來一個柔柔的女聲,「岳伯父,想必這位就是岳向南先生了吧,果然年輕有為。」

岳振國臉上頓時陰轉多雲,急忙側身讓出空位來,給兩人介紹,「向南,這是你李叔的女兒,剛從美國回來的,應該跟你有不少共同語言。」

「岳先生,您好。」李小姐淺淺笑了笑,率先伸出手來。

岳向南不發一言,氣氛幾乎凍到冰點。


攻下老爺子(三)

「岳先生?」李小姐的臉掛不住了,笑得幾乎僵掉。

「岳向南!」岳振國低聲厲喝,雙目圓睜,狠狠盯住自己的兒子。

岳向南微微側頭,似乎有些不耐煩,「你不是知道我叫岳向南了嗎?還要認識什麼!」

李小姐好歹是留過洋回來的,又是美人,還從來沒碰到過這樣對她的人,當下就想甩臉走人,但是看到不遠處閨蜜的擠眉弄眼又硬是忍住了,她年紀不小了,要找個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不容易。

好在岳振國的態度很讓她滿意,立即訓斥了岳向南,「怎麼說話的呢?李小姐跟你還是校友呢,你們好好聊一聊吧,肯定有不少共同話題。」

這個時候阿福已經趁機溜到了三個人的不遠處,一邊吃著冰淇淋,一邊跟打扮得跟個貴公子似的陳湄吐槽,「只不過念一個學校就有共同語言嗎?那我跟阿毛還是一個學校呢。」爺爺人很好,可惜邏輯差了點,還沒他好呢。

陳湄瞥了他一眼,「的確,不是念同一個學校就有共同語言的。」想了下,他又補充道,「就像我和你。」

可惜阿福壓根沒領會到他的意思,眼尖地看到那個女人居然伸手想拉岳叔叔,腦袋瓜一轉,示意陳湄跟上,「快走,岳叔叔那裡有危險。」

陳湄也看到了這一幕,眉頭蹙得緊緊的,不過他對於爸爸有信心,也不覺得憑著阿福的腦袋能想出什麼好招來。

「想不到岳先生的成績也如此優秀,看來我要稱呼你一聲師兄了。」李小姐對於岳向南倒是越看越滿意,雖然人冷淡了點,但是轉念一想,這也說明人不易出軌不是,說著說著很自然地就要挽住岳向南的臂膀,言笑晏晏,「岳師兄,我們去那邊走走吧。」動作彷彿演練了一百遍般自然流暢。

岳振國眼睛瞇起,自然樂見其成,「向南,好好陪李小姐去逛逛,老顧家的後花園不錯。」

岳向南無奈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父親,這老頭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黑燈瞎火的看什麼後花園,動作卻輕巧地避開了李小姐伸過來的手,剛想說抱歉,有事要先走,不防兩個穿著燕尾服的小男生嬉笑打鬧,正巧經過這裡,好巧不巧,第一個臉上帶著嬰兒肥的小男孩彭地一聲撞上了來不及反應的李小姐。

「啊!」李小姐猝不及防被撞到了,雖然沒有狼狽地跌倒,但是打頭的阿福手裡的巧克力冰淇淋卻將她的衣服染上了一小片污漬。

阿福彷彿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呆呆愣著,一動也不敢動,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眼眶都紅了,囁嚅著「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鼻子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分外可憐。

「你這孩子……」李小姐心疼自己的衣裳,想要罵上幾句,但是又顧慮身邊的岳老爺子和岳向南,只能忿忿將怨恨嚥了下去,勉強擠出笑容,「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岳振國也沒想到這個當口上阿福竄了出來,剛想責備兩句,看著他可憐兮兮的小臉又心疼了,招招手讓他走到自己面前,扯過紙巾替他擦嘴上殘餘的冰淇淋污漬,「撞疼沒有?」

陳湄不聲不響地走到旁邊,滿臉的愧疚,「爺爺,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追著阿福玩,他也不會撞上這位阿姨了。」說著他還揚起臉蛋,天真地看向李小姐,「阿姨對不起,我和弟弟太魯莽了。」

阿姨……明明自認為還是天真少女的李小姐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事,我不怪你們。」

「爺爺,阿姨人真好,都不怪我們。」阿福狡黠地笑笑,扯住岳振國的衣角,「可是她的衣服肯定很貴,我們要賠償她,你說對不對,岳叔叔?」

原本只是看戲的岳向南沒想到阿福還有這一招,當下一愣,隨即笑了,俊美的容顏幾乎讓李小姐看呆。

「陳湄,過來。」岳向南一手拉過陳湄,一手拉過阿福,還順手不輕不重在阿福頭上輕敲一記,然後才抱歉地看向李小姐,「不好意思,家教不嚴,讓你看笑話了,現在正式介紹一下,這兩個都是我家的小孩,阿福和陳湄。」

「什麼?」最震驚的是岳振國,手指微微顫顫指著兩個小孩,幾乎話都說不全,「你,你說這兩個小孩……」

「沒錯。」岳向南大大方方地承認,看著兩個小孩的眼神裡帶有掩不住的寵溺,「這兩個都是我的孩子。」

「太過分了!」李小姐估計是今晚最苦逼的人,本以為能抱個金龜婿回去,誰知道金龜婿還沒釣到就先知道居然已經有了兩個小金龜的存在,話也不願多說,只以為岳老爺子耍她呢,甩臉就走,「欺人太甚!」

岳向南雖然不在意,但是禮數還是要做到,伸手招了小蔡秘書,讓他記得明天送李小姐一條新的晚禮服,畢竟誰叫惹禍的是他家的小孩呢,總得他來擦屁股。

「岳向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不愧是老將,岳振國經過震驚之後很快平靜下來,逼問自己的兒子。

「阿福是唐缺領養的,陳湄是我領養的,現在這兩個孩子都是我的兒子。」岳向南絲毫不給老爺子一絲希望,冷靜地回答道。

阿福這個時候也知道害怕了,雖然開始是有目的地接近岳爺爺,但是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他是真的喜歡岳爺爺。跟陳湄使了個眼色,阿福磨磨蹭蹭走到岳振國身邊,拉住他的衣角,低著頭,不敢看他,「爺爺,對不起……」

陳湄也勇敢地跨出一步,昂起頭,「爺爺,都是我不好,不關阿福的事,也不是爸爸的錯。」

岳振國看著兩個小孩稚嫩的臉龐,心疼都來不及,哪裡捨得指責,乾脆一股腦全推給兒子,「都是你想的好計策,用兩個小孩就想讓我同意你跟唐缺的事情?做夢!」

「爸。」岳向南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就被岳振國擋了回來,「哼,你說什麼我都不聽,趕緊走,也別回來了了。」

岳振國真是氣壞了,反身就走,但是偏偏捨不得兩個小傢伙,想了想,還是偏頭補充了一句,「對了,你跟唐缺分手歸分手,這兩個小孩一定要分到你這裡,不許給他。」然後才心滿意足地走人。

爸,你以為我們是要辦理離婚官司嗎——岳向南苦笑,不過好在事情的發展已經比他預想當中的好很多了,摸摸阿福和陳湄的頭,岳向南勾起一絲清淺的笑意,「走吧,爸爸帶你們去認識幾個人。」

不得不說,岳向南的策略還是很有效果的,還沒等晚宴結束呢,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鑽石單身漢岳向南已經有了愛人,還順帶了兩個小男孩,這在很大程度上遏止了一堆懷春少女的夢想,畢竟一進門就當後媽這種事兒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而這也讓岳老爺子更加吹鬍子瞪眼睛的,但是又不能阻止他,只能恨恨望了自己兒子兩眼,氣呼呼地回去睡覺了。

「老顧,你說氣人不氣人?」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了,不過岳振國還是嚥不下這口氣,衝著自己多年的好友抱怨,「當初你家小白好歹帶了個女人回來吧?我也不要求向南找個多優秀的,可起碼得是個女的吧?」

「爺爺不是有我們了嗎?還要女的來再生孫子嗎?」已經算是名正言順、登堂入室了的阿福和陳湄坐在不遠處的客廳裡,一邊玩積木一邊豎起耳朵聽岳振國講電話,時不時咬下耳朵。

「一般人很難接受自己的親人跟同性在一起吧?」這個話題太過於艱深,陳湄也不敢肯定。

「可是爸爸人真的很好,也連續來拜訪好幾天了,可是爺爺都不讓他進門。」阿福覺得爸爸好可憐,可是自己說的話爺爺也不聽。

自從阿福和陳湄在晚宴上公開身份之後,唐缺第二天就上門拜訪了,自然而然地吃了個閉門羹。不過唐缺不缺耐心,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自然希望岳向南最為重要的親人不反對,所以即使明知道不能進門,還是照例天天過來報到,就連岳向南都忍不住勸他別來了,但是唐缺依舊很堅持。

「我知道向南喜歡他,但是……」岳振國嘆了口氣,這幾天自己的老友也一直勸他,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管太多,特別是顧天白的爸爸,更是用自己的血淚教訓告訴他,你家岳向南夠出息了,比顧天白強多了。

「他還跟你家小白熟悉?」岳振國撇了撇嘴,「肯定又是我家混小子介紹的,行了,我知道,我會考慮的。」

岳振國掛下電話,心情又焦躁起來,一個勁兒地在屋子裡繞圈圈,偏偏女傭還不識相,湊上前來問道,「岳董,唐缺先生又來拜訪,請問要讓他進來嗎?」

「陰魂不散!」岳振國低低說了一句,偏頭看了下窗外冷的幾乎要結冰的天氣,又猶豫地看了看用渴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阿福和陳湄,終於嘆了口氣,挫敗地跌坐在沙發上,揮揮手,「你讓他進來吧。」他到底還是沒忍心。

就當看在阿福和陳湄的面子上吧——岳老爺子很會為自己找台階下,而且他倒要看看這個唐缺到底有什麼三頭六臂,居然把自己的兒子迷得七葷八素的。


處理(一)

在以前的冬天,唐缺往往隨意去商場買一件黑色羽絨服裹著過一冬天就算了,也不在乎什麼形象不形象。不過今年冬天,沒等他把衣櫃裡的羽絨服倒騰出來,岳向南已經不聲不響往他的衣櫃裡添置了三件不同顏色和款式的大衣,做工精細,柔軟而暖和,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唐缺雖然沒說什麼,心裡卻是暖暖的,這一個冬天別的都沒穿,盡穿這幾件大衣了。他的身材本來就高挑,岳向南挑的款式也好,穿在他身上的確多了幾分貴公子的味道,配上黑色牛仔褲和卡其色登山靴,即使岳振國百般挑剔,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皮相還不錯。

「岳伯父。」唐缺站到岳振國面前,落落大方地鞠了一躬,雖然心裡忐忑不安,但是面上還是一貫的平靜模樣,「您好。」

「哼。」岳振國冷冷哼一聲,轉過頭去,既不讓他坐下,也不跟他說話,逕直吩咐一旁的女傭,「我的茶冷了,重新泡一杯過來。」

唐缺也不氣惱,明亮的眼睛裡透露出一絲笑意,其實岳老爺子人不壞,不過有些彆扭罷了。

「爸爸,我想你了。」阿福自然見不得自己的爸爸被欺負,丟下積木,蹬蹬登跑到唐缺面前,仰著頭,撒了會兒嬌才氣鼓鼓地看著岳振國,「岳爺爺,你別欺負我爸爸。」奶聲奶氣的模樣讓岳振國恨不得趕緊摟到懷裡哄哄。

「我才沒有欺負他。」岳振國心虛地摸摸鼻子,隨意一揮手,「行了,站著幹什麼,坐吧。」

唐缺坐下,見阿福還是一副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模樣,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沒事,你去跟小梅花玩吧。」他知道阿福擔心他,但是他也不希望阿福太過於擔心,畢竟這是他和岳老爺子的事情。

阿福咬著嘴唇點點頭,他可答應了岳叔叔不會讓爸爸被岳爺爺欺負呢。不過爸爸人這麼好,岳爺爺人也好,兩個人應該不會吵架吧?

「行了,就你在這兒礙事。」陳湄終於看不過眼了,牽住阿福的手將他帶開,一邊嘮叨,「別瞎搗亂。」

「哪兒有瞎搗亂,我明明是關心爸爸。」阿福委屈地嘟囔著,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唐缺才安心。

見兩個小孩都走了,岳振國才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新鮮送上來的熱茶,緩緩開口道,「我不會同意你和向南的事情的,你死心吧。」至今為止,他還是覺得自己沒有設計手段讓兩人分開太仁慈了。

唐缺沉默了半晌,這個結果他是料到的,但是他並不想放棄,「岳伯父,我可以問除了性別,您的反對還有別的因素嗎?」

岳振國嫌棄地看了一眼茶水,將杯子放到桌上,「我調查過你,坦白說你的性子很好,但是不適合向南。」岳老爺子還是覺得自家兒子這麼能幹,自然得配一個能幹的媳婦,唐缺既沒有學歷,還只是一個在建築工地上打雜的,實在讓他搖頭。

見唐缺沉默不語,岳振國嘆了口氣,「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我也不想耍手段拆散你們,但是你應該明白,如果我堅持反對下去你和向南最終還是沒有未來的。」或許剛開始岳向南還能堅持住,但是長此以往呢?他只有這麼一個父親。

唐缺自然也明白,家庭的壓力帶給岳向南的會有多大痛苦,這也是為什麼岳向南讓他不要在意自己的父親,他卻堅持要來見岳老爺子的原因。隨著時間的流逝,夾在中間的岳向南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大,而背負了這麼沉重枷鎖的感情又能維持多久呢?

