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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暗戀就像一壺烈酒,明知道灌下去要暈眩、失態、痛苦,也讓人飛蛾撲火、甘之如飴

你點到即止,我一醉方休

可但凡醉酒,總有醒的一天

本書為《針鋒對決》和《職業替身》關聯作品,兩書主角都將出場,其中顧總戲份較多,其他人打醬油

 

 


第1章

 

京城已經連下了幾天的大雨,把整個城市澆得垂頭喪氣,烏雲像一口倒扣的鍋,把天壓得極低,沉沉悶悶的,擁堵的車如遲鈍的蚯蚓,一點一點往前蠕動。

連續加了幾天班,還被悶在狹小的車廂裡吹暖氣,何故已經頭暈眼脹,堵車堵得他心煩意亂,他一邊烏龜一樣往前挪,一邊還在用手機跟下屬溝通案子,幾次險些追尾。回到家都快十點了,從打開車門到撐開傘那短短幾秒鐘,因為雨下得太大,他被淋了一頭一臉。深秋時節,雨點打在皮膚上,堪比冰碴子。

他上樓的時候,連腳步聲都透著濃濃地疲倦。

鑰匙插進鑰匙孔,旋了一圈就開了,何故一激靈,渾噩的大腦頓時清醒了。

隔著門板,似乎傳來遊戲機的聲音。

他來了。

那一瞬間,工作的沉重和加班的疲倦,就像落在地上被砸成數瓣的雨點,融入水中就消失不見了,他的心眼仿佛看見了清風繞月、繁花盛放,這聽上去很誇張,可當他知道他打開這扇門就能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喜悅被具化成一股暖流,隨著血液走遍四肢百骸,再回到心臟,如此地溫暖和美好。

何故反身靠在牆上,閉著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想讓自己稍微精神點。然後,他從兜裡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手機映出一張斯文端正的面孔,他順了順被雨淋濕的頭髮,原本還說得上俊朗的臉,因為被雨水澆得軟趴趴的頭皮,再配上濃重的黑眼圈和有些疲乏的眼神,看上去也透出一絲狼狽。他歎了口氣,天生長這樣,救急有什麼用,於是也不再做無用功,推門進去了。

屋裡沒開燈,液晶電視透出來的背光是室內唯一的光源,一個隱在黑暗中的男人靠坐在沙發上,拿著遊戲手柄專心地對著螢幕,兩條長得不像話的腿放肆地搭在茶几上。

男人看也沒看他一眼,修長的手指劈裡啪啦地按著按鍵。

“你來了,怎麼不開燈。”何故說著就要去開燈。

“別開,沒氣氛。”男人頭也不回地說。

何故看了眼螢幕,原來他在玩兒一個喪屍遊戲,螢幕裡的熱褲女警正在一個破舊工廠裡搜索喪屍,氣氛詭異而緊張。

“吃飯了嗎,餓嗎?”

男人沒答話,注意力全在遊戲上。

何故放下公事包,脫下濕漉漉的風衣掛起來,去浴室快速地沖了個澡,換了居家服,出來之後,去廚房倒了杯水,走向沙發。

玻璃杯啪嚓一聲放在了茶几上,男人終於微偏頭,瞥了何故一眼。黑暗中,那對深邃的眼眸又黑又亮,一個不經心的、沒有任何意義的眼神都包含風情,何故感覺心臟猛顫了一下。

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了,何故看著眼前的人,心想。雖然,他時不時能在電視和網上看到。

男人專心打著遊戲,何故也不說話,就那麼安靜地陪著他,可惜沒過多久,性感的熱褲女警就被喪屍咬死了,男人把遊戲手柄一扔,“操”了一聲。

“心情不好?”何故輕聲說。

“忙得腳不沾地,煩死了。”

“吃飯了嗎?”

“不想吃,你這電視螢幕太小了,看著真不過癮,遊戲也該更新了。”

“哦……我給你做點兒吧,晚上該餓了。”

“不吃,把燈打開。”男人指揮道。

何故過去把燈打開了。

男人把手遮在眼睛上,適應了一下光線,然後才甩了甩腦袋,放下了手。那是張好看到會讓人呼吸為之一滯的臉,五官有著白種人特有的立體,卻又因為四分之三都是東方血統,所以如刀刻的線條之中,帶著些許陰柔,他雙眸如墨海,鼻樑如險峰,嘴角天然上翹,似笑而不笑,這麼一張臉,簡直是造物主的大手筆之作。純黑色的高領毛衣襯著他的皮膚格外白皙光滑,半長的卷髮被隨意地攏到腦後,明明是完全禁欲感的裝束,卻因為他慵懶隨性的眼神而透出幾分妖異俊美,說不清道不明的性感與危險。

“居寒,你是不是瘦了?”何故的眼睛落到宋居寒身上,通常都不捨得移開,他事業如日中天,自己能見到他本人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一分一秒都不該浪費。

“可能吧。”宋居寒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後仰靠在沙發靠背上,腦袋後傾,喉結從高領毛衣裡露了出來,咕嚕咕嚕地上下滑動著。

何故感覺心臟又猛顫了一下,他道:“你如果累了,就洗洗澡睡覺吧。”

宋居寒扭頭看著他,噗嗤笑了,戲謔道:“你不會以為我大老遠跑來,是為了來你這兒睡覺吧?那我為什麼不睡自己家,為什麼不睡五星。”

何故木木地看著他,他知道宋居寒來幹嘛,不外乎是做愛,這些年來,他們倆之間的聯繫,除了做愛,也沒別的了。他只是存了點期待,期待宋居寒僅僅是累了,僅僅是來他這兒平復一下情緒。

宋居寒“呿”了一聲:“你怎麼還是那麼悶,來,過來。”換了個知情識趣的,早該主動點上來了。

何故走了過去,宋居寒一拽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上,何故那一米八的身板壓到宋居寒身上,著實挺沉,宋居寒輕輕哼了一聲,手放肆地伸進了他的居家服裡:“讓我摸摸你發福了沒有。”

“應該沒有。”

宋居寒從他的腹部摸到後腰,手下的肌肉依然柔韌緊實,他滿意地“嗯”了一聲:“成天坐辦公室,記得多運動,發福了就難看了,知道嗎。”宋居寒挑起他的下巴,親了他一口:“我們多久沒見了?還怪想你的。”

“39天。”何故說。

宋居寒笑了:“記得這麼清楚,不愧是工程師。”他一個翻身將何故壓在了沙發上:“你頭髮怎麼濕乎乎的?”

“外面下雨了。”才發現啊……

“加班到現在?”

“嗯。”

“早說了讓你辭職,我給你錢,你開個咖啡館、餐廳,或者隨便做點什麼,輕鬆又自在,何必成天去單位看人臉色,國企好混嗎?”

“我不會幹別的。”何故說。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低頭在何故的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就開始拽他的衣服。

何故很配合。

今天的宋居寒顯得很急躁,心情好的時候他喜歡做些前戲,但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橫衝直撞,單純的發洩,今天就是後者。

何故疼得皺起了眉頭,他咬著嘴唇沒出聲。

宋居寒卻是滿足地長籲了一口氣:“何故,還是你好。”

何故有些迷亂地看著他,看著他那張如罌粟般令人上癮的臉,身體顫抖不止,紅暈慢慢爬上何故的皮膚。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能適應宋居寒野獸般的體力,但不適應歸不適應,至少他習慣了,至少他能忍。

宋居寒不止一次跟他抱怨過,和別人做不盡興,沒有他這麼能配合,大概這就是倆人能維持關係到現在的原因吧,否則宋居寒身邊海一樣多的俊男美女,怎麼也輪不到他來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故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恍然間他感覺宋居寒出來了,直接在他身體裡……

這也是宋居寒的愛好之一。

宋居寒氣喘吁吁地趴在他身上,現在正是京城最難熬的時候,因為天氣已經很冷,供暖卻還沒開始,但倆人身體火熱的溫度趕走了深秋的寒意。

何故的眼神從渙散到聚焦,足足花了五六分鐘,他動了動,感覺相當不舒服。

宋居寒抱著他的腰,頭埋在他脖頸間,懶洋洋地說:“別動,讓我躺一會兒。”

“我想去清理一下。”何故頓了頓,補充道:“下次別在裡面了。”

宋居寒掐了下他的胸:“讓我爽一下怎麼了,只有跟你我敢不戴套。”口氣在撒嬌,說出來的話卻像恩賜。

何故沒表示什麼,他說過不止一次——實際上是三次,既然都沒有用,他決定以後不會再說。

宋居寒戲謔道:“這樣不是挺好的,滋潤一下。”

何故別過了臉去,臊得耳根發紅。

“你這裡還是這麼緊,平時有保養嗎?”

何故不說話。

宋居寒低笑:“也對,你根本不懂這些東西。”

何故只是把臉沖著沙發,想要緩解一些羞恥。

宋居寒看著何故赤紅的脖子,心情大好,他起身,把何故也拉了起來:“走,陪你洗個澡。”

何故腿有些發軟,被宋居寒摟著進了浴室,花灑一開,宋居寒將他背過身按在牆上,高大的身體覆了上來,不由分說地掀起另一輪征伐……

等宋居寒折騰完,已經是半夜。清理乾淨的何故躺在床上,疲倦的手指頭都懶得動。

宋居寒躺在他旁邊,呼吸均勻,已經睡著了。

何故借著月光,仔細端詳著宋居寒的側臉,心裡的滋味兒難以形容。他看著看著,宋居寒的臉好像在一分一分地倒退年齡,逐漸變回了少年之姿,而他的記憶也不自覺地回到了高三那年。

那時候,他是正在備戰高考的書呆子學霸,宋居寒是剛上高一就風靡全校的校草,個子高,會打籃球,精通好幾種樂器,市值幾百億的娛樂傳媒公司的太子,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常像大明星一樣在各類媒體上露臉,半隻腳踏進了娛樂圈,最重要的是,長得還極好看。

他是個GAY,他上初中的時候就知道了,所以他喜歡看好看的男孩子,當然,只敢偷偷的看。

他們兩個原本是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卻碰巧被老師拽到一起參與了一個校園環保公益宣傳活動。宣傳方式很簡單粗暴,就是把國外的一系列視頻在學校放一遍,宋居寒的作用是現場唱裡面的主題曲,中英文都唱,而他的作用是翻譯那首歌的歌詞。

於是,有那麼一下午的時間,他和宋居寒坐在老師辦公室裡,對著筆記本譯歌詞。他全無音樂細胞,而宋居寒已經寫過不少曲子,發過自己的專輯。宋居寒對歌詞的要求很高,不是簡單翻譯過來就行,還要傳達意境以及押韻。翻了一下午,他發現宋居寒英文比他好多了,一問,人家從小有外籍家教,連續幾個暑假都會去國外最好的學校參加summer school。

他無地自容,覺得老師讓他來完全多餘。

他還記得翻譯完後,宋居寒沖他笑了笑:“好了,我走了啊。”

那一個笑容說是有繁花勝放的魅力也不為過,他當時就覺得心頭被猛擊了一拳,不疼,酸麻,好像隨之被注入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他記得自己緊張地說:“不好意思,沒幫上什麼忙……”

“嗯,你還是幫了忙的。”宋居寒拔下U盤,提起書包,少年的皮膚在夕陽的映照下反射出柔和而動人的光澤,那明亮的眼神好似被揉碎了的星河,點點滴滴地灑進人心裡:“難得碰到一個跟我在一起還不怎麼說話的,清淨。”

他分不清宋居寒是真的誇他還是在諷刺他,他只記得自己一直看著宋居寒的背影,直到消失。

後來那個公益活動很成功,學生們大概並不怎麼在意內容本身,而是癡迷于宋居寒的表演,表演結束後,宋居寒很得體的把策劃活動的老師、宣傳和工作人員都請上了台,當然,也包括他,宋居寒摟著就站在旁邊的他的肩膀,說了些場面話。

那個時候他心裡只有兩個想法,第一,宋居寒真早熟,真會說話;第二,宋居寒叫了他的名字;第三,宋居寒的手好熱,把他全身都燙熱了。

他的臉當時一定非常紅。

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們沒再有任何交集,他依然在偌大的校園裡搜索宋居寒的身影,一旦發現就偷偷地看著。

直到高考後返校那天,倆人意外在空無一人的男廁所裡碰到了。

他鼓起勇氣跟宋居寒打了個招呼,宋居寒看了他一會兒,才好像剛想起來他是誰一樣,“哦”了一聲。

他很失望。

宋居寒隨口問他:“你是高三吧,考怎麼樣?”

“還可以。”

宋居寒吹了聲口哨,拉好拉鍊,一抬眼,卻對上了他偷瞄的眼睛。

他到現在還能記得那一刻的尷尬和窘迫,好像做賊被當場抓住了。

宋居寒臉色微變,掃了一眼他來不及拉上的拉鍊和那不小心暴露的反應,說了句他至今還清楚記得語調的話:“你是GAY?”尾音上挑,充滿了驚訝與輕佻。

他懵了,隱藏至深的秘密被人輕而易舉地抖落了出來,那種羞恥感難以形容。

那時候同性戀還不像現在這樣接受度這麼廣,大部分人都還偷偷摸摸猶如做賊,可宋居寒從小接觸娛樂圈,這方面比同齡人早熟太多太多。

宋居寒輕笑了一聲,笑聲充滿了嘲諷,然後就走了。

何故還記得他躲在廁所裡很久不敢出去的那個下午,那個高考結束後本該放鬆的下午,他卻抓心撓肺地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這個是和《針鋒對決》以及《職業替身》有關聯的作品,顧總、小狼狗、翔哥和晏明修都會出場,其中顧總是主角的舊上司,戲份較多,其他人打醬油。

 

第2章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何故睜開眼睛,陽光照得他的臉好熱,他感覺腰上搭著一隻沉甸甸的胳膊。他抓著那只胳膊,悄悄放在了自己心口處,然後扭頭看著枕邊人。

宋居寒睡得很熟,紛亂的頭髮垂在臉側,長長的睫毛在眼臉上打下一片扇形的陰影,鼻翼輕輕鼓動著。四分之一的雅利安人血統,讓宋居寒的五官同時具備白種人的深邃和黃種人的神秘,這是一張輕易就能讓人瘋狂的臉。

何故曾經花了很長的時間,思考他喜歡宋居寒,是不是因為這張臉,他是個工程師,他善於思考、樂於思考,還要用各種各樣的例舉和假設來鞏固自己的思考。後來得出了結論,宋居寒哪怕沒有這張臉,他的出身、地位、才氣,豐富的閱歷和成熟的交際手腕,都能輕易吸引一個人,那是只有宋居寒那個階層才能鑄就出來的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貴氣和高人幾等,這樣的天之驕子,非常能吸引人膜拜,換做現在的他,也許能抵抗宋居寒的一言一笑,但小時候的自己不行。

可只有真正瞭解宋居寒,才會知道他內裡是個聰明絕頂的、完全的利己主義者,他對宋居寒的瞭解,恐怕僅次於宋居寒的父母,因為宋居寒從來不會在他面前裝成紳士,或者說,不屑於裝。

何故就這麼看著,看了好半天,才因為保持一個僵硬的姿勢有些累,於是動了動。

這一回,宋居寒醒了,對上他的眼睛,就打了個哈欠:“幾點?”

“十點半。”

宋居寒猛地睜開眼睛:“操,小松怎麼沒給我打電話!”

小松是宋居寒的助理。

宋居寒左顧右盼,不高興地說:“我手機呢?”

何故下了床,直接去了客廳,不一會兒,就拿著宋居寒的手機回來了。

宋居寒接過手機一看,沒電了,他把手機摔在了被子上,又罵了句娘:“把你手機給我。”

何故把手機遞給他,他撥了小松的電話:“喂,對,我在何故這兒……怎麼樣?行了,反正也錯過了,改天吧,你想辦法解釋。”講完電話,宋居寒倒回了床上。

何故道:“怎麼了,有事兒?”

“嗯。”宋居寒不快地說:“去弄點吃的吧。”

何故套上衣服,先給宋居寒的手機充上電,然後去廚房準備早餐。

等宋居寒洗完臉出來,早餐已經擺在了桌上,宋居寒坐下來,一言不發地吃起來,全然沒看見何故還在廚房忙活。

何故把煎雞蛋擺上桌,宋居寒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便一伸手道:“把我手機拿過來。”

何故去把已經能開機的手機拿過來給他。

宋居寒在螢幕上按了按,一段微信蹦了出來,一個很好聽的女聲撒嬌著說:“幹嘛不回我啊,我好傷心哦。”

宋居寒一邊吃,一邊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最近忙。”

何故抓著筷子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他喉結上下鼓動著,默默低下頭吃著粥。

倆人你來我往地調情了兩句,那女的聲音嬌俏得很,宋居寒卻是一臉面無表情地說著應付的話,讓人心裡發毛。

宋居寒吃了口粥,漫不經心地說:“聽得出這聲音嗎?”

何故搖搖頭。

“哦,我忘了,你不怎麼聽歌。最近剛紅的一個新人,纏著我讓我給她寫歌。”

“你睡了?”何故漫不經心地問。其實他並不是不怎麼聽歌,宋居寒的歌,他每一首都聽過無數次,他只是不聽別人的歌。

宋居寒搖頭,輕蔑地說:“誰知道幹不乾淨。”

“那你還理她幹嘛。”

“我爸要捧她,她的嗓子很獨特,但想讓我給她寫歌?”宋居寒哼笑一聲:“我寫一首歌多少錢。”

何故沒有說話。

宋居寒看著何故,嘲弄地一笑:“但凡接近我的人,總要圖我點兒什麼,對吧?”

“我也圖。”何故抹了抹嘴,淡淡地看著他:“圖你的臉。”

宋居寒哈哈大笑起來。

何故也配合著笑了笑。宋居寒以為他何故跟其他人沒太大區別,看上他的臉、他的名、他的錢,何故也從不解釋什麼,因為這樣“互惠互利”的關係才是宋居寒想要的。

何況,他的感情對宋居寒來說只是個累贅的笑話,他並不想自取其辱。

他不多嘴,不纏人,不麻煩,不抗拒,這樣宋居寒才不會厭煩,除非宋居寒有一天上他上膩歪了,在那之前,他們應該還能保持這樣的關係一段時間,如果他們連炮友都不是了,那他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再碰觸到這個男人了。

吃完飯,宋居寒又打電話去了,似乎是打給司機。

何故收拾完廚房,就打開平板電腦,先網購了一批最新出的正版遊戲,花了一千多,然後又開始看電視。

他家現在這個48寸電視是兩年前買的,就算是現在,也是居家電視裡偏大的尺寸。他工作很忙,平時幾乎不看,只有宋居寒來了會玩兒會兒遊戲,這個電視也是為了宋居寒換的,其實不只是電視,他從小家境普通,對生活品質要求不高,家裡但凡高級的東西,一定是為時不時會來的宋居寒準備的。現在市面上剛出65寸的電視,看著相當氣派,但是很貴,要四萬多,何故對著電腦沉思了一會兒,還是下單了。

動一動手指,兩個月工資就沒了。

何故有點心疼,但想了想也沒什麼,賺錢無非就是為了花,花錢無非就是為了高興,只要能看到宋居寒,他就會高興。再說他孤家寡人一個,平時很少花錢,以後也不可能結婚,更不可能有孩子,留著錢幹嘛呢。

宋居寒打完電話回來了,用力地舒展了一下腰身,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何故,來給我按按頭。”

何故放下平板,坐到了他旁邊,將他的腦袋擱在了自己腿上,用適中的力道給他揉著太陽穴。

宋居寒閉著眼睛,輕輕哼了一聲,看樣子很舒服。

何故忍不住嘴角上翹,有股想要低頭親親那光潔的額頭的衝動。他輕聲道:“你在籌備演唱會吧?”

“嗯,以後還是儘量少開吧,圈錢是圈錢,就是太牽扯精力了,累。”

宋居寒本身是個當紅歌手,而且是非常有才華的創作型歌手,長得絕頂好看唱歌絕頂好聽同時還能寫出好歌的,華語樂壇寥寥可數,多少人上趕著求他一首歌,因為能唱宋居寒寫的歌,代表的是要麼在圈中有一席之地,要麼有金主願意砸錢捧。

何故溫柔地順了順他的頭髮:“我知道你更喜歡寫歌。”

宋居寒輕哼了一聲,打了個哈欠,突然想起什麼一般,道:“哎,你猜我那天見到誰了。”

“誰?”

“你大學時候那個男朋友,他回國了。”

何故一怔,手頓住了,他掩飾起自己的情緒:“馮崢?你知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那算什麼?炮友?”宋居寒笑了:“不對啊,你跟我的時候還是處啊。”

何故平淡地說:“我說過我們只是朋友。”

宋居寒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眯著眼睛看著他:“他現在混得很好,回國後沒去自己家的公司,反而幹起風投了,公司一個新電影組盤子的時候,是他來談的。他看到我還算客氣,不像當初那麼衝動了……對了,他還問起你了。”

“哦。”

“你不好奇他問了什麼?”

何故搖搖頭,有些心煩意亂。他腦海中浮現了一張優雅貴氣的俊臉,如果不是宋居寒,他和馮崢也許……

“他問我們是不是還在一起。”宋居寒揚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何故,把何故的細微表情都盡收眼底:“你猜我怎麼回答他的?”

何故語調平淡:“不重要。”

宋居寒噗嗤一笑:“我說還在我的後宮裡,當時他的表情真夠精彩的。”

何故皺起眉,起身往書房走去。

宋居寒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力道有些粗魯,表情也很傲慢:“怎麼了?不高興啊?”

“沒有,只是不感興趣。”

宋居寒站起身,捏了捏他的下巴,輕笑道:“別裝了,一聽到這個名字你眼神都變了。當年那小子因為我們在一起……”

“我們沒有在一起過吧。”何故抬頭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愣了愣。

何故笑了,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居寒:“這樣子,不叫在一起,我也不是什麼你後宮的一員。你真的要跟我討論我們的關係嗎?有必要嗎?”

宋居寒鬆開了手,口氣也冷了下來:“沒必要。”

何故點點頭:“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你去玩兒遊戲吧,需要什麼就叫我。”

何故頭也不回地進了書房,剛坐下喘了一口氣,就聽到大門砰地一聲被摔上了。他重重歎了口氣,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何必呢,他好不容易來一次,爭點口舌之利有什麼意義?這麼多年了,又不是不知道他宋居寒是什麼樣的人。

何故有些懊惱,從最底層的抽屜裡,掏出了被筆記本蓋著的煙。宋居寒要保護嗓子,從不抽煙,也不喜歡煙味兒,但他做專案經常熬夜,不抽煙有時候扛不住,所以儘量少抽,在家幾乎不抽,尤其不能讓宋居寒知道。

吞吐了一口,煙草的味道順著鼻腔灌入胃裡,其實他從來沒喜歡過煙的味道,但這種粗獷的、原始的刺激,真的很提神。

他走到窗前,正好看到宋居寒坐進車裡,可還沒等司機給他關車門,他自己就用力帶上了車門,把司機嚇得縮回了手。

看來宋居寒是真的不太高興。何故覺得挺好笑的,當年羞辱了馮崢、又戲弄了他的宋居寒,明明是旗開得勝的那一個,不,宋居寒永遠是勝利的那一個,從一出生開始,就註定這個男人一輩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時刻站在高處,享受著普通人拼搏一輩子也未必能沾惹半點的好東西。

所以,為什麼提起當年的事,宋居寒會不爽?

大概是自己剛才的態度吧,宋居寒習慣了一呼百應,在他的認知裡,比他弱的人只配對他摧眉折腰,他也一直很識相地順從著,偶爾沒克制住,果然惹宋居寒煩了。

真是不應該。

抽完煙,他返回辦公桌前,打開電腦工作。他是個建築工程師,工作相當繁瑣,責任還大,他自己帶領一個九人團隊,在國企打拼了六、七年,算上工資、專案獎金和年終獎,一年能拿個五六十萬,也算小有成就。但長時間的熬夜、加班,在年近三十歲的時候,開始讓他有些吃力了。

他盯著複雜的結構圖,感覺有些疲倦,突然想起了宋居寒的話,讓他去做點小生意什麼的。

他是個很悶的人,不愛說話,也不喜歡交際,所以以前從來沒想過要轉行。無中生有一座建築,需要嚴肅的一絲不苟的資料和理論做支援,這些東西在千百年來人類不斷的學習和實踐中,已經形成了固定的科學,他只要足夠謹慎、足夠專業,就不會出大的紕漏,他知道自己適合這樣枯燥的、循規蹈矩的工作,而不能做需要創造力的活兒,因為變故越少,他越覺得安全。

可人是會變的,無論主動還是被動,這兩年他確實開始考慮轉行了。主要是太累了,他倒不是不能吃苦,只是人要是太累就老得快,他倒也不是怕老,他怕的是……怕的是宋居寒對著他硬不起來。工作再忙也堅持健身,加班到頭暈眼花也不敢吃宵夜,一個冬天皮膚乾燥只會抹點大寶的工科男硬著頭皮去瞭解護膚品,穿戴那些他連名字都不會讀的名牌,這些全都是因為宋居寒。工作七年,他幾乎沒多少存款。不知不覺的,他好像在為別人而活。

如果他想轉行,宋居寒一定會幫他,宋居寒很大方,在錢方面。他現在開的路虎,三環的這套房子,全都是宋居寒給的。他從不拒絕這些,他收了,宋居寒才不會起疑心。他時常安慰自己,哪怕宋居寒吝嗇於給任何人感情,他也不算虧,他喜歡宋居寒十年,睡了六年,還能賺來豪車豪宅,他有什麼可自哀自怨的,換做別人,早該做夢都笑醒了。

 

第3章

 

何故有些心煩,幹了會兒活,心不在焉的,老想著宋居寒就這麼走了,恐怕要很長時間不會理他,而他又是個不會化解干戈的人,不是嫌丟臉,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他曾經試過在宋居寒生氣之後去和好,惹得宋居寒更加大發雷霆。

想了想,還是去公司吧,他本打算給自己放一天假,因為昨天實在太累了,但現在他需要工作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出門前,他突然發現沙發上有一個手機,走過去一看,果然是宋居寒的。宋居寒這人對大部分事情都不上心,經常丟三落四的。

他給小松發了條短信:小松,居寒的手機在我這兒——何故。

然後揣上手機出門了。

到了公司,助理陳姍見到他很意外:“何總,你今天不是不舒服嗎?”

“有點事不放心。”

“何總,您今天穿得好帥啊。”陳姍上下打量他一番,恭維道:“我覺得您品位越來越好了。”

何故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這是宋居寒上次隨手放在他這兒的贊助商送的衣服,褲子太長他穿不了,上衣倒還合身。品位這東西是用錢堆出來的。

“咱們何總身材好,長得又帥,穿什麼不好看啊,就是眼光太高了,我外甥女可是牛津畢業的,何總都看不上呢。”行政主管是個性格直爽的中年大姐,公司鮮少有人敢調侃何故,她是其中一個。

何故裝作沒聽見:“都去幹活吧。”說完去跟下屬溝通專案進度去了。

他一畢業就進了這家全國知名的大國企,打拼了六年,混到了中層領導,他知道自己的事業到這裡就差不多止步了,因為他不擅交際和言辭,做不來管理,只會幹自己的專業。目前的職位和收入他都滿意,唯獨就是工作量大。

他看完下屬的專案報告,挑了一堆毛病,大概是心情不好,口氣尤為嚴厲。

正巧這時陳姍進來了:“何總,顧總找您。”

“顧總?”

“嗯,在辦公室呢,讓您有空就過去。”

下屬松了口氣。

“知道了。”何故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辦公室。

陳姍指的“顧總”叫顧青裴,是他們公司的高層,開始做生產,後來管過人事,現在管招標採購,也不過比他大了三四歲,能力之強、事業發展之快,讓人望塵莫及。顧青裴在公司裡是頭號風雲人物,能力、學識、口才只是一方面,主要是長得太帥。

何故和顧青裴平時在業務上多有往來,顧總頗照顧他,他們關係還不錯。

坐電梯上了樓,何故穿過長長地走廊,敲響了面前那扇氣派的實木大門。

九樓以上都是高管的辦公室,年前剛翻新過,光裝修就花了兩百多萬,說完全不羡慕,也太虛偽,但何故知道自己永遠也搬不進這樣的辦公室。

“請進。”辦公室裡傳來穩重磁性的嗓音。

何故推門進去了。

寬敞豪華的總監辦公室裡,一個穿著白襯衫的頎長男子,正站在辦公桌前,左手背後,右手執筆,桌上鋪一乳白宣紙,那在寫字。

“顧總。”

“何工,你來了。”顧青裴抬起頭,沖何故一笑。他三十出頭,長了一張無可挑剔的英俊面孔,臉頰窄、下巴尖,兩道濃眉斜飛上挑,一雙狹長的眼睛裡總有著讓人琢磨不透的深沉,他帶著一副金邊眼鏡,頭髮一絲不苟地被攏到腦後,白襯衫的領口如刀削一般淩厲,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精雕細琢的精英范兒。他抬了抬下巴:“坐”。

何故在沙發上坐下了。

顧青裴沾了沾墨,繼續在宣紙上寫著什麼,邊道:“我最近在練字,寫字的時候,心緒會特別平靜,有助於思考和解壓,有空你可以試試。”

“好。”

顧青裴撂下筆,輕輕把那小葉紫檀的鎮紙放到一邊,把紙拿了起來,面沖著何故,笑道:“怎麼樣?”

紙上寫著兩行詞:乘長風破萬里浪,淩青雲嘯九天歌。

那字蒼勁灑脫,如盤龍掠水流痕。

何故心下了然,看來顧青裴要跳槽的傳聞是真的了,他大概能猜到顧青裴叫他來的目的。他點了點頭:“顧總,您的字寫得很好。”

顧青裴噗嗤一笑:“別人要是這麼誇我,我聽著像拍馬屁,可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像真心的。”

何故道:“確實很好。”

顧青裴把那副字卷起來放進了絹桶裡,走了過來,量身定做的西裝恰到好處地襯托著他修長挺拔的身材。

何故站了起來。

顧青裴道:“坐,坐。”說著坐在了他旁邊,把那副字遞給他:“送給你。”

“謝謝顧總。”何故客氣地收下了。

顧青裴看著何故:“最近休息不好嗎?看著挺累的。”

“嗯,有項目壓著。”

“錢是公司的,身體是自己的,你要在這之間找到平衡,人的精力有限,不要太勉強自己 。”

“好。”

顧青裴拿起紫砂茶壺,給何故倒茶。

何故忙道:“顧總,我來吧。”

顧青裴笑道:“別客氣。”他倒了兩杯茶:“嘗嘗。”

何故喝了一口,也嘗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說:“好茶。”

顧青裴笑了:“何故,你真的很有意思。”

何故不知道顧青裴的有意思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讓領導倒茶是不對的,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常常會在細節上暴露很多人情世故上的不足。

“你別緊張,我們隨便聊聊。”

“哦。”

“何工,你進公司幾年了?”

“六年。”

“也是老員工了。記得前兩年我還管人事的時候,每年都給你做評估,今天我再給你評估評估怎麼樣?咱們聊聊你對現狀的看法,職位啊,工作強度啊,薪水啊,環境啊,什麼都行。”

何故遲疑地點點頭。

顧青裴問起了他最近的專案,言辭中都在試探他對職位、工作量和薪資是否滿意,何故只是不擅交際,並不傻,只能避重就輕的回答。

倆人閒扯了十來分鐘,顧青裴說到正題了:“你大概也聽說了吧,我正在辦理工作交接,下個月就要離職了。”

何故點點頭:“聽說過,顧總要去哪裡高就?”

“一個朋友的公司,主要做地產的。”顧青裴靠在沙發上,環顧四周:“這新辦公室我用了才半年,還真有點捨不得。”

“您在這裡工作了十年,這麼大的變動,一定下了很大決心吧。”

“是啊,我那個朋友兩年前就在挖我了,我評估了足足兩年多。其實我對咱們單位沒有任何不滿,領導器重、下屬得力,背靠大樹好乘涼,不用擔太大責任,而且坐到我這個位置後,工作很清閒,大部分時間都在吹牛喝酒,但是……”顧青裴笑了笑:“正是因為這樣,讓我覺得日子過得一點激情都沒有了,我還年輕,還是喜歡有挑戰的生活,我留在這裡,加入董事會就是到頭了,可我覺得我遠不止如此。”

何故一直很佩服顧青裴,顧青裴不是只有漂亮外表和三寸靈舌的花架子,他有雷厲風行、橫刀闊斧的領袖風範,也有隨和可親、溫文爾雅的紳士氣質,更有嚴謹專業、無可挑剔的學術沉澱,而且顧青裴跟他一樣,也是工程師出身,只是倆人的發展截然不同。

他再年輕幾歲的時候,也曾有過往上爬的想法,也想試著去交際、拉關係。因為脫離校園、步入社會後,他意識到自己和宋居寒之間的差距是一道鴻溝,他曾經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通過努力縮短距離,可每次剛開了個頭,他自己就乏了、懼了。顧青裴就像一面鏡子,他只要照一照,就會打消那些令人疲倦的念頭,安心的做項目,隨著年齡漸長,他更加明確地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比如那道鴻溝,是他一輩子不眠不休也填不平的。

何故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發呆,馬上回過神來,正好對上顧青裴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尷尬地點點頭:“顧總的能力確實可以有更大的施展空間。”

顧青裴哈哈笑了兩聲:“何故啊,這些話我沒跟公司裡的任何一個人說,我看人向來很准,咱們倆經歷相似,每次看到你,我都感覺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只是咱們倆性格不同,你更穩。”

“謝謝顧總。”何故心想,真是會說話,把不求上進說成“穩”,每次和顧青裴說完話,他都能學到一兩手。

顧青裴笑道:“行了,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也不繞彎子了,你向來聰明,應該也能猜到我想說什麼。怎麼樣,願不願意跟我走?”