「我不知道我做什麼可以讓您同意。」唐缺頭微微垂下,看著自己的雙手。他的手因為常年的勞作有一層薄繭,並不算細緻,但是岳向南很喜歡,每次都喜歡把他的手放進自己的手中,互相摩擦,他說這樣會讓他感覺到溫暖。

「我一直很笨,做什麼事都做不好,性子又綿軟,總是被人取笑欺負。」唐缺慢慢說著,眼睛並不看岳振國,彷彿在喃喃自語,「我知道我配不上岳向南,所以您對我看不上眼也是應該的。」

岳振國有些於心不忍了,但是還是板著一張臉,不說話。如果他能夠自己退出,那就再好不過。

「但是這一次我還是不想放棄。」唐缺覺得這大概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次的執著,連帶聲音裡也帶上了尖銳,「在我和岳向南都好不容易找到幸福的時候,我們都不想放棄對方。」說到最後,唐缺抬起頭來,目光直直盯著岳振國,嘴裡一字一句說道,「抱歉,岳伯父,我嘴笨,不會說什麼,只能把真實的想法講給您聽,或許很冒犯,真的很抱歉。」

岳振國神情嚴肅,話語幾乎讓空氣凝結成冰,「我辛辛苦苦把向南養大,不是讓他愛上一個男人的!也許你覺得你們很幸福,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你,向南一樣也能獲得幸福!」

唐缺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頹然放棄。或許就像岳振國說的,就算沒有他,岳向南也一樣能夠得到幸福,但是他還是想反駁,想說那些都是虛無縹緲的,而現在他們的幸福才是已經抓到手裡的,但是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也許是因為他最笨,不會說,也許是因為他在對面老人的眼裡看到了恐懼與害怕。

在這一刻,岳振國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岳董,他只是一個擔心自己兒子幸福的普通父親,一個已經老了的父親。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就連屋子裡的傭人也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打擾到兩人,直到岳向南穿著咖啡色與唐缺同款的風衣,裹著一身寒氣進門,「爸,T市出事了。」

匆匆囑咐趕過來的顧天白將兩個小孩帶回自己家,並且照顧幾天,岳向南、唐缺和岳振國一臉凝重地在半個小時後踏上了前往T市的車子,甚至連公司的下屬都來不及通知。

「你詳細跟我說說事情的經過。」岳振國不愧是經歷了風風雨雨的老人,即使粗略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已經超出預期,還是面不改色。

岳向南也是剛剛收到的消息,甚至來不及喝口水就趕到父親家了,「是T市的負責人林叔叛變了,那邊瞞的太好了,我到剛才才知道。」岳向南雖然面上不動聲色,但是眼裡佈滿了陰霾。

因為年前開始別的地方的分公司頻頻出事,他的精力一大半全放到了處理那些事上面,就放鬆了對T市的監管。而林叔也是跟著岳老爺子的老人了,岳老爺子自然放心得很,全權將T市的房產業交給了他,恰恰他就是利用這一份信任才鬧出了今天的事情。

「現在新樓盤的業主因為房屋質量問題在售樓處鬧開了,ZF等監管部門也介入了調查,如果事情一旦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公司的名聲就要毀了。」這是岳向南最擔心的地方,他們星美在圈子裡向來有著高質量的好名聲,而如果這一件事處理的不好公司形象大跌,會大大損傷元氣。

「老林就是拿準了我不敢鬧大的心理。」岳振國從岳向南三兩句話中就推出了事實,「看來他是想從我手中換取一定的好處,然後他再做好人處理這件事或者背下這個黑鍋。」

「他不會自己笨到去背黑鍋的。」岳向南太瞭解這幫老傢伙了,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他肯定一早就備好了解決方案,就等完全不熟悉T市的我們接手後一籌莫展的時候拿來跟我們換條件。」

岳振國不發一語,僅僅只是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岳向南的猜測。隨即閉上眼,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兒子已經很好了,比他更優秀,如果……他就讓向南接手吧,在這一刻,岳老爺子感覺到了自己的衰老與疲憊。

唐缺一路上一直默默地聽著,直到看到岳老爺子閉上了眼睛,才伸手握住岳向南的,眼神裡有些擔心。

「不要緊。」岳向南緊了緊兩人的手,示意他不必擔心,輕輕說道,「總會有辦法的。」雖然很困難,但並不是毫無辦法。

一路上三個人再也沒有說話,空氣裡彷彿瀰漫著緊張的氣息,就連司機也開得戰戰兢兢,「岳董,T市到了,是先去辦公樓還是售樓部?」

出聲的是岳向南,「先去售樓部吧,看看情況再說。」

見岳振國沒有反對的跡象,司機將車開到星美公司在T市最新的樓盤售樓處。即便是對這裡的情況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岳向南和岳振國還是被面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原本精緻華美的售樓部已經被人群堵得水洩不通,雕花玻璃碎了一地,裡面的飾品、桌椅全部被砸了遍,幾個帶頭的

業主還在大聲宣講什麼,引起下面一片擁護。

「怎麼會這樣?」岳振國呆滯地從車窗裡看著對面的景象,終於忍不住了,伸手去開車門,「不行,我得下去看看。」

「爸,太危險了,你不能過去。」岳向南自然不會讓他去,一邊攔住他的手,一邊說道,「現在他們情緒太亢奮了,如果認出你來就太危險了。」

「對。」唐缺也贊同地點頭,「也許裡面混了對方的人,正愁你們不出現呢,所以您和岳向南都不能過去。」

「唐缺!」岳向南聽出了唐缺的言外之意,不讚同地搖頭,「你也不許去,我們可以找別人瞭解情況。」

唐缺爽朗一笑,「找別人哪兒有親自調查快,放心吧,沒有人會認出我的。」說著打開自己邊的車門,逕直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岳向南直直盯著他的背影,眼裡含著濃濃的擔憂。岳振國瞭然地拍拍他的手,「放心,他會沒事的。」


處理(二)

唐缺走後,車子裡突然陷入一片沉靜,似乎連空氣都要凝固。岳向南盯著前面熟悉到幾乎刻到骨子裡的人,心裡躁動不安。

有時候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他等待了將近三十年的人會是這麼一個平淡而不起眼的男人,沒有出色的外貌,沒有匹配的學歷,甚至連性格都是軟弱的,但是他在他身邊確是意外的心安,就好像在外面遊蕩了三十年的齒輪終於卡嚓回歸原位。

他們的車停在拐角處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見售樓部的情形,但是那邊的人卻不會注意到他們。從車裡看過去,唐缺似乎跑的有些熱了,將大衣脫了下來,放在胳臂上,裡面是一件寬鬆的藍色毛衣,顯出他高挑纖瘦的身材。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喜歡他?」半晌,岳振國淡淡地開口,「只不過一個普通人而已。」

岳向南並不接話,只是看著熟悉的背影擠進人群,然後熟稔地跟周圍人搭話,一點一點靠近最激烈的核心區域。唐缺在為自己而努力——岳向南無比地清楚這個事實,甚至他毫不懷疑,只要他一句話,這個男人願意為自己付出他所能付出的所有。而這些,恐怕自己的父親並不明白。

「其實我不在乎你接不接受他。」岳向南的聲音跟外面的溫度一樣寒冷,但是眼神卻很溫柔,「但是他在乎,所以我願意為了他心裡的這一份彆扭努力讓你接受他。」

雖然小說裡專橫的總裁總是拿公司的繼承權威脅自己兒子不許與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或者男人結婚,但是岳向南清楚地明白,這在他們身上是行不通的,且不說岳振國只有自己這一個兒子,光是他現在在公司所涉及到的業務,就不能隨便說離開就離開,所以岳振國再怎麼反對也只能拿父親的名頭壓一壓他,起不了什麼實質作用。

「我真是養了個好兒子。」岳振國哼了一聲,心裡有些失落。因為他的工作一直很忙碌,加上岳向南從小就獨立的性格,所以他跟兒子並不親,偶爾交流一下也都是他訓斥,岳向南低著頭聽著,聽完後直接說一句「我知道了」轉頭就走,以前他也沒覺得不好,總認為父親就該是這樣,但是現在人老了,越發想要與人親近,卻發現已經晚了。

「爸,是林叔打電話來。」兩人等待間,岳向南的手機響了,接起來一聽,岳向南有些猶豫地遞給父親,壓低了聲音說道,「口氣不太好。」

「老林。」岳振國回過神來,目光猛然一凝,接過手機,語氣不急不緩,「你這次倒終於幹了一件讓我刮目相看的事情。」

即使岳向南不用刻意傾聽,也能聽到對面傳來的笑聲,「老岳,這一次終於能贏過你了,別的不用多說,想要事情解決,我要星美百分之五的股權,不然這件事造成的損失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吧。」

「老林,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天真。」岳振國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罷了,「你還不明白我的脾氣嗎?」

對面沉默了一下,似乎又說了什麼,但是聲音放輕了,岳振國應了兩聲,掛下電話,面色並不好看。

「林叔很囂張。」岳向南早就想把這一幫老人慢慢逐出權力層,可惜這事兒一時半會兒幹不完,就被老林抓住機會了。

「嗯。」岳振國沉默不語,以前他總是唸著舊情,想給自己的老朋友放一條生路,對於岳向南的主意也愛理不理,但是現在看來是自己太天真了。

「向南。」岳振國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蜷縮,看起來下定了決心,「等這件事完了你……就按你想做的做吧。」這是他第一次放手讓岳向南自己決策。

岳向南幾不可見地點點頭,「爸,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解決的。」

岳振國心裡苦笑,如果自己兒子這一次真能解決,恐怕自己也真的到了該讓位的時候了。

唐缺氣喘吁吁地拉開車門,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他甚至來不及擦掉鼻尖上的汗珠,就急匆匆地開口道,「我打聽到了……」

岳向南拉過他,坐到自己邊上,遞上紙巾和礦泉水,「擦擦吧,不用急,也不是什麼大事。」

唐缺很順手地將自己的大衣遞給他,接過紙巾和水,「沒事,又不累,只是下去問問情況而已。」一邊擰開水瓶,喝了一口。

見他在喝水,岳向南抽過紙巾替他擦了擦額頭,又把大衣給他披好,「穿上衣服,不然肯定要感冒。」

唐缺笑了笑,沒說話,將衣服乖乖穿好,兩人的舉動親密而自然,倒是把岳振國看得一愣,他什麼時候看到過自己的兒子居然會做這種動作。

「他們是第一批搬進去的住戶,誰知道房子防水做的太差了,特別是頂樓,一到雨天就漏水,而且其他房子牆面什麼都有問題,也不知道誰組織的,住戶覺得自己受騙了,就一起過來跟售樓部談判,沒談成就砸了東西。」這些事兒都不難打聽,唐缺只是稍微套下近乎就明白得八九不離十了,「不過這事兒還真不好處理,都造好了,要返工恐怕不容易。」

「嗯。」岳向南點點頭,「而且現在這邊的權利全都在林叔手裡,我們要想爭取主動權也很難。」

「不管怎麼樣,我先回去坐鎮,我倒想看看還有多少人願意聽我老頭子的話。」岳振國語氣硬邦邦的,面上也不由自主帶上了火氣。

岳向南比起自己的父親,理智的多,「唐缺,如果你來弄,能把這個處理好嗎?」

唐缺想了想,「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我建議施工隊最好用我們公司的,跟我跟慣了,容易指揮,也更加能夠保證質量。」他是擔心如果還是繼續沿用T市的施工隊,恐怕不好管理。

「只要先把老林扳倒,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岳振國看了一眼自己兒子,最終還是妥協了。

「我?」唐缺有些意外,星美應該不缺這一塊的人吧?他雖然對自己的專業很有自信,但是岳振國的放手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唐缺這一塊總能做到最好。」岳向南快刀斬亂麻直接就定下了,「爸,你和唐缺先回去,我在這裡看著情況,隨時做好準備。」

岳振國點點頭,並不反駁,「那你小心。」

岳向南圍上圍巾,與唐缺緊握的手緊了緊,語氣是一貫的冷靜沉著,「嗯,放心吧,如果能夠找到林叔的把柄就更好了。」

唐缺沒說什麼,微微朝岳向南點頭,示意自己這裡沒有問題,兩人的熟稔程度已經即使沒有言語也足以使對方放心。

見到岳向南走遠了,岳振國才朝唐缺看了一眼,對著司機命令道,「開車吧,直接回去。」雖然他現在依舊對這個兒子愛的男人沒有好感,不過似乎偶爾也有能幹的地方。

出乎意料,岳振國並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地方,而是讓司機長驅直入,到了岳向南和唐缺現在居住的地方才停下。

「岳伯父?」唐缺見岳振國開車門,急忙跟上,「怎麼到這裡來了?」

岳振國走到門口,示意他開門,「我讓小白把孩子送回來了。」現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估計自己家門口擁了一堆人呢,還不如來兒子這裡避一避。

門開了,第一個撲上來的就是一定要坐在門邊,任誰講也不聽的阿福,「爸爸,阿福好想你!」

唐缺好笑地看著撲在自己膝蓋上的小孩,一把將他抱起,「我只是出去沒多久,用得著這樣嗎?」

「就是,搞得像是我虐待你一樣。」緊隨著出來的顧天白手裡拿著水果盤,憤憤不平地看著阿福,「虧我還給你們做牛做馬,要是在別的地方,能讓我削個蘋果就不錯了。」居然還嫌棄不好看,非得讓他做水果拼盤。

「顧叔叔挑的水果一點也不甜,還沒爸爸挑的好吃。」陳湄雖然嘴上嫌棄著,但是手上還是幫忙接過果盤,挑了個提子遞給唐缺。

唐缺蹲下身,樂滋滋地一口咬掉提子,「真甜,你們吃飯了沒?我給你們做你們愛吃的水果羹去。」

阿福最開心了,喜得牙不見眼,在唐缺臉上印上兩個吻,「爸爸最好了,阿福最喜歡吃水果羹了。」

唐缺脫下外套,圍上圍裙就要進去廚房,衣角卻被陳湄拉住,「怎麼了?」

陳湄咬著嘴唇,聲音有些輕,但是神色帶著焦急,「爸爸沒跟唐叔叔一起回來,他沒事吧?」雖然岳向南和唐缺走的時候什麼都沒說,但是聰明的陳湄自然看出了端倪。

唐缺愣了下,摸摸他的頭,「放心吧,你爸爸會處理好的。」

陳湄點點頭,終於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他應該信任爸爸和唐叔叔,尤其爸爸這麼厲害,肯定會解決麻煩的。

看著三個人其樂融融的樣子,被遺忘在一邊的岳振國頗不是滋味,「他們……一向都是這樣嗎?」

顧天白斜靠在櫃子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燭台,「嗯,他們就和普通的家庭一樣。」起碼在他看來,或許比一般的普通家庭更加快樂。

「唐缺還會做水果羹?」岳老爺子更加不平了,看來自己兒子口福還不錯啊,比自己過得都滋潤。

顧天白笑了,別人怕岳老爺子他可不怕,調侃的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唐缺的手藝很好,岳爺爺,看來你這次的媳婦找對了。」

媳婦?岳老爺子看著唐缺完全家庭好主夫的模樣,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好吧,他就勉強承認他稍微達到標準線好了。

但是嘴巴上依舊倔強的老爺子在二十分鐘後聞著空氣中瀰漫的水果香氣,吃著稍微達到標準線的媳婦進貢上來香甜的水果羹,看著兩個小孩開心地玩鬧的場面,他突然嫉妒了。

喂,自己的兒子過得這日子也太好了吧?



潛入

「這能行嗎?」唐缺站在陽台上,遲疑地低聲問手機那邊的人。

「放心吧,我太清楚阿福和陳湄了。」岳向南安慰著他,「再說我這不是會看著他們嘛。」

唐缺想了想,「那也行,我明天先帶他們兩個過來,如果沒把握還是算了吧。」

岳向南低低笑了幾聲,明顯地可以感覺到心情大好,「老爺子在咱們家沒為難你吧?」

唐缺微微嘆口氣,「為難?點菜算不算?」這幾天除了去公司坐鎮,岳老爺子好像迷上了他做菜的手藝,下班回來後就找些稀奇古怪的菜譜讓他做,要是他說一句材料不好找老爺子非得連一板,跟你吹鬍子瞪眼睛。

即使唐缺看不到岳向南的面部表情都能感覺得到這人嘴咧得更開了,不由忿忿不平,「喂喂,你也太過分了,那是你爸好嗎?」

「因為是我爸,所以你才雖然嘴上抱怨著,但是最終還是會做給他吃不是嗎?」岳向南的嗓音在夜晚顯得格外溫柔,「唐缺,我想你了。」

岳向南的聲音輕輕的,彷彿只是自言自語的呢喃,但是唐缺卻敏感地聽出了不對,「你那裡情況不好?」

岳向南沒有反駁,只是簡單應了一聲,「不是太好,不過不要緊,我還應付得來,只要爸這裡沒問題,我那裡解決也只是時間問題。」

「岳伯父的情況也不妙。」雖然每天在家的時候,岳振國總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跟阿福和陳湄玩鬧也眉頭舒展著,但是唐缺依然看得出他臉色一日比一日的陰晦。

「爸之前對他們管理太鬆散了,現在林叔底下的班子已經培養起來了,要扳倒他談何容易。」岳向南頓了頓,「所以這也是我要你帶著阿福和陳湄過來的原因。」

唐缺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如果我能再有用一點……」是不是局勢就能改變?岳向南和岳伯父也不用這麼憂愁。

岳向南挫敗地嘆氣,「唐缺,你也想太多了,難道我就這麼沒用,還要讓你來保護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唐缺也意識到自己又鑽牛角尖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相信你的能力。」

「等我這邊解決了,還要靠你的手下幫忙把爛攤子給收拾了呢。」這大半年來,岳向南眼見著唐缺帶領著他的施工隊一點一點將工程擴大,自然知道他的能力。他就像唐缺信任自己一樣信任著唐缺。

「我已經跟邢師傅說好了,算是借過去的,只要你那裡一需要,我這裡馬上就可以動工。」一說起工作,唐缺立刻精神起來了,倒不像是給戀人打電話,像是匯報工作。

岳向南顯然也意識到了,難得戲謔道,「唐缺,我不是你的工作對象,你難道就不能跟我說說你想我了什麼的?」

唐缺一愣,瞟了眼四周,臉微微有些發紅,雖然只是離開岳向南兩天的時間,但是每當阿福與陳湄乖乖去睡了,臥室裡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也會看著大床空白的另一半發呆,想像著遠在另一個城市的岳向南現在在幹什麼。

「以前自己一個人住也沒有感覺,跟你住慣了才覺得一個人很寂寞。」唐缺靠在陽台的欄杆上,看著天上半掩在雲層裡的月亮,「果然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

岳向南靠在窗邊,聽著唐缺低低的抱怨聲,心裡只覺得被暖暖的東西充斥著,幾乎要把他的骨子都融化掉,「唐缺,承認想我有這麼難嗎?」還偏要東拉西扯扯到習慣問題。

唐缺頓了頓,耳根子泛紅,還好現在是晚上也沒人看見,但是語氣就沒那麼溫柔了,「岳向南!」

岳向南心情大好,但是炸毛的貓咪總還是要安慰一下的不是,「行了,我知道你彆扭,早點去睡吧,明天小蔡一早就要來接你們。」

唐缺嗯了兩聲,掛下電話後又有些後悔,其實自己說一句自己想他了又能怎麼樣?甚至因為掛的太急,他連一句讓他別太累了都沒來得及說。

唐缺靠在欄杆上,沒有多猶豫,離開房間。這個時候屋子裡所有人都已經睡了,漆黑的屋子裡安靜得彷彿沒有一個人。唐缺走到廚房裡,利落地打開冰箱,拿出材料,放進鍋子裡,開始用慢火熬湯。

「岳叔叔,爸爸說你這次要我們幫忙是真的嗎?」沒等岳向南抬頭,一個肉彈已經飛快衝進他的懷裡,軟軟糯糯的聲音天真可愛。

「你們來了?」岳向南揉揉眉心,招呼陳湄隨便坐,「飲料在冰箱裡,要喝自己拿吧。」

即使岳向南極力遮掩,唐缺依舊能看出他眉目間的疲憊與勞累,將手中的保溫瓶往桌子上一放,「喏,你喜歡的香菇雞湯。」

隔著厚重的保溫瓶,岳向南都能聞到濃濃的雞湯香味,輕輕的勾起一抹笑容,岳向南挑眉,「特地幫我熬的?」

「幫老爺子熬的時候就順便幫你的也煮進去了。」唐缺睜著眼睛說瞎話,手上卻自發打開蓋子幫他舀湯。

「爸爸騙人的,他弄了一夜呢。」可惜阿福嘴巴快,立刻出賣了他,「我早上起來的時候爸爸才把火關了的。」

岳向南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焦慮的心情不翼而飛,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湯,舒坦得彷彿剛剛吃完小羊的大灰狼,「很香很濃,不過其實等我回去也一樣,不必熬夜做這個的。」好吃歸好吃,他還是心疼唐缺晚上沒睡弄這個。

「不要緊。」唐缺狠狠瞪了阿福一眼,早上喝牛奶的時候也沒見你嘴巴這麼快過,「你先喝湯吧,冷了就不好了。」

等到岳向南心滿意足地喝飽肚子,兩個小孩也把他的辦公室轉了個遍,阿福興高采烈地爬上沙發坐好,「岳叔叔,你真了不起,我在電視上看到別人的辦公室只有那麼一丁點大,你的都跟我們家客廳差不多大了。」一邊說著,阿福一邊還用手比劃著。

岳向南第一次感受到作為一個成功的父親來自於兒子的崇拜,正要自矜地謙虛兩句,早就坐在一旁的陳湄淡淡地開口道,「阿福,這就是資本家與工人的不同。」

岳向南的臉僵了僵,作為一個六歲的兒童,他的兒子是不是懂得略微多了一些?

阿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仰著頭跟唐缺撒嬌,「爸爸,那阿福將來也要做資本家。」

陳湄斜眼瞥了他一眼,很明智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爸爸,我們這一次能幫你嗎?」

岳向南站起來,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摸摸兩個小孩的頭,表情很嚴肅,「這一次雖然我會在你們身後保護你們,但是還是會有危險,你們願意嗎?」這也是他臨時想到的主意,雖然有難度,不過他覺得成功的幾率挺大,所以才想讓唐缺帶著兩個小孩過來試一試。

「爸爸,我不怕。」陳湄斬釘截鐵地回答,又黑又亮的眼睛直直盯著岳向南的。

「有好玩的怎麼能漏了阿福呢?」阿福笑瞇瞇地雙肘撐著沙發,「岳叔叔,你快說。」

岳向南示意小蔡將門關上,然後將計劃輕聲囑咐給兩個小孩,到最後幾乎是疾言厲色,「只要一有不對,你們馬上就出來,或者按下手機,我立刻闖進來找你們,聽到沒有?」

阿福一點也沒被他嚇到,依舊笑嘻嘻地點頭,「岳叔叔,你放心吧,我們肯定完成任務。」他最擅長這個啦。

唐缺還有些不放心,拉過陳湄的手,「算了,如果你們不想的話我們可以用別的方法。」

陳湄揚起小腦袋,長長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眼裡的狡黠,「唐叔叔,沒事,你和爸爸就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星美T市的分公司位於大樓的二十一層,雖然現在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不過絲毫沒有影響到裡面工作人員的忙碌氛圍。

前台小姐一絲不苟地坐在櫃檯裡,打量了一下四周見沒人注意她之後迅速從抽屜裡拿出一盒粉餅,想趁著主管不在偷偷補一下妝。

「哎,等等,你們是誰家的小孩?怎麼往裡面闖?」突然餘光瞥到兩個小男孩拉著手貓著腰跑進樓層,櫃檯小姐立刻攔下了他們。

真倒霉,他都趁她在補妝偷溜進來了,居然還能抓到他們,暗地裡腹誹的阿福面上卻一點也不顯,笑瞇瞇地抬起小臉蛋,「姐姐,我們來找爸爸。」

「你們爸爸是誰?我幫你們打電話。」櫃檯小姐重新回到桌子後面,拎起電話機就要撥號。

「誒?爸爸就是爸爸啊。」阿福小臉為難地擠在了一起,嘟著嘴巴,求救的目光看向陳湄。

「沒有名字的話,我不能放你們進去哦。」也許是看到兩個小男孩太可愛,櫃檯小姐也忍不住放鬆了心情,「不然你們告訴我你們姓什麼,我幫你們找找。」

阿福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了,倒是陳湄板著一張清秀的臉蛋不耐煩地說道,「跟你說不要說謊了,直接跟姐姐說借一下廁所就好,姐姐又不是小氣的人。」

「我這不是怕姐姐不借嘛,可是我又很想上廁所。」阿福露出糯米般的小白牙,一副委屈的樣子,「姐姐,對不起我們說了謊,可是我們可以進去上廁所嗎?」

櫃檯小姐有些為難,但是看到兩兄弟都是一副渴望的樣子,心就軟了下來,「那你們快去快回哦。」

耶,勝利!阿福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拉住陳湄的手就往裡面跑,「謝謝姐姐!」

兩個人跑過了拐角,順利進入走廊之後,才停下腳步,平復一下氣息,「你看,還好有我吧。」阿福得意地偏轉頭,看著自己的哥哥,「多虧我聰明伶俐又可愛,姐姐才放我們進來的。」

陳湄很不屑地抿抿嘴,「有什麼了不起,你只是出賣你的臉蛋罷了,接下去就要靠我的腦袋了。」

阿福不服氣,還想說什麼,被陳湄一把摀住嘴巴,「輕點,我們快去爸爸說的那個辦公室。」

他們來之前,岳向南早就給他們看過了公司的平面圖,還不知從哪兒配了一把老林的辦公室鑰匙鄭重其事地放進陳湄口袋裡,現在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潛入總經理室,之前岳向南特地確認過了,這個時間老林出門了。

「小梅花,好刺激啊,感覺像是在拍電視劇。」因為怕有人看見,所以阿福略微站得遠一點放風,而陳湄則負責開門。

陳湄沒理他,確認銘牌上寫的是總經理室後,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剛想開門,一聲呵斥讓他忍不住手抖了抖。

「你們是誰?怎麼在這裡?」



順利

「叔叔?」阿福也沒想到突然會來人,嘴上一邊叫人,腳步卻一個踉蹌,一副好像要摔倒的樣子。

趁著那個年輕的公司職員去扶他的時候,陳湄不動聲色地將鑰匙滑進手心裡,然後一臉焦急地跑去攙扶阿福,「弟弟,你沒事吧?」

阿福軟糯糯的手搭在青年男子的胳臂上,露出天真的笑容,「沒事,叔叔人真好,扶住我了呢。」

「謝謝叔叔。」陳湄一本正經地鞠了一個躬,還順帶拉著阿福一起,「弟弟老是笨手笨腳的,笨死了。」

「你們兄弟倆真可愛。」被他們這麼一打岔,青年男子早就忘了剛才的事情,熱心地問道,「你們是要找人嗎?」

陳湄搖搖頭,害羞地低了低頭,聲音特地放輕了,「我們是上來借廁所的,可是不知道廁所在哪裡。」

「哦,那我帶你們去吧。」青年男子也沒多想,逕直帶著兩個小孩走到廁所跟前,還熱心地打算等他們出來,「出來還記得路嗎?我帶你們出去吧?」

阿福搖了搖頭,一副小大人樣地擺手,「不用啦,叔叔,我們記得路,你去忙你的吧。」開玩笑,要是他真把他們送出去,今天的任務可就完不成了。

青年男子猶豫了一下,自己的確還有工作要做,就沒勉強。反正這裡到處都是辦公室,要是真找不著路直接問人就是了。

偷偷探出小腦袋,看到男子的身影消失後,阿福才一邊拍著小胸脯慶幸自己過關,一邊從衛生間裡走出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發現了呢。」