何故確實早就猜到了,他原本想回絕,可剛好腦仁發脹,想起這些天的疲倦、長時間的熬夜加班,頓時改變了主意。不如聽聽顧青裴怎麼說,給自己多一個選擇。於是他仔細問起了情況。

顧青裴把他即將要跳槽的公司的情況簡述了一遍,給了何故一個很好的前景。但何故聽完之後,發現跟自己的期望不符,雖然年薪高了不少,但是獨立帶項目,只會比現在更累、壓力更大,而且私企不比國企,出一點問題他要背很大責任。當然,他也不好直接拒絕,只說自己需要時間考慮。

顧青裴自然明白他有諸多顧慮,接下去就閒聊了些別的,還說改天請他吃飯。

從顧青裴的辦公室出來,坐電梯下樓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因為那聲音有點陌生,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可電梯裡只有他一個人,他馬上意識到,是宋居寒的手機。

他趕緊接通了電話:“喂,小松。”

“何故,你把我手機送來。”宋居寒懶洋洋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

“好,地址。”

宋居寒卻不說話了,何故“喂”了兩聲,才發現是電梯裡信號太差,斷線了,他出了電梯後又撥了過去。

電話剛一接通,宋居寒就怒道:“你他媽敢掛我電話!”

何故淡道:“我剛才在電梯裡,信號不好。”

宋居寒重重換了一口氣,一陣雜音後,聲音變成了小松的:“何故哥,我們在大聖影城,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實在走不開了,你什麼時候能送過來?”

“沒事,我現在讓助理送過去。”

“好,你助理到了之後要先給我打電話,我給她送工作牌……”

“讓他自己來!把我手機給什麼陌生的助理,開玩笑嗎!”宋居寒沒好氣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遠遠地傳來。

小松苦笑道:“何故哥……”

“嗯,我過去好了。”掛了電話,何故無奈地搖了搖頭,大聖影城在北六環,他趕過去等於橫跨整個京城,只希望這個點兒不堵車吧。

跟下屬交代了幾句,何故帶上手機就走了,想著宋居寒張牙舞爪的樣子,他忍不住有些想笑。宋居寒在媒體面前有多優雅瀟灑,私底下就有多張狂暴躁,他跟宋居寒認識這麼多年,光助理宋居寒就換了四個,機靈又好脾氣的小松是堅持最久的一個。

當然,誰都沒有他堅持得久,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他比宋居寒的父母還能忍讓。

其實跟宋居寒相處並不很難,宋居寒畢竟不吃人,只要儘量順他心就行了。

別人做不到,只是因為不怕失去他。

 

第4章

 

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終於到了大聖影城。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個號稱“南有橫店,北有大聖”的電影拍攝基地,規模確實很驚人,儼然已經成了京城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每天至少會有兩三部戲在這裡拍攝,吸引了很多遊客。

何故停好車,給小松打了個電話,小松的聲音一聽就是忙瘋了,讓何故等等他。

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

看著一批批的遊客排著隊往裡進,其中有很多各路粉絲,穿著統一的服裝,舉著各式各樣的應援物品。

真年輕,何故心想。

這時,小松終於來了,他身上汗流浹背,見到何故特別不好意思,連連道歉:“何故哥,這是工作牌,你可以把車開進來了。”

“我就不進去了,你把手機給他吧。”

“啊,你不進去了?寒哥正拍廣告呢,你不看看嗎?”

“也沒什麼好看的,我一個外行去了影響你們工作。”

“不會的,其實挺好玩兒的,去看看吧。”

何故覺得有些奇怪,小松為什麼堅持讓他去看?

小松也意識到自己殷勤的有點過頭,他尷尬地說:“你跟寒哥吵架了吧?寒哥今天心情挺不好的,你要不進去哄哄他,不然……我們工作也不好做……”

“我不會哄人。”何故很實在地說:“而且我們沒吵架。”他怎麼可能和宋居寒吵架,頂個兩句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小松失望地歎了口氣:“那你開車小心。”

“嗯,辛苦了。”何故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上車了。

其實他很想見宋居寒,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在宋居寒又忙心情又不好的時候見面,多半是更觸黴頭,不如等宋居寒消氣了,大概就會來找他了。

車開出去沒多久,他電話響了,是小松打來的,他一接通,就聽小松壓低聲音,為難地說:“何故哥,寒哥發火了,讓你回來。”

“發火了?”何故實在不理解宋居寒的邏輯,他無奈道:“好吧。”

他在前面掉了個頭,可這時候正碰上下班高峰期,開始大堵車,車子龜速地挪。十分鐘後,小松打電話來催,二十分鐘後,又來催,聲音已經是快急哭了。

何故也很著急,但他又不能飛過去。

七八公里的路程,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又開回了影城。小松就在門口等著他,一見他就像見了救星,生怕他反悔似的竄上他的車:“哥你往裡開,我給你指路。”

保安看過工作牌後給他們放行,倆人順著跟遊客截然不同的一條路進了影城。

何故看了氣喘吁吁的小松一眼,安慰道:“你別著急,居寒就那脾氣,他怎麼了?”

小松哭喪著臉:“不知道啊,寒哥經常莫名其妙發脾氣的,這回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我說你把手機送到了人走了,他就生氣了。”

何故也想不通,反正肯定不是因為宋居寒特別想見他就對了。

車開到了一個民國風情街,倆人下了車,小松帶他往一個正在拍攝的大宅裡走去。

走到休息室前,小松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寒哥,何故哥來了。”

“嗯。”休息室裡傳來冷淡的聲音。

推開門,就見宋居寒穿著一身國軍少將的制服,正站在鏡子前,讓造型師整理腰帶。那衣服為了追求體現身材的效果,刻意做得有些緊,裹在宋居寒身上,一分一毫的曲線都像是上帝雕鑿出來一般完美。宋居寒的母親是個曾經享譽世界的德裔混血超模,淨身高178cm,宋居寒比她又高了十公分,腿長得逆天,他的長相和身材繼承了父母所有的優點,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些人,得天獨厚。

宋居寒轉過臉來,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和高眉骨相映成彰,顯得五官格外深邃,他頭髮全都梳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更加凸顯他高挺的鼻樑和刀削般的臉型,給人一種嚴謹神秘卻又隨時可能爆發的張力。

“居寒。”何故沖他點了點頭。

宋居寒道:“都出去,我休息一會兒。”

造型師和化妝師聞言,全都出去了,小松也跟著退了出去,何故猶豫了一下,剛抬腳,宋居寒就瞪著他:“你留下。”

何故關上門,走到他旁邊:“怎麼了,心情不好?”

宋居寒摘下眼鏡隨手扔到一邊:“小松讓你進來,你為什麼不進來?”宋居寒因為睫毛太長,非常不喜歡戴眼鏡。

“我怕影響你工作。”

“放屁。”宋居寒捏著他的下巴:“你是想躲著我吧?”

“我躲著你幹什麼。”

宋居寒冷笑一聲:“不就是因為我提了馮崢嗎,你好像還對他挺上心的。”

“我們這麼多年都沒聯繫過,這應該算不上上心。”

“那你幹嘛為了他那麼反常。”

何故想了想:“我覺得我不算反常。”

宋居寒挑起眉:“你跟我抬杠是吧?”

何故歎了口氣:“居寒,你想怎麼樣。”

“別他媽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好像我無理取鬧似的。”宋居寒推開何故,差點把人推地上。

何故整了整衣服,坐在了旁邊,靜靜地看著他。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人,他只是瞭解宋居寒,宋居寒心裡那股火無論是因何而起,只要不發洩乾淨,肯定鬧得所有人雞犬不寧。

宋居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腳把茶几踹開了,朝著何故低吼道:“你他媽是個死人啊,說幾句好聽的不會啊,笑一笑不會啊,我花錢找個鴨都比你知情識趣,要你幹嗎呀!”

何故心臟有些抽痛,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宋居寒越是這樣,他越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繼續沉默。

宋居寒氣得摔了好幾樣東西。

何故遲疑了半天,才開口道:“居寒,是我錯了,你別生氣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宋居寒冷冷看了他半晌,道:“把褲子脫了。”

何故驚訝地看著他。這裡不過是個休息室,外面全是人……

“脫啊,你既然連哄人都不會,至少得學學怎麼讓人消氣吧。”

何故猶豫了一下:“你把門鎖上。”

宋居寒順手鎖上了門,抱胸看著他。

何故面無表情地把褲子脫了。

宋居寒大步走上來,將何故背對著自己按在沙發上,似乎是擔心弄皺了衣服,他只是拉下了拉鍊,不管不顧地橫衝直撞。

一邊撞,宋居寒嘴裡也不乾不淨地說著:“當初你沒跟馮崢做過也挺可惜的,連個對比都沒有,不然我就能讓你知道,我連床上功夫都比他好。”

何故咬著牙,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他額上全是汗,眼圈有些充血,疼痛和不適他都能忍,可那份羞恥和屈辱格外煎熬他的心。他在心裡說服自己,不要計較,他想要的是宋居寒的陪伴,那麼就得付出等額的代價,很公平。

大概正是有這樣的覺悟,宋居寒一直沒和他斷。

宋居寒在這方面的需求比常人大很多,尤其是心情差或壓力大的時候,他不能抽煙喝酒,不能飆車旅遊,一切常人慣用的減壓方式,他都受到限制,所以他最常做的就是運動和做愛。但他不濫交,一是嫌髒,二是不想被利用,三是他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在圈子裡多年,他沒談過正式的戀愛,但有幾個固定的床伴,何故是跟他時間最長的那個。

說起來,當初如果沒有馮崢,也不至於挑起宋居寒的好勝心,非把他弄到手不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宋居寒睚眥必報、傲慢好勝的個性一點都沒變。

宋居寒發洩完了,用紙巾擦了擦就整好了衣服。何故雙腿虛軟,癱在沙發上半天無法動彈。

宋居寒見著何故狼狽的樣子,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捏了捏何故的臉蛋,露出惡意的笑容:“操得你爽不爽?”

何故微眯著眼睛看著他,沒有說話。

“問你話呢。”

“爽。”何故輕聲說。

“真乖。”宋居寒俯下身,在何故的唇角落下一個很溫柔的吻,說出的話卻如惡魔之語:“我也很爽,我上過的哪一個都比你年輕漂亮,可沒幾個有你這裡銷魂,你也算天賦異稟了。”

何故閉上了眼睛,勉強想爬起來,腰部以下卻使不上力。

宋居寒給他提上了褲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在這裡等我,晚上帶你吃好吃的。”宋居寒走到鏡子前,整了整衣服,還從喉嚨裡哼出婉轉地曲調,然後轉身開門走了。

何故靠坐在沙發上,手指無力地拉上拉鍊,系上腰帶,這麼簡單的動作他喘了好幾口氣才完成。

他有些失神地看著天花板,心裡空蕩蕩的,腦子裡也空蕩蕩的。

他知道自己挺犯賤的,不過賤也沒礙著別人,他樂意罷了。而且他也賤不了幾年了,他快三十了,他想趁宋居寒膩歪之前,多享受一下和宋居寒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多積攢一些回憶,人一輩子就這麼短短幾十年,他不管別人怎麼活,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反正他不會為了什麼尊嚴違背自己的心意。

他喜歡宋居寒,那就喜歡吧。

他緩了半天,發軟的雙腿才好了一些,他去洗手間清理了一下,就在休息室安靜地等宋居寒。從昨天到今天,他已經累得不行了,等著等著就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推門進來了,何故驚醒過來,腦子嗡嗡直響,迷糊地看著小松。

“何故哥,你怎麼還在這兒?”小松驚訝地看著他。

“居寒讓我等他。”

小松尷尬地說:“寒哥早就走了呀,跟劇組的人吃飯去了,我留下來收拾東西的。”

何故閉了閉眼睛,疲倦地說:“嗯,那我回去了。”

“何故哥。”小松有些不忍:“寒哥下午太忙了,就……忙忘了,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何故哥……”小松歎道:“辛苦你了。”

何故沒說什麼,拿上鑰匙就走了。

他還不至於需要一個大男孩兒的同情。

 

第5章

 

何故連著往工地跑了好幾天,解決一個承重牆的問題,期間和設計師及承包商掐得火燒火燎,差點沒打起來。他每天回到家都感覺整個人褪了層皮,從裡到外的,最後總算是將難題暫時解決了,他也可以稍微放鬆幾天了。

在家休息的時候,他照常打開電腦,搜一搜宋居寒的最新消息,逛逛宋居寒的貼吧、微博、論壇。他平時沒什麼娛樂,最多看看書、健健身,整體就是個很無趣的人,唯一接地氣的活動,通俗理解,大概就是追星。當然,以他和宋居寒多年床伴,實在不適合用追星來形容,可他覺得倆人的關係也相去不遠,他默默關注著宋居寒的一舉一動,用各種方式、通過各種途徑,而宋居寒不知道,也不在意,和普通追星族最大的不同,無非就是他已經把明星睡了。

他混跡很多網路上宋居寒的粉絲密集的地方,但很少說話,也從不爆什麼料,他只是喜歡看,喜歡看那些粉絲視若珍寶的搜集的關於宋居寒的某個片段、某個照片、某個訪談,還有那些自製的小視屏,畫的卡通,編的小段子,等等等等,因為這些他平時都看不到。粉絲營造出來的是一個非常好、非常完美的宋居寒,這跟他認識的宋居寒根本不是一個人,而他並不打算拆穿,因為這個完美的宋居寒真的太迷人了,有千般萬般的好,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要破壞?

他的電腦裡放了上百G的各種關於宋居寒的資料:照片、電影、MV、廣告、採訪,等等,只要是關於宋居寒的,他都習慣保存,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保存他看不到的關於宋居寒的點滴,他甚至偷偷錄過宋居寒在他身邊睡覺的樣子,只是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正看著宋居寒最近的一次訪談,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喂?”

“……何故?”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遲疑,那是道沉穩好聽的青年男聲。

何故的心緊了緊,這個聲音……儘管已經好幾年沒有聽到了,可他還是在第一時間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他深吸一口氣,仰靠在椅子裡,儘量平靜地說:“是我。”

“我是馮崢。”

“嗯,我聽出來了。”

“你還記得我的聲音啊,不錯。”

“我記憶力一直很好。”

馮崢笑了笑:“也是。”

何故感到有些彆扭,雖然他早就知道馮崢回國了——從宋居寒嘴裡,但他沒料到馮崢會再聯繫他,畢竟當年倆人也算不歡而散。可是想一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家也都不是莽撞的學生了,當年那點事,也早該隨風而散了,他放緩了聲音:“你回國了,聽說你在幹風投?”

“聽說?聽宋居寒說的?”

“嗯。”何故察覺到馮崢的語氣有一點不對。

馮崢笑道:“我沒想到你們真的能在一起這麼久,是我低估你們了。”

何故一點都不想和馮崢繼續這個話題:“恭喜你,我以為你會一直留在美國。”

“還是自己的地盤好,我是早晚要回來的。”馮崢長籲一口氣:“現在就是時候了。怎麼樣,你現在做什麼呢?”

“我畢業到現在一直在南創,也一直在做自己的專業。”

“倒確實符合你的個性。”馮崢道:“我挺好奇你現在是什麼樣子的,我們也有……六七年沒見了吧?”

“差不多。”何故不等馮崢開口,主動說道:“改天請你吃個飯吧。”他雖稱不上人情練達,但這事上若是有半點遲疑,就顯得矯情。

“好啊,我也正想和你聚聚,這個週六晚上怎麼樣?我剛回國,都不知道哪兒好吃了,地方你定好了。”

“你這幾天想想,想吃什麼,我到時候帶你去。”

“OK。”

掛了電話,何故就有點裝不下去了,他把手機扣在桌子上,感覺很累。其實他一點都不想見馮崢,無他,就是嫌麻煩,他從小就有些社交恐懼症,工作之後硬著頭皮給改了,可是在人際交往上,他還是儘量從簡,儘量避免和人牽扯過多,他是寧願一個人在家吃泡面,也不願意出去鬧哄哄的蹭大餐。

但他知道,馮崢這關他躲不了。

其實從某方面來看,宋居寒和馮崢有些相似,都是天之驕子,都爭強好勝,若不是有競爭的火藥味兒,大概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引起宋居寒的半點興趣。

他和馮崢究竟幾年沒見了呢?他開始回憶起來。

上了大學後,他和從前的附屬中學還在一個校區裡,高中部離他們不近,但校區僅有三個食堂,所以他和宋居寒,平均一個月能遇上一到兩回,甚至為了能多看到幾次宋居寒,他跟學校那些小姑娘一樣,故意繞遠去二食堂吃飯。

大一的時候,他和宋居寒迎面碰過幾回,可宋居寒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

後來?後來宋居寒沒讀高三,就出國學音樂去了,直到大學實習之前,他都再沒有見過宋居寒,僅是從娛樂報導上知道關於宋居寒的各種各樣的消息,比如,他在和某流行樂教父的女兒約會,他作為嘉賓出席某歌手的世界巡迴演唱會,他為某獲獎電影編了曲,他為某時尚品牌做大中華區的代言人,他和他混血超模的母親參加復古時裝秀……

何故記得自己當時看著那些報導,真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兩個世界的人”,他還在拿著800塊錢的實習工資時,宋居寒的父親已經送了一個島給兒子慶祝成年禮。

不過他當時對宋居寒,還真的就是追星的心態,只是因為倆人曾有過一個獨處的下午,而讓他對宋居寒有更深的好感。雖然隔著螢幕或紙媒的宋居寒看上去是那麼地遙遠,以至於他都要懷疑,那個下午是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再後來,他大四實習那年,宋居寒回國了,而他也恰巧認識了一個社團的學弟——馮崢。那麼從畢業後四個月算起,是有六年半沒有見過馮崢了。

算清楚這個也沒什麼用處,何故有些好笑地想,大概是想證明自己確實記性好吧。

記性好真是個利弊參半的事,如果能夠選擇性的記憶就好了,那麼人就可以選擇記住喜的、有用的,忘掉悲的、無用的。可宋居寒給他的記憶,是混雜了喜與悲的,哪怕真的能夠自由篩選記憶,他也會選擇記住宋居寒和他的點滴。

很快就到了週六,何故訂了一家很有些年頭的烤鴨館,因為馮崢說想吃正宗的烤鴨。

這家烤鴨館知道的人不多,因為位置偏僻難找,店主是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妻,一天做不了幾隻鴨子,但是味道極好,全靠口耳相傳,店裡的包廂僅有兩個,何故電話打得早,居然定上了。

何故停好車後,撐開傘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拿出酒,往路口走去。

京城這段時間的天氣實在惱人,綿綿小雨下個不停,何故已經記不起來上次看到藍天是什麼時候了。

他站在路口,給馮崢發了條短信,告訴他地方不好找,自己在十字路口等他。

半晌,馮崢回了個“好”。

等了快二十分鐘,一輛灰色的歐陸在前面掉了個頭,徐徐停在了何故面前。

那車前一秒剛停穩,下一秒後車門就被打開了,一個高大的男子從車裡走了下來,沒撐傘。

何故怔住了,和馮崢隔雨相望。

六年了,時間過得如此快。他們都從青蔥少年變成了西裝革履的社會人士,有一些無形的東西如雨霧般橫亙在倆人之間,讓人感到有些沉重。

馮崢的五官變化不大,還是那麼好看,只是氣質沉穩了不是一星半點,收斂了三分傲氣、四分稚氣,而剩下的三分貴氣,卻是愈發奪目了。他穿著筆挺的西裝和長風衣,襯得身材格外地修長挺拔。

前車門打開了,司機撐著傘跑了下來,惶恐地給馮崢撐傘。

馮崢接過傘,對司機說:“你找個地方吃飯吧。”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何故。

何故輕咳一聲,走了上去,笑著伸出手:“馮崢,好久不見了。”

馮崢也笑了笑,和他相握:“何故。”他拉住何故的手的瞬間,稍使力往前一帶,把何故拉進了自己懷裡,然後輕輕抱了抱他。

何故有些驚訝,但也禮貌地拍了拍他的背。

馮崢鬆開了他:“幹嘛在路口等著,這裡風大。”

“那個館子不好找,車也不好進去,走吧。”何故做了個請的姿勢。

馮崢笑看了他一眼,倆人並肩往裡走去。

“何故,你看著沒什麼精神,最近太累了嗎?”

“做工程的,經常加班,習慣了。”

“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別太拼了,你自己不也說過,無家無累的,錢夠花就行了。”

何故笑了:“錢倒是夠花了,可是工作就是那麼多,有時候……哎,反正給人打工嘛,就這麼回事兒。”

倆人說著,已經走到了烤鴨店。何故看了看簡陋的門臉,客套了幾句:“你說那些出名的店你不吃,讓我帶你找正宗的,你這大少爺可別嫌棄這廟小啊。”

馮崢哈哈笑道:“大學的時候咱們不也經常在路邊吃烤串兒,我真要擺譜,也不會在你面前。”

何故笑道:“走吧,這家是真的好吃。”

倆人進包廂坐下了,這店裡沒有功能表,除了烤鴨之外,老闆想上什麼上什麼,上什麼吃什麼,頗為任性。

何故帶了一瓶1999年的VOSNE ROMANEE,何故其實不懂酒,但是家裡有不少宋居寒的助理送過來的酒,他隨手就拿了一瓶,他知道馮崢喜歡。

馮崢看到那酒,嘴角輕扯:“這是宋居寒的吧?”口氣不是很好。

何故有些尷尬:“嗯……很貴嗎?”

“還好,但也不像是你會喝的。”

何故沒在意馮崢那句話的刻薄,他知道倆人不對付,有些自討沒趣:“你不喜歡的話就……”

“沒事,開吧。”馮崢輕風雲淡地說。

何故把酒打開了,斟上兩杯。

倆人舉杯對碰,馮崢笑看著何故:“慶祝久別重逢。”

“慶祝久別重逢。”

飯菜陸續上來了,倆人邊吃邊聊了起來。

“嗯,這家烤鴨確實好吃,我特別不喜歡那些肥膩的鴨子,也不知道那些鴨子吃了多少激素,體型都快趕上鵝了。”馮崢稱讚道。

“這家的鴨子是店主老家自己養的,都是在農村放養,所以賣得比全聚德還貴,我也不喜歡太肥的。”

“你記得咱們學校東門的那家烤肉店嗎?”馮崢擦了擦手,笑著說:“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那裡拆遷了,早就沒了,但麻辣燙還在,推車的嘛,靈活一些,我上次開車經過看到了。”

“有時候還真想回去嘗嘗,但現在……”馮崢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裝,自嘲地笑了笑。

何故也有些感慨:“我現在也不好意思跟一群學生一起排隊了。”

馮崢支著下巴看著他:“時間過得真快啊,從那時候到現在……對了,宋居寒告訴你我們見過面了吧?”

何故頓了頓,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嗯,說了。”

馮崢微眯起眼睛:“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

“還可以吧。”何故對於馮崢的旁敲側擊有些抵觸,他並不願意和任何人談他和宋居寒之間的事,尤其是馮崢。

“可是他緋聞那麼多,你們不會經常吵架嗎?”

何故放下了筷子,平淡地說:“那些緋聞都是假的。”他說這話不是在給宋居寒開脫,因為確實是假的,真正和宋居寒有一腿的,宋居寒反而藏得嚴嚴實實,爆出來的緋聞,多牽連著各種各樣的利益,他為什麼知道呢,因為宋居寒從來就不屑於騙他。

馮崢失聲笑了,笑完之後,大概覺得不妥,硬憋住了,只是依然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何故。他顯然不信。

何故喝了口酒,想了想,這話聽著可信度確實不高,看來馮崢今天不問個明白,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他早知道馮崢和宋居寒是差不多的人,用優雅和修養的外衣包裹內裡的傲慢和霸道,只不過馮崢的症狀比宋居寒要輕不少,至少脾氣比宋居寒好一些。

果然,馮崢支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何故,目光犀利:“何故啊,你這是何必呢。”

 

第6章

 

何故淡笑道:“馮崢,你大概對我和居寒的關係有一點誤會,我們這麼多年,也只是彼此作伴,他的緋聞是真是假,跟我關係不大。”他決定說實話,是不想讓馮崢在就這個問題糾纏不休,其實私心裡他大概是覺得,于其等到馮崢自己發現,倒不如他先說出來,顯得坦然一些。

馮崢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聲線沉了沉:“所以宋居寒說你是他後宮的一員,不是開玩笑的。”

何故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馮崢仰靠在椅背,抱胸看著他,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眸裡迸射出犀利的光芒,仿佛能把人裡外扒乾淨。

何故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這麼多年來,你和宋居寒就是個炮友?”馮崢的語氣冰冷而帶著絲絲憤怒。

何故頓了一下,口氣也嚴肅了三分:“馮崢,我和居寒的關係,跟外人無關,今天是給你接風的,我們還是別談其他人了。”

“怎麼,我連問問都不能嗎?如果沒有宋居寒,你本該是我的人吧。”

何故歎了口氣:“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都過去多少年了。”

馮崢傾身湊向他,黑曜石般地瞳孔中藏著令人戰慄的寒芒,同時,說了句一箭穿心的話:“可你喜歡他。”

何故的心臟微顫,他掩飾地低下頭,沒有說話。

馮崢冷笑道:“你喜歡他,這麼多年就在他身邊陪他睡覺,看著他換了這個換那個,你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何故,你賤不賤啊?”

何故啪地一聲扔掉了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馮崢:“馮崢,我請你吃飯不是讓你來教訓我的,我賤不賤跟你沒關係,我們以後別再見面了,祝前途無量。”他騰地站起了身。

馮崢也跟著站了起來,他低吼道:“我只是不甘心!”

何故怔住了。

“為什麼你選了那個王八蛋?他根本不喜歡你,你圖什麼啊?有什麼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

何故回過頭,平靜地看著馮崢:“宋居寒不喜歡我,不是他的錯,他不欠我什麼,我也不圖他什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選擇怎麼過、跟誰過,是我自己的事。再見。”

他走出包廂,在前臺結了賬,然後一刻不停地走了出去。

出來後他才發現,自己把傘忘在包廂裡了,他只好頂著綿綿細雨,快步走了起來。

一口氣跑到停車場,他打開車門鑽了進去,才卸下了渾身的武裝。

“何故,你賤不賤啊?”

馮崢的一席話,像針一樣紮進了他心裡,讓他直到現在,還覺得面皮滾燙。

其實,除了跟宋居寒有關的事以外,他在任何時候都有著極強的自尊心,他可以為了自尊去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為了自尊去承擔本可以不用承擔的責任,為了自尊放棄升遷加薪的機會,似乎他在其他地方高築自尊心,只為了被宋居寒打個粉碎的時候,還能給自己剩下一點。

他當然知道羞恥與難堪,可就像他說的,他自己選的,又不害人,又不犯法,賤與不賤,管別人屁事?

他何故做人做事,不圖體面完美,只求不留遺憾。

他很後悔跟馮崢見面,花錢還買不痛快,簡直糟心。

他承認他當年對馮崢心動過,馮崢很完美,有著閃閃發光的家世和無死角的俊臉,還極其聰明優秀,他們不僅是校友,他大四實習的那家跨國公司,還剛好姓馮,於是倆人理所當然地成了朋友。

比起因為高三的那個午後短暫的相處,而對宋居寒產生的虛無縹緲的愛慕,對馮崢的好感顯然更真實,起碼不是遙不可及的。如果宋居寒沒有回國,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他一定會留在馮家的企業。

不過,他至今對馮崢也沒有多少愧疚。因為在他渴望戀愛的年紀,對馮崢隱藏著好感、試探著交朋友的時候,他感覺得到,聰明如馮崢,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如果沒有宋居寒的出現,眼高於頂的馮崢不會對他從可有可無變成非他不可,宋居寒也是一樣,如果沒有馮崢這個可以匹敵的競爭對手,可能對他始終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男人啊,都是這德行,爭強好勝。他從那個時候就看得很清楚,宋居寒和馮崢,喜歡的都不是他,而是挫敗對手的快感,他本來應該是個坐收漁翁之利的贏家,只可惜,他喜歡宋居寒。

一旦喜歡,一開始就輸了。

何故深深換了一口氣,發動了車,往家開去。

半路上,他收到馮崢的短信,只有簡短的三個字:對不起。

他沒有回,而是把馮崢的電話刪了。

他不知道馮崢今天這一出是什麼用意,但肯定不是對他舊情未了。這些年倆人雖然沒有聯繫,但他時不時也能從過去的校友那裡得到馮崢的消息,馮家的小太子向來是人人關注的物件,他想不知道也難,這些年馮崢可沒閑著過。

他能猜到馮崢一回國就見到宋居寒後被擠兌了的憤怒和難堪,六年前的失利和挫敗全都湧上心頭,於是愈發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所以,想要扳回點什麼?大概是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馮崢還對他感興趣的理由。

很多人都覺得他何故不諳世事,其實他只是不善交際,可他看人看得比誰都准。有時候人活得太明白,是件很心累的事。

顧青裴離職的消息很快在公司傳開了,他已經遞交了辭呈,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何故聽得小道消息,說顧青裴被挖過去之後,年薪翻了一倍,何故很為顧青裴高興,若顧青裴真把新公司的事業做了起來,也不失為給自己多一條選擇。

顧青裴的部下張羅著要辦個送行酒,請的全是跟顧青裴關係比較好的員工,沒有大領導,何故也受邀在列。

星期五下午,何故載著幾個同事去訂好的酒店,那個說話一向隨心的大姐也在車上。

一上車,大姐就左瞧右看,口中“嘖嘖”道:“何總,第一次坐你的車啊,這車得一百萬多吧。”

何故“嗯”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何總真是年輕有為,長得又帥,真的啊,何總,不是我自誇,我外甥女和你真的很般配,她一米七的大個子,白白淨淨的,現在在銀行工作,年薪三十萬呢。”

何總笑了笑,沒什麼表示。

陳姍輕咳一聲,悄悄用手肘撞了大姐一下,偷偷翻起了白眼。他們何總輕易不發脾氣,但性格也冷得很,這大姐真是一點都不會看人眼色。

大姐失望地說:“何總,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給你介紹介紹?我認識不少適齡的。”

何故微微蹙了蹙眉,從他進公司開始到現在,想給他介紹女朋友的,上至領導下至職員,簡直跟蒼蠅一樣趕都趕不完,似乎年紀越大,周圍人對他單身的容忍度就越底,老這樣也挺煩的,他輕咳了一聲:“楊姐,你費心了,我不打算交女朋友,也不想結婚。”

楊姐瞪大眼睛:“為什麼呀?”她目光忍不住往下,心想何故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那眼神相當失禮,車裡的其他人均尷尬不已,同時為她捏了把冷汗。

何故有些好笑,但他還不至於沒有這點肚量,他平靜地說:“我從小父母感情不和,中學的時候我父親去世,我母親改嫁之後再也沒有來看過我,我對婚姻並不信任,所以我不結婚。”

車裡鴉雀無聲,半晌,楊姐“哦”了兩聲,不知道該接什麼。

何故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多謝楊姐的好意,但我來公司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找女朋友,希望以後跟工作無關的事,就不要在我面前提了。”他語調沒什麼起伏,但那眼神所隱含的警告讓楊姐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公司裡誰不知道,何故性格清冷,平時不慍不火,可一旦翻臉,從不給人面子。

一路上,再也沒有人敢出聲。

到了酒店,何總領著人去了大包廂,已經有些同事先到了,正在唱歌,旁邊的桌子上擺著成排的酒。

“何總。”

“何總來了。”

何故一一點頭:“顧總他們呢?”

“堵路上了,何總你唱歌不?”

“我跑調,你們唱吧,我去打個電話。”包廂裡全是一群小職員,跟他同級別或比他高的,全都沒到,他在這裡,這些年輕人就不自在,他也不自在,索性抓著手機出去了。

他順著走廊走到了一處陽臺,剛想打開手機看看新聞,宋居寒的電話就打來了。

何故眼前一亮,立刻按下了通話鍵:“喂,居寒。”

“嗯,幹嘛呢?”宋居寒的聲音懶洋洋的,他那種慵懶的語調、略微沙啞的嗓音和帶著點莫名的異域之感的口音,曾被媒體譽為全世界最性感的聲音之一,雖然不過是種恭維,可對何故來說確實如此,尤其是宋居寒在欲望正濃時發出的那種壓抑著的低喘,簡直能讓人的耳朵高潮。

不愧是多年來長紅的歌手,宋居寒有一副天生就該吃這碗飯的嗓子。

短暫的失神過後,何故道:“有飯局。”

“無聊,過來陪我。”

“現在不好走開,晚一點?”

“多晚啊。”

“九點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不要,現在過來。”

何故柔聲道:“這個飯局我真的走不開,我儘量再早點好不好?”