「我們要趕緊了,越是拖下去越容易出問題。」陳湄眉頭微蹙,看看左右沒人,拉起阿福的手,飛快跑到門口,迅速拿出鑰匙開門進去。

「設密碼了嗎?」阿福擠在陳湄旁邊,看著他從容地打開電腦,偏著頭問,「一般連續劇裡不是都應該設了密碼嗎?」

陳湄冷靜地看著熟悉的windos頁面出現,「爸爸說了,這個林爺爺沒這個智商。」爸爸果然了不起,真被他料中了。

阿福聳聳肩,很有大人模樣地感嘆了一句,「果然做什麼都需要智商,就像爸爸永遠被岳叔叔吃的死死的。」

陳湄倒是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小心我告訴唐叔叔去。」

阿福討好地笑笑,又將小臉蛋湊了過去,「快點吧,不然門口的姐姐該懷疑了。」

陳湄從口袋裡掏出小小的U盤,直接插上電腦,裡面岳向南早就找人設定好了程序,只要一插上電腦,就能直接複製電腦裡的文檔。

「OK,走吧。」細心地將一切還原之後,陳湄才跳下椅子,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招呼弟弟走人。

阿福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滿臉的得意,「這下非得讓岳叔叔獎賞我們不可。」

「錯了,我們還能訛岳爺爺一頓。」陳湄狡詐地笑笑,模樣像極了岳向南。

岳振國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了,原以為憑著自己的地位,即使想要撤換老林有些難度,但是應該沒有問題,沒想到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自己的命令已經這麼不好使了。

「岳董,我們也知道這次林總做的過火了點,但是您也不妨退讓幾步吧。」下面的人皮笑肉不笑道。

「照你這麼說,我打算撤他職還得看你們臉色了?」岳振國火氣上湧,真想不管不顧就把命令簽發下去。

下面的人沉默了,誰也不知道最後勝利的人是誰,誰也不想在這個關口得罪人。

「岳董,岳總經理送來了這個。」就在沉默得近乎要窒息的時刻,終於有人敲了敲門,打破了僵局。

「什麼東西?」岳振國還在生氣,不耐煩地問道。

秘書有些為難,但還是將文件放在他的面前,輕聲回答道,「岳總經理說您看了就知道了。」

「搞什麼鬼,不好好給我呆在T市……」岳振國沒好氣地打開文件,頓時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翻了好幾頁,「他居然把這個給搞來了。」

文件上面都是老林這幾年收受賄賂的記錄,甚至詳細到具體的年月日和數字,而只要握著這份文件,他就穩穩處於不敗的地位。

岳振國不淡定了,他知道有這份文件的存在,但是沒想到自己兒子這麼剽悍,居然真的搞來了,「他人呢?」

「在外面。」秘書很機靈,立刻指著外面說道,「還有唐先生和兩個小孩也在。」

「你們好好看看再決定吧。」岳振國氣呼呼地將文件往會議桌中間一甩,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外。

岳向南和唐缺把文件給了老爺子之後就走了,岳振國只來得及看到他們四個人的背影,兩個大人分別站在兩側,牽著中間活蹦亂跳的兩個小孩,看起來悠閒而自在,就跟大街上普通的家庭一模一樣。

岳振國原本打算喊住他們,但是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有喊出口。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感覺會打擾到他們之間快樂而和諧的氣氛。

「岳董?」旁邊的秘書疑惑地看向他,「需要我去留下他們嗎?」身為岳老爺子的心腹自然明白這裡面的曲折是非。

岳振國無力地揮揮手,突然覺得整個公司太沒意思了,而自己辛辛苦苦打拚了這一輩子卻完全不知道為的是什麼。

「不用了,讓他們去吧。」岳振國瞇起眼睛,看著四個人的背影在樓梯處慢慢消失,喃喃自語道,「向南比我聰明多了,也許我真的老了……」

秘書震驚地看著這個一直不服老的老人,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不過能夠爬到這個位置自然不是笨蛋,謹言慎行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進去吧。」岳振國心裡已經有了計較,面上也恢復了平常的樣子,「我總得打好最後一場仗啊。」

岳老爺子這一回是真病了,雖然不是什麼大毛病,但是初春乍暖還寒的天氣還是讓他的感冒斷斷續續,一直斷不了根。

岳向南倒是來勸過幾回,想讓他住幾天療養院好好養一養,但是被岳老爺子趕了出去,還硬是壓下咳嗽,中氣十足地反駁,「養什麼養,去那個全是老人的療養院還不如呆在自己家裡舒坦呢。」

岳向南也沒轍,反正醫生都說了,這個病急不了,只能慢慢養,乾脆囑咐了傭人好好看著點老爺子,自己也撒手不管了。

他這一走,岳老爺子心裡又不舒坦了,家裡冷冷清清的,自己偏又感冒著,還不能召喚兩個小孩過來玩,想想就生氣。

「岳董,唐先生來了。」傭人拿不準老爺子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看著岳振國的臉色,「他說他說來探病的。」

岳振國本想說趕出去,但是看著沒有半點人氣兒的屋子只能嚥下氣,揮揮手,「算了,進來吧。」自己兒子喜歡,又有什麼辦法呢?

唐缺也沒想到這次能這麼順利就進來,而且老爺子的臉色還不錯,算得上和顏悅色,「岳向南本來也說要來,但是臨時公司出了點事,就沒來得及過來。」唐缺一邊將保溫瓶從袋子裡拿出來,一邊解釋道。

自從老林的事情之後,岳振國就將公司的大部分事情都轉移給了岳向南,現在公司還處於新老交替的時候,岳向南根本忙得連家也回不了。

岳振國自然也明白,所以他壓根就沒指望自己兒子過來,「咦,什麼味兒?」原本岳振國還想板著臉嗯兩聲就把唐缺打發走,但是隨著保溫瓶的打開,一股香甜的氣味在屋子裡蔓延。

「冰糖雪梨銀耳羹。」唐缺笑笑,將保溫瓶往老爺子面前推了推,「岳向南說您一直咳嗽著,我正好放假,就弄了這個。」

岳振國被這個香香甜甜的味道撓得心癢癢,湊過去看了看,雪白的銀耳和雪梨已經煮的很糯了,泛著晶瑩的光澤,還有幾顆蓮子和紅棗浮浮沉沉,一看就很好吃的樣子。

得了,這下趕人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岳振國氣餒地嘆口氣,沉著臉吩咐傭人,「拿碗和勺子來。」雖然吃人家的嘴軟,不過他還是不會承認這個媳婦的。

唐缺也不急,慢悠悠地等著老爺子吃完後,將東西收拾完畢就說要走。岳向南不在,他又出門了這麼久,指不定兩個小孩在家皮成什麼樣子呢,他得回去盯著。

岳老爺子這下心裡有些不安了,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等等,慢點走。」

唐缺收拾的動作頓了一頓,抬臉問道,「岳伯父,怎麼了?」

岳振國嘟嘟囔囔了幾句,終於還是走進書房,拿了什麼東西出來,往桌子上一扔,板著臉說道,「我也不白吃你的,這個給你和向南吧。」

鑰匙?唐缺疑惑地拎起被扔在桌上嶄新的鑰匙,摸不著頭腦了,岳老爺子這是什麼意思?



尾聲

「咳咳。」岳振國咳嗽兩聲,板著一張臉嚴肅地看著唐缺,「向南在市區的那套房子雖然不錯,但是小了點,你們以後帶著兩個小孩肯定不夠,正好我一個老朋友新開發一個小區,物業什麼都不錯,就給你們留了一套。」

唐缺有些不敢置信,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鑰匙,小心翼翼地問道,「岳伯父,您的意思是……答應了?」

「答應什麼,別亂說。」岳振國揮揮手,一臉的不耐煩,「我只是為了阿福和陳湄上學考慮,那套房子邊上的小學不錯。」他才不會跟他講自己為了一個好的小學挑房子挑了半天呢。

「而且這房子是給向南的。」岳振國這話倒是實話,不過至於岳向南要讓誰一起住他就管不了了。

唐缺也大約摸到老爺子的心思了,點點頭,「我回去會給岳向南的。」岳老爺子買的是位於城區的一套小別墅,價格不低,不管他嘴上如何強,唐缺都明白他的心已經逐漸軟了下來。

「嗯,那就走吧。」岳老爺子有點落寞地站起身,慢吞吞移著步伐向樓上走去。

唐缺看著他的背影怔愣了下,還沒來得及反應,話已經衝口而出,「岳伯父,等房子裝修好了,您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吧。」

岳振國回了回頭,向來精明的眼裡居然難得浮現了迷茫,「你說什麼?」

唐缺心中大定,放緩了語氣,「等新房子裝修好了,您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吧。」想了想,又怕老爺子沒好意思,補充道,「我跟岳向南都挺忙的,你可以幫忙看著點阿福和陳湄。」

岳振國沒有說話,盯著唐缺看了許久,才緩緩點頭,「你很好,向南沒有看錯你。」

「那……您的意思是?」唐缺拿不準他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這個事情到時候再說吧。」岳振國摸了摸下巴,他的兒子還不一定願意自己去湊一腳呢,不過想到兩個古靈精怪的小孩,岳振國又有些心癢。

「那行,我先走了,有事您打電話。」唐缺也不是不乾脆的人,提起袋子就要走。

「哎,等等。」岳振國真見他走了,又喊住他。

「怎麼了?」唐缺好脾氣地轉過頭,這個老爺子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嘛。

岳振國支支吾吾了兩句,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如果得空的話,記得煮些湯水過來。」接著又補充了句,「像今天的就不錯。」

唐缺失笑,但是看著岳老爺子一本正經的臉也不敢露出一絲笑意,只能憋住,不住地點頭,「放心吧,有空我就煮,您想吃什麼也可以打電話給我。」

岳振國臊得沒邊了,虎著臉趕人,「知道了,你趕緊走吧,其實我也不是頂愛吃這個,不過是新鮮而已,你別跟向南瞎說。」要是被他兒子知道自己迷上了唐缺的手藝,他的臉面還往哪裡擺?

唐缺笑意不住上湧,儘管已經盡力忍住了,但還是從嘴角蔓延開來,「岳伯父,我知道的,我不會告訴岳向南的。」

從岳家出來,唐缺著實鬆了一口氣,岳老爺子最終的退讓終於讓他心中最後一塊石頭落地,也許岳向南真的無所謂他父親的態度,但是對於唐缺而言,現在這樣最好不過。

昨天夜裡下了小雪,雖然沒有積雪,但是地面上結起一層薄薄的冰層,唐缺沒有騎車過來,現在也只能慢慢在路邊走著,想著自己這大半年來發生的事情,彷彿一個夢一樣,美好而快樂。

「岳向南?」還在想著,手機突然響了,接起來,果然是從早上就不放心起的岳向南。

「要我來接你嗎?」岳向南大概還在公司,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我爸那兒沒事吧?」

「沒事。」唐缺心情好,話語裡也帶出了愉悅,「岳伯父給你買了幢房子,說讓阿福和陳湄都住進去。」

岳向南低低笑了幾聲,彷彿早就料到這一天,「反正等再過幾個月,他的心裡就沒有比阿福和陳湄再重要的事情了。」

「你吃醋了?」唐缺攏了攏大衣,取笑道,「吃你兒子的醋,岳先生,你到底幾歲啊?」

岳向南沒接他的茬兒,又問了一遍,「你現在在哪兒?要不要我來接你?」其實今天早上他就不讚成唐缺過來,路太滑,他擔心唐缺出事。

「沒事,我一會兒就上公交車了。」唐缺站在路邊,看著形形色色的行人匆匆而行,突然忍不住鼻子有些酸。

這麼多年,他一個人扛過了風風雨雨,一個人寂寞而漫長地活著,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因為天氣而擔心他路不好走,擔心他會摔倒,說要來接他。他從來沒有覺得那有什麼不好,人生有什麼不公,但是現在岳向南卻告訴他,他擔心他,這讓他產生從來沒有的感覺——似乎心就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大概是聽出了他的情緒不對,岳向南有些焦躁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唐缺吸了吸鼻子,看著遠遠駛過來的公交車露出一絲笑意,「大概是著涼了,公交車來了,不跟你說了,掛了。」說完生怕岳向南再聽出不對來,匆忙就掛下電話。

龐大的公交車在站台停下,前面的車門緩緩打開,但是唐缺卻並沒有上去,而是哈了一口熱氣,繼續往前面走去。他改變主意了,雖然兩個小搗蛋鬼還在家裡,不過也許現在出現在岳向南的面前是個更不錯的主意。

唐缺慢慢走著,路過植物園的時候,突然停了一下,看著被淺淺一層白雪覆蓋的樹枝。雖然還沒有新的嫩芽長出來,不過似乎已經看到春夏時候鬱鬱蔥蔥的景象。

今年大概也會是幸福的一年吧。唐缺吸了吸鼻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看著光禿禿的樹枝,笑了。

九月,開學第一日。

「爸爸,爸爸,快點,要遲到了。」阿福從樓梯上飛奔下來,連襯衫的鈕子都來不及扣,「怎麼辦?要遲到啦!」

岳向南淡定地放下粥碗,唐缺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他只不過說了一句想喝南瓜粥,居然還真的給他做了,「你急什麼,陳湄都還在喝粥呢。」

阿福苦著一張臉,又不敢頂嘴,只能挪動著腳步,可憐巴巴看向唐缺,「爸爸?」

唐缺幫他把衣服鈕子扣好,一拍他的腦袋,「誰讓你昨晚不好好睡覺的,趕緊去把早飯吃了。」

「我那是上學期待綜合症。」阿福才不怕唐缺,眼骨碌一轉,理直氣壯起來,「書上都說了,這是正常現象,不信你問小梅花。」

陳湄扯過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大方,「書上的確沒說錯,不過阿福你犯得著昨晚大半個晚上翻來覆去的嗎?」害的同屋的他也沒有睡好。

阿福不服氣地想要反駁幾句,被唐缺按到凳子上,「誰剛才說快要遲到的?趕緊先吃早飯。」

阿福這下不敢了,吐吐舌頭,三兩口將麵包吃完,還連帶喝乾了往常最討厭的牛奶,才乖乖仰起頭,「爸爸,我們可以走了吧?」

唐缺蹲下身,幫他整了整衣領和頭髮,看他已經背上了小書包才點頭,「準備好了就走吧。」

陳湄自然不像阿福一樣亂七八糟,早早地穿好了新校服,背上了小書包,由岳向南牽著站在了門口。

「咳咳。」就在四個人準備出門的時候,某個不甘心被遺忘的老人終於憋不住了。明明都是他的乖孫子,憑什麼不讓他去送,岳老爺子悲憤了,他也很想牽著兩個小孩的手,送他們去上學。

「爸,昨天不是都說好了嗎,我跟唐缺送他們去上學,放學你去接他們。」岳向南對著自己的父親也很無奈。

岳老爺子站起身,面孔一板,就要教訓兒子,怎麼說自己還是你爹呢,讓你把機會讓給我怎麼了?

「爺爺,別耽誤我們上學。」沒等岳老爺子說話,阿福已經不高興了,嘟著嘴巴,「明明都約定好了的,今天要讓爸爸和岳叔叔送我們上學。」

岳老爺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兩個寶貝孫子生氣,當下面子也不要了,哄道,「好了,我不去,等你們放學我再去。」

阿福這下高興了,邁著兩條小短腿跑到岳老爺子跟前,牽著他的手,扶他到沙發上坐下,「爺爺,你今天起得早了,等會兒再去睡一會吧,不然下午沒精神。」

岳老爺子瞇起眼睛,連連點頭,「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阿福簡直把老爺子吃的死死的。」唐缺搖搖頭,不忍心看下去,那還是幾個月前不苟言笑的岳老爺子嗎?

「老爺子開心著呢。」岳向南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自從岳老爺子搬來他這裡後心情好了不少,原來的毛病也幾乎都不再犯了。

阿福等到攙扶著老爺子進了臥室之後才蹦蹦跳跳重新回到唐缺旁邊,將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放進唐缺的大手裡,努力裝出一副大人的樣子,「爸爸,我們走吧。」

陳湄一手牽著岳向南,一手握住阿福微濕的小手,突然仰頭看了看岳向南,表情有些不安。

「怎麼了?」岳向南敏銳地覺察到了,低頭摸了摸他的頭,問道。

陳湄低了低頭,幾乎是低不可聞地問了一句,「我們一家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嗎?」太顯而易見的幸福讓他感到不安。

沒等岳向南說話,阿福已經大聲說出口,「那當然了,我們一家會一直這樣走下去的。」

唐缺忍不住笑了,扯了扯他的小手,「走啦,上學去了。」

阿福笑瞇瞇地跟上腳步,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說道,以他福星的名義,所有人都會一輩子幸福快樂!



番外一:開學第一天

阿福對於上學充滿了期待,甚至早早地背上了岳老爺子送的米奇小包在家裡晃來晃去,搖頭晃腦地非說要提早體驗小學生活。

陳湄對於這種行為是非常不齒的,按照他的現在的知識水平,岳向南其實有問過他要不要跳級,但是陳湄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拒絕了,雖然讀一年級幼稚了點,不過他不放心阿福一個人,誰知道沒人看著的阿福能闖出什麼禍來。

「到了學校別胡鬧,多聽老師的話。」唐缺還是挺捨不得的,雖然這一個暑假阿福簡直鬧翻天了,但是他真的上學了,家裡又感覺冷清寂寞了。

「我知道,爸爸別擔心。」阿福笑得眉目彎彎,原本瘦下去的小臉因為暑假而又鼓脹起來,變成了圓圓的包子臉。

岳向南才沒那麼多廢話,冷著一張臉徑直將陳湄和阿福帶到班裡後才低頭摸摸陳湄的頭,「看著點阿福。」他從來不擔心陳湄,但是對於阿福他實在不放心。

陳湄瞥了一眼不服氣的阿福,點點頭,「嗯,我會的。」他其實也挺同情唐叔叔的,攤上阿福這麼一個小孩估計都操碎了心。

雖然今天來的家長和學生不少,但是像岳向南他們一家這麼出色的還真是稀少,所以一路上拉風的一家四口吸引了不少老師和家長的目光,有些還悄悄地議論著什麼。

原本張老師只是瞟了一眼一家四口,感嘆不知道哪個班主任有福氣能夠教到這一家,沒想到就那麼一愣神的功夫,四個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讓她忍不住愣住了,「咦,是我的學生?」

阿福笑瞇瞇地仰起頭,聲音甜甜糯糯,帶著童音特有的清脆,「老師好,我叫唐玨。」這是唐缺跟岳向南商量之後給他定的大名,熟悉的人還是喊他阿福。

張老師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之前看資料的時候是有兩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小男孩,自己還跟別的老師感嘆過呢,結果一忙起來就忘了。一邊想著,張老師一邊擠出笑臉看向陳湄,「你呢?你叫什麼?」

陳湄眉眼也不抬,冷冷地蹦出兩個字,「岳晨。」這也是岳向南最終給他定下的大名,陳湄現在還挺不習慣,所以家裡的人都還是叫他原名。

張老師的厲眼不動聲色地在岳向南和唐缺身上打了個轉,岳向南向來非品牌貨不穿,唐缺跟了他之後衣服也全部交給他打理,所以兩個人穿的都不錯,加上兩個小孩雖然穿的是統一發放的校服,但是背著的小包,腳上蹬的小球鞋全是名牌貨,這麼看下來,張老師的笑容忍不住熱情了三分,「歡迎你們入學,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我姓張,你們可以叫我張老師。」

張老師一邊說著,一邊還特意彎下腰,故作親暱地摸摸兩個小孩的腦袋,「真乖,一看就是聰明的孩子。」

陳湄本來就不喜歡陌生人,乾脆一偏頭避開了她的手,不耐煩地搖了搖岳向南的手,「爸爸,我們能進去了嗎?」他討厭被這麼多人圍觀。

張老師做了十幾年的教師,還沒碰到過這樣的學生,一時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哦,對,你們先進去吧。」

岳向南對於不放在心上的人向來不在意,也沒覺得陳湄有什麼不對,拉著陳湄自顧自走進教室,倒是唐缺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老師,小晨被我們寵壞了。」他之前可是特地跟有經驗的家長打聽了,千萬不能得罪班主任,不然孩子會在班上被班主任穿小鞋什麼的,反正那家長說了一堆,聽得唐缺心驚肉跳的。

阿福的注意力早就被吸引了過去,也沒注意唐缺說了什麼,蹬蹬登跑到陳湄旁邊坐下,「小梅花,我要跟做同桌!」

唐缺簡直要嘆氣了,一個兩個三個全是任性的性子,乾脆也不說話了,走到教室後面,岳向南的旁邊,瞪了他一眼,「都是你教的好兒子。」

岳向南隨意地將襯衫袖子挽起,牽住唐缺的手,無辜地聳肩,「關我什麼事?」他的概念裡從來不需要討好老師。被老師穿小鞋?他家陳湄和阿福不給老師製造麻煩就不錯了。

這時候兩個人親暱的互動已經引起了一些家長的注意,唐缺甚至耳尖地聽到有人提到「同性戀」之類的話語,不由有些不自然地想要甩開岳向南,被岳向南抓的反而愈加緊了。

「你怕什麼?」岳向南收回在阿福和陳湄身上的目光,淺淺地露出一絲笑意,「怕老師?怕家長?」

唐缺頹然地也不掙紮了,低聲說道,「我擔心阿福和陳湄受歧視。」畢竟這個社會還不夠開放,他不希望兩個小孩因為他們的原因而受到排擠傷害。

「得了吧,只有兩個小魔星欺負別人的份。」岳向南搖搖頭,唐缺總是只看到兩個小孩可愛的一面,他可再清楚不過兩人使壞的功力。

唐缺不信地扭頭,剛想說什麼,岳向南的手機響了,因為教室太嘈雜,他不得不出去接電話。唐缺將目光放回到阿福身上,兩個小孩在跟後面的新同學說話,似乎鬧得並不愉快。

「你沒有媽媽嗎?」後排的戴著眼鏡的小男孩跟阿福不知道說了什麼,突然提高聲音詫異地說道,「每個人都有媽媽啊,你怎麼會沒有呢?」

阿福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因為我有兩個爸爸。」接著阿福又強調地說道,「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在阿福心裡,岳叔叔也是爸爸。

「可是那是不正常的。」眼鏡小男孩攤手,惡意地嘲笑,「每個家裡都應該有爸爸和媽媽,你們家是不正常的。」

阿福有些被嚇壞了,從來沒有人會這樣告訴他,你們家裡是不正常的。他覺得很委屈,眼眶也紅了,為什麼爸爸和岳叔叔是不正常的呢?

一直只是自顧自的陳湄終於看不下去了,將書合上,嘟囔了一句,「笨死了。」伸手將阿福桌子上的鉛筆盒往地上一掃,輕輕掐了一下阿福的腰部,「快哭。」

阿福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下意識地「哇」一聲哭出來,加上鉛筆盒落地的巨大聲響,將全班的目光都移了過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還在門口跟家長談話的張老師立刻走了過來,見阿福哭得慘兮兮的樣子,有些心慌,這才開學第一天,怎麼就鬧成這樣?

「報告老師,他欺負我弟弟。」陳湄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淡定地指著滿臉驚慌的眼鏡小男孩,「他罵我們是沒媽的小孩。」他可沒說謊,只不過稍微改變了一下話語而已。

全班一片譁然,不管是學生還是家長頓時議論紛紛。張老師被弄得心浮氣躁,也沒顧得上多詢問,下意識地以為地上的鉛筆盒也是他扔的,不由火氣上湧,罵人也就算了,然還動起手來,語氣也忍不住帶上了斥責,「怎麼能這麼對待同學呢?趕緊道歉。」

「我、我沒有……」眼鏡男孩哭的心都有了,耷拉著一張臉朝後面喊了一聲,「媽——」

後面一個燙著波浪捲的中年婦女面色不太好看了,快步走到兒子旁邊,低聲呵斥道,「趕緊道歉。」今天第一天開學自己兒子就鬧出這麼一出,後面的家長都好像在嘲笑她似的,她可丟不起這人。

阿福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一邊嗚嚥著,一邊抬起頭,抹抹眼淚,露出兩隻桃子一樣的紅眼睛,緊緊盯住小男孩,大聲說道,「我雖然沒有媽媽,但是我有最好的爸爸。」反正演戲嘛,他最擅長不過了。

果然他的話語一出,周圍同學看他的眼光更加同情了,連帶後面的家長也都憐惜這個小孩,還有旁邊的紮著兩個小辮的女生遞上花手絹,把阿福美得簡直要樂出聲來。

面對所有人同仇敵愾的控訴,小男孩推了推眼鏡,終於扛不住了,低下頭,幾乎也要哭出來,連連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這時候陳湄早就轉過身,繼續津津有味看他的科學童話,沒辦法,弟弟看起來機靈,實際上就跟唐叔叔一樣笨,他只能辛苦點,保護這個小笨蛋啦。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岳向南打完電話進來的時候,事情已經解決了,看到別人投過來的同情目光,岳向南不解地看向唐缺。

唐缺在事情一開始發生的時候本來想上前的,結果意外地發現兩個小孩然自己解決地挺好,乾脆就站在後面看事態發展了,見岳向南問他,就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嘴邊帶著濃濃的笑意。

「陳湄不錯,阿福演戲倒是上癮了。」岳向南一聽就明白了兩人的鬼把戲,「現在你不擔心兩個小孩了吧?」他就說兩人不欺負別人算不錯了,哪兒還有人會欺負到他們頭上。

唐缺點點頭,剛想承認,轉念一想,陳湄原來多老實一個孩子,肯定是岳向南教壞的,當下臉色立即變了,瞪了岳向南兩眼,「都是你教壞的陳湄。」

岳向南躺著也中槍,無辜地一攤手,「你知道的,我最老實不過了。」唐缺還要再說,岳向南偏了偏頭,在他耳邊輕輕說道,「要是你覺得我不老實,那除非是在床上。」一邊說著,呼出來的熱氣吹得唐缺耳根子都泛紅了。

「滾。」唐缺揉揉耳朵,順手推了他一把,也不看看什麼場合,就敢胡亂說話。

岳向南笑而不語,靠在牆壁上,還順手拉過唐缺,「看,老師上課了。」

唐缺轉過頭,果然教室裡開始安靜下來,張老師上講台開始說些注意事項,兩個小孩板著面孔,端端正正地坐在下面聽得一臉認真。

「我們走吧。」岳向南對著唐缺用口型示意,這時候許多家長都已經陸續走了出去。

唐缺笑著點點頭,大大方方地將手放進岳向南手裡,一起走了出去。其實,第一天帶著小孩過來上課也是很有趣的經歷呢。

番外二:手工課

岳振國沉著一張臉,狠狠拍了一下面前的紅木會議桌,「那麼多人,居然沒一個能想出辦法來的?我招你們進來幹嗎!」

伴隨著他的厲聲呵斥,下面圍坐著的人心驚肉跳,紛紛低下頭,生怕颶風吹到自己頭上。

「氣死我了。」岳老爺子捧住心臟的地方,氣呼呼地開始指名,「小李,你不是號稱國外名校計算機畢業的嘛,怎麼需要你的時候就不行了?」

小李沒想到第一個就點到自己的名,哭喪著臉,一臉的無奈,「岳董,我是計算機畢業的不假,但是計算機跟做收音機沒有任何關係啊。」他太冤枉了,總不能因為兩個最後一個字都是「機」就非得認為他會做收音機吧。