“你看著辦。”宋居寒的語氣明顯不太高興,說完就掛了電話。

何故拿著手機,正猶豫著,電梯門打開了,他聽到了顧青裴爽朗的笑聲,他打起精神,笑著迎了上去:“顧總。”

“哎,何工,到這麼早,走走走,進包廂,外面站著幹嘛。”

“打個電話。”

“誰呀?”顧青裴笑著眨了眨眼睛,那捉狹的表情配上那副俊顏,真是相當迷人:“是不是女朋友催你回家吃飯呢。”

何故笑笑:“不是,走吧,大部分人都到了。”

飯桌上,顧青裴依舊是八面玲瓏,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離職之後的打算,以及將要去的新公司,當然,又給足了老東家面子,囑咐他們好好工作云云,哪怕今天沒有一個職位比他高的人在,說話也是滴水不漏。

一個下屬問起了顧青裴跳槽的公司:“顧總,那是原氏控股的公司吧?聽說原氏今年在梨水灣拿了六千畝地,真是大手筆啊。”

“原立江那是一向的大手筆。”

顧青裴笑笑:“是,這個項目我也會參與,以後建了商品房,你們要是感興趣就來找我,給你們內部價。”

“哇,謝謝顧總。”

一個女員工笑著說:“哎,我也聽過原氏的消息,在網上看到的,原立江的大兒子,超級帥啊,就一張偷拍的挺模糊的照片,但是真的超級帥。”

“挺模糊的你還能看出超級帥,說不定是角度問題。”

“你自己看嘛,我找給你看……”

幾個年輕的員工開始聊起了八卦,顧青裴含笑著看向何故:“你沒吃多少啊,菜不合胃口?”

“不是,我晚上吃得少,節食。”

“哦,這個習慣好,我晚上也是素食為主,男人一過了三十啊,新陳代謝下降,特別容易發胖。”顧青裴想了想,“你還沒到三十吧?”

“二十八,跟顧總差不多。”

顧青裴笑著搖了搖頭:“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挺不能理解的,三十來歲幹到這個位置,這麼穩定,偏偏卻來一個大動盪?”

何故道:“我覺得顧總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了,而且,那邊年薪更高,也不算什麼大動盪。”

顧青裴笑容加深,看上去是那麼地意氣風發:“有道理。”他順手拿起了酒杯。

何故也趕緊舉起酒杯,搶先道:“我敬顧總一杯,祝您在新的環境裡大展宏圖。”

顧青裴含笑和他碰了碰杯子,一飲而盡。

吃完飯,他們有的唱歌,有的聊天,有的品酒。何故和顧青裴聊了會兒天,忍不住看了兩次表。

如此細小的舉動也被顧青裴發現了:“怎麼了,急著走?”

何故尷尬地說:“呃,有點事……”

“哦,那就先回去吧。”

“顧總,不好意思啊,我改天請你吃飯。”

顧青裴笑道:“成,算你欠我一頓。能開車嗎?我讓司機送你?”

“沒喝幾口,沒問題的。”

“行,路上小心點。”

“謝謝顧總,改天再聚。”

“回見。”

何故一離開包廂,就加快了腳步往停車場奔去,現在八點剛過,比他預期的早很多,這裡離宋居寒的公寓不遠,速度快點的話,八點半就能到了。

幸好這個點兒不堵車,他很快就到了地方,並順道在樓下買了宋居寒很愛吃的蟹黃小餛飩,乘電梯上了樓。

只是按響門鈴,門被打開後,開門的人讓他愣住了。

一個陌生的、長得很漂亮的少年。

 

第7章

 

少年看了看他,目光最後停在了他手裡的小餛飩上,便一手接過塑膠袋:“謝謝,多少錢?”

何故回過神來,依稀認出這好像是最近躥紅的一個男演員,還不到二十歲,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身體還有著少年的單薄青澀,他穿了一條水磨牛仔褲,襯得雙腿修長。光是那麼站著就好像在發光。

何故淡定地說:“46。”

“哦,你等下。”少年回身去拿錢了,過了一會兒,拿著錢包出來了,抽了張五十的給他:“不用找了。”

何故什麼也沒說,接過錢轉身就走。

“誰呀?”屋子裡傳來宋居寒的聲音。

“送外賣的。”少年答道。

“外賣?你點的?”

“不是寒哥點的嗎?蟹黃……餛飩?”

何故儘量快步往電梯口走去,可還是遲了一步,背後傳來了宋居寒的聲音:“何故。”

何故頓住了,然後轉過了身。

宋居寒皺眉看著他,又看了看餛飩,嗤笑一聲:“你現在過來幹嘛?”

“送外賣。”何故面無表情地說。

宋居寒微微皺起眉,雖然何故面上風平浪靜,可他還是能感覺到這個男人隱藏的怒意,他不禁覺得好玩兒,他認識的何故,除了在床上,平時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緒,他勾了勾手指:“回來。”

那少年探出一顆腦袋,又圓又亮的眼睛在他們之間不解地來回巡視。

何故沒有動:“你有客人,先忙吧。”

“讓你回來。”這是吃醋了嗎?他還沒欣賞夠呢。

何故頓了兩秒,走了回來。

少年道:“寒哥,他是誰?”

宋居寒沒理他,抓著何故的領子,湊到他臉旁聞了聞:“還行,沒喝太多。”

少年瞪大了眼睛。那口氣輕佻曖昧,絕對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何故沖少年點了點頭,熟悉地在鞋櫃裡找出拖鞋換上了。宋居寒的這個公寓他來過好幾次,宋居寒還曾經要給他鑰匙,但他沒要,如果有了鑰匙,他可能會忍不出隔三差五地跑過來,人有時候自製力不夠,就需要一些外力束縛,他並不想給自己一種“我隨時能來找宋居寒”的錯覺。實際上這麼多年來,十有六七是宋居寒主動找的他,可他主動的那三四,都是在無數的渴望再也壓制不住地時候才釋放出來的。

少年有些怔愣地看著何故,似乎還是不太相信何故和宋居寒的關係,這兩個人的差距就像一個質樸黯淡的瓷器和一個華光閃耀的鑽石,跟鑽石搭配的,好歹也該是他這樣的鉑金或彩寶,怎麼都輪不到瓷器。

少年皺眉看了宋居寒一眼,宋居寒不以為然。

何故更是幾乎沒把少年放在眼裡,他進屋之後,連外套都沒脫,熟門熟路地拎著小餛飩進了廚房,倒在了兩個碗裡,然後端了出來,放在桌上:“我吃過了,你們吃吧。”

宋居寒似乎是睡了一覺剛醒,松垮垮的針織衫領口露出了大半漂亮的鎖骨和蓬勃的胸肌,他的卷髮有些淩亂,坐在餐桌前,先是打了個哈欠,然後盯著小餛飩發了發呆。

宋居寒的五官最常被人讚譽的是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睛,但何故最喜歡他的嘴唇,宋居寒的嘴唇有些微微上翹,總是紅紅的、潤潤的,好像隨時做好了接吻的準備。

少年不客氣地拉開凳子坐下了,抱著餛飩吃了起來,還冷冷地看了何故一眼。

宋居寒也吃了起來,邊吃邊問道:“不是有飯局嗎?”

“我提早走了。”

“我六點鐘叫你來你不來,現在來是什麼意思?”宋居寒白了他一眼:“我有說要等你嗎。”

“沒有。”何故看了看表:“要不我先回去了。”

“把碗收拾了再回去,不然房間一股味兒。”

“嗯。”何故扭頭看著窗外。從這裡能看到非常好的夜景,那些在地面上擁堵成長龍的汽車,在高空看下去卻如美麗的星河,這個被欲望堆砌起來的城市,只有站在高處,才會有好風景。

“寒哥。”少年撒嬌道:“我來收拾就好了,你讓他回去吧。”

宋居寒沖他笑了笑,突然道:“何故,他你認識嗎?”

“在電視上見過。”叫什麼他卻想不起來。

“自我介紹一下。”宋居寒道。

少年冷淡地說:“我叫莊捷予。”

“何故,你好。”

莊捷予那叫一個來氣,這個男人冷漠的樣子簡直像在挑釁他。他不知道宋居寒把人留下來什麼意思,想一起玩兒?他看了宋居寒一眼,有些猜不透。他也不是不能玩兒,但他要是這麼犧牲,得好好想想回頭跟宋居寒要什麼。

宋居寒吃完了餛飩,進入一種吃飽了撐的想找樂子的狀態,他懶洋洋地說:“何故,捷予是你喜歡的類型吧?”

莊捷予心一沉,感覺自己猜中了,他心裡暗罵了宋居寒幾句,表面上卻是不再對何故橫眉冷對,而是沖何故笑了笑。

何故的目光在倆人臉上逡巡,他也鬧不明白宋居寒想幹嘛,便含糊地說:“還行。”

“嗯,我就知道,他跟當年的馮崢,有點像吧。”宋居寒漫不經心地說。

何故沒料到宋居寒會再次提起馮崢,他心裡想著,半點都不像,於是搖了搖頭。宋居寒真的是睚眥必報的個性,那日的衝突,到現在還沒打算翻頁。

“不像嗎?唇紅齒白小白臉的樣子,年紀好像跟當時都差不多。”宋居寒笑眯眯地看著何故。

“不太像。”何故走過來,收拾起了他們吃完的碗,端去了廚房。

宋居寒又打了個哈欠,大概是玩兒夠了,揉了揉莊捷予的腦袋:“去準備一下。”然後進了臥室。

莊捷予“哦”了一聲,目光飄向了廚房,這個男的……還好身材長相都不錯。

何故剛把碗收拾完,打算離開,一回身,就見莊捷予雙手抱胸,倚在門框上看著他。

何故試圖越過他,卻被攔住了。何故靜靜地等著,等著莊捷予幹點兒什麼。

他以為他會欣賞一出幼稚的爭風吃醋,沒想到莊捷予真是出人意料,竟然勾住了他的脖子,曖昧地說:“你能做1嗎?”

何故很誠實地回答:“能啊。”

“聽說被操得久了,就不想做1了,寒哥技術那麼好……”

“跟想不想沒關係,生理沒毛病就行。”何故不知道他玩兒的是那出,只是抓著他的胳膊放了下來,走出了廚房。

莊捷予皺起眉,什麼意思,擺譜?

何故拿上鑰匙,準備穿鞋離開。

莊捷予上去抓著他的領帶,不太高興地說:“你什麼意思啊?”

何故皺起眉:“這句話我也想問。”

“寒哥讓我準備好,你配合點行不行,我這樣子的,難道你吃虧嗎?”

何故反應了一下,知道這小子誤會了,宋居寒沒有那樣的愛好,他道:“你誤會了,居寒不玩兒這個。”

莊捷予噗嗤一聲笑了:“不玩兒?那我之前是跟鬼睡的?”

何故愣住了。

莊捷予挑眉道:“你不知道?寒哥需求很大嘛,有時候一個人根本應付不了他,他挺喜歡的,沒跟你玩兒過?”

何故感覺胸中翻湧著一些沉悶地情緒,讓他氣血上湧,他抓著少年的手,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將他的領帶抽了回來,冷冷地說:“我不玩兒。”

莊捷予怒了,他沒想到何故會拒絕他,本來他才是不情不願的那個,他玩兒這個也是挑的好不好,從來都挑身材長相俱佳的,這何故才哪兒到哪兒啊,平時他根本不會看一眼,現在居然敢拒絕他?!他有些惱羞成怒,一把揪住何故的衣領,用力堵住了何故的唇,技巧地親吻著。

何故僵住了。

除了宋居寒和馮崢,他沒和任何人接過吻,當時他唯一的想法是,這小子的吻技真好,跟馮崢的時候,倆人都沒什麼經驗,跟宋居寒的時候,宋居寒不是太敷衍就是太急躁,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被認真地親吻。

“你們在幹什麼?”宋居寒陰冷地聲音從背後傳來。

倆人分開了,莊捷予微喘著氣看著宋居寒,宋居寒眼裡醞釀著什麼他看不懂的東西,令他渾身發冷,難道他真的會錯意了?宋居寒不是想要……

何故擦了擦唇角的口水,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宋居寒需要他解釋嗎?不需要的話,他也懶得解釋了。

“寒哥……你不是讓我準備好嗎。”莊捷予有些無辜地說。

宋居寒面無表情地說:“我說讓你這樣準備了嗎,我讓你把屁股準備好。”

莊捷予臉色微變,宋居寒平日裡又大方又風趣,就算床第間說些下流話,那也是情趣,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說這麼難聽的話,他不知道怎麼惹著宋居寒了。

宋居寒卻根本沒有看他,只是惡狠狠地盯著何故:“誰讓你親他的?”

“他親的我。”何故說。

“我看你挺享受啊。”宋居寒眯起眼睛:“不過幾天沒上你,不用這麼饑渴吧。”

莊捷予更驚訝了,他從來沒見過宋居寒對任何人惡語相向。這個大明星做人雖不算面面俱到,但接觸過的,對其為人處世的修養也並無微詞,宋居寒應該是個裡外都得體的人,帶著他那樣的出身必備的優雅姿態,只要沒有利益衝突,永遠是個完美的貴公子。可他萬萬沒想到宋居寒會有這麼勁爆的一面。

何故對那個吻,確實還算享受,那是個從技巧上無可挑剔的吻,讓他對接吻的認識煥然一新,不過也僅此而已,就像品嘗了一道他從沒品嘗過的美食一樣,沒什麼特殊的意義。他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了,宋居寒這是明顯遷怒,他再說什麼也沒有用,還是走吧,每當宋居寒不高興的時候,他最好是消失,這是他摸索出來的規律。

他轉身要去穿鞋。

“你敢走出這個房間一步,以後再也別想見我。”宋居寒揚著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何故。

這一句果然奏效,何故直起了腰,只好再解釋一次:“他誤會你的意思了,我們……”

“他沒誤會。”宋居寒看著何故,嘴角輕輕勾起,露出一個有些殘酷地笑容。

何故身體一顫,宋居寒不會真的想……

宋居寒走了過來,扯了扯何故的領帶:“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很聽話,今天也會聽話吧?”

何故的喉結上下鼓動著:“居寒,不要太過分。”他可以看著宋居寒和別人親熱,因為他沒有什麼立場管,但他不可能參與進去,那太噁心了。

“怎麼算過分?你跟他接吻算不算過分?”宋居寒想著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何故臉上那略帶驚詫又似乎有些享受的表情,只覺得心頭火氣,渾身血液都好像在那瞬間沸騰了。何故竟然在他家和一個小騷貨親上了,何故竟然親了別人?媽的!

“這件事,應該不算我的錯。”

這句話似乎把宋居寒惹惱了,他一把揪住何故的衣領,將人按到了牆上,那雙閃耀如明星般美麗的雙眸,此時也升騰著遙無邊際的宇宙虛空的寒意。

莊捷予瞪著何故,又瞪著宋居寒,簡直要被倆人之間那緊張的氣氛弄懵了,不過是親個嘴兒罷了,宋居寒這反應是不是太詭異了?

莊捷予不瞭解宋居寒,因為他只看到過宋居寒紳士儒雅的、風趣迷人的一面,而何故見過宋居寒所有的樣子,宋居寒的脾氣之大,讓真正瞭解他的人是向來謹小慎微的。今天大概是他和莊捷予的一個吻,讓宋居寒覺得權威被觸犯了?雖然他也很無辜,可承受宋居寒的遷怒,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忍一忍,等他脾氣發完了就好了。

宋居寒眯著眼睛,目光掃過何故臉上的每一寸,最後落在了何故的嘴唇上,他用指腹摩挲著那嘴唇,然後用力堵住,極其粗暴地親吻著。

何故不知道怎麼回應這像是懲罰的親吻,他連儘量避免牙齒相撞都已經應接不暇了。

宋居寒的舌頭蠻橫地頂開他的牙關,在他口腔中放肆地翻攪,何故漸漸被親得有些喘不上氣來,臉上爬上一絲紅暈。

恍惚間,宋居寒開始扯他的衣服,何故一驚,用力抓著宋居寒的手:“居寒?!”

“今天玩兒個特別的,我幹你,他看著。”宋居寒用力一扯,將何故的褲鏈扯壞了。

莊捷予只覺得頭皮發麻,他被宋居寒表現出來的憤怒和惡意嚇著了。

何故急了:“居寒,別鬧了!”

“誰跟你鬧?”宋居寒的力氣之大,根本不是尋常人抵抗得了的。作為宋氏娛樂帝國的唯一繼承人,他的安全被永遠放在第一考量,所以他從小有最好的武師教他習武,何故曾經見他像玩兒一樣用無名指和小指夾碎核桃,那雙漂亮的手不僅僅是精通多種樂器,還能一拳把人身上最硬的骨頭挫斷。何故在他面前不堪一擊。

何故臉漲得通紅,這恐怕是他這輩子最難堪的一幕,他越過宋居寒的肩膀,看到了莊捷予飽含驚詫的目光,感覺自己的心被踐踏進了泥地裡。

宋居寒蠻橫地步步逼近,何故拼命地想推開他:“居寒,你放開我!”

“別動,媽的,你攪了老子的約會,不該補償一下嗎?說不定有人看著你更興奮呢,好好感受下,是他親得你舒服,還是我操得你舒服。”他的手已經將何故的最後一道屏障給扒了下來。

何故心臟巨痛,眼眶灼熱,不知道哪兒生出來的力氣,狠狠將宋居寒推開了!

宋居寒踉蹌了幾步,但很快穩住了身形。

何故看上去狼狽極了,衣衫和領帶淩亂不堪,西褲堆在腳邊,臉上滿是怒意。

莊捷予看著他的目光中有一絲不忍。這些有錢人啊,真沒幾個好東西。

宋居寒沒料到一向沉默聽話的何故反應會這麼大,一時還沒來得及發火,反倒是何故臉上那至深的屈辱讓他愣住了。

何故顫抖著提起褲子,跑到門口,踢上鞋,旋風一般地跑出了門。

等宋居寒反應過來,何故已經跑了。他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一腳狠狠踹翻了凳子。

莊捷予有些害怕,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宋居寒的喉結上下鼓動著,陰沉地目光盯著半開的門扉,在原地僵了很久都沒有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莊捷予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好久,宋居寒好像才發現他似的,冷冷地看著他:“下次再敢碰他,你在圈子裡不用混了。”

莊捷予倒吸一口氣,點頭如搗蒜:“對不起,對不起寒哥。”

“滾。”

 

第8章

 

從宋居寒家裡跑出來,何故就有些撐不住了。

幸好晚上沒什麼人,不然他提著褲子的樣子實在難看極了。

他狼狽地跑回車裡,亟不可待地發動了車,往家裡駛去。

開到半路,他猛然想起這車是宋居寒給他的,突然胃裡一陣翻湧,猛打方向盤,將車急刹在了路邊。

他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六年來,宋居寒對他不可謂不好,房子、車、隔三差五的貴重禮物、逢年過節的紅包,一樣沒少了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抱著他柔情蜜意一番,總得來說,只要能忍受那陰晴不定的脾氣,倆人就挺和睦,宋居寒並沒虧待過他。

至於宋居寒跟別人睡覺、傳緋聞,那不是他能管的,就像他對馮崢說的那樣,宋居寒不喜歡他,不是宋居寒的錯,倆人之間既無承諾、也無約定,他很清醒地知道,他從宋居寒那裡體會到的痛苦,都是他庸人自擾,都是他心甘情願。

他以為經過這麼多年的磨合,他已經能忍受宋居寒的很多劣跡,可他今天還是低估了宋居寒混蛋的程度。

他從抽屜裡摸出半包煙,又摸了半天,才找到了打火機。

因為宋居寒不喜歡,他想抽根煙也是藏著掖著。

他打開車窗,任濕冷的風灌了進來,煙霧寥寥升起,模糊了他的視線。隨著尼古丁的味道在肺裡兜了個來回,他感覺混亂的大腦也在煙草的刺激下清醒了一些。

真是可笑,他對宋居寒的感情,怎麼看怎麼是個笑話。這個笑話像一把鍘刀懸在他頭頂,多年來,他在等著鍘刀落下,等著宋居寒跟他拜拜,他一直為那一天做著準備,現在,他感覺離那一天不遠了。

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何故心臟猛顫了一下,連忙拿了過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他籲出一口氣,接了電話:“喂?”

“何故,是我。”電話那頭傳來馮崢的聲音。

“嗯,說。”何故的聲音很冷淡,他平時便是這個德行,經過那天的口頭衝突,更不可能給馮崢什麼好臉色。

“那天的事,想跟你道歉。”

“沒什麼。”

“你的傘在我這裡,有空還給你吧。”

“一個傘罷了,不用了。”

馮崢苦笑一聲:“我只是想有個藉口再見你,給我個面子吧。”

何故歎了口氣:“馮崢,你想做什麼?”

馮崢這股勁兒,不能不讓人想歪,都過去六年了,馮崢完全沒有對他殷勤的必要。但他還是不相信馮崢會對他舊情未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只是有些想你,想我們過去的好時光。”

何故的心突然有點酸軟,禁不住也回憶起了他和馮崢在大學時候的點滴,他們是真的有過一段好時光的,雖然大部分時候只是曖昧,最後落了個不歡而散,他也很難受。他這輩子唯二動過心的人,就是馮崢和宋居寒,他是個挺長情的人,否則也不會喜歡一個人那麼久,馮崢在他心裡,始終被放置在一個灑滿陽光的角落裡,那是永遠回不去的青蔥歲月,因為真的挺美好,所以他沒辦法對這個男人太冷酷。

馮崢又道:“我保證不再提你和宋居寒的事了,我們能當朋友嗎?”

“你啊……”何故無奈地說:“你說到做到,我們就還是朋友。”

馮崢笑了:“說到做到。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吧。”

“等忙完手頭的案子吧,最近事情太多了。”

“你現在在幹嗎?聽聲音不像在家。”

何故怔了一下,“呃,剛加完班,正回家。”

“我在朋友的酒吧,離你們公司不遠,過來喝一杯?”

“不了,今天太累了,而且都不認識。”

“你還是這麼怕跟陌生人接觸。”馮崢低笑道:“有我在你也怕?”那聲音裡分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是真的有點累。”

“嗯,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改天再約你。”

掛上電話,何故平復了一下心情,才掐了煙,把車開回了家。

家裡空蕩蕩的,沒什麼生活的氣息,他平時很少在家吃飯,一旦工作忙起來,回家除了洗澡睡覺,都沒時間幹別的,這裡之於他,有時候更像是酒店。

這公寓也是宋居寒送的,看起來真像宋居寒在包養他,雖然他不需要誰養,但要在三環買這麼一套房子,他得還十年、二十年房貸。

關於宋居寒給他房車這件事,他既不覺得受辱,也從不覺得感激,這些東西之於他沒多大意義,他對物質的要求很低,是個就算租房子擠地鐵也照樣坦然的性格,宋居寒要送他東西,是宋居寒自願的,就像他上趕著喜歡一個不可能喜歡自己的人,也是自願的。與人無尤。

只是,每次和宋居寒鬧不痛快的時候,他都會覺得那車、這房子,礙眼,尤其是這個永遠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氣的房子,只會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有多麼的孤獨,更預示著有一天如果宋居寒膩歪了,他可能要永遠地孤獨下去。

那天之後,倆人長達半個月沒聯繫。

半個月其實並不算長,宋居寒忙起來,或者閉關寫歌的時候,一兩個月不見人影很正常,只是上次的不歡而散,算是倆人六年以來最激烈的一次衝突,這讓何故每一天都備受煎熬。

氣消之後,何故幾次想給宋居寒打電話,都提不起勇氣,他不是嫌丟臉,而是害怕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走到山重水盡。他一次次試探宋居寒對他的時限,也一次次試探自己的底線,心裡每開一道口子,他都生出些自虐般的救贖感,因為現在他越是失望一分,等到分別的那一天,他就越會好過一分,等到他把對宋居寒所有的感情都大肆揮霍光之後,他應該就可以瀟灑地走人了。

但現在還不行,還不到時候。他就像在追著炸藥的引線奔跑,究竟是炸藥先爆炸,還是他先乏了停下來,尚未可知,但無論他停在哪裡,炸彈一定會爆炸,他也一定會受傷,他明知道早一點停下,損傷便可輕一些,可他卻無法遏制自己的雙腿。

有一天他實在忍不住了,悄悄給小松打了個電話,他特意挑的是晚上十一點,覺得小松應該已經回家了的點兒,沒想到電話一接通,那邊是KTV的聲音,小松嗓門兒本就不小,在KTV裡還刻意扯著嗓子叫道:“喂,何故哥啊。”

何故閉了閉眼睛:“是我。”

“你等等啊,我出去跟你說。”小松明顯喝了點酒,有點大舌頭。

一會兒,電話那邊安靜了不少,何故道:“小松,你還沒回家啊?”

“這不陪寒哥出來玩兒嘛。”

何故頓時後悔打這個電話了,剛才宋居寒應該已經聽到了吧……他跟小松完全不熟,打過去是為了什麼,宋居寒不用猜都知道。

“何故哥?”

“啊,哦,那你們玩兒吧,我先掛了。”

“怎麼了呀?你打電話過來肯定有事兒吧。”小松打了個酒嗝:“沒事,我沒高,你說吧。”

何故沉默了一下:“居寒最近還好嗎?”

小松頓了頓,聲音正經了幾分:“挺好的,就是忙,你們倆最近沒見呀?”

“沒有……”何故一時都不知道自己打這通電話意義何在了,他只好硬著頭皮說:“他這兩天心情怎麼樣?”

“這兩天還不錯。前半個月,媽呀,太可怕了,我辭職信都揣兜裡了,還好我挺過來了。”

“哦……”何故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小松也覺得有點尷尬:“何故哥,你們倆吵架了嗎?”

“也不算。”

“我等寒哥心情好的時候,跟他提一提你。”

何故苦笑一聲:“謝謝了。”他這樣像什麼?等著皇帝翻牌的妃子?還要靠小松這個貼身小太監幫忙,否則皇帝早把他忘光了。真有意思。

可他實在很想見宋居寒,他已經無法滿足於只是看看照片和視頻。

有時候,他很慶倖這六年裡,宋居寒從來沒給過他一點希望,否則他會被自己的佔有欲和臆想折磨死。

掛了電話,何故在黑暗中僵坐了一會兒,就翻出了宋居寒去年發的新專輯。他買的那個65寸大電視已經到了,這麼大的尺寸,看起來果然氣派很多。

何故靠進柔軟的沙發,看著電視裡那個俊美邪魅猶如暗夜君王般的男人,聽著那仿佛魔咒般在耳邊低喃的性感沙啞的嗓音,心臟無法抑制地輕顫了起來。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喜歡宋居寒,他卻可以離宋居寒那麼近,他應該知足。

他告誡自己,知足,知足,知足。

一陣電話鈴聲將何故驚醒。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沙發上睡著了,宋居寒的專輯都已經放完了。

他拿過手機,已經半夜兩點多了,是小松打來的,他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是居寒出事了吧。

他趕緊接通電話:“喂,小……”

“何故哥,寒哥這邊遇到點麻煩,你能過來一下嗎?”

何故心裡一緊,騰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怎麼了?”

“也不知道怎麼被粉絲知道他在這兒,現在粉絲把KTV前後門都堵住了,寒哥喝了酒,正發火呢。”

何故松了口氣,他還以為宋居寒碰到危險了,他道:“我現在過去……哎,你們公司不是有人專門處理這些的嗎?”他怕自己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

小松尷尬地說:“這個,老闆要是知道了,會怪我沒保護好寒哥的行蹤,所以……”

何故聽懂了:“把地址給我,我一會兒就到。”他快速穿上衣服,拿上鑰匙沖出了家門。

晚上車少,何故連闖了兩個紅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KTV。

果不其然,KTV門口堵滿了瘋狂的粉絲,還有湊熱鬧的路人。

何故撥開一眾人擠到了門口,在一堆小女生裡他簡直鶴立雞群,顯得相當突兀。

在門口攔著的KTV的保鏢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

“對,我是何故。”

保鏢把他放了進去。

服務員把何故帶去了包廂,還沒走到包廂,就聽到宋居寒在裡面大發雷霆。

“滾,我要回家,誰他媽敢攔老子——”

“寒哥,外面都是你的粉絲,你這形象不行……”

“粉絲個屁啊,粉絲是什麼東西?就是一群傻逼,她們認識我嗎,我認識她們嗎?走開!”

裡面一陣叮咣作響。

何故推開門,就見小松滿頭大汗地攔著宋居寒,旁邊還有兩個男服務生,一臉慌張無措。

宋居寒看到何故之後,呆了呆,皺起了眉:“你怎麼來了?”他看向小松:“你讓他來的?你膽兒肥啊,誰他媽讓你自作主張的!”

“寒哥,寒哥,你聽我說,明天你酒醒了怎麼罵我都行,現在你聽我的好不好,你要是被人拍到這個樣子,宋總會殺了我的。”小鬆快急哭了,不停地朝何故遞來求救的眼神。

何故這才明白過來,小松是找他來安撫宋居寒的,否則裡外裡這麼多保鏢、服務生,要把宋居寒弄出去明明很容易,但宋居寒現在酒氣沖天,怒意正盛,很可能在粉絲的推搡下脾氣爆發,萬一說了或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就麻煩了。

何故走了過去:“居寒,你冷靜一點,外面真的很多你的粉絲,可能還有記者,現在……”

宋居寒抓著他的領子:“誰他媽讓你來的,滾!”

何故沒和他計較,反而輕輕抓住他的手:“居寒,你平時不怎麼喝酒的,別讓酒精控制自己,好嗎?”

何故的長相非常地正,三庭五眼,分毫不差,五官端端正正、既不特別出挑但也挑不出毛病,俊朗之餘,還給人一種可靠的、值得信賴的感覺,當他用認真的眼睛和溫和淳厚的嗓音安撫人的時候,能給人一種異常安心的力量。

小松朝服務生使了個眼色,幾人都退了出去,包房裡只剩下了倆人。

宋居寒揮開他的手,粗聲說道:“我要回家,這裡悶死了,讓外面那些傻逼給我讓開。”

何故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了沙發上,有力的手捏著他的後脖子:“我一會兒就送你回家,現在你先冷靜一點,好嗎?”

宋居寒閉上了眼睛,何故捏得他很舒服,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呼吸也平穩了很多。

何故看著他微微顫動的睫毛,想著他任性暴躁的樣子,唇角忍不住勾起一絲苦笑。宋居寒很喜歡自己給他按摩,他為了能讓宋居寒多一個理由跟他待在一起,特意去學了推拿,其實為了能更靠近宋居寒,他做過很多努力,只是宋居寒大概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按了一會兒,宋居寒真的平靜了下來,何故趕緊給他倒了杯水。

宋居寒喝了口水,睜開眼睛看著何故:“你跟小松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我們並沒有很好。”

宋居寒諷刺地一笑:“今天不是你讓小松叫你過來的嗎?你以為你晚上給他打電話我不知道?我當時就在他旁邊。”

何故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乾脆默認了。

宋居寒嗤笑一聲,口氣有些得意:“才半個月而已,我以為你會堅持得久一點呢。”

何故心裡有些堵得慌,頭沉重得抬不起來。

宋居寒又喝了口水,突然把水杯往桌上一放,有些粗魯地抓住了何故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熱乎乎的唇用力堵了上去。

何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宋居寒肆意將何故的口腔掃蕩了一遍,才放開了他。

何故舔了舔嘴唇,一雙黑白分明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宋居寒。

何故舔嘴唇時那略顯迷茫的樣子讓宋居寒心裡顫了顫:“想我了是嗎?”他捏著宋居寒的下巴,淩人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所屬物。

何故點了點頭。

“有多想?”

“每天都在想。”

宋居寒伸出手指,點了點何故的心臟:“是這裡比較想……”然後另一隻手下移,掐了一把何故的腰,“還是這裡比較想?”

何故捧著他的臉,溫柔地親了親他:“都想。”

宋居寒笑了,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他就知道何故離不開他。

何故露出一絲淺笑:“我們回家吧。”

宋居寒沒動,他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何故的臉,眼眸深不見底:“莊捷予告訴你我跟別人玩兒什麼是嗎?”

何故的笑容僵住了。

宋居寒勾唇一笑:“是真的,有時候碰到做到一半就喊累的,太掃興了,所以我就找兩個。”他欺近何故,那紅潤的唇細細描繪著何故的唇線,“但我從來不帶你玩兒,知道為什麼嗎?”