岳老爺子理直氣壯地反駁,「還博士呢,連個收音機都不會做。」

下面的人更不敢吭聲了,雖然老爺子這些年退下了,但是好歹還是太上皇啊,他們怎麼也得罪不起。

幸好沒過多久,他們的救星就來了。岳向南一回到公司就聽小蔡說了這事兒,快步走到會議室,推門而入,「爸,你胡鬧什麼?肯定又是阿福攛掇的對不對?」他就知道阿福嘴巴簡直像是抹了蜜似的,把老爺子哄的,這些年都不知道幫他擦了多少屁股,這一次收音機的事兒保準也是這小子懶了,不肯做,就找上老爺子幫忙。

岳振國看到自己的兒子,有些心虛地瞄了瞄四周,口氣也軟了下來,「學校不是瞎胡鬧嘛,六年級的孩子居然讓他們做什麼收音機,小孩的手這麼嫩,要是傷了怎麼辦?」說到最後,岳老爺子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理直氣壯起來。

「陳湄做得好好的,就阿福不能做了?」岳向南冷冷哼了一聲,「阿福太嬌氣了,就該好好管管。」

此時在別墅裡玩模型飛機的阿福狠狠打了個噴嚏,迷茫地抬起頭,「肯定誰想我了。」

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書桌前的陳湄抬起頭來,斜瞥了他一眼,誠實地說道,「今天爸爸出差回來,估計是他想你了。」

至於這個想是怎麼個想法,陳湄表示幸災樂禍。兄弟之愛?別傻了,有也不會存在於他們之間。

果然阿福立刻垮下臉,丟開心愛的飛機模型,拖了凳子坐到陳湄旁邊,「喂,我最近沒犯什麼錯吧?」最近唐缺接了個工程忙得腳不沾地,他的護身符就少了一個,萬一岳叔叔真的要懲罰他,連個求情的人也沒有。

陳湄偏頭想了想,阿福亂七八糟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只要被岳向南發現一件,就沒他好果子吃,「對了,你收音機做完了沒?」

這一次他們手工課的任務是根據發下來的材料完成一個收音機,期限是兩個禮拜,陳湄早早地就利用學校的工具做完了,但是阿福貪玩,偷偷約了同學逃了活動課,結果第二天要交了,他的還是一堆原材料。

「誒?」陳湄不說阿福還真忘了有這回事兒,期期艾艾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小梅花,我把東西全扔給爺爺了,他說找公司的人去做……」不會真的這麼巧吧?

陳湄沒有多說,簡簡單單扔出三個字,「你慘了。」根據他對爸爸的瞭解,十有八九已經知道這事兒了。

阿福哀嚎一聲,翻上自己的小床,埋進枕頭裡,「早知道我就自己做了。」他就不該犯懶的,現在都沒有後悔藥吃了。

「辦法麼也不是沒有。」陳湄看夠了戲,重新捧起書,慢悠悠地丟出一句話,「其實也很簡單。」

「怎麼樣?怎麼樣?」阿福火速從床上翻下來,三兩步走到陳湄旁邊,圓圓的眼睛期待地盯著陳湄,「小梅花,我這次全靠你了。」

陳湄狡詐地笑了笑,已經逐漸長開的臉蛋雖然還帶著固有的嬰兒肥,但是清秀漂亮極了,「你去打個電話給唐叔叔,撒個嬌讓他回來,爸爸出差都好幾天沒見過唐叔叔了,下班一見到他肯定不記得教訓你了。」

阿福愣了愣,隨後驚喜在面上綻開,「對啊,小梅花你真是太聰明了,我現在就去給爸爸打電話。」說著連拖鞋也顧不上穿,蹬蹬登就跑下樓去打電話。

陳湄單手托著下巴,長長的睫毛掩住眼裡的狡黠,阿福還是這麼單純,要是爸爸真想教訓他,恐怕唐叔叔非但不會阻止,還會多加一份呢。不過這一次把唐叔叔叫回來,也算是為爸爸謀福利吧。

「爺爺。」首先進門的是岳老爺子,原本躲在小房間裡的阿福一見到不是岳向南,立刻歡呼一聲撲到岳老爺子跟前,一邊拍著自己的小心臟,一邊嘟著嘴抱怨,「我還以為是岳叔叔回來了,嚇死我了。」

「怎麼,我回來你很害怕?」隨後進門的岳向南臉一板,順手就把阿福揪到自己面前,明知故問道,「不想見我?」

「哪兒有,我可想岳叔叔了。」阿福生怕岳向南不相信,眼巴巴地邀功,「所以今天把爸爸也叫回來了。」

岳向南一愣,隨後明白了他的主意,沒好氣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總是不學好,專門搞小聰明。」

「什麼小聰明,我們家阿福和陳湄都是大聰明。」一向愛在自己老朋友面前炫耀孫子有多聰明可愛的岳老爺子不幹了,兩孫子可比自己兒子可愛多了。

「爸,您就少說兩句吧,都是被您寵壞的。」岳向南沒好氣地說道,「這一次不能再寵著他了。」

岳振國梗著脖子想要爭辯幾句,但是看到自己兒子陰沉的臉色,只能投給阿福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阿福磨磨蹭蹭走到岳向南身邊,討好地接過他的外套,「岳叔叔,我幫你去掛衣服。」

岳向南將收音機的材料扔到桌上,看了一眼阿福,「聽說這是你的手工課作業?」語氣聽不出喜怒。

阿福知道事情敗露了,吐吐舌頭,委屈地抱怨,「岳叔叔,這個太難了,我是不會做才拜託爺爺的。」的確,雖然材料全部配好,只要按照說明書組裝就行,不過對於一個六年級的學生來說還是難了點。

岳向南才不跟他廢話,逕直轉過頭,吩咐陳湄道,「你的呢?把你的拿出來給你弟弟看看。」

陳湄對弟弟攤攤手,爸爸這次真的生氣了,你就自求多福吧。乖乖上樓將自己做好的收音機拿下來遞給岳向南。岳向南看了看,做的不是很精緻,不過就算再大幾個年級的人也不會比陳湄做得更好的了。

「爸爸,這一次手工課太難了,好多同學都是回去讓家裡人做的。」阿福委屈地嘟起嘴,他當然沒膽子讓爸爸和岳叔叔做,只能拜託爺爺幫忙了。

「這學校也太不靠譜了,怎麼弄這麼難的東西給學生做?」唐缺從廚房裡走出來,嘟嘟囔囔地接過岳向南手裡的收音機,這玩意兒他不陌生,想當初他自己還摸索著做了幾個呢。

「陳湄能做為什麼你不能做?」岳向南輕描淡的一句話卻讓阿福臉紅了,「岳叔叔……」

唐缺拿著圖紙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招呼阿福過來,「其實這個不難,等會兒我和你一起做,不用幾個小時肯定能做完。」

岳向南聽到這話,臉色黑得都能滴出墨汁來,一把拿過圖紙塞到陳湄手裡,自顧自坐到唐缺旁邊,「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問陳湄。」開玩笑,好不容易出差回來,怎麼能把唐缺拱手讓給阿福這個小傢伙呢。

唐缺沒好氣地推開岳向南,「走開,去吃晚飯了。」他可再清楚不過岳向南打得什麼主意,有這麼當爸的嗎,還跟兒子搶人。唐缺一邊嘟囔著一邊走到廚房去端菜。

岳向南聽到唐缺的嘟囔,沒回話,只是笑了笑,跟在他後面,一轉頭看到阿福低著頭一臉沮喪的樣子,心又軟了,摸摸他的頭,蹲□,聲音特地放柔了,「阿福,沒有人能幫你一輩子,所以你只能一切都靠自己。」

阿福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岳向南嚴肅的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岳叔叔,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阿福想了想,握緊了小拳頭,抿緊嘴唇,又說道,「這一次,我不會讓爸爸幫忙的,一定會自己做出來!」

「嗯,真乖。」岳向南滿意地捏捏他的臉蛋,拉起他的手,「走吧,去吃飯。」

落在最後的陳湄嘆了口氣,爸爸,為了保住你和唐叔叔晚上的幸福時光,你有必要忽悠阿福成這樣嗎?

第二天,早上。

陳湄跨進教室的大門,疑惑地看著身旁苦著一張臉的阿福,問道,「你怎麼了?昨晚沒把收音機做完?」反正他睡覺的時候還看見阿福對著一堆零件發愁呢。

阿福一邊跟上陳湄的腳步,一邊抱怨道,「今天要交了啊,我才做了一半。」都是岳叔叔,說什麼要靠自己,害得他興沖沖地把唐缺和陳湄的幫忙好意全都拒絕掉了,結果根本做不完嘛。

「那你慘了,今天上午就要交的。」陳湄聳聳肩,難得給了弟弟一點同情心。

阿福誇張地嘆口氣,將自己的小書包放到凳子上,「那我也沒辦法,這一次手工課肯定拿不了優秀了。」拿不了優秀就不能評比三好學生,雖然岳叔叔無所謂,但是爸爸一定會嘮叨。

「通知,大通知!」就在阿福長吁短嘆自己果然不該偷懶的時候,班長氣喘吁吁地跑進教師。

「怎麼了?」阿福平日裡最喜歡湊熱鬧,忍不住問道。

班長笑嘻嘻地舉了下手中的紙,「手工課老師請假了,所以這一次的作業可以下周再交!」

陳湄瞄了一眼呆呆站著的阿福,淡定地將自己的收音機放回抽屜。他早該知道的,他的這個弟弟就是好運到逆天!


番外三:兄弟(上)

秋日的暖陽斜斜打進窗戶,將圖書館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陳湄穿著學校的白色襯衣,閒適地坐在在窗戶邊的椅子上,白皙纖長的手指輕輕翻閱著書冊,時不時停下來蹙眉思考。

「他就是岳晨?」有幾個女生悄悄地走到不遠處,嘰嘰喳喳議論著,興奮地不能自已,「果然好帥。」

「那當然,岳晨成績好長得好,簡直就是高一的王牌啊。」另一個女生昂起頭,跟她們分享自己的消息,「我們學校本來就是全市最好的,而岳晨又在年級裡都是前幾名,聽說老師還想讓他參加全國物理競賽呢。」

「雖然他長得好看,但是我還是喜歡唐玨,他好可愛哦。」又有女生提出了不同意見,「聽說他是岳晨的弟弟,雖然成績也就中上,但是打籃球特別帥,現在每天都在籃球隊訓練。」

「我也聽說了他們是兄弟,而且面孔長得挺像的。」女生中總是不缺乏八卦,「好像以前還演過電影什麼的。」

陳湄眉頭輕微皺起,合上書本,朝著聲音的地方看去,聲音微揚,「請你們輕一點好嗎?」他不在意別人談論他,但是在圖書館裡太吵會影響到其他人。

幾個女生訕訕轉過頭,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太大聲了,不再說話,但是還是拿出手機悄悄拍了幾張照片。

「小梅花!」眼見圖書館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陳湄鬆口氣,打算繼續埋頭看書,但是沒過多久一聲熟悉的叫喊由遠及近,吸引了館裡大部分人的注意。

陳湄抬起頭,近乎無奈地看著眼前穿著籃球衣,氣喘吁吁的弟弟,「你難道不知道這裡是圖書館嗎?」

阿福吐吐舌頭,快手將籃球放到一邊,放輕了聲音,「抱歉,我一時忘了嘛。」

「什麼事?」陳湄瞄了一眼他的籃球,不用問就知道他剛剛結束放學之後的校籃球隊訓練。

阿福笑嘻嘻地蹭到陳湄旁邊,隨手翻了翻他放在桌上的書籍,嘟嘟囔囔地抱怨道,「明明這種書看了就想睡覺吧?真不知道你怎麼看的下去。」還不如跟他一起去打球呢。

「如果沒有事,請你隨便去哪個地方發洩你多餘的精力,我很忙,不要打擾我。」陳湄戳戳阿福的臉頰,跟他的頎長清瘦不同,阿福雖然身高很高,但是臉上依舊帶著一點點嬰兒肥,配著他又黑又亮的明亮雙眸,看起來還有些稚氣未脫。

「我聽說了,你要去什麼亂七八糟的物理競賽。」阿福托著下巴,側著頭看著陳湄,「明明就是兄弟,怎麼你的成績就這麼好?」害得他每次考完試都會被岳叔叔和爸爸教訓一頓。

陳湄輕描淡寫地攤開物理冊子,一邊做題目,一邊說道,「如果你能稍稍從你豐富的業餘生活中挪出一點時間來給學習,我相信唐叔叔肯定會感激涕零的。」

「算了,我投降,要我做這個等於要我的命。」阿福抄起籃球,順手拎了陳湄的書包,準備撤退,「我先幫你把書包帶出去?」

「不用。」陳湄頭也不抬,「等會兒我還要跟人討論題目。」

阿福嘴巴一撇,放下他的書包,剛想走人,正巧看見對面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眼睛瞇起,怎麼是他?

「陳湄,你剛剛問我的那道題目我解出來了,你看看過程。」雖然還是黑黑瘦瘦的模樣,但是明顯已經長開了的小猴子興沖沖地快步走到陳湄面前,將幾張白紙放到他桌上,「你看看對不對?」

「真的嗎?」陳湄明顯一愣,隨即拿過紙張開始看過程。這道題目他想了很久都沒有思路,正好小侯也在做就去問了下,沒想到他真的做出來了。

「小猴子?」阿福雖然知道小侯也考上了這所高中,但是一直沒見過面,沒想到他已經跟陳湄這麼熟了。

小侯見到阿福也吃了一驚,也有些尷尬,黝黑的肌膚難得浮現一絲侷促,「阿福,好久不見了。」

「小侯,你來跟我講講這步,我覺得這裡還有問題。」阿福剛想說什麼,就被陳湄打斷,「但是思路應該是正確的,你真厲害。」

「也是正巧瞎貓碰上死老鼠。」小侯搓了搓手,在陳湄旁邊坐下,兩個人開始低聲討論起題目。

阿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最後卻什麼也沒有說。面前的兩個人雖然長得完全不同,但是他們的氣場卻意外地相合,甚至將他排了出去,讓他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阿福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但是很明顯的,他討厭這種感覺,他們都長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了,而小梅花也似乎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小梅花了。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的阿福愣了愣,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悄悄握緊了。

討論得熱烈的陳湄和小侯誰都沒有發現阿福的離去,甚至他連最喜歡的籃球都遺忘在了桌子底下。

阿福走出了圖書館之後,有些迷茫,以往他都是跟小梅花一起回家的,現在小梅花有了小侯,那他呢?他應該去哪裡?