何故面無表情,沉聲說:“我不玩兒。”

“你想玩兒也沒門兒,我不允許。”宋居寒捏了捏何故的臉:“你很乾淨,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一直跟著我,生活圈子也很簡單,我不喜歡套,所以我喜歡你的乾淨。懂了嗎?不准讓任何人碰你,因為這是你唯一的優勢。”

何故看著自己最喜歡的這張臉,只覺得面目模糊,模糊到都有些看不清了。他心臟窒息般抽痛,以至於難以組織語言。最後,他只是淡定地點了點頭,他的臉就像一堵銅牆鐵壁的面具,從外面擋住利劍,從裡面攔住情緒。

宋居寒看著何故雲淡風輕的樣子,微微皺了皺眉,負氣般用力親了他一口:“走吧,回家。”

何故跟著站了起來,他走在宋居寒身後,看著那背影,即使是一個背影,都好像放射著光芒。

他用了十年時間追隨著這個背影,他拼盡了努力去接近、再接近,然而也不過如此,倆人之間的鴻溝永遠都不會消失,他哪怕抓住了宋居寒的一片衣角,又能改變什麼呢。

何故深吸一口氣,禁不住笑了。

其實和他猜得差不多,宋居寒這麼多年不和他斷,無非就是做愛舒服,以及安全——各種意義上的安全,他既不出去亂搞,也不嘴碎,更不會給宋居寒惹麻煩。今天宋居寒的這番話,無非就是證實了他的猜想而已,沒什麼。

實際上他覺得自己和宋居寒是等價交換。宋居寒從他這裡獲取安全的性,他從宋居寒那裡獲取陪伴,倆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皆大歡喜。

至於他體會到的痛苦與絕望,跟別人無關,就像他喜歡宋居寒,也只是他一個人的事。

 

第9章

 

穿過走廊,宋居寒看了一眼亂糟糟鬧哄哄的門口,翻了個白眼,靠在牆上喘氣,嘴裡咒駡著什麼。

何故脫下外衣罩在他頭上:“我不會讓她們靠近你的,你低著頭跟我走就行了。”

“我只是喝個酒,又不是做賊。”宋居寒想把衣服拽下來。

“被拍到你現在的形象不太好。”何故抓著衣襟不讓他拽下來,沉靜地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宋居寒,“聽話,我帶你出去,上車就沒事了。”宋居寒對外打造的形象是帶點邪魅的混血紳士,一向以王子的姿態示人,這種喝得亂七八糟的樣子雖然是別有風情,但宋居寒的父親最討厭突發情況,一個不慎,小松可能會丟飯碗。

宋居寒這輩子對什麼都不怎麼上心,可唯獨對音樂是從靈魂深處出發的熱愛,因此哪怕是這麼任性的人,為了保護嗓子,也是非常自律的,他平時最多只會喝個一兩杯紅酒,很少會喝這麼多,酒量也不太好,如果是清醒的時候,這種小場面他自己足夠應付,但現在何故必須保護好他。

宋居寒望進何故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那種只屬於成熟男性的穩重,讓他浮躁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輕輕點了點頭。

何故用衣擺擋住他的臉,溫厚的手握住了宋居寒的手,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肩膀,在小松和工作人員的簇擁下,走出了大門。

一陣陣刺耳的尖叫環繞著他們炸響了。

何故深深皺起眉,感覺耳膜都要被穿透了,這些小姑娘的瘋狂他見識過很多次,因為他去過宋居寒的好多場演唱會,可這是第一次,那些仿佛是有形體的狂熱是朝著他的方向來的,他感覺身體不斷被推搡、擁擠、拉拽,他有種會被這些平素柔弱的女孩們生吞活剝的錯覺。

“宋居寒,宋居寒,我愛你——呀啊——”

突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砸了過來,當何故反應過來那是器材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躲避,他悶哼一聲,只覺眉角一痛,右眼頓時一片血色,視線變得模糊不堪。

“何故哥?!”小松驚叫了一聲。

原本一直低頭沉默走路的宋居寒頓住了,下一秒就想掀開衣服,何故單臂抱住了他的腦袋,力氣很大,與宋居寒相握的那只手陡然收緊,倆人掌心捂出了汗:“沒事,快到車上了。”

宋居寒惱了:“何故你怎麼了?!”

“沒事。”何故的聲音很沉、很穩,在這種粉絲的尖叫和保鏢的咆哮聲編制而成的異常吵雜的環境裡,這把聲音像一股清流一般匯入了宋居寒的心臟。

小松拉開保姆車的車門,何故把宋居寒塞了進去,自己也坐了進去。

車門一關,那些令人抓狂的聲音頓時被隔離了,三人緊繃的心弦終於松了下來。

宋居寒一把拽開衣服,看著何故被砸破的眉角,臉色驟變:“操,哪個傻逼幹的!”

何故拽了張抽紙要擦,宋居寒一把搶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沿著傷口的下沿把血跡擦掉:“睜開眼睛,血流進去了。”

何故難受得睜不開,睫毛一直抖個不停,宋居寒用手指撥開他的眼皮,拿紙巾輕輕把血水從眼睛裡吸出來,何故這才感覺右眼恢復了視覺。

小松發動車要開走,宋居寒冷道:“不准開。”

倆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宋居寒卻突然拉開了車門,何故要阻止已經來不及,那瘋狂的浪潮再次撲將過來,令人頭痛欲裂。

宋居寒的眼睛越過瘋狂的粉絲,在如此混亂的場面裡,他冷靜得像是個旁觀者,最後,他的目光鎖定住了一個扛著攝像機的記者,他揪著保鏢,不容置喙道:“把那個人抓過來。”

保鏢趕緊撥開粉絲過去了。

宋居寒用修長的手指梳理了一下捲曲的髮絲,深吸一口氣,沖著粉絲露出迷人的笑容:“這麼晚了不回家睡覺,一群小女孩長皺紋怎麼辦呐。”那溫柔貼心的樣子,儼然是被無數資本打造出來的那個天才創作型歌手宋居寒,而不是何故認識的那個。

粉絲發出能衝突天際的尖叫聲。

“我今天陪失戀的朋友喝了幾杯酒,有一點醉,你們拍了我的照片,私藏就好,不要發出去好不好?”他的聲線溫柔沙啞,帶著一點點情人般的撒嬌,簡直能把人聽醉了。

那些粉絲看上去仿佛要暈過去了,連連保證,興奮得不能自已。

這時,保鏢把那個記者揪了過來,宋居寒抓過他的器材看了看,那上面的血跡刺得宋居寒心頭火氣,他克制著想打人的衝動,拎著記者的領子把人拽到了車門前,他個子極高,接近一米九,拎那記者就像拎小雞,他指著何故,不容置喙地說:“你碰傷他了,道歉。”

何故用紙捂著還在流血的眉角,紙巾血紅一片,記者嚇懵了,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歉,何故的眼睛根本沒看他,只是叫宋居寒趕緊上車。

宋居寒跟粉絲道了別,這才上了車,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小松生怕他再生事,趕緊把車開走了。

宋居寒靠在椅背上,瞪著何故:“疼不疼?”

何故笑道:“不疼。”他想著宋居寒剛才拽著記者向他道歉的樣子,心裡暖如盛夏的太陽,這時候別說是一點擦傷了,就算他躺進醫院也高興。

多年來,他鮮少有覺得宋居寒對他上心的時候,哪怕這個人五分鐘之前還對他說了捅他心窩子的話。

喜歡一個人大抵如此,一言天堂,一語地獄。

“媽的,要不是人多,看我怎麼收拾他。”

何故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你笑什麼?”何故並不是個愛笑的人,實際上他平時很少有太多表情,在宋居寒的印象裡,何故這樣笑的樣子,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了。別說……還挺耐看的。

“你剛才真帥。”何故的眼睛落在宋居寒的臉上不肯挪開。微醉的宋居寒,卷髮有些繚亂,勾勾纏纏的頗有風情,那雙眼微微發紅,慵懶隨性之中帶著些許頹廢的氣息,漂亮得讓人呼吸發緊。

宋居寒嗤笑一聲,反問道:“我什麼時候不帥了?”

何故捏了捏他的手掌:“居寒,謝謝。”

宋居寒撥了撥他短短的劉海,看著他剛剛凝血的傷口,輕聲說:“護不住自己的人,還算男人嗎。”

“一點擦傷而已,你剛才真嚇著我了。”剛才要是宋居寒下車之後發瘋,今晚就真的不知道怎麼收場了,可是想想剛才宋居寒的樣子還是被拍下來了,他憂心道:“可你的照片……”

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記者的照片是別想發出去了,粉絲拍的問題不大,無非是難看一點,沒那麼嚴重。”

小松哀聲道:“寒哥,你別不當回事,宋總肯定要找你談話了。”

“談唄,還能把我吃了?”宋居寒滿不在乎地打了個哈欠:“不去公寓了,送我們回香山的別墅。”

“是。”

小松把倆人送到別墅,用醫藥箱給何故處理了一下傷口,傷口不深,而且已經止血了,剛好劃在眉毛邊緣,就算留疤了也看不出來。

宋居寒回到家已經困得不行了,看何故沒事之後,就上樓睡覺去了。

何故洗了個澡,也上了樓。

推開臥室,見宋居寒穿著衣服倒在床上,已經睡熟了。他去浴室弄了塊濕毛巾,輕柔地給宋居寒擦乾淨臉和手,然後給他脫衣服。

脫到一半的時候,宋居寒醒了,眯著眼睛茫然地看著何故,喉結上下滑動著,卻沒說話,閉上眼睛又睡過去了。

何故忍不住微笑。他把宋居寒塞進被子裡,自己也鑽了進去。

被子裡還有些涼,他一進去,宋居寒就本能地沖著他這發熱體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何故將手臂搭在他腰上,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對何故來說,這一刻真的值千金,就這麼看著、看著,捨不得閉眼,直到抵抗不住困意,也跟著沉入了夢裡。

何故常年習慣早起,他從小到大,除非突發事件,否則上學上班,沒有遲到過一天。

而宋居寒還在呼呼大睡,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裡露出一小塊肩頭,卷髮淩亂地披散在臉上,又紅又潤的嘴唇微啟,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何故低下頭,輕輕親了親宋居寒的耳朵,他可以肆意地親吻、撫摸宋居寒,甚至上床,他覺得自己比世界上大部分求而不得苦戀的人都爽多了。

他翻身下床,悄悄下了樓,洗漱過後,開始做早餐。

香山的別墅因為離市區太遠,宋居寒不常來,但會有人固定時間過來打掃,以及給冰箱填上新鮮的食材。這裡他也來過幾次,實際上宋居寒在京城的幾處住所他都去過,他還見過宋居寒的父母,還跟那個美豔不可方物的超模辣媽吃過兩次飯,說起來,他還是有點特別的,大概特別在跟宋居寒的時間特別久上吧。

做好了飯,他拿出手機,這個時間本該馬上看公司郵件,但他打開了娛樂新聞,想看一下昨天的事有沒有什麼影響。還好,確實是有點消息,但沒有官方的,無非是粉絲拍的一些模糊的照片,沒激起什麼水花。

他這才放下心來,開始電話辦公。

一直等到快十點,樓上才傳來一些動靜,只聽宋居寒喊道:“何故。”

何故應了一聲,上了樓。

宋居寒剛洗過澡,只穿著一條睡褲,正在穿上衣,赤裸的上半身有著最健碩漂亮的肌肉,他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好身材,這樣的身材非常適合上鏡,而現實中看,更是如畫中人。

宋居寒抓著他的肩膀,戳了戳他眉角上包的紗布:“怎麼樣了?”

“沒事兒,已經不疼了。”宋居寒不說,何故都快忘了。

“你這也算工傷了,想要點什麼獎賞?”

何故摟著他的腰,笑著說:“親我一下就好了。”

宋居寒低頭親了他一口:“機會難得,再問你最後一次,想要點什麼獎賞?”

何故沒想到他是認真的,這樣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毫不遲疑地說:“陪我過生日?”他其實從來沒在意過生日,自從他媽走之後,他也沒過過生日,但他需要一個名頭。

“可以,什麼時候?”

“下個月的任何一天。”他知道宋居寒很忙,不可能為了陪他過生日支付幾十萬上百萬的違約金去調檔期。

宋居寒笑著親了親他的側頰:“就喜歡你這點,懂事。”

何故乾笑。懂事這兩個字通常運用在長輩對晚輩、上司對下屬、男性對女性,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金主對床伴,這兩個字讓他倍感難受,但他也沒表現出什麼,只是拍了拍宋居寒的臉:“下來吃飯吧。”

何故的手藝還不錯,雖然只會做些家常菜,而且賣相都很普通,但味道很好。宋居寒吃了兩碗粥,昨晚上那一肚子酒加宵夜帶給他的反胃感消散了不少。

吃完飯,何故給他找了兩粒解酒的藥:“你昨天怎麼突然喝酒?”

宋居寒咕咚咕咚地順著水送下藥,然後舒爽地籲出一口氣:“新歌改了十多遍,終於改到滿意了,心情好。”

“恭喜,可以讓我聽聽嗎?”

“你找小松要。”宋居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咧嘴笑了起來,那發自內心的純粹的喜悅,讓他看上去竟有幾分稚氣,依舊是好看得不得了。

只有音樂能讓宋居寒露出這樣的笑容。

何故也跟著笑了起來。喜歡一個人最大的好處,便是在相處中這一點一滴的收穫。也許對於宋居寒來說稀鬆平常的言行、舉止,在何故眼裡都能幻化出數不清的意義和價值。宋居寒的一個笑容可以瞬間點亮他的人生,一句話可以讓他反復琢磨,直至掰碎了、嚼透了,企圖從中挑出一點點曖昧,無論成功與否,都足夠讓他在一段時間裡,感覺人生如此地充盈與美好。

那些因為想著宋居寒而感到欣喜或心酸的日日夜夜,在疼痛之餘還伴隨著自虐般的甜蜜。

他常常告訴自己,求而不得並不是最痛苦的,求無可求才是。

他何其幸運,至少還能喜歡一個人,否則像他這樣一個對什麼都缺乏興趣的人,該喜歡點什麼,才能讓自己覺得沒有白在這世上走一遭呢。

他喜歡宋居寒,但這六年時光,已經磨滅了他想要宋居寒也喜歡他的任何一點期望。他不再揣測、不再幻想、不再渴求,僅僅是享受喜歡宋居寒這件事本身所帶給他的一點點快樂。這就足夠了。

六年裡,何故也曾多次懷疑,宋居寒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宋居寒很聰明,智商情商都高,因為從小就接觸這個光怪陸離的圈子,見識的人種和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常人的百倍,所以很少有事情瞞得過他的眼睛。但何故自認隱藏得也頗好,伴在宋居寒左右,能得到太多好處,宋居寒恐怕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不再相信有人不圖那些好處。又或者,宋居寒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他何故的喜歡,和其他那些來來去去的男女的喜歡有什麼不同,畢竟人人都喜歡宋居寒,即便是特別的,對於宋居寒來說,恐怕也沒有任何意義。

 

第10章

 

倆人在香山的別墅待了兩天。

期間宋居寒的父親宋河打了電話過來訓人,而那時何故正被宋居寒壓在開放式陽臺上為所欲為。

宋居寒懶洋洋地和他父親扯皮。屋裡放著輕音樂,但四周非常安靜,只要弄出一點動靜就會露餡,何故實在沒辦法,只能咬著躺椅上的抱枕,才強忍著不發出聲音。宋居寒似乎還覺得有趣。

平日裡總是一本正經的男人,唯獨這時候才會展露出截然不同的一面,那樣子只屬於他宋居寒。

宋河頓了頓:“你幹嘛呢?”

宋居寒看著被他欺負的何故,心情極好,笑呵呵地說:“聽歌啊。”

“我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不要什麼都滿不在乎,那些記者只要抓住一丁點東西,就能翻出花來。”

“知道啦老爸,我覺得比起你我還挺乖的呀。”宋居寒微眯的眼眸中透出一絲諷刺,“上個月你和那個小模特的照片,都傳到我手裡了。”

“閉嘴,輪不到你管我。”

宋居寒輕笑一聲,眼裡的溫度驟降……

大概是為了表彰何故的“工傷”,這兩天裡宋居寒對何故頗為溫柔,除了何故哭著求饒都不肯停之外,完全是個無可挑剔的好情人。

宋居寒想對一個人好,簡直能把人溺死在深情與甜蜜裡,光是一個帶著盈盈笑意的眼神,一句貼著耳朵逸出的情話,就如同裹著萬噸蜜糖的炮彈,直擊人心底。何故曾經體會過一點,那是六年前,宋居寒跟馮崢搶他的時候,以至於他誤會了,誤以為他們在談戀愛。

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捉姦”時,宋居寒被他逗得笑不可仰的樣子,好像他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還好現在他長大了,宋居寒對他好,他享受著,對他不好,他忍受著,再不會生出多餘的想法。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了,司機把他們接回了市里。何故在路上接了個電話,公司有點急事,便讓司機先送他去公司。

南創集團作為一個在世界範圍內擁有上萬員工的超級大國企,公司總部的寫字樓矗立在最繁茂的CBD商業區,這時候雖然不是上下班時間,廣場上往來的人仍然不少。

司機把車停在寫字樓大門前,宋居寒正歪在何故身上假寐,他慢慢睜開眼睛,慵懶地說:“到了?”

“到我公司了。”

宋居寒撇了撇嘴,抱住他的腰撒嬌道:“不要上班嘛,陪我多好。”

何故揉了揉他的頭髮:“還是要上班的。”

“掙不了幾個錢,還那麼累……”宋居寒冷哼一聲,“你看看新聞上,成天有過勞死的,你再這麼下去,早晚身體要完蛋。”

“我每週都運動的,身體還不錯。”

宋居寒不太爽的樣子。

何故輕輕捏著他的下巴,湊到他唇畔親了一口:“我走了。”

“嗯。”

何故也有點捨不得,他甚至希望生活在一個只有他和宋居寒的世界,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下車,就覺得後面那輛卡宴的牌號有點眼熟,果然,顧青裴也從車上走了下來,身形晃了晃,沖他點頭一笑:“何工?真巧啊,你臉怎麼了?”他指著何故眉毛上的創可貼。

“顧總。”何故走了過去,一股酒味兒撲鼻而來,“擦破點兒皮,小傷。你喝酒了?”

顧青裴臉色泛紅、眼神微醺,看上去心情極好,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笑道:“中午有應酬,朋友帶了兩瓶好酒。”他“嘖嘖”了兩聲,看來是在回味那酒。

何故笑道:“看來顧總是喝美了,能走嗎?”

“沒事兒。”顧青裴說著沒事兒,腳下卻有點虛浮。

顧青裴的司機從車窗裡探出頭:“顧總,你等我停車,我扶你。”

何故道:“不用了,我扶他吧。”

“走內部電梯,別讓員工看著了。”顧青裴顯然沒醉,只是有點暈乎。

倆人剛走進門,背後就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何故。”

何故扭頭一看,宋居寒居然還沒走,而且下車了!雖然他臉上罩著黑超,可那無可挑剔的身材和立體的五官,一眼就能看出他相貌不凡。

顧青裴也轉過了臉去,半眯起了眼睛,打量著宋居寒,他覺得這人好像有點眼熟……

“怎麼了?”何故給他使眼色,讓他趕緊回車裡,雖然這時間人不多,可萬一有眼尖的認出來怎麼辦。

宋居寒不客氣地指著顧青裴:“他誰?”

“我上司。”何故壓低聲音說:“你趕緊走吧。”

顧青裴笑呵呵地說:“何工,你朋友?”

“嗯……”何故尷尬無比。誰都不是傻子,何況顧青裴狐狸一樣聰明,宋居寒那莫名敵視的態度哪裡像是普通朋友。

宋居寒聽到“上司”兩個字,上下打量了顧青裴一番,不太想相信。

何故和他不一樣,他小時候只喜歡女人,後來圖新鮮試了男的,覺得還不錯,也就生冷不忌了,可何故是個純彎的,他以前怎麼不知道,何故有一個長得這麼帥還彼此這麼熟的上司?

他厭惡任何靠近何故的人,他是何故唯一一個男人,所以本能地覺得何故屬於他一個人,就像他說的那樣,何故必須一直保持著“乾淨”,一個乾淨的、忠誠的、成熟的、不麻煩的、能讓人平靜的枕邊人,雖然何故不善言辭,也帶不出去,但何故的好他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顧青裴喝了點酒,一向穩重的性格此時卻有幾分跳脫,他鬆開何故,儘量挺直身板走了過來,朝宋居寒伸出手:“你好,敝姓顧,請問怎麼稱呼?”

宋居寒既沒伸手,也沒說話,他當然不想讓人知道他宋居寒在這裡。

氣氛一時降到了冰點,何故感覺頭上要冒煙了,他拉過顧青裴,惶恐道:“顧總,不好意思,咱們先回公司我再跟你解釋。”

顧青裴收回了手,唇角勾著一抹笑容:“哦,你好像是那個明星吧,是……專門拍廣告的?”

宋居寒墨鏡下的眼睛犀利無比,薄唇微微抿了起來。

何故感覺宋居寒要發怒了,他現在裡外不是人,真想消失在當場。

顧青裴怎麼可能任宋居寒給他難堪而不反擊,帶著三分醉態笑呵呵地說:“我特別喜歡你的廣告,又唱又跳的,可喜慶了。”

宋居寒冷笑一聲:“我不是拍廣告的,倒是你大中午喝得醉醺醺的,職業有些可疑。”

“居寒,別說了!”何故急道:“你先回去吧,好嗎,這裡是公司,來來往往都是人。”

顧青裴雙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還想發難,卻發覺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了。他修長的手指將墨鏡微微下移,露出一雙迸射著寒芒的犀利眼眸,惡狠狠地剜了顧青裴一眼後,轉身上了車。

宋居寒走後,何故重重籲出一口氣,然後看著顧青裴的臉,一句話都不敢說。

顧青裴斜了何故一眼,挑眉道:“沒想到你認識宋居寒啊。”

“高中校友。”

顧青裴長長的“哦”了一聲,唇邊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們看著可不像普通的高中同學啊。”

何故的臉色極難看,他硬著頭皮道:“顧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代他像你道歉。”

顧青裴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何故心裡又生氣又尷尬,簡直不知道宋居寒剛才發什麼神經,顧青裴一直對他不錯,他對顧青裴也尊敬有加,這一下子把人得罪了,簡直是無妄之災。

這麼一鬧,顧青裴的酒也醒了不少,倆人並肩走進辦公室,顧青裴雖然表現如常,但何故心跳快得像打鼓,依舊惶恐著。

何故一路把顧青裴送到辦公室,雖然顧青裴再上兩個星期的班就要走了,可到底還是他上司。

進了辦公室,何故給顧青裴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顧青裴坐倒在椅子上,修長的手指松了松領帶和扣子,露出一小節凹凸的鎖骨,他喝了口茶,不知想著什麼,怔了片刻後,突然笑了。

何故不明就裡地看著他。

顧青裴仿佛樂不可支:“何故,真看不出來啊你小子。難怪呢,你這麼好的條件,進公司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給你介紹物件,你都給推了,原來是這樣。”

何故沒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知道他外表看上去不像同性戀,他既不時髦也不女氣,雖然這兩樣並不是GAY的標籤,但大部分不瞭解這個群體的人,普遍用這兩個標準來辨別。

顧青裴笑道:“你別緊張,這是你的私事,我只是對今天發生的事感到挺驚訝的。”

何故苦笑一聲:“顧總,真的對不起……”

“行了行了,別道歉了,都說了不是你的錯。不過那宋居寒脾氣可夠大的,說你們倆沒有關係,我可不信啊。”

何故知道騙不過顧青裴,只得實話實說:“我們只是偶爾見見,嗯……不是固定的關係。”“炮友”兩個字他對著上司說不出口,只能委婉地表達,他知道顧青裴一定聽得懂。

“哈哈哈哈,這樣啊。”顧青裴笑得肩膀直抖,酒精將他的情緒都誇大了:“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何故更加窘迫了。

“行了,別緊張了,說了不怪你,我也沒有那麼小肚雞腸,回去工作吧。”

“謝謝顧總。”

“對了,你欠我那頓飯可記得還上,我還想和你好好聊聊呢。”

“好,顧總定,什麼時候都行。”

從顧青裴辦公室出來,何故重重吐出一口氣。還好是顧青裴,如果換了個別的什麼古板的領導……不過,換了別的領導,宋居寒也不會不爽了,也只有長成顧青裴這樣,才能讓人誤會。

何故甩了甩腦袋,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手裡現在同時進行著三個項目,今天一個溫泉療養中心的案子就出了點問題,等著他去開會。

跟甲方扯皮了兩個多小時,會議結束的時候,天都黑了,公司的人也基本都走光了。

何故的車還在那個KTV放著,他坐上出租去取車,在路上給宋居寒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接了,何故試探著問了一句:“居寒?”

宋居寒有些冷淡地“嗯”了一聲。

“你沒生氣吧?”

“我又不是閑著沒事兒,還能天天生氣?”

已經生氣了……

何故歎道:“顧總真是我上司,我們倆也不算很熟,今天是看他喝多了,想扶他一把,沒別的了。”

“他多大?”

“三十一二吧。”

“我記得你在公司也是個中層領導,他還是你上司,難道是高管?”

“是高管。”

宋居寒嘲諷地一笑:“他怎麼上去的?你們老闆是他爹?是女的?是同性戀?南創人都死光了嗎,世界百強企業,讓一個三十出頭的當高管?”

何故無奈地說:“都不是,他個人能力比較強,不過他馬上就要離職了。”

“要離職了?”

“就幹到這個月底。”

“哦。”宋居寒的口氣聽上去好了不少,“走了好。”

何故在心裡歎了口氣。

哄了一會兒,這頁算是翻過去了,倆人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就掛了電話。看來過去兩天的甜蜜相處餘熱還在,宋居寒沒為難他,何故吊了一下午的心也好受了不少。

取上自己的車,何故正準備回家,就接到了馮崢的電話,約他吃飯。

馮崢之前約他兩次,他都沒空,再拒絕也不太好,便答應了。

倆人約在一個私人酒莊。

到了門口,何故報上名字,侍應生帶著他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托斯卡納風格的酒莊,酒莊外種了兩排劍松,由於地盤有限,那劍松顯得有些擁擠,但酒莊的設計是非常純正優雅的,何故自己是建築工程師,常年和設計師打交道,一個建築他看一眼,就大概知道這設計值多少錢,光是那些在國內建築上不常運用到的元素,就是燒錢的玩兒法。

侍應生把何故帶到了一個房間,何故一眼就看到正在和人聊天的馮崢,屋裡除了馮崢,還有七八個人,有男有女,均是氣度不凡。

“何故。”馮崢笑著站了起來,對其他人道:“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叫何故,南創的高級工程師,何故,這些是我朋友……”馮崢一一介紹起來,這些人出身和事業都不簡單,但是人太多,何故有些懵。

介紹完後,馮崢把他拉到了一邊的沙發上:“來得很快啊,沒堵車嗎?”

“巧了,今天沒堵。”何故環視四周,“這裡很不錯。”

“是我朋友的酒莊,喏,他就是老闆。”正說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那人身高腿長,長得頗帥氣,氣質很是隨性,叼著煙低垂著眉眼,好像對什麼都漫不經心,馮崢朝他招了招手:“彭放,來。”

“來啦,我剛醒。”彭放摸了摸脖子,“嘶”了一聲:“他爺爺的,好像落枕了。”

“昨晚又去哪兒鬼混了,到現在才醒。”

“毛鬼混啊,三天之內往返洛杉磯,替我老子盯一筆交易。” 彭放看了何故一眼,笑著打招呼:“嗨。”

“你好,我叫何故。”何故跟他握了握手。

“我彭放。”彭放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了,叫侍應生給他倒了杯冰水,然後朝馮崢抬了抬下巴:“這酒莊怎麼樣?”

“很棒,今天特意帶些朋友來聚會。”

“謝了啊,今天這頓算我的了,多幫我宣傳。”

“沒問題。”

彭放遞給何故一根兒煙,何故接了過來:“彭總專門做酒的嗎?”

彭放撲哧一笑:“不是。”他看了馮崢一眼,“以前沒見過他?”

“我大學同學,不是圈子裡的。”

彭放“哦”了一聲。

何故知道馮崢指的圈子,是他們的京城大家族的圈子,那是個只有非富即貴的繼承人們才有准入資格的圈子,馮崢帶他來,也許是想給他介紹些有用的朋友,雖然是好心,可何故覺得很不自在。

換做顧青裴那樣八面玲瓏的人,一定在這樣的場合遊刃有餘,輕易就能成為聚會的焦點,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外地人,十年時間坐上壟斷性大國企高管的位置,沒有大本事怎麼可能。

可惜,再怎麼羡慕顧青裴,他也成不了顧青裴,不表現出局促來已經是他多年修煉的成果。

彭放想起了什麼,笑著說:“哎,馮崢,你知道誰要回來了嗎?”

“誰呀?”

“原煬。”

何故隱約覺得原煬這名字有點耳熟,但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

馮崢笑了:“是嗎,總算肯從部隊回來了。”

“被他全家上下逼著回來的,樂死我了。”彭放嘿嘿直笑,“我打算給他接風,到時候一定來啊。”

“一定,你高興壞了吧。”

“那是,我最好的兄弟。”

倆人聊了一會兒,彭放招呼其他人去了。馮崢和何故這才有機會聊天。

馮崢笑道:“一會兒一起吃飯,彭放從法國一家米其林餐廳挖過來的廚師,每隔一天從加拿大空運海鮮,味道非常不錯。”

“正好我中午沒吃多少。”何故笑著拍了拍肚子。

“最近還忙嗎?”

“老樣子,我覺得我幹不了幾年也得轉行了,太累,怕身體吃不消。”

馮崢點點頭:“確實,我支持你。你想做點什麼?”

“還不知道,等想好了再說吧。”

馮崢含笑看著他:“你請我吃頓飯,我就給你投資好了。”

何故笑了:“這麼簡單就能拿到投資?”

“只要是你的話。”

何故在馮崢那熱切的目光注視下,感到有些心慌,他轉開了話題:“你呢,最近忙什麼呢?”

“我們打算投資宋氏傳媒的新電影,最近正在忙著評估。”

“哦,我聽說了。”

馮崢似笑非笑:“也是聽宋居寒說的?”

何故平淡地說:“是啊,他們公司的電影一向票房不錯。”

“嗯,宋河養了一批人才,眼光非常好,總能特別精准地知道市場想要什麼,年輕人想要什麼。”

“那馮總那兒怎麼辦?”

“我爸呀,就他那身體,少說還能幹二十年,他也同意我出來練練手。”

倆人聊著天,氣氛很是不錯,仿佛那天的衝突從未發生過,何故感到輕鬆不少,能和馮崢只是做朋友,再好不過。

 

第11章

 

彭放的酒莊剛開業,呼朋喚友的來體驗,希望借機宣傳。

吃過飯,臨走的時候,還給他們準備了禮物,何故看了看袋子裡的紅酒,打算放家裡去,宋居寒來找他的時候,偶爾會喝上一兩杯。

並肩走到停車場,馮崢看了看表:“去不去酒吧喝一杯?”

何故笑道:“再喝就不能開車了,改天吧。”

“也好。”馮崢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了,我有個親戚在郊區買了個莊園,建得特別漂亮,我記得你喜歡釣魚,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去?”

何故小時候經常和他爸一起釣魚,自他爸過世後,釣魚成了他一種緬懷的方式,也是項能讓他靜心的活動,有時候他閑著沒事兒,自己都會找個地方釣魚,只是最近工作太忙,沒倒出時間來,馮崢說得他有些心動。他點點頭:“行啊,有空的話一定去。”

馮崢含笑道:“路上小心。”

“好,馮崢,今天謝謝你了。”

“謝什麼。”

“謝謝你給我介紹朋友,以及,那海鮮很好吃。”

馮崢哈哈笑了兩聲:“你喜歡的話,我還有很多好東西想帶你嘗試。”

何故怔了怔,心裡有些堵得慌:“馮崢,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馮崢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當年也對我很好。”

“那都過去了,再說咱們是朋友……”當年實習的時候,他當然對馮崢很好,馮崢又是他有好感的學弟兼同事,又是老闆的兒子,他也曾半夜給馮崢買過藥,也曾挖空心思送生日禮物,也曾加班幾個通宵只為了彌補馮崢工作上的漏洞,他親近的人不多,有一個算一個,他沒什麼理由不對人好。

馮崢聳聳肩:“那就是了,我們是朋友,我為什麼不能對你好。”

何故心想,自己也不能太自作多情了,於是坦然一笑:“對,我們是朋友。那我回去了。”

馮崢揮了揮手。

宋居寒發了新專輯的主打歌,一時間席捲各大音樂排行榜,這段時間他簡直是蹦高一樣出現在公眾視線裡,電視上、網路上、紙媒上,哪裡都是他,隨便換幾個台,都能看到他的廣告。

為給新專輯預熱,宋居寒馬不停蹄地跑著宣傳,倆人短時間內又沒什麼機會見面了,但何故偶爾會給宋居寒發個資訊,回與不回,他並不在意。

顧青裴在南創的最後一天,和幾個關係不錯的聚在一起,在公司食堂吃了頓飯,散夥飯已經吃了無數頓,酒也喝了無數瓶,這最後一頓飯,反而簡單得很。

食堂的大屏電視上,剛好放起了宋居寒的新歌,這是一首歌詞有些頹喪的暗黑爵士樂,不太好唱,但聽得多了,誰都能來幾句,周圍就有人不自覺地跟著哼了起來。

顧青裴扭頭看了一眼電視,嘴角微揚,然後似笑非笑地看了何故一眼。何故有些尷尬地點點頭。

“小陳,你喜歡這個歌手嗎?”顧青裴問正在哼歌的人。

“喜歡啊。”小陳笑著說:“宋居寒的歌都很好聽,而且人有才有貌啊,他的歌絕大多數都是自己寫的。”

“他是混血嗎?”顧青裴對宋居寒的瞭解,僅限於能把名字和臉對上號。

“是啊,四分之一的德國血統,他媽媽是個中德混血超模,超級漂亮。”旁邊的女同事邊說邊掏出自己的手機,給眾人展示她的屏保,那是一張海報照片,一個明豔絕倫、身材如雕刻版完美的混血女神,身上只罩著薄紗,單手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那男孩兒一頭微卷的黑髮,五官精雕細琢,眼睛明亮得仿佛藏著整個星空:“這是他四歲的時候,他媽媽帶他上VOGUE封面時拍的。”

“哇,真美,這身材。”

何故收藏過這一系列的照片,那是歷史上第一對登上美版VOGUE封面的亞籍母子,一時在時尚圈引起不小的騷動,那雖然不是宋居寒第一次在媒體上露面,但卻是第一次讓全世界認識他。這對母子的確賞心悅目。

何故見過宋居寒的母親幾次,一個出生在美國的中德混血,熱情而又聰明,還有著無與倫比的美貌,可宋居寒除了外貌,在性格上和她幾乎沒什麼相似之處。

“她的身材到現在都保持得很好。”女同事搖頭歎氣:“簡直不像人類。”

顧青裴讚歎道:“的確很美。”

“宋居寒的爸爸長得也挺帥的,哎呀這一家子簡直了。”女同事說起自己的偶像,如數家珍,也不管旁邊的同事感不感興趣,拼命展示手機裡的照片。

顧青裴看了何故一眼,故意逗他:“何故,你喜歡他的歌嗎?”

何故猛地被湯嗆了一下,低頭咳嗽起來。

“何總肯定對這些沒興趣。”小陳調笑道:“說不定他連宋居寒是誰都不知道呢。”

顧青裴噗嗤一笑,眼裡閃爍著戲謔地光芒。

何故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說:“嗯,你們年輕人喜歡什麼,我是真的不太瞭解。”

“哎喲,何總才28,年輕得很好不好,幹嘛成天說話辦事像個中年人一樣啊。”

“就是,何總的性格太老成了,平時又一板一眼的,生氣的時候可嚇人了,顧總你說說他嘛。”

何故笑道:“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仗著有顧總撐腰就調戲我是不是。”

顧青裴拍了拍何故的肩膀,故意嚴肅地說:“何工啊,平時多笑笑,別總板著臉,再這樣以後討不到老婆了。”

飯桌前笑作一團。

下班的時候,顧青裴給何故發了條短信:晚上陪我去喝一杯。

何故猜測顧青裴還想挖他,於是回了個:好。

不一會兒,顧青裴發過來時間和一個地址,在酒吧街,那酒吧的名字何故隱約在哪兒聽過,但一時想不起來,也沒在意。

下了班,何故回到家,給自己煮了碗面,一邊看電視一邊吃,他平時不怎麼看電視,但一想到這四萬多塊的電視無人享用,實在心疼。

電視上突然冒出來一個臉熟的,不是宋居寒,而是莊捷予。這小鮮肉接演了一個大牌導演的電影,男二號,電視上那陽光開朗乖寶寶的樣子,真是難以和那天在宋居寒家裡碰到的人聯繫到一起。不過想想宋居寒人前人後的差距,也就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了。

何故看到他,頓時有些吃不下了。宋居寒身邊常年圍繞著一堆長得如此好看的人,倆人能走過六年,實在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他收拾了碗筷,進浴室洗澡。

溫熱的水沖刷掉一天的疲倦,他閉上眼睛,大腦漸漸放空,腦海裡出現宋居寒的臉。

再過兩天就是他的生日了,這個月也過去了三分之一,不知道宋居寒還記不記得陪他過生日的約定,他不會矯情的等著宋居寒良心發現,因為就算忘了,宋居寒也不會愧疚,到時候就打個電話過去提醒好了。宋居寒雖然記性不好,但對他說過的話,倒是沒有不兌現的。

洗完澡,何故換了身休閒裝。他對著鏡子看了看,鏡子裡的人修長挺拔、斯文端正,比之學生時代的青澀乾瘦,常年健身確實成果斐然。

他吹幹頭髮,套上外套就出門了。

到了地方一看,何故頓時頭皮發麻,看著往來進出的人,這家“The Gate”分明是GAY吧。他這才想起來,在網上看到人提過,這是家清吧,相當有格調,在京城同志圈裡很有名氣,綽號“黑門”,由名字和那兩扇對開的漆黑石門得名,老闆是個雖然沒出櫃但全世界都知道他是GAY的明星,他還在宋居寒的PARTY上見過老闆。

何故看了看表,時間還早,他不喜歡遲到,所以出門必定預留足夠的時間,現在他有足夠的時間冷靜一下了。

顧青裴怎麼會約他來GAY吧?!就算是為了挖他,也不用投其所好到這種程度吧,何況他根本不喜歡這類同志交友場所。

這真是太尷尬了,這就好像出門吃飯,他吃素,一桌人非要陪著他吃素一樣,顧青裴這一舉動真是把他弄懵了。

他想了想,決定在門口攔截顧青裴,換個正常點的地方,否則倆人都不自在。

何故停好車,站在酒吧門口等著。

剛站上不到半分鐘,就有個小娘炮過來搭訕,何故客氣地說:“我等朋友。”

“是你男朋友嗎?”小娘炮眨巴著眼睛。

“呃,不是。”

“那你朋友來了,也可以和我們一起玩兒呀。”

“謝謝,不用了。”何故一向不苟言笑,加重語氣拒絕後,對方果然有點打怵,扭身走了。

沒想到這個前腳剛後,又來一個,何故心下好笑,看來自己還挺受歡迎的?

把第二個打發走後,何故也看到了遙遙朝他走來的顧青裴。

顧青裴面含笑意,站定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何故微微蹙眉:“顧總?你怎麼約在這種地方?”

“怎麼,你不喜歡這種地方嗎?”

“我很少來,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換個吧。”

“沒事,這裡不吵的。”

“是嗎,呃……”何故瞪大眼睛,“你來過?”

顧青裴笑道:“是啊,常來。”

何故眼睛瞪得更大了,難道顧青裴也是……

可是,不對啊,他聽說顧青裴離過婚呀,前妻以前也是南創的員工,他還看過照片,頗有風情的美人。

顧青裴趁他發愣的當兒,拽著他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把他拖了進去。

倆人找了個位置坐下了,顧青裴熟練地叫來服務生:“把上次我存在這裡的酒拿過來。”

“好的。”

何故相信顧青裴真的是經常來了,他心中疑慮重重,顧青裴究竟是……

顧青裴看著何故呆愣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你這什麼表情啊,見鬼了呀。”

何故不好意思地說:“顧總,這個……”

“難得在正經的生活圈子裡碰到個同類,我還挺高興的。”

何故驚訝道:“顧總,你真的是GAY。”

“怎麼了,不像嗎?”顧青裴大大方方地攤開手,一副“任君鑒賞”的表情。

“是……不太像。”

“哈哈哈,你還嫌我不太像,你才不像好嗎。我自認還有點識人的眼光,咱們倆認識這麼多年,我可真是半點兒都沒看出來,也不知道是你藏得太深,還是我太眼拙。”

何故無奈一笑:“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了。”其實說顧青裴不像,也不儘然,顧青裴有著GAY特有的精緻,只是他言談舉止無半分陰氣,又極受女性歡迎,最重要的是,他離過婚,所以讓人根本不可能往彎的方向想。反倒是他,就算站在GAY吧裡都像個傻愣愣的直男。

酒上來了,服務生給倆人倒上酒,顧青裴舉起杯:“說真的,如果不是我離職了,今天我們絕對不會坐在這兒,但既然我們已經不是同事了,我反倒想交你這個朋友。”

“顧總客氣了,受寵若驚。”

倆人輕輕碰杯,品嘗美酒。

何故鬧不清楚顧青裴想幹什麼,但顧青裴做事一向有分寸,他也不好太大驚小怪了。

顧青裴笑著說:“你別害怕,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呢。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嗯,怎麼說呢,有點寂寞。我身邊沒幾個知道我的性向、又能談得來的、境遇又相似的朋友,有時候覺得挺壓抑的,我相信你也有同樣的感受吧?”

何故點了點頭。他朋友很少,只有幾個大學同學偶爾聯繫,認真細數,除了馮崢,竟然真的沒有一個知道他性向的朋友。他因為沒有來自父母的壓力,所以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性向而感到什麼淒苦,但也能體會到那種不認同感,那是整個社會賦予這個群體的,無人可以倖免。顧青裴的幾句話,正說進了他心裡。

“所以,有這麼一個朋友不是壞事吧。”顧青裴朝他眨巴著眼睛微笑。

何故笑了笑:“顧總,謝謝你。”直到此時,他懸著的心才落回了原地,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顧青裴說得對,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朋友,是件幸運的事,何況那麼多人想和顧青裴結交,他卻因為相同的性向而大獲優勢,怎麼說都是件好事。

倆人再次碰杯。

這時,一個人走了過來,老遠就叫道:“青裴。”

“喲,你今天怎麼在店裡。”顧青裴站了起來。

何故轉頭一看,酒吧裡光線很暗,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來,那正是“The Gate”的老闆——歐太寧。歐太甯是個演員,準確來說,是個過氣的演員,二十來歲的時候也曾因為一部戲爆火過,後來就有些沉寂,但在娛樂圈混跡多年,財富和人脈是積累了不少,現在逐漸轉向幕後了。這是上次宋居寒的PARTY,小松跟他八卦的,雖然他對這個人不怎麼感興趣,無奈他記性好。

歐太甯跟顧青裴年紀差不多,氣質相當獨特,有一種與年齡無關的滄桑感藏在那雙深邃憂鬱的眼眸裡,使得他本就英俊的容貌平添幾分深沉,這樣一個男人,看外表是看不出性向的,只是兩年前因為感情問題鬧出過新聞,才被人知悉。

這也是小松告訴他的,小松這孩子真夠八卦的。

倆人客套了幾句,歐太寧才注意到何故,他“咦”了一聲:“咱們是不是見過?去年在四季酒店……”

何故點點頭:“我是宋居寒的校友,沒想到歐先生還能認出我。”宋居寒非常不喜歡他接觸娛樂圈的人,所以如果歐太寧沒認出他來,他也絕對會裝作從未見過,沒想到歐太寧記性這麼好,當時PARTY上百來號人,倆人當時甚至沒說一句話。

歐太寧含笑打量著何故:“為什麼認不出,宋居寒的助理一直跟在你身邊,當時大家都很好奇,宋居寒為什麼把自己的助理派去照顧別人。”

何故笑了笑:“我不是圈子裡的人,可能是怕我尷尬吧。”他估計宋居寒是怕他出醜,或者亂說什麼,宋居寒真是多慮了,如果不是小松一直陪著他,他本來打算放下禮物就走的。

顧青裴意外道:“原來你們還見過,真是巧了。”

“是啊,我今天也是湊巧在店裡,你也好久沒來了,一來就碰上,可不是巧是什麼。”

“來坐下聊聊?”

歐太寧看了看表:“不了,就夠來和你打個招呼,我晚上還有一攤,推不了。”

“這麼忙啊大明星。”顧青裴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少喝點。”

歐太寧讓服務生給送了一瓶酒就走了。

何故問道:“顧總,你們怎麼認識的?”

“這裡我常來,有共同的朋友就認識了,他這人不錯,沒有一點明星的浮躁。”

何故聽出了顧青裴的意有所指,但只能假裝沒聽懂,掩飾地給顧青裴倒上酒。

顧青裴啜了口酒,眯著眼睛看著何故:“既然我們是朋友了,怎麼樣,能不能讓我八卦一下你和宋大明星?”

 

第12章

 

何故料到顧青裴會問這個,他輕咳一聲:“顧總想八卦什麼?”

顧青裴轉杯輕笑:“隨便聊聊,好奇嘛。你們是校友?那不是認識很多年了?”

“十年。”

“哦,那可真夠久的。”

“是啊。”十年啊,何故心裡有些感慨。

十年聽上去很長,回首而望,又似乎倏忽而過,很多事都似乎尚在昨天,有時候睡夢中醒來,茫然間會不知自己身處何夕何年,人年紀越是漸長,越會覺得光陰如箭,人生苦短。

“你和他……還真是挺難聯想到一起的,不是說你不好,而是覺得你看上去跟那個圈子完全沒有交集。”

“是沒什麼交集,只是以前同校才認識的。”

“同學?”

“不是,他比我小兩屆,學校活動上認識的。”何故想起十年前,頓時有些恍惚。

“然後你們就成了……”顧青裴也不太好意思把話說全,畢竟倆人還沒那麼熟。

何故笑笑,“嗯”了一聲。

顧青裴微蹙起眉:“你就不想找個正經的男朋友啊?”

何故搖搖頭:“顧總你也知道我的,我這性格,又悶,又不會討好人,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

顧青裴看著何故故作雲淡風輕的表情,想起宋居寒那天滿懷敵意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探究的光芒,但他沒有點破:“也是,無非是找人做個伴嘛,不過說真的,你現在這麼想,過幾年就未必了,我以前也覺得這樣好,無拘無束無負擔,可現在越來越想安定下來,有個能知冷知熱的人,人啊,是會變的。”

“是啊,等我變了的時候再說吧。”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變心了,那該是一件多麼值得舉杯慶祝的事。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你條件很好,有空可以給你介紹一些我的朋友。”顧青裴補充道:“你可別說你喜歡宋居寒那樣的,長成那樣的我上哪兒給你找去。”說完眨巴著眼睛笑了笑。

何故也笑了:“其實我也不知道。”喜歡什麼類型的,這個問題他幾乎沒考慮過,他的喜歡已經在很多年前被宋居寒定型了,而宋居寒又是獨一無二的,談何類型。

“嗯,沒什麼,有空多帶你認識點圈子裡的人,你也不能太脫離時代了。”

何故失笑。顧青裴說得有道理,說不定多認識些人,多見見世面,他就不會那麼狹隘地圍著那點一廂情願的感情打轉,當然,他也並不覺得現在有什麼不好,誰又能真的永遠求仁得仁,他也不過就是得不到某個人罷了。

隨便聊了幾句,顧青裴又談起了想要挖他的事,何故知道這才是顧青裴的最主要目的,甚至故意表露性向,拉近彼此距離,都有可能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不過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當然是件好事,倆人相談甚歡,他還真的有些動了心。

那天的聚會後,他和顧青裴的關係近了不少,也對顧青裴即將上任的公司有了更深的瞭解,做完手頭裡這幾個案子,等過年的時候,他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認真考慮一下。

很快就到了他的生日當天,那天正好週末,可他還是像平時上班一樣早早醒了。

吃完早飯後,他接到了他媽的電話。自他爸過世後,十多年裡他們母子倆只見過一面,他們之間僅剩的聯繫,就是他生日時候的一個電話和過年他寄過去的一個紅包,就算打電話也說不上什麼,無非是疏離的客套和寒暄,就好像那是基於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而不得不完成的一項例行公事。

今年似乎有些不同,他媽的聲音聽上去不像往年那麼精神,沉著嗓音問他最近好不好。

何故皺了皺眉:“媽,你身體不舒服嗎?”

“哦,低血壓,老毛病了,你呢?”

“我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28周歲了,時間真快。”

“是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歎:“好好過生日吧,天冷記得添衣服。”

“好,你也注意身體。”

掛上電話,何故身陷進沙發,發了好一會兒呆。

他父母的婚姻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他爸是個懦弱的、胸無大志的教書匠,他媽是個不能安於現狀的女強人,倆人因為原則和價值觀,從他懂事起吵到青春期,他小時候還頗為驚恐,後來聽到他們吵架,都可以若無其事的穿過客廳回房間看書,一家三口住在不大的小公寓裡,卻像是分割出三個世界,彼此難以融入對方,他大概也是從那時起,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他很早就做好了他們會離婚的準備,沒想到比離婚先到來的,是他爸爸的病逝。他爸死後,他媽就像終於擺脫了束縛的鳥兒,迎風展翅,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和更好的婚姻了。他這些年聽親戚說過他媽的現狀,他媽能力很強,和現在的丈夫擁有一家上市公司,不過這些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早年面對父親的去世和母親的不聞不問,他還怨恨過,現在卻已經麻木。

其實這樣也挺好,起碼他不用因為性向問題而面對父母親族的責難,天大地大,沒人管他,自在呀。

他抓起手機,給小松發了條短信:居寒今天忙嗎?

等了半天,沒有回應,他索性打了電話過去,沒人接。他只好放下手機,看書去了。

直到中午,小松才給他回了電話:“喂,何故哥,不好意思啊,我們上午拍MV呢,我沒聽到。”

“沒事,你們現在忙完了嗎?”

“還差一點兒,你有事兒啊?”

“沒什麼要緊的,等你們忙完再說吧。”

“我跟寒哥說一聲?”

“好。”

掛了電話,何故也不覺得失望,他早知道宋居寒不會記得,這個大明星天生沒心沒肺,記不得,就一遍遍提醒好了,他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到了晚飯時間,何故再次給小松打電話,沒人接,又給宋居寒打,同樣沒有應答,他晃了晃手機,扔進了沙發裡,看來今天是沒戲了。

他系上圍裙,給自己煮了一碗長壽麵,切上幾片牛肉,撒上鮮嫩的蔥花,打下一個荷包蛋,熱氣騰騰地出鍋,那清淡溫暖的香味飄進鼻息,讓人的心情變得平靜。

剛吃了兩口,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響動,接著是鑰匙旋擰的聲音,何故猛地站了起來,快步朝門口走去。

下一秒,門推開了,宋居寒戴著墨鏡和鴨舌帽,穿著件暗紅色的短款羽絨服,襯得那黑色牛仔褲裡包裹的兩條腿長得不像話,他帶著一身風塵僕僕的寒氣,就那麼出現在了。

何故怔住了,心臟仿佛在被什麼東西溫柔敲打,酥酥麻麻的,徜徉著無邊的暖意。

宋居寒手裡拎著一堆東西:“傻站著幹什麼啊,過來接一下啊。”

何故反應過來,忙過去接下他手裡的袋子:“你、你怎麼來了?”

宋居寒這才得空脫下墨鏡和鴨舌帽:“不是你說讓我陪你過生日的嗎?”

何故眨了眨眼睛,一時高興得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居寒呵了口氣:“越來越冷了,今天在外面拍了一天的MV,快凍死了。”

何故放下東西,用手包住了他凍得冰涼的手:“屋裡暖氣很足,一會兒就好了。”

宋居寒看著何故充滿笑意和喜悅的眼睛,心情很好,笑著說:“高興嗎?”

何故由衷地說:“高興,沒想到你還記得。”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怎麼記不得。”其實是小松突然想起來,提醒他的,但看著何故高興的樣子,也沒必要說,他用下巴點了點腳邊的袋子:“這是我讓小松去挑的禮物。”

“謝謝。”現在就是地上躺著一堆黃金,他何故都不會低頭去看一眼,因為他的眼睛捨不得離開宋居寒。過去的六年裡,像這樣溫情的片段,也時而有之,哪怕一年只有一兩次,都像是寒冬之中的炭火,足夠溫暖他很久。

宋居寒看了一眼飯桌:“你過生日就吃這個?”

“我沒想到你會來。”

“就算你自己過,多少也買個蛋糕吧。”

“我不愛吃甜的。”

宋居寒皺眉道:“走,帶你出去吃大餐。”

何故拉住他:“居寒,外面冷,我們別出去了,我再煮一碗面,你陪我吃吃飯就行。”

宋居寒抱胸看著他:“你就想這麼過生日啊?”

何故點點頭:“沒什麼不好。”

“行吧,反正是你生日。”宋居寒突然發現了客廳裡的大電視,眼前一亮,“你換電視了?”

“你不是嫌之前的小嗎。”

“遊戲更新了沒?”

何故露出寵溺地笑容:“都更新了,快去玩兒吧。”

宋居寒脫下外衣扔到一邊,玩兒遊戲去了。

何故看著宋居寒窩在沙發裡,長腿搭在茶几上,手握操作柄,聚精會神的樣子,嘴角無法抑制地上揚,這幅畫面太完美、太溫馨,就好像宋居寒屬於這裡,屬於這個家。他抿唇一笑,進了廚房。

他先給宋居寒煮了杯蜂蜜薑茶,又煮了一碗面,然後招呼宋居寒吃飯。

倆人面對而坐,各守著一碗長壽麵,相視而笑。

何故道:“居寒,你今天能來我特別高興,早知道你來,我肯定多準備點你愛吃的。”

宋居寒舔了舔嘴角,狐狸一樣微眯起眼睛:“你就是我愛吃的。”

何故唇邊始終含笑:“好好吃飯。”

宋居寒吃了兩口面:“對了,你想換車嗎?”

“嗯?換什麼車?”

“你那車開了四五年了吧,想換嗎?今天是你生日,想要什麼就開口。”

“不用,我開慣了。”他畢竟是國企員工,現在的車符合他的收入和職位,再換一輛,影響不太好。

“那你想要點什麼?”

“你不是買禮物了嗎。”何故看了眼那堆禮品袋,“我一會兒拆開看看。”

“那些算什麼,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不用太客氣。”宋居寒一眨不眨地盯著何故。

何故淡然一笑:“我有吃有喝有房有車,一時真想不出來我缺什麼。”

宋居寒嗤笑:“你用不用活得這麼清心寡欲啊。”他很多時候看不透何故,這個人時而簡單剔透,時而深藏不露。就連他自己也很驚訝,他會把何故留在身邊這麼多年。

“清心寡欲養生啊。”何故語調輕快,看得出心情極好。

在物質上,他確實什麼都不缺,而精神上的滿足,只有宋居寒能給他,現在人就在自己眼前,這個生日已經足夠了。

吃完面,宋居寒捧著蜂蜜薑茶喝了起來,邊用眼神催促何故拆禮物。

何故把禮品袋放到茶几上,一一拆開,有衣服、領帶、手錶、袖扣、皮帶和好幾套男士護膚品,何故無奈搖頭:“小松這小子,比我還像GAY。”

“拉倒吧,他見著他女朋友跟條小狗似的。”宋居寒隨手拿起一套領帶,套在何故脖子上比了比,“嗯,小松跟了我三年,品位好多了,剛來的時候就會穿土得掉渣的大汗衫。”

“還不是被你罵出來,你對他也不要太嚴厲了,我覺得他幹得挺好的。”趁著宋居寒心情好,何故趕緊幫小松說了兩句好話,平心而論,小松人品好,脾氣軟,機靈,勤快,總重要的是耐受力強,宋居寒恐怕很難找到比這更合心的助理了。

宋居寒笑了笑:“嗯,他幹得是不錯,過年該漲工資了。”宋居寒一拽領帶,何故身體前傾,四片溫熱的唇貼在了一起。

宋居寒不知怎麼的,想起了何故和莊捷予的那個吻,心裡不爽,按著何故的後腦勺,用力吮吻那柔軟的唇瓣,然後用舌尖頂開牙關,肆意勾纏。

何故瞪直了眼睛,宋居寒很少會認真地接吻,大部分時候,這只是上床的一個前奏,他對這個吻的專注,讓何故頗為意外,也頗為享受。

何故也不再多想,摟住了宋居寒的脖子,用心感受這難得投入的吻。

宋居寒撫摸著他的背,微喘著氣說:“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生日想要什麼?”

“要你。”何故按著宋居寒的肩膀,將人推倒在了沙發上。

倆人欲望正濃,手機鈴聲卻突兀地響了起來,何故有些意亂情迷,待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也並不想接,宋居寒自然也不想破壞這氣氛,可那打電話的人真夠執著,一個不接打兩個,兩個不接打來了第三個。

宋居寒終於惱了,直起了腰,一把抓過茶几上的手機:“誰他媽這麼不長眼……”他在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時,愣住了。

何故面色通紅,喘著氣問道:“誰呀?”

宋居寒的臉從徜徉著春意到凍結成冰,僅僅在刹那間,他沉聲道:“馮、崢?”

 

第13章

 

何故愣了愣:“哦。”

“‘哦’?”宋居寒死死握著手機:“你們聯繫了?”

“嗯。”

“什麼時候?”

“前段時間。”

“見面了?”

“嗯。”何故看著宋居寒陰晴不定的臉色,心裡直歎氣,看來他的生日結束了。

電話還在不知死活地響著,宋居寒喉結上下滾了滾,手指一滑,接通了電話。

何故還沒來得及阻止,宋居寒已經開了免提,馮崢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何故,生日快樂!”

宋居寒此時正跨坐在何故身上,他眯起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何故。

何故伸手就要去夠手機,宋居寒卻不給他機會,帶著濃濃地嘲諷開口了:“馮總啊,你找何故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馮崢的聲音沉了兩個音階:“哦,宋大明星,你們在一起呢。”

宋居寒呵呵一笑:“當然,他過生日我不陪他,難道讓別人陪嗎。”

“宋大明星的後宮太大,我擔心你陪不過來。”

“陪不陪得過來,馮總操哪門子心?”宋居寒抓著手機的手攥得越來越緊,仿佛捏在手裡的是馮崢的脖子。

何故用嘴型說:居寒,把手機給我!他拼命想去搶手機,宋居寒乾脆一掌按住他胸口,將他服帖地壓在了沙發上,他衣衫不整,就在不久的剛才,還是一副誘人的畫面,現在看來卻有些面目可憎。

宋居寒的手勁兒太大了,何故頓時感覺內臟都受到了壓迫,別說坐起來,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馮崢換了口氣,儘量冷靜地說:“把手機給何故,我跟他說句話。”

宋居寒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不好意思,何故的嘴有點忙,現在說不了話。”

何故瞪直了眼睛,幾乎是和馮崢異口同聲地怒喝道:“宋居寒!”

宋居寒直接掐斷了電話,惡狠狠地摔了出去。

何故的胸膛用力起伏著,臉憋得通紅。他和宋居寒在一起的時候,忍著讓著,從無抱怨,畢竟是他上趕著喜歡人家,可他即使是再淡定,身為男人,也最忌諱在外人那裡丟面子,宋居寒冷冷地瞪著他:“你們見面了,卻沒告訴我。”

何故深吸一口氣:“我每天見那麼多人,難道每個都要告訴你嗎。”

“馮崢和其他人一樣嗎!”宋居寒冷哼一聲,“這麼多年沒見,他還記得你的生日,倒是夠殷勤啊。你們什麼時候見的,見了幾次,幹了什麼?”

何故咬了咬牙:“我們沒上床。”

宋居寒怔了怔。

何故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他盯著宋居寒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我們沒上床,我也沒和任何人亂搞,我還每年都體檢,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吧。”

宋居寒的手垂在身側,漸漸握緊了,何故竟堵得他一句話都接不下去,是啊,他對何故的要求,不就是這個嗎,這是他親口說的……他惡聲惡氣地說:“你有這個自覺就好。”

“有。”何故的表情平靜地看不出一絲情緒:“畢竟這是我唯一的優勢。”

宋居寒起身,一腳踹開沙發旁邊的禮物袋子,抓起外套就要走。

“居寒。”何故低著頭,叫住了他。

宋居寒扭頭看著他,目光冰冷。

“你說要送我生日禮物,要什麼都行,算數嗎?”

宋居寒沒說話。

何故抬起頭,瞳仁漆黑,深得像一潭死水:“我說要你,今天陪我。”

宋居寒冷冷一笑,挖苦道:“我的出場費一分鐘八萬,陪你這兩個小時你一輩子都付不起,你要實在空虛,找根棍子吧。”

何故握緊了拳頭,五官極其僵硬。

宋居寒扭身走了。

大門被狠狠摔上的那一刻,何故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腳將那沉重的茶几踹翻在地,還不解恨一般踢了好幾腳,腳背生痛,他也渾然不覺。他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整個人有些發懵,最後站著都覺得天旋地轉,只好抱著腦袋癱坐了下來。

引線要燒到頭了嗎……

何故唇邊揚起一絲自嘲地笑。

如果……如果一開始宋居寒就把最惡劣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他還會義無反顧地一頭栽下去嗎?不,他會敬而遠之,他會始終把宋居寒當一個遙不可及的星星,帶著從地球到星空那麼遙遠的距離的關注,僅此而已,也只有當星星離得那麼遠時,才不會被那光芒所折服。

可世事沒有如果。

酒都喝下去了才知道有毒,又有什麼用?毒以入骨,仙藥難贖。

何故無力地躺倒在沙發上,看著熟悉的天花板,記憶翻滾如雲,不斷湧現。

六年前,他一邊實習、一邊寫論文的時候,宋居寒作為榮譽校友,出席了他們學校的二百周年慶典晚宴。他知道宋居寒回國了,卻沒想到宋居寒會參加這麼樸素的宴會,那時候的他又土又傻,哪兒知道打造正能量形象之類的包裝策略,只單純地覺得宋居寒還心懷母校,人真是不錯。

他是全獎學金的優等生,宴會致辭的學生代表,所以,倆人再次在後臺相遇了。

時隔多年,他都忘不了再次見到宋居寒時的情景。

他們學校是國內一流名校,新建的大禮堂能容納三千人,但校領導為了溯古追今,選擇在建校初期的禮堂舉辦慶典。那禮堂是他們學校地位崇高的古董,代表著整個學校悠久厚重的歷史,保養得很好,只是年代久遠,後臺簡陋,沒有單獨休息室,於是便在角落裡佈置了一套桌椅,宋居寒身邊圍著四個保鏢、一個經紀人和一個助理,後臺門口還守著學生會的人,禁止任何無關人員進入。那時的宋居寒,已經在國內娛樂圈嶄露頭角,為了避免騷亂,慕名而來的粉絲直接被攔在了校門外。

何故一進休息室,就看到了翹著二郎腿在玩兒手機的宋居寒。宋居寒穿了一身灰色的定制西裝,胸口別著他們學校的校徽,平日裡慵懶隨性的卷髮此時一絲不苟地用髮膠固定著,側臉的線條完美得如同雕塑,手機的背光將他白皙的皮膚襯得愈發光滑細膩。

整個後臺裡有二三十人,都在偷偷看他或者議論,他卻仿佛渾然不覺,連頭都沒抬一下。

何故莫名地有些緊張,他不知道宋居寒還記不記得他。

想來也是好笑,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

這時,學生會的部長進來了,跟何故再次核對了一遍流程,然後又走到宋居寒身邊,有些忐忑地說:“宋同學,我們再核對一遍流程吧?”

宋居寒聞言,揚起了下巴,微微一笑:“好啊。”

那一笑讓這個平日裡端莊嚴肅的女部長頓時臉都紅透了。

高中時代的宋居寒,儘管性格早熟,但裡外都還透著小男孩兒的青澀稚嫩,現在的他也不過20歲,卻已經有了這個年齡難得的巨星氣場,尤其是紮堆在一群樸素的學生中間,無比地耀眼。

女部長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呃,對,流程是……學生致辭階段,啊,是先,那個,學生代表先致辭,然後……”

已經有人偷笑出了聲,部長的臉更紅了,頭一路地往下垂,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先致辭,致辭的最後介紹榮譽校友,最後一個介紹到你。”何故走了過來,他心裡也很緊張,偏偏天生了一張淡定的臉,看似從容地走到宋居寒面前,給部長解了圍,“介紹到你的時候,你就上臺說你的部分,然後主持人會上來和你互動。”

宋居寒的目光落到了何故身上,他顯然是覺得何故有些眼熟,微微蹙了蹙眉,然後站了起來。

20歲時候的宋居寒,個頭已經有185cm,使得他給人的壓迫感更甚。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動,手悄悄地在背後握緊了。

很難想像,一個人怎麼能好看到這種程度。那種從骨頭裡往外迸發的魅力,那找不出絲毫瑕疵的容顏,當與那雙深邃似海的眼眸接觸時,美貌簡直像一股衝擊波,一下子將人打了個對穿,該有多大的自信與勇氣,才敢在與宋居寒四目相接時不至於自慚形穢?

至少何故做不到,女部長做不到,這個屋子裡沒有人可以做到,所以宋居寒站起來的瞬間,鴉雀無聲。

宋居寒微微歪了歪腦袋:“你……我們以前見過吧?”

何故強自鎮定地點頭:“我是附中升上來的,我們一起做過校園環保宣傳演出。”

“哦,我想起來了。”宋居寒的笑容明朗,“真巧呀,這個活動又要合作了。”

何故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他心裡有個聲音在喊:宋居寒記得,宋居寒記得!

宋居寒的下一句話又給他澆了一桶冷水:“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你叫什麼名字?”

“何故,何故的何故。”

宋居寒撲哧一笑:“為什麼取這個名字,難道你小時候很喜歡十萬個為什麼?”那笑容真是可愛極了。

何故感覺臉皮發燙,那種被遙不可及的人關注的感覺,令人又欣喜又惶恐,當時只有22歲的他,能夠保持鎮定已經很不容易,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像宋居寒一般,從小就見慣了無數的大場面和大人物,早就榮寵不驚。他也變得有些結巴:“呃,我父親是老師,他說人一生貴在鍥而不捨地求知。”

“嗯,好名字,坐下聊聊吧。”宋居寒給助理使了個眼色。

助理連忙搬了張凳子放在一旁,何故沒想到宋居寒會這麼好說話,暈暈乎乎地就坐下了。

“給我看看流程。”宋居寒把身子偏了過來,盯著何故拿著的手稿。

一股淡淡地香水味撲進了何故的鼻息,宋居寒離他極近,肩膀頂著他的肩膀,纖長卷翹的睫毛像兩把扇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扇啊扇,扇得人心癢難耐。

何故猛掐了自己一把,生怕失態,他攤開手稿,翻到宋居寒的部分:“這個介紹詞我跟你的經紀人郵件裡對過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是的,沒問題的。”經紀人邊說,邊指揮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攝影師架設器材。

“哦,我知道了。”宋居寒點點頭,抬眼看著何故,眼含笑意,“你代表致辭,是因為你成績特別好嗎?”

何故感覺心臟漏跳了幾拍,緊張地點點頭。

“咱們學校可是全國最難考的學校之一了,莫非你當年還是什麼高考狀元?”