沮喪的阿福踢著路邊的小石子,正好看見一大塊草坪,乾脆躺了下來,望著天空,不知道想些什麼。

「你、你好,唐玨同學。」突然一張清秀的小臉映入他的眼簾,隨之響起的還有她結結巴巴的聲音,「你放學沒有回家嗎?」

阿福疑惑地坐起身,搖搖頭,「今天放學早,等下再回去,你認識我?」遲鈍的阿福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聲早就傳遍了學校。

莫雪覺得自己的心跳從來沒有這麼快過,從她第一次見到唐玨打球開始她就喜歡上了他,但是一直提不起勇氣上前認識他,沒想到居然今天誤打誤撞在這裡碰上了。

「我看過你打球,覺得你打得很好。」莫雪咬了咬嘴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挑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話題。

果然阿福一提到自己最擅長的領域,頓時眉開眼笑起來,「真的嗎?隊長也說我打得好呢。」完全遲鈍的他天真地以為對方真的只是喜歡他的球技。

「啊,那個,我做了飯糰,還留下幾個沒吃完,你要不要吃?」莫雪摸了摸背包,緊張地看向阿福。她有偷偷打聽過,他最喜歡吃飯糰,所以特地下了功夫去練習,每天都會做一盒子帶到學校,就是期盼著有一天能送到他手上。

「好啊,我快餓死了。」阿福一聽到有吃的眼睛都亮了,「我爸爸給我帶了餅乾的,結果被隊裡的人全搶光了,一個都沒給我剩。」提起這個,阿福就忿忿不平,哪怕給他留一個也好啊。

莫雪將飯盒打開,忐忑不安地遞了出去,「我做的飯糰,做的不是很好,請多包涵。」

阿福開心地捏了一個放進嘴裡,「哪兒有,你做得很好啊,不過沒我爸爸做的好吃,他每次做飯糰,岳叔叔都會很壞心地把我們的份全部搶光。」

「你的爸爸真好。」莫雪看著放鬆自然的阿福,心底的大石頭終於放下,她這樣也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吧?

在莫雪的有意無意領導下,兩人談了許久,不時爆發出一陣笑聲,臨到走時,阿福已經自然地將她歸為了好朋友之列,「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聊。」阿福拍拍衣服上的草屑,跟莫雪打招呼準備走人。

「等等。」莫雪也趕緊站起身,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這週六有沒有空,我弟弟也想買個籃球,但是我不知道怎麼選?」

「好啊,那這週六我陪你去選好了。」阿福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壓根就沒去猜測裡面的曲折。

「那謝謝你了。」莫雪綻開一抹微笑,側著臉展現自己在家演練了千百遍的最美角度。

「沒事,以後你就是我哥兒們了。」可惜阿福一點都沒看出來,揮揮手,毫不留戀的走人。

沒事,這個週六就是我的機會,好歹其他人還沒這個機會呢。莫雪看著他的背影,暗暗安慰自己。

——————這是週六的分割線——————

「你要出門?」阿福斜躺在沙發上,手裡的遙控器無意識地亂按著,看到陳湄穿的端端正正走下樓,不由坐直了身體。

「嗯,我跟人約好了。」陳湄從茶几上拿了鑰匙塞進口袋,順嘴問道,「你不出去嗎?」

「等會兒出去。」阿福含糊地回答,又馬上追問道,「你跟誰一起出去?」陳湄向來喜歡安靜,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情他很少出門,跟何況跟別人一起出去。

陳湄沒發現他的異狀,隨口說道,「跟小侯約好了去書店。」他知道阿福人開朗,朋友也多,出去玩更是家常便飯,所以也沒問跟誰一起出去。

阿福聽到名字,頓了頓,輕聲嘟囔了一句,「又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來,他越看小猴子越不順眼,就連偶爾在校園裡碰到他也裝作沒看見,不願意跟他打招呼。

陳湄聞言有些奇怪,「你之前跟他不是玩得挺好嗎?他也參加了這次的物理競賽,所以約我出去一起買些參考書。」

在他被岳向南收養的後面幾年裡,他和阿福還經常回到福利院去玩,阿福和小猴子也變成了好朋友,只是後來大家上了初中之後才逐漸不再來往而已。

阿福賭氣似的轉開頭,「誰跟他玩得好,不就會唸點書嗎,有什麼了不起?」物理競賽就了不起了?要是他好好唸書,也能參加什麼物理競賽。那個瘦不拉幾的小猴子能參加籃球比賽嗎?

「隨便你吧。」陳湄也只是當做他鬧彆扭,將外套扣好自顧自就出了門。留下阿福一個人氣呼呼地關了電視,繞著房子走了好幾圈。

「你怎麼了?看你今天有些心神不定。」小侯小的時候雖然頑皮,不過福利院的孩子普遍早熟,現在的他比起同年齡的男孩子更加成熟穩重。

陳湄一邊隨手挑了幾本物理練習冊,一邊說道,「出門的時候阿福好像不太高興,等會兒你陪我去蛋糕店買個芝士蛋糕吧,他喜歡吃這個。」

「你們兩兄弟的感情還真好。」小侯有些羨慕地看著他,「你出門還記著幫他帶吃的。」

「那當然了,因為我們是兄弟嘛。」陳湄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嘴角淺淺地勾起一個弧度,回頭剛想再說什麼,突然間愣住了。

「怎麼了?」小侯不解地回頭看去,書店的大門處,阿福和一個長相清秀的女生正走進來,時不時說上兩句話,看起來親密和諧。

小侯笑笑,正想打趣陳湄兩句,卻看到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阿福,臉色異常難看。


番外三:兄弟(下)

「唐玨,今天運氣真是好呢,想要買的這一款正好打折,這下可省了不少錢了。」莫雪一手提著購物袋,一邊喜滋滋地跟阿福聊天。

阿福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她,「嗯,這一款你弟弟應該會喜歡。」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一直心神不定,老是想著小梅花和討人厭的小猴子現在在哪裡,在幹什麼。

「唐玨,你是不是還有事?」莫雪看出了他的焦躁,以為他還有事,貼心地說道,「如果你還有事的話就先走吧,反正飯下次再吃也行。」雖然莫雪表面上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心裡還是微微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才約到他一起吃飯,下次也許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阿福這才反應過來,笑了笑,故作輕快地說道,「沒事啦,說好要一起吃飯的,你想好去哪裡吃了嗎?」

「我聽人家說集遠大廈下面開了一家很棒的西式餐廳,不如去那裡吧。」莫雪早就打好了算盤,一般來說這種西式餐廳情調氛圍都不錯,最適合年輕情侶前往了。

「集遠?」阿福失笑,那不是岳叔叔的地盤嗎,「可以啊,那就過去吧。」爽快就答應的他壓根沒想到自己帶著一個女生去這種地方吃飯會造成多麼大的誤會。

莫雪見他答應下來,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剛想再說什麼,卻發現阿福的眼光被街邊的店舖所吸引,不由疑惑地朝著同一個方向看去,是一家書店,「唐玨,你要買書嗎?」

阿福如夢初醒地收回目光,猶豫著開口道,「我、我想買兩本物理參考書。」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話語就這麼突然衝口而出。

莫雪倒是不以為意,興致勃勃地往書店走去,「那走啊,我也正好想買幾本呢,我們可以一起挑。」她的成績也不差,自然想讓阿福多發現發現自己的優點。

阿福愣了一下,隨即撇撇嘴角,跟上她的腳步。先說好哦,絕對不是因為他嫉妒小猴子物理好才去買參考書的,只不過正好經過就隨便進去看一下,阿福理直氣壯地安慰著自己。

「唐玨,高中的參考書好像在那邊誒。」莫雪也沒有來過這家書店,先去門邊看了看導購圖。

阿福也走到她身邊,看了眼導購圖,隨口應了聲,「嗯,過去看看再說吧。」

兩人一邊往裡面走,一邊隨意聊著天,誰也沒有發現,不遠處另外兩個人錯愕的眼神。

「現在交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擺出這麼十惡不赦的表情吧。」小侯看著陳湄黑得跟鍋底有的一拼的臉色,失笑道,「之前福利院的弟弟們談戀愛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後來也想明白了,青春期嘛,總要談下戀愛的,更何況阿福這麼優秀。」

不過小侯的話注定白說了,因為陳湄壓根沒聽進去,呆立了半晌之後竟然徑直朝兩人走去。小侯一把想要抓住他,「等等,你過去他們會尷尬的。」偏偏他忘記了自己站在一大摞書旁邊,一個不小心就將書堆撞翻在地,只能放下手,趕緊蹲□撿書。

「岳晨,你也在這裡?」莫雪先發現了陳湄,驚喜地聲音都有些發尖,回過頭,興奮地揮了揮手,「唐玨,你哥哥也在。」

陳湄這時候已經略微冷靜下來,跟莫雪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冷淡地對著阿福說道,「你怎麼來這裡了?」他記得自己這個弟弟是最不耐煩唸書的,做完老師佈置的作業就已經要他命了,更何況來書店。

阿福也沒有想到這麼巧居然在這裡還能碰上陳湄,但是依舊氣鼓鼓地不想說話,乾脆扭頭,「想來就來了。」

陳湄蹙眉,出門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現在又鬧起彆扭來,「今天唐叔叔說會做你喜歡的板栗燒雞,要是沒什麼事的話,你還是早一點回家吧。」

「你管我,你自己不是還在外面嗎?」阿福又黑又圓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瞪著後面苦笑趕過來的小猴子,「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小梅花,這還是你教我的呢。」

莫雪這時候即使再遲鈍也估摸出不對來了,趕緊笑著打圓場,「其實既然大家有緣碰上,不如等會兒一起吃飯吧?」

陳湄淡淡地掃視她一眼,沒接話,耐住性子勸阿福,「行了,你出來的也夠久了,跟我一起回去了吧。」

「不回。」阿福扭過頭,很有骨氣地死撐,「我還有事,我還要陪她吃飯。」

陳湄挑眉,一般來說阿福很少會反駁他的意見,但是很明顯的他今天真的生氣了。是因為身邊這個女生嗎?陳湄終於正眼看了一眼莫雪,很一般的女孩子嘛,還沒阿福自己好看。

莫雪被陳湄看得心驚肉跳,她總覺得太過於聰明的男孩子是很可怕的存在,所以她也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身邊的同學都喜歡陳湄,明明阿福比他好多了。

「莫雪,你也來了。」小侯見到幾個人都不說話,硬著頭皮打招呼,「我是隔壁班的。」

「我記得你。」莫雪好像找到救命繩索一樣,呼出一口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物理很好,老師在我們班上都誇讚你了,今天剛巧阿福也要來買物理的參考書,我們就進來看看。」

阿福還沒來得及阻止她開口,莫雪就已經一股腦兒將前因後果全都自己交代了,氣得阿福只能暗暗生悶氣。

「物理?」陳湄聲音微揚,雙手抱臂看著阿福,「我怎麼不知道你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只不過是要跟女孩約會的藉口吧?即使聰明如陳湄,也鑽入了死胡同裡。

「憑什麼你們都能做我就不能做。」阿福也冷笑地看著陳湄,「你都能帶著小猴子來選書了我帶莫雪來選書你也沒有權利阻止我吧?」這是兩兄弟第一次吵架。

陳湄心頭越加的不舒服,偏激地認定就是阿福這邊這個什麼都很一般,甚至讓他連臉都記不住的女生害的阿福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吵架。陳湄當機立斷,什麼都沒說,轉頭看向一臉無措的小侯,「你等會兒記得幫我把我要的兩本書買下來。」然後一把抓住阿福的手就往外面拖,「你現在就跟我回家。」

「放開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阿福被他抓得痛了,哇哇叫喊,「我還要跟別人吃飯呢。」

「回家!」陳湄語氣也沒有怎麼嚴厲,但是一個眼神就讓阿福放棄了掙扎,悻悻地跟在後面。

小侯和莫雪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莫雪才轉過頭,面上還是一片震驚,「他、他們兄弟一向這樣的嗎?」

小侯已經反應過來了,聳聳肩,轉身去拿書,「應該吧,反正自從我認識他們開始,阿福就和陳湄黏得緊。」至於他們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那可不是他關心的。

阿福直到進入房間,臉上還是氣鼓鼓的表情,「小梅花,你太過分了,難得我想買學習的書籍,你居然還硬拉我回來。」

陳湄明顯氣也沒有消,板著臉隨手將書桌上的幾本書扔到他面前,「全是物理的,你要是想做就拿去做好了,如果你只是為了約會而找的藉口,那麼也不用說了,你再回去找那個女生好了!」他已經氣昏頭口不擇言了。

「我才沒有約會呢!」阿福一聽就蹦的三尺高,他冤死了,只是跟女生出去買點東西而已怎麼在陳湄看來就是約會了呢,「明明就是你跟小猴子要好,不要我了!」

陳湄聽到這句話突然愣了一下,隨即冷靜下來,腦子裡像是照進了一道光,一下子明白了什麼,試探著問道,「你,是吃小侯的醋?」

阿福二話沒說,轉身就走,一邊還嘟嘟囔囔道,「誰吃醋了,反正你是我哥哥,又不是他的。」

陳湄跨上前兩步,扯住他的手臂,微一用力,將他拉到自己面前,「阿福,把話說清楚。」

阿福被他拉住又不能走,終於抱怨了出來,「明明你就是我的小梅花,為什麼要對小猴子這麼好?你是我的,才不是他的!」

陳湄看著眼前這張幾乎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有些恍惚,從他出生開始就知道阿福是這個世界上與自己最親密的人,他們雙生一體,糾纏不息,即使到生命的終結也不會放開對方。

「我知道。」陳湄盯著阿福的臉,說的很慢,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不要擔心,我不會被任何人搶走,我一直就在這裡,在你的旁邊。」

阿福呆呆看著陳湄,許久終於動了,將臉蹭到他的旁邊,輕輕嘆息一聲,「小梅花。」真好,他可以一輩子呆在小梅花的身邊,看著他和自己一起長大,一起變老。

陳湄開始身體還有些僵硬,隨後軟和下來,手緊緊圈住阿福,臉貼住阿福的臉頰,略微乾燥的嘴唇淺淺掠過阿福柔軟的耳垂,像是滿足到了極點,「我們還有一輩子,我們可以慢慢來。」

我們是兄弟,我們彼此相互依存,直至永遠。




番外四:情人,愛人

「老馮,李萌萌還沒過來嗎?」顧天白坐在凳子上,不耐煩地將稿本捲起來,敲敲桌子,「趕緊打個電話再催一下,整個劇組就等她一個人呢!」

不遠處,光頭的老馮苦著臉哈腰一路小跑過來,低聲說道,「顧導,已經打過好幾個電話,開始說堵車,後來乾脆就不接了。」

顧天白火氣一下就上來了,「什麼人吶?明明說好這個點要拍她的戲,還要遲到這麼久,跟她說不用來了,直接換人!」既然一個演員自己都不把這戲當回事,還怎麼指望她能把戲演好?