“我是附中保送上來的。”他當年雖然沒考到京城狀元,但高考成績也排在了全市前十,因為他已經保送,所以也就沒怎麼準備高考,那段時間都去實習了,要是認真備戰,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成績。不過他能代表致辭,並不是因為他成績最好,而是因為最好的幾個都出國交換了,他當時放棄了交換生的資格,是因為他突破不了跟外國人說英語的社交障礙,儘管他GRE分數極高。

“學霸呀。”宋居寒笑呵呵的調侃。

背後突然傳來快門的聲音,何故也不知道怎麼了,背脊猛地挺直了,連頭都不敢回。

宋居寒看著他如驚弓之鳥一般,忍不住一笑,按住他的肩膀安撫道:“拍點例行照片而已,你要是不喜歡,可以把你的臉遮住。”

“啊,沒、沒事。”宋居寒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好燙,高中時候,宋居寒也曾這樣摟著他的肩膀,在主席臺上致感謝詞,四年過去,他竟然還記得宋居寒手掌的溫度。

經紀人上來擺弄他的手稿:“同學,你手臂抬高一點,居寒,你做出和他認真討論的樣子。”

於是何故就僵硬地托著手稿,宋居寒把頭也挨了過來,壓低聲音說:“別怕,沒事的,很快就拍完了。”那聲線實在獨特,年輕而又慵懶,一下一下地搔著人的鼓膜,讓人心跳加速,血液沸騰。

好不容易拍完了照片,何故也徹底松了口氣。

“哎,主持人來了,馮崢,你怎麼這時候也遲到。”女部長抱怨道。

“不好意思啊學姐。”馮崢大步走了進來。不比帶著歐美人成熟血統的宋居寒,身為19歲的東方少年,馮崢的骨骼抽高的太快,反而襯得身體單薄,配上那白皙俊美的臉蛋,給人以一股清秀鮮嫩的朝氣。

何故道:“馮崢,正好你來對下流程……”

“哦……”馮崢的眼睛越過何故,眉毛微蹙,“居寒,你來了。”

“馮崢啊。”宋居寒朝他擺了擺手,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何故心裡驚訝,原來倆人認識?他怎麼從沒聽馮崢提起過,不過也沒什麼奇怪,他一直在關注宋居寒,也沒和任何人提起過。

 

第14章

 

馮崢抖了抖自己的手稿,對宋居寒說:“我發給你的互動環節你看了吧?”

“看了。”宋居寒懶洋洋地說,看著馮崢的表情似笑非笑。

部長驚訝地說:“你們認識啊。”

馮崢沒什麼起伏地說:“小時候就認識。”

“馮崢你好過分啊,居然不告訴我!”和馮崢搭檔的女主持人氣得直跺腳,這裡沒有人不知道,她是宋居寒的粉絲,傳言為了能當上這次慶典的主持人,還給老師塞了錢。馮崢上的倒是名正言順,又是校草,又有一個沒事兒就給學校捐點錢的爹,理所當然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馮崢笑笑,沒回話。

宋居寒走了過來:“好長時間沒見了,最近好嗎?”

“是啊,你這兩年都沒怎麼回國,我挺好的。”

不知怎麼的,何故覺得馮崢有點回避宋居寒,在那浮於表面的客套之下,倆人之間帶著些微妙的敵意。

“現在回來了,而且不打算走了。”宋居寒伸了個懶腰:“還有多久開始啊。”

“快了。”馮崢轉向何故:“你是不是緊張啊,怎麼還出汗了?”

何故下意識地抹了一把額頭,馮崢忍不住笑了:“鼻尖。”

何故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頭的汗,他確實緊張,但不是因為致辭,而是因為剛剛和宋居寒相處的那幾分鐘:“好了嗎,還有嗎?”

“你頭髮都有點濕了,學姐,有紙巾嗎?”

部長把紙巾遞了過來,馮崢接過紙巾,直接按在了何故的髮際。

何故從馮崢手裡拿過紙巾,把臉仔細擦了一遍。

擦完汗,馮崢道:“咱們去外面對一遍互動吧,這裡有點熱。”

“咱們的互動就兩句話,不用對了吧。”

“陪我出去透透氣。”

“哦,好。”

何故沖宋居寒點了點頭,宋居寒始終帶著讓人摸不透的微笑。

倆人走到禮堂後門,何故這才籲出一口氣,不好意思地說:“哎,跟宋居寒說話好緊張啊。”

馮崢皺眉:“有什麼好緊張的。”

“第一次接觸明星呢。”何故想了想,“也不算第一次,高中的時候我們倆一起參加過學校的活動,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兒,沒這麼有氣場,現在整個人都不太一樣了。”

“都是訓練出來的,你訓練兩年也可以當明星。”

何故笑了:“我怎麼行,能在學校這麼多人面前演講,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你還差不多。”

馮崢撇了撇嘴:“我才沒興趣。”

“對了,原來你和宋居寒認識啊,都沒聽你說過。”

“有什麼可說的?”馮崢扒了扒頭髮,口氣有些不耐煩。

何故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你不太喜歡他?”

馮崢沉默了一下:“我們很小就認識了,小時候關係挺好的,長大了接觸少了,就疏遠了。”

何故覺得倆人之間恐怕不是“疏遠了”那麼簡單,也許還有別的矛盾,不過馮崢看上去並不想提,他也不是多嘴的人。

馮崢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實習期還有多久結束?”

“還有一個多月呢。”

“我爸很欣賞你,等你拿到畢業證就可以簽合同了。”馮崢調笑道,“以後你就是我們老馮家的人了。”

何故頓時感覺臉有些燙,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

馮崢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曖昧,輕咳一聲,掩飾地整了整領帶:“對了,你上次不是說新開了個水族館嗎,我這周有空,一起去?”

“好啊。”何故笑道:“票現在不太好搶,要預約,等我預約上時間再跟你說。”

“嗯,那我查查附近的好吃的。”

倆人聊了一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回去了。

那天的慶典進行的很順利,他代表學生致辭後,將宋居寒請上了主席臺,台下的學生沸騰了,尖叫聲簡直能刺穿房頂,把這個莊重的慶典變得像個明星見面會,一時場面有些失控。

宋居寒接過麥克風,三言兩句就將學生們安撫了下來,這個年齡能有這樣的舉重若輕,實在不容小覷。

何故的任務完成了,換馮崢上臺。

倆人在臺上談笑風生,即不談他們是舊識,也看不出那絲微妙的敵意,只是按部就班地互動。

何故在台下看著他們,心裡想,恐怕也只有馮崢這樣的天之驕子,站在宋居寒身邊才不會被掩蓋光芒吧,但跟宋居寒一比,馮崢還是顯得青澀了不少。

慶典結束後,是內部晚宴,雖然菜品都是中餐,但採用了西式自助的方式,給參與者足夠的時間交流。

何故和馮崢正在一旁聊天,女主持人把馮崢叫走了,說老師有事要吩咐。

馮崢走後,何故的眼睛開始滿場搜索宋居寒,本該是輕易就能找到的,一時卻遍尋不著。

也許是上廁所去了吧,何故心裡一動,想起了高三那年暑假,他和宋居寒在廁所相遇發生的事。當時真夠丟人的,不過還好,宋居寒似乎也不記得了。

何故想到這裡,放下餐盤,往廁所走去,他都還沒跟宋居寒要個簽名呢。

廁所門口站著兩個保鏢,宋居寒果然在這裡。

何故就在外面等著。

等了一會兒,宋居寒出來了,一抬眼就看到了何故,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故,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

何故朝他點了點頭,笑道:“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沒問題啊。”

宋居寒接過保鏢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手,然後那修長漂亮的手就朝何故伸了過來。

何故趕緊掏出筆記本和筆遞了過去。

宋居寒快速在紙上寫下了“何故”兩個字。

何故心裡有些雀躍。

宋居寒接著寫了句俗套的“天天開心”,然後簽上了自己龍飛鳳舞的名字。

何故高興地說:“謝謝。”

“沒什麼。”宋居寒頓了頓,笑道:“你和馮崢好像很熟啊?”

“嗯,我在他家公司實習。”

宋居寒長長地“哦”了一聲,說了句似乎頗有深意的話:“他倒不像是很好交朋友的人。”

“呃……還行吧。”何故想起一開始和馮崢接觸,確實感覺這大少爺有些傲氣和冷漠,但是倆人在公司、學校抬頭不見低頭見,逐漸就熟稔了起來。

“啊,對了,我週末有場粉絲見面會,規模不大,會有一些遊戲和抽獎,應該挺好玩兒的,你要來玩兒嗎?”

何故眼前一亮:“好、好啊。”他沒想到宋居寒會邀請他。

“我把手機號給你,你到時候和馮崢一起來吧,到了給我打電話,我讓人帶你們進來。”

“好,好!”何故有些受寵若驚,都不知道該怎麼更好的回應了。

很多年以後,何故常常回想起那個週末,那是個有史以來最糟糕的週末,他從早上開始倒楣,水龍頭壞了、鑰匙找不到、出門摔跤、半路掉錢包,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阻止他去見宋居寒,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准點到達了。

萬般皆是命啊。

他提前一天打電話約了馮崢,但馮崢不肯去,口氣還不太好,何故也有些猶豫,但宋居寒特意邀請他,他不去也不太禮貌,最重要的是,他確實想去,於是便自己去了。

到了酒店,何故給宋居寒打了個電話,宋居寒接了電話嗯啊兩聲,說讓他等一下。

幾分鐘後,宋居寒的助理下來了,直接把何故帶去了休息室,當時宋居寒正在做頭髮。

何故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宋居寒從鏡子裡看了他一眼:“就你一個人?馮崢呢?”

“哦,他說不太舒服,所以沒來。”

宋居寒點了點頭:“你找地方坐著休息,一會兒給你安排個好位置。”

“謝謝。”何故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了,這裡他可以偷看宋居寒,而宋居寒看不到他。

今天宋居寒穿了身休閒西裝和運動鞋,整個人青春洋溢,依舊好看得讓人不捨得移開眼睛。

不知道宋居寒今天會不會唱歌,他聽過宋居寒所有的歌,也許會唱最新的單曲吧,何故想著宋居寒那慵懶撩人的聲線,心臟有些悸動。

宋居寒做完了頭髮,造型師和助理都出去了,屋裡只剩下他們倆人。

何故頓時有些局促,和宋居寒獨處一室簡直太考驗人了。

宋居寒對著鏡子撥了撥頭髮,漫不經心地說:“我聽說馮氏企業經常加班,你怎麼沒加班呀。”

“確實常加班,這周剛好沒事。”

宋居寒笑了笑:“那巧了,是特意讓你有時間來見我吧。”

何故感覺臉有些熱乎乎的,結巴著說:“是啊……”

宋居寒轉身朝他走來:“你怎麼這麼緊張?幾年前你可比現在淡定多了。”

“你還記得?”

“之前忘了,但是看到你又想起來了。”宋居寒坐在他身邊,膝蓋有意無意地貼著他的大腿,“我當時就覺得,跟你相處很舒服,換做別人,不是咋咋呼呼的,就是要簽名要合照要電話,煩都煩死了。”

何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儘量裝著淡定,其實和你在一起,很難讓人不緊張。”

“哦,為什麼?”宋居寒眯著眼睛輕笑,“我會吃人嗎?”

“你……”何故一轉頭,正對上宋居寒那對勾魂攝魄的眼睛,他心臟一顫,猛地低下了頭去,“不是……”

宋居寒還待說什麼,何故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簡直如遇救命草,趕緊起身去接電話,趁機順暢地喘上一口氣:“喂,馮崢?”

“何故,你在哪兒呢?”

“我?我來參加見面會啊。”

馮崢沉默了一下:“水族館的票我弄到了,今天下午三點,你現在打車過去,時間剛好。”

“啊……可是,見面會也是三點開始。”

“宋居寒有什麼好看的。我預約的可是副館長講解,他是海洋生物學的博士後,平時不做講解的,我找關係才弄到的,你不是很喜歡魚嗎。”

何故為難地說:“可是……我都到了,都見到他了,就這麼走了……”

“你既然都見到人了,還留在那兒幹嘛,那是他的粉絲見面會,又不是專門見你的!”馮崢的聲音明顯有些惱怒。

宋居寒不知何時走到了何故背後,慢悠悠地說:“怎麼了,你要走?”

馮崢顯然聽到了,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反正你三點鐘過來,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逛水族館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何故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電話那頭就已經傳來了忙音,何故深深皺起了眉。馮崢平時確實有些霸道任性的少爺脾氣,但不至於不講理,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和宋居寒有關?

宋居寒雙手抱胸:“馮崢叫你走?”

何故尷尬得不知如何回答。

宋居寒挑眉:“他不是不舒服嗎?”

何故難堪地說:“他不是……他是讓我去陪陪他。”

“行了,別給他找藉口了,我知道他是不想讓你見我,他這個人,從小就那樣。”

何故不明所以:“為什麼?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矛盾?”

宋居寒聳聳肩:“小時候我們玩兒得很好,後來漸漸長大了,因為年紀相仿,就老是被大人拿來比較,漸漸地就開始競爭,誰也不服誰。”宋居寒微微彎下腰,曖昧地在何故耳邊說,“他大概是……怕我把你搶走吧。”

何故瞪大了眼睛盯著宋居寒,渾身僵硬。

宋居寒哈哈大笑起來:“開玩笑的,你看你嚇得。”

何故整個人都有些懵了。他當然知道宋居寒不可能跟馮崢“搶”他,就連他和馮崢,也僅是有些朦朧的曖昧。

他雖然對馮崢眼高於頂的心態門兒清,也頗有好感,但一點都不敢冒進。

宋居寒拍了拍他的後背:“行了,你去陪他吧,我好歹比他大一歲,不想和他一般見識。”

何故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浪費你的邀請了。”

“沒關係,如果你真的覺得不好意思,下次請我吃飯補上吧。”

何故眼裡閃過一絲喜色:“好啊,當然好。”

宋居寒含笑道:“你下樓,我讓司機送你去。”

“不用了,我打個車就好了。”

“沒關係,反正司機現在也閑著,去吧。”

“真的不……”

宋居寒微偏著腦袋,以眼神示意他不要拒絕。

何故點點頭:“謝謝……”

宋居寒露出漂亮的笑容,那一瞬間,何故仿佛看到了四年前在黃昏的教室裡,那個把書包甩到肩上,對他粲然一笑的少年,同樣漂亮的、耀眼的笑容,讓他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心動。

 

第15章

 

路上有些堵,何故趕到水族館的時候,遲了幾分鐘。馮崢就站在水族館門口等他,何故一下車,倆人就碰上了。

馮崢看了一眼送何故來的那輛車,那顯然不可能是計程車,他皺起眉:“宋居寒讓他的司機送你?”

“啊,是啊,他人真不錯,一點架子都沒有。”

馮崢冷冷地說:“你別傻了好嗎,宋居寒的性格差勁極了,你看到他好的一面,都是裝出來的。”

當時的何故才半隻腳踏出校園,品性裡滿是少年人的單純和人性本善,自然不太信,只覺得是因為倆人有矛盾才這麼說的,當然他也沒反駁馮崢,他一向懶得為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爭辯,便轉移了話題:“等很久了嗎?我們進去吧。”

馮崢黑著臉,扭頭就走。

何故歎了口氣,跟了上去。

這個水族館的規模在國內首屈一指,彙集了五大洲的各種珍稀魚類,而且格調甚高,一開始就玩兒饑餓行銷,每天限量放票,預約已經到了一個月後,所以看不到人擠人參觀的畫面,每個人都可以得到專業講解。

馮家果然面子大,請來了水族館的副館長單獨陪他們,帶著他們一個廳一個廳地看。

那些色彩斑類的海洋生物實在迷人極了,整個海洋館就像一個夢幻的童話世界。

三人一邊參觀,一邊討論,馮崢漸漸地也忘了生氣,倆人看得很起勁兒,直到快要閉館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那些水母真漂亮,水族館的光一照,身體裡的構造一清二楚。”何故翻看著手機裡的照片,心想以後有機會還要再來你。

“是啊,但我更喜歡貝類,游泳的時候一扇一扇的,特別好玩兒。”

“哈哈,一個個像賽跑似的。對了,咱們晚上在哪兒吃飯?”

“就在海族館開的深海餐廳,我定的位子是……”馮崢神秘一笑,“算了,一會兒你看就知道了。”

何故也來了興趣。

那深海餐廳是建在水族館內的,左右兩璧就是超長的水族箱,吃飯的時候可以欣賞到各式各樣的魚,還偶有鯨魚遊過,實在是很不錯的體驗。

馮崢報上名字,侍應生帶著他們穿過大堂,走向僻靜的包廂區,最後,把他們領進了一個包廂。

那包廂是球形設計,全玻璃結構,被蔚藍的海水和海洋生物全角度圍繞,簡直就像置身於深海。

何故眼前一亮:“哇,真漂亮。”

馮崢笑道:“不錯吧,這個深海艙整個餐廳只有兩個,也是國內首創,這扇門是液晶板做的,關上之後,會即時播放錄影,和背景融為一體,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

服務員留下功能表,就帶上門出去了,果然如馮崢所說,門的背板播放的映射可以和玻璃牆的畫面無縫銜接,相當逼真。何故笑著說:“這麼浪漫的地方,給兩個男的吃飯實在有點浪費。”

馮崢翻著菜單,笑看了他一眼,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兩個男人怎麼就不能浪漫了。”

何故笑笑,不置可否。

他對馮崢越來越無奈了。初相識的時候,馮崢不怎麼愛搭理他,他自然也保持著校友和同事之間應有的客氣,可漸漸熟悉起來後,馮崢無意間發現了他的性向,他很坦然地表示他的性向不會影響他們的友情和工作。儘管他那時候對馮崢有些許朦朧的好感,但也僅僅只是好感,就像正常男人對優秀異性的天性的好感,並沒有什麼出格的想法。

可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倆人之間變得越來越微妙,馮崢時而做出一些意義難明的舉動,讓他一個天生的GAY很難不多想,可當他試探的時候,馮崢又會縮回去,幾次之後,他感覺馮崢做這一切可能都是出於新奇,對於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來說,無傷大雅的曖昧只是生活的一種調劑,尤其是跟同性的,又不用擔責任,又新鮮有趣,說不定還能彰顯自己的個性。

在弄明白這點之後,何故就儘量克制住了對馮崢的臆想,他這個人說話少、想得多,做事向來謹慎,倆人維持著不錯的朋友關係,倒也彼此舒心。

倆人邊吃邊欣賞這如夢似幻的美景,很是愜意。

快吃完的時候,包廂裡換了歌,何故一聽那旋律就特別耳熟,很快就確定是宋居寒的歌。

馮崢一開始還沒聽出來,直到宋居寒那獨特的嗓音出來,他才怔了一下。

何故假裝沒聽見,繼續聊公司的事。

馮崢放下了叉子:“你今天見宋居寒怎麼樣?”

何故避重就輕地說:“還行,他挺忙的,聊了兩句你就來電話了。”

“他沒亂說什麼吧?”馮崢凝視著何故的眼睛,眼神有些深沉。

何故想了想:“你指什麼?”

“關於我的。”

“哦……他說你們小時候關係很好,長大了因為總被人比較,就疏遠了。”

馮崢似乎松了口氣:“嗯,沒辦法,年紀差不多,比較是難免的。”

何故向來不愛探究別人的隱私,馮崢不說,他也不會多問一句。

倆人不再說宋居寒,儘管在那首歌結束之前,包廂裡的氣氛都有些詭異。

半個月後,就在何故漸漸淡忘了和宋居寒的那一點私交時,卻意外接到了大明星的電話。

看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何故很是驚訝,他以為宋居寒對他的客氣、說請吃飯什麼的,不過是些場面話,事實上那天之後,他就沒想過還會見到宋居寒。

何故抓著手機離開辦公室,走進了樓道裡,有些忐忑地按下了通話鍵:“喂?”

“何故嗎?”宋居寒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經過無線電波的傳輸,他聲音的魅力已經被削弱了一半,可依舊直透人心。

“是,你好。”

“我是宋居寒。”

“嗯……”何故舌頭有些打結。

宋居寒笑道:“你不會忘了吧?”

“沒有,怎麼會。”

“那就好,我今天有空,來討那頓飯啦。”

何故愣了愣:“啊,哦,好,你想去哪兒吃?”

宋居寒找他吃飯?宋居寒找他吃飯!

“都行,你定吧,但要隱秘點的地方。”

“好,沒問題,那我晚點把地址發給你。”

“我六點去你公司樓下等你。”

“哦,好。”

掛了電話,何故的心跳快得依舊如擂鼓。

他居然要和宋居寒吃飯了……怎麼會這樣,宋居寒怎麼會要和他吃飯呢?!

何故後背抵牆,用後腦勺一下一下地撞著,發熱的大腦終於逐漸冷靜了下來。

見面後甚至想不起來他名字的宋居寒,不可能突然之間對他感興趣,倆人之間唯一的交集,就是馮崢。

宋居寒想幹什麼?他實在摸不透宋居寒的用意,從他這裡可以得到什麼呢?

越猜不透,他越是好奇,就去看看好了,反正能和宋居寒一起吃飯,倒也是個意外之喜。

他提前下了樓,在公司門口等著,六點多的時候,何故曾經坐過的熟悉的車開了過來,緩緩停在了他面前。

何故拉開車門上了車,宋居寒就坐在後座,笑看著他:“嗨,久等了。”

何故笑道:“沒有,我也剛下樓。”

“想好去哪兒吃了嗎?”

“嗯,我知道一個私房菜館,純素食,環境很好,很安靜,我們可以坐包廂。”

“好啊,你把地址給司機。”

何故把手機上的位址給司機看了一下,司機表示知道這個地方。

何故靠回椅背,他能感覺到宋居寒的視線正落在他身上,令他倍感局促:“呃,我看你這段時間好像都在上節目,很忙吧?”

“是啊,沒想到你這麼關注我的動向,你看著可不像追星的人。”

何故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怎麼追星,但很喜歡你的歌。”

宋居寒抿唇一笑:“我在籌備演唱會,到時候送你VIP票。”

“哈哈,謝謝。”

“最近確實太忙了,今天難得空閒,想休息休息,就想到你還欠我一頓飯了。”

何故心跳的有些快,根本不敢用正眼看宋居寒。

“你幹嘛低著頭,不敢看我啊。”宋居寒那雙深邃的眸子始終在何故身上逡巡,所到之處簡直能把人點著。

何故鼓起勇氣抬起頭:“沒有……”

宋居寒撲哧一笑:“你臉好紅。”

何故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又猛然想到這舉動有多蠢,頓時手足無措,耳根都要燒起來了。

宋居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何故你真是……哈哈哈……”

何故懊惱地掐了自己一把,還在徒勞地辯解:“車裡有點熱。”

宋居寒突然探過了身來,貼近何故的臉,眨巴著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睛,輕聲說:“別害羞啊,都說了我不吃人了。”

何故用了畢生的定力,才克制住想要往車門裡縮的念頭。

宋居寒勾唇一笑:“你怎麼這麼可愛。”

被一個比自己小的男生用“可愛”來形容,何故只覺得無地自容,可心裡又泛著一絲可恥的竊喜。

宋居寒的一顰一笑、隻言片語,都會讓他心跳加速,他簡直覺得自己不正常了。

車開到了地方,何故迫不及待地跳下車,狠狠喘了幾大口氣,感覺臉上的熱度才退下些許。

宋居寒帶著墨鏡和帽子,罩住了半張臉,大熱天的,也真不容易。

倆人徑直跟服務員去了包廂,何故把功能表遞給宋居寒:“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但明星好像都要保持身材,所以我就挑了素食餐廳。”

“你挑的非常好,我最近就在淨食。”宋居寒沖他一笑,然後低頭點菜。

那時候宋居寒還只是小紅,服務員沒認出來,只是盯著那張臉猛看。

宋居寒點完菜,閒適地靠在椅子裡:“最近工作很忙嗎?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工作還好,我在忙論文。”眼看畢業在即,雖然最應該頭疼的就業問題解決了,但他對自己要求一向嚴格,以後還想讀在職研究生,論文馬虎不得。

“哦,你不是學霸嗎,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沒什麼大問題,但是需要研究很多資料,很耗時間而已。”

“你做事這麼認真,難怪能進馮家的企業。”宋居寒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對了,馮崢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他爸公司實習的?”

“上了大學以後,也就比我早去公司幾個月。”

“他幹得了?不過他倒是從小就聰明。”

何故點點頭:“是啊,雖然有時候有些沉不住氣,但什麼事都一點就通,非常聰明。”

宋居寒笑笑:“你對他的印象,只是‘有些沉不住氣’?”

何故謹慎地說:“你指哪方面的印象?”

“脾氣。”宋居寒露出諷刺地笑容:“他脾氣可不小。”

“只是偶爾有些急躁,算不上脾氣差。”何故長這麼大從不在人背後說閒話,他覺得男人不該幹這種無聊的事,他不知道宋居寒幾次三番想套他話是什麼意思。

“看來他跟你真的挺好的,至少比我認識他的時候溫和多了。”

何故斟酌了一下措辭:“我們是挺好的朋友。”

宋居寒挑了挑眉,接著點頭微笑。

服務員陸續把菜上來了,宋居寒吃得不多,何故雖然不算飯量很大,但很難想像宋居寒這種塊頭,能只吃這麼一點東西,當明星真是不容易。

倆人聊得還算愉快,雖然他們的生活圈子幾乎沒什麼交集,但宋居寒的社交手腕是從小修煉出來的,找個話題不難,何故平日寡言,此時卻是絞盡腦汁地不想冷場,一頓飯吃得倒真沒閑著。

吃完飯,宋居寒提議去一個會所玩兒,何故道:“你不怕被人認出來嗎?”

“沒事,是我朋友開的私人會所,會員制的,沒有亂七八糟的人。”

何故欣然答應。他現在面對宋居寒,也不那麼緊張了,畢竟無論是怎樣高踞神壇的人,接觸多了就會發現:其實也就是個人罷了,何況宋居寒隨和風趣,很容易就讓人放下拘謹。

何故從來沒去過私人會所,想像不出來是什麼樣子,大概是各有各的千秋吧,比如眼前這個,就完全是為年輕人聚會玩樂準備的。整個會所就是一個大別墅,裡面有各種娛樂設施,桌球、棋牌、遊戲機、迷你高爾夫、壁球室、私人影院等等,院子裡還有籃球場、網球場和游泳池。

今天會所裡沒什麼人,宋居寒進去的時候,只有一桌人在喝酒聊天。

“哇,宋大明星,好久沒見你了啊。”幾人走了過來。

宋居寒笑著和他們寒暄了幾句。

一人奇道:“這位是?”

何故沖他點頭笑了笑,宋居寒道:“我朋友,你們不認識。”

“都想不起來你上次來是什麼時候了,是不是你出國前啊。”

“應該是,我回國時間也不長。”宋居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聊,我帶朋友打桌球去。”

“好,你們好好玩兒。”

宋居寒領著何故去了另一個房間。

何故環顧四周:“這裡蠻有意思的,你以前常來嗎?”

“上學的時候常來,這裡是我們這一輩的孩子聚會的幾個固定點兒之一。”

何故想,京城的權貴圈子裡,同輩的三三兩兩幾乎都認識,宋居寒和馮崢認識,確實也很正常。

宋居寒挑了根球杆兒,雙腿交疊,半身倚靠在桌球上,用殼粉不緊不慢地磨著杆頭,那時候正是美國電影盛行的年代,宋居寒的姿態頗有幾分電影男主的隨性瀟灑,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叫人心湖悸動。

何故回過神,趕緊找話題岔開自己的胡思亂想:“你很喜歡桌球啊。”

“在美國上學的時候經常玩兒,已經有段日子沒碰了,你呢?”

“不太會。”

“沒事,很簡單,我教你,我先給你示範啊。”

宋居寒走到何故身邊,半身下壓,左手撐開一個傘狀,按在桌面上,那手指修長有力,指甲的形狀飽滿圓潤,宋居寒就像一個連支端末節都被細緻雕刻的藝術品,全身上下挑不出瑕疵。

他將球杆架在虎口處,右手一推,球杆乾脆而快速地撞了出去,一下子將堆砌好的球打散了,有一顆徑直滾進了球袋裡。他圍著桌球找角度,一口氣接連殺進去了六顆球,直到第七顆偏了兩寸,撞到桌沿緩緩地彈了回來。

“哈哈。”宋居寒歪頭沖他一笑,還眨了眨眼睛:“果然退步了。”

何故本就一直在盯著宋居寒,接觸到那笑容的時候,感覺心臟被狠狠捶了一拳,不痛,卻極為深刻。

“來啊,我教你。”

何故的腳跟自己有了靈魂一般,朝宋居寒走過去。

宋居寒長臂一伸,從他背後繞了過去,用胸膛壓著何故的後背,簡直是以懷抱的姿勢迫使他彎下了腰:“這樣,身體下壓。”

何故感覺後背一片火燒火燎,整個人頓時懵了……

 

第16章

 

宋居寒抓起他的左手放在了球桌上:“怎麼了?擺個姿勢你總會吧。”

何故用力咽了咽口水,仿佛是害怕被灼傷一般,快速俯下身,恨不能把胸貼著桌面,只為了和宋居寒拉開距離。

宋居寒輕笑道:“也不用這麼低,標準姿勢應該是背部和腿形呈九十度角,你這樣跟趴在桌子上有什麼區別,太滑稽了。”他用食指一根一根地挑開何故的手指:“撐開一些,這只手一定要穩穩地托著球杆。”

何故的聲音有些發顫:“好。”

“沒什麼難的,你緊張什麼呀。”宋居寒聲音中充滿了戲謔。

“好……”

“來,右手抓住球杆。”宋居寒親力親為地把何故的手放到了球杆上,“肩膀不要那麼僵硬,再抬高一點。”

屋裡冷氣開得很足,但何故身上已經開始冒汗,他緊張得心臟咚咚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衝破胸骨的束縛,盡情地……不,他想怎麼樣?他是個成年人,他得管住自己。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卻感覺有汗水淌進了眼睛裡。

宋居寒撲哧一聲笑了:“何故,你怎麼還流汗了,這個姿勢是有一點累,但才這麼一會兒,你不至於吧。”

“不是,不累,沒事。”何故快速地說。

“那我們打一個球試試,6號好了。”宋居寒站在何故身後,一手扶著何故的腰,一手抓住何故的手,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感受一下我的力道。”

說著,何故手裡的球杆往前一頂,撞向6號球。

隨著宋居寒的往前施力,他下身也輕輕地碰了一下何故的臀部,雖然是一瞬間就分開了,可何故心神一晃,腦子裡頓時浮現了一些令人羞恥的畫面,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這一下影響了杆子最後的力,最終導致發力不均,球偏了好幾度。

“哎,你動什麼。”宋居寒拍了下何故的腰,埋怨道:“本來可以進去的。”

“我、我去下洗手間。”何故簡直是落荒而逃。

沖進洗手間,何故不停地把涼水往臉上潑,才稍稍讓皮膚的熱度下降。

宋居寒想幹什麼?剛才那些,難道都是無心的嗎?

何故再聰明,在感情上也沒有絲毫經驗,用來佐證宋居寒剛才的行為是什麼用意,他不想自作多情,可他確實覺得那些動作太曖昧了。

事情怎麼會這麼發展,就在上個月,他還只是一個默默喜歡宋居寒的粉絲,打算狠狠心花三個月的工資去買一張好位置的演唱會的票。如今他卻和宋居寒單獨在這個地方……

“何故?”宋居寒突然走進了廁所。

何故嚇了一跳,倆人透過鏡子四目相接,宋居寒帶著淺笑的臉毫無預兆地撞進了他的瞳仁,他猛地低下了頭去,用力甩著頭髮上的水珠:“太熱了,我洗洗臉。”

“空調開這麼冷你還熱啊,你不會是生病了吧。”宋居寒走過來,伸手就要去摸何故的額頭。

何故下意識地退開了一步,清亮的眼睛裡閃過絲絲驚慌。

宋居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沒有生氣,反而笑了:“我怎麼感覺你怕我……還是你討厭我?”

“沒有,怎麼會呢。”

“那你幹嘛這麼……”宋居寒想了想,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便又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在害羞嗎?”

何故眨了眨眼睛,抹掉了臉上的水:“不是,我就是……熱。”

宋居寒勾唇一笑,他環視四周:“那年暑假,高考後返校那天,你還記得吧?也是巧了,學校的廁所跟這裡構造還真有點像,只是比這大一些。”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宋居寒想起來了,想起來他是……

“你別怕,GAY有什麼大不了的。”宋居寒輕笑道,“我身邊到處都是,一點都不新鮮。”

“是嗎……娛樂圈好像確實很多。”

宋居寒一步步走了過來,最後,站定在何故面前,輕輕挑起了何故的下巴:“我問你,剛剛我抱著你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何故一驚,猛地就要退開,宋居寒卻一把攬住了他的腰,將他拽回了自己懷裡。

何故這輩子沒跟任何一個同性或異性如此親密過,宋居寒的氣息和溫度仿佛瞬間蔓延到了他身上,將他整個人都點著了,他條件反射地就想要掙開,可宋居寒力氣相當大,他掙了兩下竟然紋絲不動:“你……”。

宋居寒咧嘴一笑:“你回答我,你要是說實話,我就放開你。”

何故感覺自己頭頂要冒煙了:“你、你別戲弄我,先放開我。”

“你先回答我。”宋居寒貼著他的耳朵,親昵地說,“剛才我抱著你、貼著你的時候,你在想什麼?有沒有想一些不敢告訴我的東西?”

何故急道:“沒有,我沒有對你不敬的意思,我真的……”

“不對,你沒說實話。”宋居寒低下頭,嘴唇輕輕地含住了何故的耳垂,低聲說:“我要聽實話。”

何故忍不住握緊了拳頭,胸膛劇烈起伏著:“我……”

“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連自己想什麼都不知道呢?”宋居寒曖昧地笑著,“是不是想了什麼害臊的事情不敢說?”

“沒有……”

“那我猜一猜,你是不是想到後入式了?”宋居寒說完,湊在何故耳畔笑了起來。

那笑聲徐徐地鑽進何故的耳朵裡,在耳道內陣陣回蕩,讓人骨頭都有些發酥,當真是好聽極了。

何故的臉簡直要滴血,結巴地辯解著:“沒有,你放開我……”

宋居寒舔了舔何故的耳朵:“不許說‘沒有’,你要是什麼都不想,我豈不是很丟臉,難道我一點魅力都沒有了?”

何故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宋居寒,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嗯,我想想啊,我想幹……”宋居寒把尾音拉得長長的,最後語調上挑,用那勾魂兒的聲音說,“你啊。”

何故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他瞪大了眼睛,恨不能把天花板瞪出窟窿來。

宋居寒輕笑著放開了他,看著他僵硬的樣子,笑得更大聲了:“何故,你怎麼這麼好玩兒,你不會都沒談過戀愛吧,這麼純情?”

何故抹了把臉,窘迫地說:“你別逗我了。”他轉身沖出了廁所。

宋居寒三步追了上來,一把扳住他的肩膀,將人按在了牆上,眼神和語氣都很溫柔:“我沒有逗你,你是真的很吸引我。”

“你……你也是……”

宋居寒不置可否,只是用那雙勾魂攝魄地眼睛盯著何故,壓低聲音說:“我想親親你。”

何故緊張得眼睛都紅了:“我……可是……”

“你不會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吧,嗯?”宋居寒用拇指摩挲著何故的嘴唇,“我可以親你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何故強自鎮定地把話一次說完:“你為什麼會對我感興趣。”

宋居寒眨巴著眼睛,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因為你可愛啊。”

何故盯著宋居寒,想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什麼,可卻全無破綻。

“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對吧。”

“啊,我……”

宋居寒捏著何故的下巴,溫柔又不容拒絕地吻住了何故的唇。

何故頓時石化了,宋居寒在親他,那個宋居寒在親他!那濕潤的柔軟的唇瓣,正貼著他的嘴唇,他第一次嘗到接吻的滋味兒,原來別人的嘴唇也這麼軟、這麼熱,原來接吻是這麼地令人悸動,就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在迎著陽光綻放、伴著微風招搖,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如此地奇妙與美好。

宋居寒親得何故雙腿發軟,這對於何故來說實在太刺激了,他手足無措,只能任憑宋居寒肆意妄為。

直到何故都有些喘不上了氣了,宋居寒才放開他,並用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何故,輕聲道:“你喜歡我親你嗎?”

何故深吸一口氣,感覺心尖都在發顫。

“說話啊,喜歡嗎?”

何故緊閉上眼睛,誠實地點了點頭。

宋居寒笑了,貼著他的耳朵小聲說:“我也喜歡親你,你的嘴唇真軟。”

何故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繼續點頭。

“你睜開眼睛。”

何故怔了片刻,下了好大決心,才緩緩睜開眼睛,入目便是宋居寒包含笑意的雙眸,如浩瀚星空一般深邃迷人。

宋居寒又親了何故一口:“你是不是沒接過吻?”

何故有些尷尬地搖頭。

“和馮崢也沒有?”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宋居寒似笑非笑:“真的嗎?”

“真的不是。”

“那就好。”宋居寒揉著他的耳垂,“那你現在和我是了。”

何故感覺自己在做夢,這一下午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假的,夢裡的情節太快、太玄幻,他都快跟不上了,他不敢動,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自己會把這個夢給敲碎。

宋居寒用額頭頂著何故的額頭,調笑道:“你的臉好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發燒了呢。”

“我、我再去洗洗臉。”

“別去了,我喜歡你臉紅的樣子。”宋居寒低下頭,在何故臉上落下好幾個吻。

何故不知道如何是好,像個大娃娃一樣任宋居寒擺弄。

宋居寒的手順著衣擺伸進了衣服裡,輕輕撫摸著何故溫熱的皮膚,何故從未和人有過身體接觸,戰慄不已。

宋居寒從他的臉頰親到脖子,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就勢將臉埋在了何故的脖頸間:“你一動不動,好像我要非禮你一樣。”

何故有些窘迫,悶著頭不出聲。他社交能力本來就很弱,現在簡直整個人都死機了。

“好了,我都怕嚇著你。”宋居寒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臉蛋,“你還想打桌球嗎?”

何故點點頭。

“來,我教你。”宋居寒曖昧地補充了一句,“認真地教。”

宋居寒在國外學音樂的那幾年,沒白傳緋聞,調情手段一流,何故被他逗得臉紅心跳,任何一個或輕或重的肢體接觸,都讓他浮想聯翩。

整個下午的時候,何故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不會思考了,只是跟著宋居寒亦步亦趨地運轉。

 

第17章

 

稀裡糊塗的,倆人算是開始約會了。

宋居寒很忙,常常找不到人,何故發過去的資訊,十條有八條石沉大海,何故倒不計較這些,只是每天都抓心撓肺地想見宋居寒,可交往了一個月,也只匆匆見了一面。

漸漸地,連馮崢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便問他怎麼了,最近經常走神。

宋居寒特別叮囑過,不能告訴任何人,他是明星,自然忌諱這些,何故只好瞞著:“改論文、準備答辯,太忙了。”

“你準備那麼充分,沒問題的,要不要我找人幫幫你?”

何故笑笑:“不用了,我自己能完成。”

“你也別把自己弄得太累了,這周我們去釣魚吧,朋友推薦了一個好地方,山清水秀的。”

“算了,本來時間就緊,現在哪兒敢出去玩兒啊,等我答辯完再說吧。”

馮崢有點失望:“咱們都好長時間沒出去了。”他突然伸出手,捏了捏何故的臉,撒嬌道,“我朋友本來就少,你還不陪我。”

何故笑了:“你朋友還少?上次你過生日,去了五六十人呢。”

“算了吧,那些人算什麼朋友。我真當朋友的,也就那麼幾個,結果一個個的都跑國外念書去了,國外有什麼好啊,我一點兒都不想去。”

何故無奈道:“馮大公子,你這話說的可真氣人。”

馮崢露出大大的笑容:“不管,你這周至少要陪我去看場電影,我喜歡你陪我。”

“行,週六?”

“好,到時候再帶你去吃個好吃的。”

見不到宋居寒的日子,何故只能拼命幹活,他不希望宋居寒有時間的時候,他卻沒時間。

戀愛是難以想像的美好,恨不能每天每分每秒都和他在一起,只要看到他就會心花齊放,看不到就茶飯不香,夜裡會因為想著他的一言一笑而輾轉難眠,會想盡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好。

何故從高中起就一個人生活,他母親負擔他大學畢業之前的所有開支,錢不多不少,吃喝綽綽有餘,但也沒有太多額外的可支配,幸好他對物質要求不高,生活費一向花不完,還一直領獎學金,再加上打工、實習的工資,幾年下來也存了幾萬塊錢。現在,他人生中第一次產生了打扮自己一下的想法。

他這個人性格便是不怎麼把錢放在心上,以前頭髮長了都是十五塊錢洗剪吹搞定,這回花五百塊修個頭髮也並不覺得心疼,剪完頭髮,又去商場買了幾套衣服和鞋。

整個人從頭到腳煥然一新後,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確實好看了不少,也許……這樣站在宋居寒身邊,就不會太突兀了吧。

週六下午,何故應約去跟馮崢看電影。

倆人一碰面,馮崢就眼前一亮:“何故,你換了髮型一下子帥了不少啊。”

何故聽著很高興:“真的嗎?”

“真的啊,比之前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看著精神多了,在哪兒剪的?”

“在聚星剪的。”

“怪不得,聚星的手藝確實好。”馮崢疑惑道,“哎,你怎麼捨得花錢去聚星剪頭髮?”

何故摸了摸頭髮:“嗯,快畢業了嘛,以後就不是學生了,就想換個髮型。”

馮崢忍不住笑:“何故你出息了啊,你居然也會在乎髮型,這衣服不會也是新買的吧?”

“啊,是啊,我衣服都穿了好幾年了,上班總得有幾套新衣服吧。”

馮崢笑得直抖,他攀住何故的肩膀,輕輕用腦袋頂了頂他的腦袋,小聲說:“怎麼辦,你變帥了我都不適應了。”

何故慢慢把他的胳膊拿了下來:“開場時間快到了吧,咱們趕緊進去吧。”

馮崢怔了怔:“哦,走吧。”

他們看的是個科幻片,中途有一段背景音特別安靜,何故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回蕩在放映廳裡,格外刺耳。何故趕緊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宋居寒。他毫不猶豫地站起身,走出去接電話:“喂,居寒。”

“何故,幹什麼呢?”電話那頭傳來宋居寒懶得仿佛沒骨頭的聲音。

“我在看電影。”

“看電影?跟誰呀。”

“跟馮崢。”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何故心裡有些緊張,這倆人不太對付他是知道的……

宋居寒慢騰騰地說:“你跟他看電影,我會吃醋的。”

何故松了口氣,笑道:“你有什麼可吃醋的,我只是和朋友看個電影。”

“我已經吃醋了,我今天休息,你來我家吧。”

“現在?電影還沒放完呢,我答應了馮崢陪他吃飯。”

“我難得休息一天,難道你不想見我?”

“當然想啊,可是……”何故很是猶豫,早知道今天宋居寒會有空,他應該老實呆在家改論文的。

“沒什麼可是的,你現在過來。”宋居寒的口氣有些霸道。

“居寒,我真的很想見你,但我這樣爽約不太好……”

宋居寒沉聲道:“你不會是喜歡馮崢吧?”

何故急道:“當然沒有。”

“既然沒有,你猶豫什麼?朋友之間偶爾爽約算的了什麼,何故,現在過來,不然我要生氣了。”

何故歎了口氣,他感覺到宋居寒真的有點生氣了,雖然他沒理,可也不想為這點事和宋居寒鬧彆扭,於是只好道:“那你等等我,我儘快過去。”

宋居寒這才發出帶著笑意的聲音:“嗯,快點。”

何故貓著腰跑回座位。

馮崢道:“怎麼了?誰打電話?”

“我導師找我,我得現在回趟學校。”他又對馮崢撒謊又爽約,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兒。

“這麼急?”馮崢皺起眉,“電影還沒放完呢。”

“不好意思啊馮崢,下次我一定給你補上。”

馮崢不太高興,但也沒辦法,“那你見完導師過來跟我吃飯吧。”

“估計晚上要請導師吃飯了。”

馮崢撇撇嘴:“你這段時間成天忙論文,咱們都好久沒出來了。”

“對不起啊馮崢,等我答辯完了請你吃飯。”

“算了,我也不想看了,走吧。”馮崢很是掃興地站了起來。

倆人一起走出了電影院。

何故攔了一輛車,急急忙忙地走了。

宋居寒住在市區的高級公寓,距電影院不遠,計程車二十分鐘就到了,何故快步往宋居寒家趕去。

坐電梯的時候,何故對著鏡子捯飭了半天頭髮和衣服,心裡雀躍不已。

門鈴響了兩聲,何故聽到一陣腳步聲,下一刻,房門被打開了,何故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心裡湧上一股巨大的喜悅。他上去摟住宋居寒,重重吻住了那綿軟的唇瓣。

宋居寒怔了一下,隨後抱住了他的腰,熱情地回應。

倆人親得很是纏綿,足足半分鐘才分開,何故喘著氣說:“你知道我多想你了吧。”

宋居寒笑了:“知道了。”他摸著何故的頭髮,“換髮型了?很好看。”

何故心想,這錢花得太值了。

宋居寒把他拽進了門:“來,看看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啊,什麼禮物?”

宋居寒指著地板上放著的十幾個禮品袋:“我最近代言的服裝品牌給我送了新一季的衣服來,我特意多要了一份你的尺寸。”

何故忙道:“這衣服太貴了,不適合我穿。”

“有什麼不適合的,是人穿衣服,又不是衣服穿人。”

“我現在還是實習生,真的不適合。”

宋居寒揉著他的耳垂:“可是你不要,我會很失望的。”

何故躊躇地看著衣服,又看看宋居寒。

宋居寒勾著他的肩膀:“收下吧,我偶爾也要穿這些衣服出去宣傳,我們可以穿情侶裝了,你不高興嗎?”

何故想像了一下倆人穿著情侶裝的畫面,雖然他們恐怕沒有機會穿一樣的衣服站在一起,但那畫面卻很是令他嚮往,他笑道:“那就謝謝了,但我來得急,都沒給你準備什麼……”

“你就是我的禮物。”宋居寒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何故忍不住嘴角上揚。

“你和馮崢今天看了什麼電影?”

“一個科幻片,還不錯。”

“沒看完是吧?沒關係,等出了藍光來我家看。”宋居寒家裡有個一整面牆大的家庭影院。

“沒事。”何故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更想看你。”

宋居寒笑道:“想不想聽我在寫的歌?”

“好啊。”

宋居寒把何故領進臥室,他雙腿交疊坐在地毯上,抱著吉他靠著床沿,朝何故微微一笑。

何故靜靜地看著他,心臟暖烘烘的,嘴角帶著止不住的笑意。

宋居寒修長的手指撥弄起吉他弦,用那慵懶中略帶沙啞的嗓音低沉婉轉地唱起了一首英文歌。沒有經過後期處理的聲音,少了幾分圓滑的修飾,不似音像製品中聽得那般完美,但卻保留了那聲音帶給人的最原始最純粹的震撼。

宋居寒閉著眼睛,唱得入迷,何故看著宋居寒,聽得入迷。

宋居寒的笑容勾魂、眼睛勾魂、就連聲音也勾魂,他就像蠱惑人心的撒旦,輕易就能將千萬人迷得神魂顛倒。

何故在那一瞬間感到了恐懼,他就跟每個陷入感情的人一樣,開始患得患失,無法克制地去想宋居寒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有一天會不會離開他。

直到宋居寒一首歌唱完,何故都還沒回過神來,宋居寒伸出長腿踹了踹他:“何故?”

“啊?”何故如夢初醒。

“怎麼樣,好聽嗎?”

“好聽,太好聽了。”

“有什麼意見?”

“我是外行,提不了什麼意見。”

宋居寒隨性地撥彈著吉他:“有時候外行才能給出讓人意外的意見呢,你隨便說說就行。”

“呃……”何故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什麼意見。

宋居寒哈哈笑了起來:“算了,不難為你了。”他拍拍身邊的地毯,“來,坐過來。”

何故挨著宋居寒坐下了。

“唱歌給你聽,想聽什麼?”

“你上個月新發的單曲。”

“好。”宋居寒清了清嗓子,彈著吉他唱了起來。

何故靠著他的肩膀,閉上眼睛,感受著那撩人的嗓音聲聲入耳,整個人好像飛起來了一般。

怎麼會這麼幸福,怎麼會這麼甜蜜,如果這一刻能到地老天荒該有多好。

宋居寒唱了一首又一首,何故聽醉了,以至於不知道宋居寒是何時放下的吉他,何時將他壓倒在地毯上,當他從熱吻中回過神來,倆人已經赤身纏綿。

何故慌到大腦一片空白,卻沒有抗拒,任憑宋居寒在他身上點著火,即便是那從未嘗過的痛,也沒有讓他想要和宋居寒結合的念頭退卻半分。

何故最後被那夾雜著快感的疼痛折磨得暈了過去,而宋居寒那雙仿佛帶著魔性的雙眸,一直追隨進了他的夢裡。

何故一覺起來,已是第二天。他清醒過來只覺得渾身酸痛,尤其是那個地方,真是令人尷尬。他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感覺天旋地轉,花了足足兩分鐘,才消化了昨晚發生的事。

他輕歎了一聲,儘管肌膚相親很舒服,但做這個也太他媽疼了吧。他當時也沒什麼一啊零啊的意識,只覺得宋居寒有經驗,那麼就該是這樣了,但是和小電影裡放的實在不太一樣……

他勉強從床上爬起來,去浴室洗了個澡,洗漱乾淨之後,想去找宋居寒,但叫了兩聲,家裡顯然沒人。

他給宋居寒打了兩遍電話,沒人接,他心裡有些失落,於是發了條資訊告訴宋居寒他先回去了。臨走的時候,他看著宋居寒送他的那堆衣服,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上了。

這些衣服在學校和公司他都不可能穿,見宋居寒的時候倒是用得上。

回家之後,何故有些低燒,吞了兩片藥,就繼續趕論文了。

直到黃昏時分,宋居寒才打了電話過來,說自己一早上起來趕通告去了,問他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沒事。”即便不舒服,何故一個男人也不會承認。

宋居寒笑著說:“那就好,我也想陪著你啊。”

何故心裡好受了不少,柔聲說:“你工作忙,也沒辦法。”

“是啊,最近一直……”宋居寒正說著,電話裡突然傳來一個軟綿綿的女聲叫著他的名字。

何故一怔。

宋居寒道:“我這邊還有工作,先掛了,改天再聯繫。”

“哦,好……”何故話還沒說完,電話已經掐斷了。他拿著電話愣了半天,才默默放下,繼續改論文,可卻難以集中精神,低燒的腦子有些發懵,不停地胡思亂想,連他都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麼。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何故猛然驚醒一般,睜大了眼睛,他被嚇了一跳。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去開門,馮崢提著兩個塑膠袋、帶著大大的笑容出現在他面前。

“馮、馮崢,你怎麼來了?”

“產權部的專案檔案剛發到我郵箱,反正也是要我們兩個一起看的,我就乾脆帶過來跟你一起吃飯了。”馮皺了皺眉,“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累啊,生病了嗎?”

“沒有,昨晚熬夜了而已。郵件我都還沒看,正改論文呢。”

“你導師提了很多意見?”

“沒有,是我自己不太滿意。”

“啊,那他昨天叫你去幹什麼?”馮崢把塑膠袋拎進了廚房,一邊卸貨一邊說。

何故這才想起來昨天撒了謊,看來真是燒糊塗了,忙敷衍道:“他提了一些,我自己也有些想法。”

馮崢走了過來:“何故,我感覺你不太對勁啊,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說著拿手探了探何故的額頭,“靠,這不發燒了嗎!”

“沒事,度數不高。”

馮崢怒了:“你有病啊……你是真的有病,要不要這麼拼啊,不是還有三個星期才答辯嗎,你都準備一年了,還差這麼幾天?現在趕緊給我休息去。”

何故苦笑道:“沒什麼的。”

“還沒事兒,走路都在晃了。”馮崢抱著他兩臂,將他推向了臥室。

“馮崢,我真沒事兒。”

“聽話,我去做飯,做好了叫你。”馮崢把何故推到在床上,硬塞進了被子裡。

何故沾上床,發現自己真的很累,床上真舒服,頓時籲出一口氣:“好吧,那我歇一會兒,勞煩馮大公子做飯了。”

馮崢笑道:“本來是買來讓你做的,現在你可有口福了,我爸媽都沒吃過幾次。”

何故笑了。

馮崢去忙活晚飯,何故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馮崢做好飯來叫他,天都黑了。

馮崢把飯菜擺好,邀功地看著何故:“趕緊嘗嘗,我剛才去把藥也買了,吃完飯你再吃藥。”

“好,賣相不錯啊。”何故頓時感覺真的餓了。

“我想喝點啤酒,瓶起子呢?”

“好像在電視櫃的抽屜裡。”

馮崢去找瓶起子,卻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了一堆印著宋居寒的袋子,他拎起那些紙袋翻了翻,都是衣服。

何故家不大,客廳和飯廳是連著的,何故一下子就看到了馮崢的舉動,他心裡一陣緊張,竟忘了把那些東西收起來了。

馮崢轉過身,臉色有些難看:“別告訴我這是你買的。”

“……是我買的。”

“這些衣服隨便一件都好幾千,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大方?”

何故抿了抿唇,感覺額上在冒虛汗。

馮崢惱火地把袋子扔回沙發:“你就那麼喜歡宋居寒?為了他去花這種你平時根本不會花的錢?”

何故感到很尷尬,他實在不想再從嘴裡說出更多謊言,只好沉默。

馮崢深吸一口氣:“你生病了,我懶得跟你吵,但你他媽這種行為真夠腦殘的,你以為自己是未成年少女啊還追星。”

何故的語氣沉了下來:“馮崢,我花我的錢,又沒礙著你,不用過分了。”

“你……”馮崢被他堵的說不出話來。

何故又放軟了語氣:“好了,快過來吃飯吧,不然該涼了。”

馮崢大概覺得自己為這事兒生氣也有些幼稚,拉不下臉來繼續賭氣,只好過去吃飯,只是低著頭不跟何故說話。

何故感到頭痛欲裂。

 

第18章

 

沉默了足有五分鐘,何故覺得這樣面對面吃飯卻冷戰太沒勁了,便主動和馮崢聊起工作,馮崢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著,情緒依舊不太好。

吃完飯,馮崢把藥扔給他:“飯後半小時吃。”

“好,今天謝謝你,你要不來,我都吃不上這麼好吃的晚飯。”

馮崢哼了一聲,拿眼角瞥他:“我要不來,說不定你燒糊塗了都沒人知道。”

何故笑笑:“怎麼會,你來之前我吃過藥了,只是還沒起效而已。”

“你去躺著吧,我收拾完也差不多半個小時,正好叫你起來吃藥。”

“不用了,我吃飽了感覺好多了,我自己收拾就行。”

“讓你去你就去。”馮崢把他拽進臥室,按在了床上,“你衣服都有點濕了,換一身吧。”馮崢掂了掂何故的領子,恰好何故往下躺,前襟的扣子一下子崩開了,露出了一小片鎖骨和胸膛。

馮崢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何故不明所以,低頭一看,隱約看到胸口有青褐色的痕跡,這是……吻痕?!他想起今天洗澡的時候,遍佈身上的那些……

馮崢瞪大了眼睛,粗暴地一把撕開了他的襯衫,在看到何故身上那斑斑痕跡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何故用力拽開他的手:“馮崢,你幹什麼!”

“這是什麼?!”馮崢捏著他的肩膀,力氣之大,捏得何故生痛。

何故分外羞惱:“是什麼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問你這是什麼!”馮崢氣得大吼,他簡直不敢相信會在何故身上看到這些!

何故閉了閉眼睛,感到前所未有地難堪和憤怒:“吻痕,有問題嗎?”

馮崢的手直抖,眼睛有些發紅:“……誰?”

“男朋友。”

“是誰?”

何故沉默了一下:“我想我有保留隱私的權利,馮崢,你現在太不正常了,究竟是我發燒,還是你發燒?”

馮崢咬牙切齒道:“告訴我,是誰!”

“我不想說!”何故真的怒了,“我一個22歲的成年男人,跟誰在一起還需要向你彙報嗎?馮崢,你該回去了。”

馮崢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雙眸迸射出寒芒:“是宋居寒,是嗎?”

何故一驚,當他想要掩飾自己的表情時,已經來不及。

“何故你這個傻逼!”馮崢氣得用力把何故推倒,“你他媽是個大傻逼,你跟宋居寒好?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

何故此時反而冷靜了下來:“馮崢,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矛盾,但那些跟我沒關係,你現在太不正常了你知道嗎?”

“我不正常?你他媽的才不正常!你跟他睡了是嗎?你跟宋居寒睡了是不是!”馮崢怒的仿佛要撲上來咬死何故。

何故深吸一口氣,“是,有什麼問題嗎?”

“他今天能睡你,明天就能把你甩了,宋居寒就是個混蛋,你他媽是不是瞎了!”

“即使是這樣,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的事?”馮崢怒目而視,“你以為宋居寒為什麼招惹你?如果不是因為我,他會看上你?!”

何故怔了怔,臉色變了:“什麼意思?”

馮崢自覺失言,想要收回去卻已經不可能,他咬牙怒瞪著何故,沒接話。

“馮崢,你那句是什麼意思,說清楚。宋居寒要真是玩兒我,我也擔得起,我又不是女的,睡一覺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如果真的拿我當朋友,把剛才那句話說清楚。”

馮崢握緊了拳頭,沉聲說:“他……他是為了刺激我。”

“什麼意思?”

“我們……從小競爭,他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就想搶過去。”

何故眼前有些發白,饒是他這樣的腦子,也半天沒回過神來:“可是……我們只是朋友。”

“但他不這麼覺得。”馮崢直勾勾地盯著何故的眼睛,“我也不這麼覺得。”

何故一驚,怔愣地看著馮崢。

“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被他迷惑了,之前我們相處得很好不是嗎。何故,你之前問過我有沒有可能喜歡男生,我當時沒回答,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如果那個男生是你的話……”

“別說了。”何故垂下了頭去,“馮崢,這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知道你是有意還是無意,撩撥我完了,又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我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地陪你玩兒這種遊戲。”

“你總要給我點時間吧!”

何故歎息道:“感情能這麼算嗎?”他曾經對馮崢的那點朦朧的好感,在一次次試探和失望中已經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馮崢握著何故的肩膀,厲聲道:“何故,你別犯蠢了好嗎,宋居寒是玩兒你的,你……你跟我在一起吧。”

何故抓住了馮崢的手腕,不自覺地收緊了,他面無表情地說:“馮崢,你今天說得話、做的事,就像個小孩兒在無理取鬧,你回家冷靜一些,我們再溝通好嗎。”

“你不相信我?”

“你這樣子讓我怎麼相信你?”

“你認識宋居寒才幾天?你就相信他?他身邊什麼樣的人沒有,你就不想想他為什麼接近你?!”

這話正刺中何故的心,何故深吸一口氣:“你說的,我都想了。你聽好了馮崢,第一,咱們倆過時不候,沒可能了,第二,我不能無憑無據懷疑宋居寒,第三,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不是玩兒不起。”何故說得瀟灑,心裡卻難受極了,他不想相信馮崢說的話,可那些話,又很好地解釋了他一直以來的疑慮——宋居寒為什麼會看上他。

如果真的是因為馮崢……他簡直不敢往下想。

馮崢僵硬地看著何故,表情逐漸變得難過:“何故,我從來沒發現,你這麼狠。你對我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吧?你早晚會知道宋居寒是個什麼東西。”

“馮崢,我即便以前對你有感覺,也已經是過去了,如果因為宋居寒可能是個混蛋,我就跟你牽扯不清,那我何故成什麼人了。”他認真地看著馮崢,“馮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當朋友的時光非常快樂,就一直這樣下去不好嗎。”

“不好。”馮崢甩開他的手,表情有些猙獰,“何故,你會後悔的,我會讓你看看宋居寒的真面目。”他氣得轉身對著牆猛砸了兩拳,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馮崢——”

大門被惡狠狠地摔上了。

何故感覺緊繃的神經一松,整個人無力地躺倒在了床上。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宋居寒真的像馮崢說得那樣嗎?他心裡不想相信,卻無法不覺得馮崢說得句句在理。

他就是個平淡無奇的大學畢業生,長相家世能力全都不上不下,宋居寒憑什麼見他一面,就對他青睞有加?

可是……他想起宋居寒的溫柔、宋居寒的笑容、宋居寒的嗓音,那些不會都是假的吧,他是不是應該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何故閉上了眼睛,感覺腦中紛亂不堪,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拽著,一路往下墜,而下面,是漆黑望不見底的深淵。

何故不知道什麼時候昏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感覺燒退了,身體也輕鬆了一少。他起床之後,還是吞了點藥,喝了兩大杯水,渾噩的腦子才清醒了幾分。

想起昨晚上發生的事,他還是感到陣陣難受和難堪。

說實話,他很在乎馮崢,馮崢是從小到大和他走得最近的、他最好的朋友,倆人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公司,都很有共同語言,對他這樣一個性格有些孤僻的人來說,能交到一個談得來的朋友,是很不容易的。

他不知道宋居寒和馮崢之間究竟有什麼深刻的矛盾,但顯然比他想的嚴重,無論宋居寒是不是真的像馮崢說的那樣目的不純,能讓馮崢產生這樣詭異的猜測,本身已經證明了一些東西。

至於馮崢說想和他在一起的話,他是不信的,如果宋居寒當真只是為了所謂的“競爭”才來招惹他,那麼這個時候突然對他上心的馮崢豈不是更加可疑。

何故窩在沙發裡,冷靜地思考了一上午,終於決定親自去找宋居寒問清楚。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撐死不過是被甩了,他這麼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感情上的一點挫折又算得了什麼。

他收拾了一下,出門了。他打算去宋居寒家附近等著,宋居寒總要回家的吧。

他到了宋居寒住的社區樓下,在一間咖啡廳裡坐下了,然後給宋居寒發了條短信:“我就在你家附近,有事找你,你什麼時候回來?”

短信照舊半天沒有回應,他也不急,拿出筆記本開始繼續修論文。

天很快就黑了,宋居寒這時才回了資訊:“拍外景,今天不回家了。”

何故有些失望,收拾了筆記本打算回家。

在公車上,何故接到了馮崢的電話。

馮崢冰冷的聲音傳來:“何故,你在哪兒?”

“在外面,快到家了。”

“你現在來找我。”

“怎麼了?”

“你不想知道宋居寒是個什麼樣的人嗎?我今天帶你見識見識。”

何故呼吸一滯,聲音有些發抖:“……好,你把地址發我。”他到站下了車,打了輛出租,往馮崢給的地址趕去。

那是一個夜總會,看上去私密性很高,門口站著兩個保鏢,有客人進去,還出示了什麼東西才被放行。

正猶豫著,馮崢走了過來,帶著一臉的陰翳。

何故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馮崢,馮崢以前生氣的時候,也從來沒散發過這樣的戾氣,他張了張嘴,最後卻無話可說。

馮崢領著他走到門口,給保安看了手機上的一張圖,兩個保安齊刷刷地做出請的姿勢:“馮少爺,裡面請。”

馮崢陰著臉走在前面,何故緊隨其後。

走到一個包廂前,馮崢道:“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他轉身的瞬間,撂下句話,“免得打起來。”

何故看了馮崢一眼,心跳快得像打鼓。

隔著門板,他聽到裡面一個甜美的女聲在唱歌。

打開這扇門,他會看到什麼?不管是什麼,他也不可能後退了,他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進來。”

何故閉了閉眼睛,推開了門。

包廂很大,裡面坐著、站著的足有十幾人,何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角落裡,懷裡抱著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的宋居寒,倆人正低頭親昵地說著話,還相視而笑。

何故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手腳頓時變得冰涼,周圍所有人的視線,像針一樣刺進了他的皮膚裡。

宋居寒看到他的時候,臉色一變,很是驚訝。

何故異常地冷靜:“不好意思,我找人。”

宋居寒鬆開了摟著那細腰的手,騰地站了起來,口氣很是不善:“何故,你怎麼會來這裡?”

何故克制著內心翻湧的情緒:“居寒,你出來一下。”

宋居寒沖他的朋友們點點頭:“你們先玩兒。”說完跟著何故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何故的胸膛起伏得有些厲害,他緩了口氣,才道:“我來是有話要問你。”

“誰帶你來的?是不是馮崢?你告訴他了?”一連串的質問。

“是他自己發現的。”何故凝視著宋居寒,就在昨天,他看著這個人還覺得心花怒放,現在那朵花卻已經隨著寒風被打落進了泥地裡。

宋居寒有些煩躁地扒了扒頭髮:“他帶你來想幹什麼。”

何故心臟陡然一震劇痛,儘量平靜地說:“你剛才抱著的女孩子,是你女朋友?”

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不是。”

“那我又是什麼?”

宋居寒看著何故,眼神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何故聽到這個問題,感覺更不可思議,“宋居寒,你不知道我什麼意思嗎?”

宋居寒先是嗤笑一聲,他看著何故的臉,接著不可抑制地低笑起來。

 

第19章

 

何故感覺眼眶灼熱,視線頓時有些模糊了。

宋居寒邊笑邊說:“何故,你來真的嗎?你好歹也是個純GAY,怎麼比我這個半路出家的還不懂規矩?”

“……規矩?”何故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仿佛在吞毒藥。

“我們就睡了一覺而已,我是要對你負責嗎?要不然我娶你?”宋居寒滿臉的譏諷。

何故眼裡閃過一絲兇狠,他一把揪住了宋居寒的衣領,狠狠地將人推到了牆上。

宋居寒有些訝異,他一把扣住了何故的手腕,半威脅半開玩笑的說:“何故,你最好別衝動行事,幸好你也打不過我,你要是真把我打了,你麻煩可就大了。”

何故的眼球上拉滿了血絲,胸膛劇烈起伏著,他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屈辱,他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被撕碎了,鮮血淌了一地。

眼前這張臉讓他既熟悉又陌生,從第一次相識到現在,整整四年來,他默默關注著宋居寒的一舉一動,只因為在那個小教室裡相處的一下午,這個人帶給他的前所未有的心動,第一次讓他知道了喜歡是怎樣一種美好的心情。

如果他們沒有再相遇,他對宋居寒,會始終只是一個粉絲對偶像的嚮往,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喜歡的一發不可收拾。

結果宋居寒把他當什麼呢……

宋居寒看著何故有些扭曲的臉,歎了口氣,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你不要這麼較真兒好不好,早知道你這麼玩兒不起,我就不找你了。”

玩兒不起?

何故想起自己跟馮崢說的話,他說“我也不是玩兒不起”,吹牛的時候是多麼瀟灑,現在呢?他從來沒想過玩兒,談何玩兒不玩兒得起呢。

宋居寒的語調變得溫柔而具有蠱惑力:“我們這樣不好嗎?何故,我挺喜歡你的,但我還年輕,我不想談戀愛,你也這麼年輕,何必太認真呢。你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從我這裡得到,有什麼好生氣的呀。”

何故渾身充滿了無力感,他慢慢鬆開了宋居寒的衣領,強壓下翻湧的心血,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出奇平靜地說:“你說得對。”

宋居寒,你說得對,何必太認真呢。

他也沒少塊肉,還睡了想睡的人,如果只是當個炮友,宋居寒的規格那真是太高了,只要他不認真就好了。

何故握了握拳頭,壓制著胸口那讓他難以喘息的悶痛,面無表情地看著宋居寒:“你玩兒吧,我先走了。”

宋居寒皺了皺眉:“何故,這事兒……怪我一開始沒和你說清楚,我以為你懂的。我會補償你的,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你指的沒說清楚,是哪部分?”

宋居寒語塞。

“是指和我玩玩兒的那部分,還是為了和馮崢互別苗頭才來招惹我的那部分?”

宋居寒臉色有些不自在:“這是馮崢告訴你的?”