「顧導。」這下老馮臉都要耷拉下來了,「不能換啊,這是投資人欽定的女主角,要是換了,這戲也不用拍了。」老馮是知道顧天白從來沒有接過商業劇,小心翼翼地說道,「而且李萌萌現在是最紅的青春玉女,只要有她在的電影,肯定虧不了。」

顧天白開始還不以為然,但是聽到後面忍不住就洩氣了,他的第一部電影口碑和票房都不錯,他就興致勃勃開了第二部,沒想到根本不能公映,可把他賠慘了,朋友親戚一聽說要投資不是躲著他就是喊沒錢,更可恨的是岳向南那廝,居然直接跟他說,寧可把錢丟水裡還有點動靜,弄得顧天白只能灰溜溜地縮了好久一段時間,直到前不久一個商業片找上他。

老實說,顧天白對於這個劇本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無非就是故意煽情、賺人熱淚的愛情片,但是無奈實在沒活兒了,顧天白最後還是接下了這個片子,沒想到女主角卻這麼沒譜。

「要不是我缺錢,鬼才來接這個片子呢。」顧天白一邊嘟嘟囔囔著,一邊繼續坐下,「那個什麼青春玉女跟投資人什麼關係?」

老馮曖昧地笑笑,擠擠眼睛,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頓時就變成一條縫了,「聽說是在一個酒會上,大明星看上了大老闆。」

顧天白嗤之以鼻,「李萌萌長得是不錯,不過這種女生娛樂圈要多少有多少,那個投資人眼光是有多差才能看上她?」

老馮低頭思索了一下,搖搖頭,「據說是個搞煤礦的老闆,其餘的我就不清楚了。」這一次的投資人很低調,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爆出來過。

顧天白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機,打開通訊裡隨意翻著,在看到陳耀庭的名字時下意識地頓了一下,自從認識他之後,兩人或多或少都碰過面,雖然每次都以吵架結尾,但是許久沒有聯繫,顧天白又有些不適應。

等到今天拍完之後給他打個電話吧,顧天白一邊想著,一邊愉快地微笑,聽岳向南和唐缺說過年的時候想要去歐洲旅行,他們應該並不介意多兩個人。

「顧導,李萌萌來了。」突然入口處一陣喧譁,一輛黑色的奧迪慢慢在人群的擁堵中駛了進來,不停的有遊客喊著女主角的名字和開閃光燈。

顧天白站起來,手上叮叮噹噹的銀飾品隨著他的腳步雀躍,臉嫩的根本就不像是導演,反而倒像是某個大明星。

「導演,抱歉,我堵車了。」李萌萌不愧是最近躥紅最快的女明星,一下車就軟軟糯糯地撒嬌,「不好意思啦。」

「你盡情遲到也無所謂啊。」顧天白雙手抱臂,冷笑道,「反正你遲到浪費的錢全都是你的金主報銷,他有錢嘛,隨便花唄。」顧天白本來就是被寵大的,還沒受過今天的氣,這種別人不敢說的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壓根不擔心得罪投資人。

李萌萌也沒碰到過這種導演,一下子有些嚇傻了,無措地轉身看向黑色的汽車,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喊出口。

顧天白斜睨了黑色汽車一眼,正要趾高氣昂地回歸原位,一聲熟悉的低笑傳來,「顧小白,你還真是不給我一點面子啊。」

顧天白這下真的詫異了,愣愣看著陳耀庭頎長的身軀從汽車裡出來,失聲道,「那個傻不拉幾的投資人真的是你?」

陳耀庭原本展露出來耀眼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半天才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顧小白,你是不是不想要我的錢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熟悉的模樣,顧天白從內心裡散發出一股欣喜,面上卻還是傲嬌得很,「投資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我去找岳向南。」話語說出去卻多了幾分心虛。

陳耀庭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聽說顧導演找投資的時候被岳大少趕了出來。」

顧天白被戳到了傷處,差點沒一蹦三尺,「關你什麼事,李萌萌,趕緊準備,要開機了。」

李萌萌也沒想到兩人居然會認識,當下也不敢拿大,點點頭,推了推鼻子上的墨鏡就去找化妝師了。

原本應該離開的陳耀庭閒步走到顧天白後面,隨手拖了一把椅子坐下,看起來慵懶愜意。

「你幹什麼?」顧天白凶巴巴地回過頭,氣呼呼地說道,「你在這裡嚴重干擾了我的拍攝,請你離開。」

陳耀庭用手掏了掏耳朵,順利補上最後一擊,「親愛的顧小白導演,我想作為投資人有權利審核導演的能力。」

顧天白張口結舌,又說不過他,乾脆不理他,站起來吵著化妝間大吼,「化妝師,快點,整個劇組就等你們呢!」

陳耀庭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曬著太陽,眼睛幾乎都要瞇起來,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告訴顧小白,他炸毛的樣子特別好玩,就跟他以前養的那條京巴似的,所以大概為了這一點的有趣,花下那麼多錢也值得吧。

為了著重表現電影的文藝風範,一個月後整個劇組就轉戰到了另一個地方,為了住的舒適,也因為不是自己的錢不心疼,顧天白大手一揮,包下了小鎮上唯一的一座三星級酒店。

「太過分了!」顧天白站在汽車前面,一手拎著行李,瞪著不遠處那對卿卿我我的男女,忿忿開口,「老馮,去跟他們說,我請李萌萌來是讓她拍戲的,不是來談戀愛的!」

不知道為什麼,顧天白的口氣明明很平靜,但是聽在老馮耳朵裡卻心驚膽顫的,「顧導,可是……」可是男主角是投資人啊,他真心沒有膽子去攪和到兩人在中間,無論得罪誰他都沒有好下場。

「膽小鬼。」顧天白為了行動方便,今天穿的是銀色的背心和軍裝綠的外套,看起來乾淨利落,手上腳上的銀飾品沒有摘,走起路來還是叮咚作響,好聽極了,「我自己去。」

大概是聽到叮咚的響聲,還在擁抱著竊竊私語的兩人緩緩分開,李萌萌媚笑一記,想要開口說什麼,被陳耀庭從後面推了一把,「去找地方自己玩去,看起來顧導有話要跟我講。」

李萌萌不敢反駁,聽話地點點頭,柔順地走了開去,那模樣要是被媒體拍到,不知道又要炒成什麼樣子。

「喂,我告訴你,別再來禍害我的女主角!」顧天白氣勢洶洶地說道,「你不是還有什麼煤礦要考察嗎,怎麼還不走?」

陳耀庭兩隻手隨意斜插在口袋裡,面上痞痞的,「顧小白,我最近可安分地沒有惹你吧?難道我就不能來度個假?」

顧天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毛病,每次看到陳耀庭,心裡就是各種不舒服,非要刺上他兩句才肯罷休,「隨你愛怎麼樣怎麼樣,但是你跟李萌萌談戀愛的行為嚴重影響到電影的拍攝了。」

陳耀庭笑出聲,伸手接過顧天白的行李,看也不看他,逕直往酒店裡走,明顯帶著調戲的話語慢悠悠傳了過來,「顧小白,你再這麼關心我,我會誤以為你在吃醋的。」

果不其然,顧天白氣得跳腳,「鬼才要吃你醋呢。」他可是很有品味,很有格調的藝術人好嗎?那種愛穿鮮艷襯衫的男人他才看不上眼呢。

可是當夜晚顧天白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能瞪著天花板的時候,顧天白有些恐慌了。他的腦子裡不受控制地想著現在的陳耀庭會在幹什麼?是和李萌萌顛龍倒鳳?一想到這個,顧天白坐起身,煩躁地下了床,沿著床邊走來走去。

「難道我真的喜歡上了那個傢伙?」顧天白搔搔頭,很想否認這個可能性,可是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看了看鬧鐘,已經接近午夜了,顧天白眼睛骨碌一轉,伸手扯過外套套上,打開門,向陳耀庭的房間走去。

哼,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顧天白壓根沒去想別的,舉起拳頭咚咚咚地砸門,「陳耀庭,你給我開門!」

如果,如果李萌萌真的在裡面,他也就死心了,拍完這部電影直接回美國去,反正世界上的好男人又不止陳耀庭一個,況且他算什麼好男人。

顧天白越想越覺得自己心酸,憑什麼就得自己一個人苦惱,心裡這麼想著,手上的力氣就忍不住加重了,「陳耀庭,你聽見沒有,給我開門!」

「大半夜的,你發什麼瘋呢?」門猛然被打開了,陳耀庭穿了一身深藍色的絲綢睡袍,不耐煩地問道。

已經渾然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顧天白一把推開他,衝進房間裡,準備迎接讓自己死心的一幕。

「誒?沒人?」顧天白楞傻了,酒店的大床上乾乾淨淨,只有一床被子被掀在一邊,揭示主人才剛從床上爬起來的事實。

顧天白不死心地又去開了衛生間的門、櫃子門,還是一無所獲,正在怔楞中,沒察覺陳耀庭悄然關上了大門。

「怎麼,沒找到你要找的很失望?」陳耀庭站在顧天白面前,臉湊近了他的,長長的睫毛遮去了眼裡的狡黠。

顧天白一時不適應他靠這麼近,想要推開他,嘴裡還硬著,「哼,也許是你今天精力不濟,不行了吧?」但是心裡卻稍稍鬆了一口氣。

陳耀庭眼睛不動聲色地在顧天白身上轉了一圈,因為出來的急,他只披了一件外套,裡面穿的是淺銀色的背心,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你讓開,我要回房了。」顧天白推他又推不動,而手上與他肌膚接觸到的地方傳來的灼熱氣息幾乎讓他心神不穩,只能靠大聲說話來掩飾。

陳耀庭低笑兩聲,低下頭,含住她的耳垂,手微微用力,扯下他的外套,禁錮住他的身軀,「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吧。」要不然他這麼久的時間豈不是全白費了?

顧天白悶哼一聲,開始還想掙扎,漸漸地被陳耀庭所包圍,沉溺在愛慾之中,再也沒有精力去思考別的。

當顧天白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還黑著,身邊的人還陷入沉睡之中,一點也沒覺察到他的驚醒。顧天白藉著月色看著陳耀庭的睡顏許久,才終於支撐著爬起來,撿起地上的褲子和外套套上,打開門把手就想離開。

「你準備什麼都當做沒發生過呢還是馬上離開,再也不見我?」黑暗中,傳來陳耀庭還帶著睡意的聲音。

顧天白沉默了下,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倔強,「這次只是一時擦槍走火,說明不了什麼。」他試圖說的雲淡風輕,但是卻帶著遮掩不掉的委屈。

「笨死了。」陳耀庭爬下床,走到門邊,把門關上,「學藝術的人都像你這麼笨嗎?」

「我笨,所以才把機會讓你的李萌萌!」顧天白吸了吸鼻子,背對著陳耀庭,明明只是一場歡愛,他還想要自己什麼?

「那我說我不要李萌萌,只要你呢?」陳耀庭幾乎無奈了,他到現在都沒發現自己中了圈套嗎?

「只要我?」顧天白愣了愣,隨即反應地像是一隻被挑逗了的小老鼠,「我不當情人的。」

陳耀庭嘆口氣,摟住他的腰,「不是情人,是愛人。」

顧天白被他抱著,剛開始身體還僵硬,慢慢軟了下來,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你愛我?」

「是啦是啦,煩死了。」陳耀庭把他拖到床邊,往床上一丟,揉了揉眼睛,「大半夜的不睡覺,困死了。」

顧天白終於遲鈍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踢了陳耀庭一腳,「既然你都說愛我了,我就勉強收下你吧。」

「隨便你。」陳耀庭拉過棉被,蓋住頭,實在不想浪費腦細胞跟笨蛋吵架。

「喂,陳耀庭。」顧天白用手戳戳他的肩。

「嗯?」某人已經後悔了,怎麼找了這麼一個不省心的呢?

「學經濟的都像你這麼沒品位嗎?」顧天白躺□,將自己的頭湊近陳耀庭的,「你的內褲蠢斃了!」

陳耀庭沒有回答他,因為他已經睡著了。拜託,他剛才很耗費體力的好嗎?

顧天白閉上眼睛,在陳耀庭的臂彎中沉沉睡去,睡著前最後的念頭就是,明天,明天一定要記得幫這個傢伙買一打漂亮的內褲。

這是他的福利,不是嗎?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君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