“不然呢。”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何故,你跟我吧,我待人一向不錯,你想開一點兒,我們這個年紀,能有幾個正經的。”

何故深深地看著宋居寒,看了足足有半分鐘,才說:“好啊。”

那時的他,太年輕,又太蠢。自認為做出了一個灑脫又成熟的決定。

失戀這種東西,應該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痛過也就過了,既然他還有些迷戀宋居寒,那做個伴兒也未嘗不可,他又沒什麼可損失的,他甚至賭氣的想,都是男人,宋居寒可以玩兒,他有什麼不可以的?

他當時並不能預料到,那會是他一生中最損失慘重、最無法挽回、最錯誤的錯誤。他對宋居寒的喜歡,並沒有因為心態和時間的變化而消亡,反而愈燃愈熾,當他猛然驚覺的時候,早已經走得太遠、太深,無法回頭了。

何故睜開眼睛,看到了自己家熟悉的天花板。

想著以前的事,居然就這麼在沙發上睡著了,往事被編織成了一個故事,匯入了他的夢裡。六年了,當時的所有細節,他居然還記得那麼清楚。

尤其記得宋居寒是怎樣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又怎樣用三言兩語打得他臉頰生痛、心臟碎裂,更記得馮崢當時對他做出的決定有多麼怒不可赦,記得馮崢那衝動之餘粗暴而青澀的吻。

他知道因為他的事,宋居寒去找過馮崢,或者馮崢去找過宋居寒,倆人還起了不小的衝突,但他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馮崢一怒之下出了國,一別就是六年。

他同樣記得,這六年裡宋居寒是怎麼一鞭子一顆糖,把他拴得牢牢的。

他真的下過決心要和宋居寒“玩玩兒”,想把對宋居寒的那些迷戀都發洩完了、過足癮了,他就能不留遺憾地瀟灑走人了,人生難得幾回放肆,他並不覺得自己出格。沒想到,宋居寒還是那個宋居寒,他卻已不能抽身而退。

他從不敢後悔,可偶爾也會忍不住想,如果那時候他就和宋居寒一刀兩斷,如今會怎麼樣?大概他會在若干年後,聽到宋居寒的消息,也只是一笑置之,或是笑著和朋友說我曾經睡過這個大明星,總之,絕不是今天這般深陷泥潭的光景。

但,他怎敢後悔啊。

他捶了捶酸痛的腰背,從沙發上爬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宋居寒摔出了電池的手機。

他過去把手機裝上,開機,幸好手機沒壞。

一開機,十幾個未接來電和短信蹦了出來,全都是馮崢的,他回撥了過去,馮崢幾乎是瞬間就接了電話,緊張地叫道:“何故,你沒事吧?”

何故疲倦地說:“我沒事,不好意思啊,又讓你看笑話了。”

“你真是……”馮崢咬牙切齒,“宋居寒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混蛋,他對你做什麼了?”

何故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麼,我過生日他過來陪我,看到你給我打電話就生氣了。你們倆這麼多年,這股勁兒還沒別過來?”

馮崢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輕地說:“你沒事就好。”

“難得你還記得我的生日,讓你擔心了。”

“怎麼會不記得。宋居寒走了是吧?出來跟我吃宵夜吧。”

“太晚了,明天咱們都要上班,你也早點歇著吧。”

馮崢忍不住道:“何故,我能勸勸你嗎?”

何故緩緩靠在了牆上:“馮崢,你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所有道理,我都懂,可我還是幫不了我自己。你勸我也沒什麼用,我自作自受,但我不想你為我這點破事兒糟心。”

“何故,你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清醒著往火坑裡跳的人。”

何故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可不是,可能我上輩子欠他,這輩子來還債了。”

電話裡傳來馮崢的一聲長歎。

顧青裴去了新公司後,並沒有退舊公司的群,何故偶爾打開群,還能看到他開玩笑般發幾句牢騷。

這天,何故正看檔呢,電腦上突然彈出個彈窗,是顧青裴的視頻邀請,他有些疑惑地打開了。

只見顧青裴坐在老闆椅裡,笑著朝他揮了揮:“嗨,幹嘛呢。”

何故忍不住想笑:“工作呢,顧總看來心情不錯啊。”

“哎,我這是強顏歡笑,這公司一堆爛攤子,老闆還給我出了個大難題……算了,不說這個,給你看看我的新辦公室。”顧青裴拿著手機站了起來,把辦公室掃了一遍。

那辦公室可比南創的高管辦公室還要豪華氣派得多,不愧是私企,想怎麼花錢就怎麼花錢,何故不由得有些羡慕:“這辦公室真好啊。”

“是啊,怎麼樣,動不動心?”

何故笑道:“這是總裁辦公室,動心有什麼用。”

“我們正在裝修新的辦公區域,裝好了我搬過去,這個辦公室就是你的了。”顧青裴笑盈盈地看著他,“只要你來,我這裡隨時有你的位子。”

“顧總,你真是太抬舉我了,我這人只會幹活,別的一律不行,我真怕辜負你的期望。”他雖然很感激顧青裴的賞識,但心裡總有些犯嘀咕,他覺得顧青裴這樣七竅玲瓏的人,應該是看不上他這死腦筋的。

“哎,我還就要你這樣只會幹活的,只要你把你應該幹的幹好,別的東西我會給你。”

何故笑道:“顧總,我年後給你一個答覆,好嗎。”

“成。”顧青裴輕歎了一聲,“何故,我想你應該能想像我的處境,原立江的事業很大,他答應我把這個分公司做上市,就讓我進董事局,但我現在身邊一個自己人都沒有,實在是絆手絆腳的。”

“我懂。”

“所以我可是對你寄予厚望的啊,我等你年後答覆我。”

“好,一定。”

“對了,給你看看我養的金龍魚,大師說我養兩條在辦公室,可以沖一沖新官上任的煞氣,結果昨天死了一條,我八萬一條買的,心疼得我一晚上沒睡好。”顧青裴說著委屈地撇了撇嘴,竟透出幾分孩子氣。

“那它肯定是幫你擋了一波煞氣,英勇就義了。”

“嘿,你說得真有道理,我心裡舒坦多了。”顧青裴把手機對著魚缸,何故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比黃金還貴的寶貝疙瘩,突然那邊就傳來一聲粗暴的開門聲。

顧青裴的聲音立刻夾裹了滿滿的嘲諷:“我說了多少次進辦公室要敲門,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兩歲小孩子的禮貌都不懂。”

“別他媽廢話。”一個年輕清亮、充滿怒意的嗓音傳來。

何故正好奇地端坐了起來,視頻就被掐斷了。

馬上的,原來的視頻框就開始插入廣告,還剛好就是宋居寒的電器廣告。

何故歎了口氣,把視頻窗關了。他比較倒楣,就算想忘掉,可每天鋪天蓋地的全是那個人,躲都躲不起。

自他生日過後,又是半個月毫無聯繫。他覺得這次宋居寒會生很久的氣,而他至今提不起力氣去和好。臨近年關,工作壓力太大,他就差住工地上了,在這種高壓之下,他身心俱疲,實在懶得去找宋居寒了。

就這樣吧,該來的總要來,說不定現在就是了,他為這一天做了六年的準備,早就不慌不忙了。

 

 

第20章

 

過後,顧青裴打了電話來跟何故解釋,說那是個不懂事的司機,語氣很尷尬。

何故當然不相信那是個司機,就是債主都未必那麼橫。但他一向不多話,顧青裴不說,他不問。

看來顧青裴在新公司的處境是不太理想,在南創被捧習慣了,換了新環境難免會受點挫折,但他相信以顧青裴的能耐,慢慢就能搞定了。不過,現在他能感受到顧青裴的些許寂寞和壓力,還有需要傾訴的欲望,於是主動提出一起吃個飯,上次喝酒,最後還是顧青裴買的單,說好的那頓飯,始終沒吃上呢。

顧青裴欣然答應。

何故跑工地上忙活了一天,匆匆回家洗澡換衣服,就準備去赴約。

臨出門前,卻接到了小松的電話。

何故看著來電顯示,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兒。小松給他打電話,不可能跟宋居寒無關。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通話鍵:“喂,小松。”

“何故哥。”小松的聲音抽抽搭搭的,委屈極了。

“你怎麼了?哭了?”

“我可能要被炒了,我心裡難受,又不敢讓我女朋友知道,就想和人說說話。”

何故看了看表,時間充裕,他坐了下來,聲音沉靜:“你別哭,是出什麼事了嗎?”他的音域低,聲線聽起來特別穩重,非常能安撫人心。

小松果然平靜了一點:“那個,寒哥這段時間狀態很不好,你們是又吵架了吧?”

“怎麼說起我們了?不是說你嗎。”

“就是……寒哥狀態不好,就容易出岔子,他一出岔子,宋總就罵我。前天寒哥在廣告拍攝現場跟攝影師打起來了,宋總花了不少錢才壓下來,然後我就被當炮灰了。”小松說到難過的地方,聲音又有些哽咽。

“為什麼打起來呀?”

小松遲疑了一下:“其實矛盾不算很大,就是工作上的意見不合,寒哥平時脾氣沒那麼暴的,後來我問他,他說……”

“說什麼?”

“說那個攝影師用的機器是垃圾。”

“就為這個?”宋居寒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是挺敬業的,怎麼會為了這個跟人打起來?

“我也不懂機器,但是那個機器看起來很貴啊。然後我覺得,那個機器跟那天碰傷你的機器長得挺像的。”

何故皺了皺眉:“你想太多了吧,那些機器黑乎乎的,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

“……也是,總之每次你和寒哥一鬧矛盾,寒哥就會特別作。”

何故也不知道該不該笑:“小松,換做誰惹他不高興,他都會特別作,你就是惹一隻貓生氣,它都會撓你兩下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讓我去給他順順毛是嗎?”

小松小聲說:“何故哥,其實我特別欣賞你,也特別佩服你,我也不想為了自己的工作求你做不願意的事兒,我就是覺得,你和寒哥挺可惜的,你們要是不吵架多好啊,對誰都好。”

“我?我們有什麼可惜?”

“我覺得寒哥是在乎你的,比別人都在乎。”

何故心裡有些悶痛,他故作輕鬆地說:“你為什麼這麼認為呢?”

“我、我感覺得到。”

何故撲哧笑了,眼裡卻沒有笑意:“小松,我想我比你瞭解居寒。你工作的事,我可能幫不了你,每次我在他氣頭上去找他,都只是火上澆油,不過你放心,我保證宋總不會開除你,他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助理。”

“真的嗎?”

“真的,上次居寒還說要給你漲工資,其實他們父子對你都很滿意。”

小松聲音聽上去好一些:“真的啊?我正還房貸呢,壓力可大了,要是被開了,我可能真的找不到工資這麼高的工作了。”

“放心吧。”宋居寒見過宋河,那是個精明的讓人生畏的男人,身居高位的人,拿底下的人發發脾氣太正常了,小松的工作能力和人品都好,不可能輕易把他開了。

“謝謝你啊何故哥,跟你聊聊我心裡好受多了。”

“沒事了啊,你好好幹活,誰都不捨得放你走。”

“哎,謝謝哥。”

“嗯,那掛了啊。”

“嗯……哥,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寒哥啊。”

何故沉默了一下:“再說吧。”

掛了電話,何故匆匆出了門。

聽說顧青裴想吃披薩,他特意訂了一個很出名的意餐廳,餐廳位於一個特別繁茂的商圈,路上堵就不說了,到了地方停車位還不好找。他在地下停車場排著隊,蝸牛一般往前挪,總算是看到車位了,卻被卡住了,因為前面一輛跑車倒車倒得非常磨嘰。

他看著那輛白色的911慢騰騰地側過身位,再慢騰騰地往後倒,結果發現進不去,又往前開,反復幾次,依然進不去,而後邊等著的車,憤怒地喇叭已經震天響。

何故看了看表,時間有點緊了,他熄火下車,走到那911旁邊,敲了敲駕駛位的車窗。

車窗慢慢降了下來,露出一張俊秀白淨的臉,倆人都吃了一驚。

莊捷予?

京城這麼大,這也能碰上,也真是巧了。

莊捷予也沒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何故。

何故冷淡地說:“下車。”

“……什麼?”

“下來,後邊一堆車等著呢。”

莊捷予咬了咬牙,瞪了何故一眼,下了車。

何故坐進去、關車門、一個前進再一個倒擋,車滑順地倒進了車位,動作一氣呵成。

然後他下了車,看都沒看愣神的小演員一眼,自顧自地把自己的車開走了。

停好車,何故快步往餐館走去,剛走到電梯口,就見莊捷予正靠在電梯旁的柱子上,好像是在等他。

何故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他反戴著鴨舌帽、罩著墨鏡,大冷天的只穿了件棒球外套和牛仔褲,嫩得就像剛冒芽的筍尖。

宋居寒大概是對的,莊捷予是有一點像19歲的馮崢,不是長相,也不是身材,而是那種青春洋溢的氣質。

莊捷予看到他,似乎不太情願地說:“剛才謝謝啊。”

“不客氣。”何故按了電梯,就站在一旁等著。

莊捷予湊了過來,圍著他走了兩圈,嘖嘖兩聲:“你怎麼會和寒哥攪和到一起呢?你們倆也差太遠了吧。”

何故沒理他。

莊捷予也不覺得尷尬:“哎,你來這兒幹嘛,吃飯嗎?”

“嗯。”

“正好我也來吃飯,一起吧。”

“我約了朋友。”

“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電梯門開了,何故大步走了進去。

莊捷予愣了愣,“靠”了一聲,跟進去了,“你用得著這麼拽嗎?多少人想和我吃飯還沒門兒呢。”

何故看著電梯門,假裝沒聽見。

“你這什麼破德行啊!”莊捷予氣得直跳腳。

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何故大步走了出去,只想離這個莫名其妙的人遠點兒。

“好像誰稀罕跟你吃飯似的……你不會是在這兒吃吧?”莊捷予指著眼前的餐館。

何故歎了口氣:“我今天是來談正事的,你別再跟著我好嗎。”

“誰他媽跟著你了你要點臉好不好!”莊捷予要炸了,“老子跟朋友也約在這兒!”

“哦,誤會了。”何故逕自走了進去。

他坐在預約的位子上等顧青裴,卻發現莊捷予和朋友就坐在不遠處,莊捷予不知道和朋友說了什麼,倆人齊齊在往他的方向看。何故心裡不太舒服,但也無奈。

過了一會兒,顧青裴來了,一坐下就抱怨道:“這裡可越來越難停車了。”

“是啊,尤其是週末。”何故笑道,“顧總在新公司感覺怎麼樣?”

“唉,別提了,一堆爛帳,不過倒也挺有挑戰性的。”

“挺適合你的,你的精力這麼充沛,在南創可能都沒什麼發揮的餘地了。”

“哈哈,我也這麼覺得。”

倆人邊聊邊吃,顧青裴突然古怪地偏頭看了一眼:“何故,你有沒有覺得那桌的人一直在看我們?”

何故警告地瞄了莊捷予一眼:“可能看顧總長得帥吧。”

“我就當是吧。”顧青裴笑笑,隨手叫了服務員過來,“給那桌送一瓶酒。”

何故差點嗆水。

顧青裴笑道:“那個黑頭發的小男孩兒是我喜歡的類型,你猜他會不會過來?”

何故輕咳了兩聲:“他會的。”

“我也覺得他會。”顧青裴笑得自信滿滿。

“他好像是個演員。”何故道。

“是嗎?我不太關注,難怪長得這麼討人喜歡。”

“嗯,不紅,很多人都還不認識。”

服務員把酒送了過去,莊捷予愣了一下,朝顧青裴露齒一笑,那笑容相當可愛。

很快地,倆人就過來了,莊捷予笑著說:“哥,謝謝啊。”

“不客氣,過來一起坐吧。”

“好啊。”莊捷予挑釁地看了何故一眼。

何故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沖他點了點頭。

他們大大方方地坐下了,莊捷予的朋友染著一頭栗色的頭髮,娃娃臉,非常可愛,倆人都嘴甜得不行,和顧青裴你來我往地聊天,何故坐在一旁,反倒像個道具。

何故也不覺得尷尬,一邊禮貌地對他幾乎沒聽進去的內容點頭微笑,一邊觀察顧青裴是怎麼勾搭人的。他也不是想學,他就是好奇,真正有魅力的gay,是什麼樣子的。

看了一會兒,他發現沒什麼觀察價值,有顧青裴這樣的條件,其實也不需要刻意做什麼。

顧青裴發現何故受了冷落,連忙又找他聊了起來,莊捷予和他的朋友就張羅著互相加了微信。

加完之後,莊捷予瞥了坐在身邊的何故一眼,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地光芒:“何故哥,你是做什麼的呀?”

“工程師。”何故淡淡地說。

“哦,怪不得看著這麼穩重。”莊捷予上下瞄了何故一番,和自己的朋友神神秘秘地說,“哎,這就叫禁欲系,對吧?”

顧青裴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肩膀跟著直抖。

何故有些尷尬:“你們小孩兒的東西我聽不懂。”

“那我給你解釋一下啊,禁欲系就是……”

“你們聊,我去下洗手間。”何故騰地站了起來。

顧青裴含笑道:“你們別逗何故了。”

“那我逗你啊哥。”

“好啊。”

何故走到洗手間,掏出手機看了會兒新聞,直到時間太久,再待下去會顯得失禮,才不情不願地走回座位,沒想到莊捷予和他的朋友已經走了。

何故松了口氣。

顧青裴歉意地笑笑:“早知道你這麼不自在,我就不讓他們過來了。”

“沒事,反正就是吃吃飯。”

“其實我也很希望你能多結識一些朋友。”

“謝謝顧總。”何故知道顧青裴是一番好意,但他要結識,也不需要結識莊捷予那樣的小孩兒。

倆人聊起了公司的事,一頓飯雖然多了些意外的小插曲,但也很愉快,時隔多年之後,他覺得自己又再一次找到了聊得來的朋友,他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他並不是不覺得寂寞,他不過是比較能忍罷了。

 

 

第21章 最新更新

 

這天,何故正在工地上監工,又接到了小松的電話,當時工地正在澆築,噪音震耳欲聾,他接了電話喂了半天,都沒聽清楚小松說什麼。

小松掛了電話,發了條資訊過來:何故哥,寒哥的媽媽回國了,叫你一起吃飯。

何故看著信息,愣了半天,回了一條:居寒知道嗎?

那頭很快回了:知道。

何故遲疑了一下,回道:地址。

小松發過來時間和地址,沒想到就是今天的晚飯,而且還挺遠的,回家換衣服肯定來不及,他只好找女同事借了點濕巾,擦了擦褲子和鞋上沾的灰,就趕緊開車過去了。

宋居寒的父母分居多年,在娛樂圈裡不是秘密,但至少表面看來,這夫妻倆關係還不錯,出席社交場合向來恩愛,大概是宋居寒的母親性格奔放開朗,樂意接受open marriage。

何故緊趕慢趕到了酒店,還是遲了十多分鐘,他對時間有強迫症,遲到讓他非常不舒服。

他走到包廂門前,莫名地有些緊張。

他和宋居寒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了,他拼命工作來分散注意力,只有這樣才不至於時時想著這個人,也許是做了太久的心理準備,即使再難受,也忍住了去找宋居寒的衝動,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都在用這種自虐般的自製力約束自己。然而即使是這樣約束,也不過是管住了自己的行為,沒管住心。

他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個相當性感的女聲:“請進。”

他推開門,眼前是一個寬敞豪華的中式套房,客廳擺著一張雕花龍紋花梨木餐桌,已經擺了些茶水和精巧的點心。

餐桌旁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宋居寒,還有一個,是個美豔不可方物的混血美人,她就是宋居寒的母親,國際超模Vanessa Soong。

“嗨,何故。”Vanessa走了過來,她穿了一身素色的湖藍色套裙,那高挑動人的體態隨著步履搖曳生姿,她熱情地抱了抱他,“我們好久沒見了。”

一股香氛沁鼻,即便是對女性不感興趣的何故,也無法忽視這個人間尤物的魅力,那種放射著光芒的美是超越了性別的,何況她的性格是那麼地好、那麼地有修養,又是那麼地聰慧,簡直是教科書一般完美的代表。

何故輕輕回抱了她一下:“Vanessa,好久不見了。”

宋居寒坐在座位上動也沒動,看著何故一臉不爽:“你怎麼穿成這樣就過來了。”

何故沒來得及照鏡子,但也可以想像自己在工地待了一天灰頭土臉的樣子,而且去工地他從來不穿好衣服,現在的形象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Vanessa呵斥道:“居寒,禮貌。”

宋居寒不屑地哼了一聲。

Vanessa拉著何故的胳膊,把他領到飯桌前:“來,請坐。”

何故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接到小松的通知時,還在工地上,不僅遲到了,還空著手來。”

Vanessa擺擺手,笑道:“別在意這些小事。我剛倒過來時差,特別想吃好吃的中餐,然後我就想起,好久都沒見你了。”

“我看到新聞了,你在參加高爾夫明星賽。”

“是啊,巡迴了六個國家,累死我了。”Vanessa用指尖捏起一顆椒鹽花生,放在眼前看了看,口中喃喃道,“6 calories。”然後扔進了嘴裡。

“媽,你放心吃吧,明天我陪你去健身。”

“好呀,明天我們比賽平板支撐,如果你輸了。”Vanessa捏了捏宋居寒的鼻子,“就乖乖地去向你爸爸道歉。”

宋居寒冷哼一聲:“他做錯事也從來不道歉。”

“但你不是他,你是媽媽的兒子,嗯?”

宋居寒翻了個白眼:“好吧,但前提是你能贏。”

Vanessa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會贏的。”

何故目不轉睛地看著宋居寒。宋居寒在他母親面前,有著截然不同的孩子氣的一面,會撒嬌、會耍賴、會關懷備至、會寵溺有加,這樣的宋居寒是多麼好、多麼令人嚮往。

Vanessa轉向何故,何故跟做賊一樣,趕緊轉過了臉來,Vanessa撲哧一笑,何故感到臉有些發燙。

“何故,你比上次我見你瘦了一些,是工作很忙嗎?”

“是啊,尤其是年底會更忙。”

“工作忙也要注意身體,你這麼年輕,還有二三十年的時間為事業付出,但健康是你一生的追求。”

何故含笑點頭:“我會的。”

Vanessa對宋居寒道:“去讓服務生把菜上來吧。”

宋居寒看了何故一眼,表情依舊冷淡,起身去叫人傳菜了。

Vanessa托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何故:“你們相處得還好嗎,聽小松說你們吵架了。”

何故一直疑惑,Vanessa知不知道他和宋居寒真正的關係,她也許是知道的,畢竟她兒子的花邊新聞不斷,但她也可能真的不知道,因為她似乎把自己當成了宋居寒的男朋友。

何故也不戳破,就道:“有一點矛盾,沒什麼。”

“小松說得對,居寒和你吵了架,就會惹事,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兒子。”

何故心想,宋居寒萬千寵愛集一身,已經很少有人或事不順他心了,生氣了自然要發洩,跟誰惹他生氣,關係根本不大。他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Vanessa拍了拍他的手,真誠地說:“何故,我很欣賞你,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我不在乎他喜歡女孩子或者男孩子,只要他覺得幸福。”

何故笑道:“你真是個開明又睿智的母親。”

倆人相視一笑。

宋居寒回來了,服務生也開始一一上菜,Vanessa什麼菜都只敢吃一兩口,意志力真是讓人佩服。

他們邊聊天邊吃,時間過得很快,只是宋居寒除了進屋時的那句外,沒再和何故說過話,何故也沒有自討沒趣。

吃完飯,Vanessa對宋居寒道:“我讓司機來接我,你坐何故的車回去吧。”

“我不……”

Vanessa拍拍他的臉蛋,“我的寶貝應該聽話。”

宋居寒不耐煩地扭過了臉去。

Vanessa走後,何故也站起了身,躊躇道:“你需要我送你嗎?”

宋居寒瞪著他:“誰要你送。”

何故沉默了一下:“我送你吧。”

宋居寒冷哼一聲,站了起來。

倆人一言不發地往停車場走去。

到了車旁邊,何故給宋居寒打開了後座的車門,宋居寒砰地一聲甩上了車門,繞到副駕駛坐下了。

何故歎了口氣,上了車。

一路沉默。

何故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才能不去想宋居寒就坐在自己身邊,專心開車。

宋居寒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最後似乎終於忍無可忍了:“你他媽的是不是連句話都不會說?”

何故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了想,道:“聽小松說你跟攝影師打起來了。”

“對,是那孫子先找茬的。”

“宋總很生氣吧。”

“嗯。”

“小松很擔心自己被炒了。”

“不會的。”

“那就好,他正籌備結婚,壓力挺大的。”

宋居寒瞥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小松了?”

“他打電話訴苦。”

“工作的事他不找我找你幹什麼?”

“他怎麼敢和你抱怨。”

宋居寒不高興地說:“你就沒別的要說了?”

何故沉默了一下:“暫時好像沒有。”

“何故!你他媽的……”宋居寒氣得差點捶車窗,“馮崢呢?這段時間你見他了嗎?”

“沒有。”

“那以後呢,以後還要見他嗎?”

“你為什麼這麼在意他?如果我會和他好,也不會等到現在。”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宋居寒轉頭瞪著宋居寒,“如果我讓你以後都不准見他呢?”

何故無奈道:“居寒,這沒有道理。”

“誰他媽跟你講道理!”宋居寒厲聲道,“我煩他,你不准再見他,不准再和他聯繫。”

何故慢慢把車停在了路邊,轉頭看著宋居寒,心如刀刺,表情卻平靜地猶如冰封:“居寒,我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這太幼稚了。”

宋居寒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寒聲道:“你果然對他還餘情未了吧。這麼多年來都沒見你有什麼朋友,怎麼這個朋友你就這麼捨不得了?”

“正因為我沒多少朋友,所以有的時候才會珍惜。”何故抓著宋居寒的手腕,輕聲道,“我已經說過,我和他不會有什麼,我從沒騙過你,你可以相信我吧。”

宋居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我不相信馮崢。”

“馮崢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

“那他對你這麼殷勤幹什麼?”

“他對我算不上殷勤,只是他回國之後,想起了我這個朋友,不然在國外那麼多年,他有的是辦法聯繫我。”

宋居寒聽到這裡,臉色稍緩,但態度卻依舊霸道:“我不管這些,我只要你不准再見他,我和他,你只能選一個。”

 

第22章 最新更新

 

何故深深皺起眉:“居寒,這怎麼會是選擇題呢?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別這樣為難我好嗎。”

“我為難你?對你來說馮崢比我重要?你他媽居然還猶豫,還說我為難你,六年來你沒有他都好好的,怎麼現在就不行了?!是我沒時間陪你你丫屁股癢了嗎!”

“居寒!”何故大吼了一聲,“你到底想怎麼樣?你26了,能不能稍微為別人考慮一下?”

宋居寒臉上一陣燥熱,他瞪直了眼睛,一把捏住了何故的下巴,惡狠狠地說,“你教育我?你他媽算哪根蔥?也配教育我?”

何故的胸膛用力起伏,看上去情緒也有些激動。

宋居寒一把推開他,目露寒芒:“何故,別再讓我看到你。”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狠狠摔上了車門。

何故的身體跟著車身一震,大腦一片空白。

別再讓我看到你。

別再讓我看到你。

別再讓我看到你。

何故的耳朵裡不斷回蕩著這句話,一遍更比一遍刺耳,他感覺有一條毒蛇從耳朵裡鑽了進來,直接深入了他的五臟六腑,讓他疼痛難當。

宋居寒不想再見他了?結束了?六年,真的結束了?

不……

他早知道這一天會來的,他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可是……可是!

從後視鏡裡看到宋居寒離去的背影,何故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懼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臟,讓他渾身發冷、四肢無力。

大腦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就猛地打開了車門,嘶吼道:“居寒!”

宋居寒頭也沒回,正準備過馬路。

“居寒,等一下!”何故的視線裡,全世界都變成了灰色,只有宋居寒能映入他的瞳孔,他不管不顧地朝著那唯一的一抹色彩追去。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乍亮,接著,耳膜裡鑽入針刺一般地刹車聲,何故感覺一陣風夾雜著霸道的力衝擊向他的身體,他不受控制地被帶倒在地,滾了好幾圈,直到撞到路牙才停下。

“何故!”

何故眼前發黑,目光暈眩,半天都緩不過來。

“何故!何故!”宋居寒的聲音都變了,他抱起何故不停地摸著,“你怎麼樣,你哪裡疼?你撞哪裡了?何故!”

何故雙眼渙散,一時根本沒法分析宋居寒說了什麼。

司機下車了,著忙地跑了過來,嚇得直抖,“怎、怎麼樣?!”

宋居寒怒吼道:“怎麼樣?!他真怎麼樣,老子要你命!”

“是、是他突然沖出來的……”司機掏出手機顫巍巍地撥120。

宋居寒不停地拍著何故的臉,手都在發抖:“何故,你能聽到嗎?你怎麼樣了?”

何故終於回了點神,他身上有些疼,頭有些暈,但好像沒有什麼大礙,他緊抓著宋居寒的衣袖:“好像……沒事……”

“救護車呢?救護車什麼時候到!”宋居寒朝司機喊道。

“很快、很快。”

宋居寒不停地粗喘著氣,他繼續摸著何故身上的骨頭,發現確實是沒什麼大礙之後,氣息才逐漸平順了一些,他咬牙切齒地看著何故,“你傻逼嗎?你走路不看路嗎?”

何故剛才腦袋撞到了路牙,估計是腦震盪了,非常不清醒,他只是緊緊抓著宋居寒的衣袖,暈乎乎地說:“你別走。”

“我不走,我就在這裡呢。”宋居寒用力抱著何故,眉頭皺成了“川”字。

救護車和交警幾乎是同一時間到的,宋居寒看著不知何時呼啦啦圍過來的人,只能儘量把臉埋得很低很低,幸好他們在一片大樹的陰影中,不容易被看清臉。

司機正不知所措,宋居寒低聲道:“你過來。”

司機過來了,宋居寒冷道:“你把帽子和眼鏡給我,然後發誓不跟任何人說你見到了我,今天的事就算了。”

司機早就認出宋居寒了,他愣了愣:“是是是,我絕對不說。”他趕緊脫下帽子和眼鏡,給宋居寒戴上,還主動去疏散人群。雖然何故突然沖出來有問題,可他當時車速也有點快,誰想攤上這麻煩啊。

宋居寒壓低帽檐,和何故鑽上了救護車,這才松了口氣。

護士一抬頭,“呀”了一聲:“宋居寒!”

宋居寒惱怒地看著她:“你趕緊檢查啊。”

何故迷迷糊糊地,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差不多睡著了。

醫生給他檢查了一番,中度腦震盪,加上一些軟組織挫傷,問題不大,醫生讓他留院觀察一晚,然後回家休息幾天就好了。

吃了藥、打了針,何故除了頭暈噁心,腦子倒是清醒了,他歎氣道:“居寒,不好意思啊,幹蠢事了。”

宋居寒摸著他的額頭:“行了,好好休息吧。”

何故覺得既丟臉又懊惱,他當時就跟失去控制了一般,只想抓住宋居寒,不讓這個人走出他的視線。

他悲哀地意識到,哪怕是做了那麼久的準備,真到了引線燒完的那一天,轟然起爆,他依然會被炸得遍體鱗傷。

他感到了令人絕望的無能為力。

如果心能如人所願般操控,世界上該少了多少悲劇。

可若是心真的能自由操控,他不會選擇不愛宋居寒,他會把心挖出來,不愛任何人。

宋居寒在床邊看了他半晌,就脫下鞋上了床,輕輕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陪你折騰了一晚上,累死我了。”

何故感受著宋居寒寬厚火熱的胸膛,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他輕輕握著宋居寒的手,小聲說:“睡吧。”

意識朦朧間,他聽到宋居寒悄聲說:“何故,你真的是個傻逼,怎麼就不會說幾句軟話。”

何故努力想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卻困得睜不開眼睛,只能任由自己跌入深眠。

第二天醒來,何故大吐特吐了一場,飯也吃不下,人暫時是廢了。

他打電話跟下屬交待了幾件事,然後又親自跟上司請了個假,現在正是最忙的時候,上司扼腕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小松進來送飯,見何故還在打電話談公事,“哎呀哎呀”著就上來要搶手機,“何故哥,你都這樣了還工作啊。”

何故做了個“噓”的動作,“我再說兩句……對,那批牆漆絕對有問題,商標都像造假的,你跟原廠確認一下,嗯……對……”

掛了電話,小松一臉無奈地看著他:“我給你買了點白粥,你怎麼都要吃點東西的。”

何故苦笑道:“實在是沒胃口,居寒呢?”他現在腦袋發暈,一陣陣地泛噁心。

“他有個通告,下午就能回來。”小松坐在他旁邊,舀起粥要喂他。

何故沒處躲,只好吃了。

“哥,你也太不小心了,過馬路怎麼不看著點兒呢,還好沒大事兒,嚇死人了你。”

何故想起來也是後怕:“當時有點急,唉,萬幸。”

“不過也算因禍得福了。”

“嗯?”

小松賊兮兮地笑:“你和寒哥這不是和好了嗎?”

何故有些茫然,他們算和好了嗎?

“這也算皆大歡喜了。”

看著小松年輕的臉上那沒心沒肺的笑容,何故真有些羡慕。他在小松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沒和宋居寒重逢,也曾這麼簡單稚氣過。

吃完飯,小松送何故回了家,給他留了藥,讓他好好休息。

何故忍著頭暈洗了個澡,換上舒適的家居服,整個人舒服了不少。

他睡了一整天,不想再睡,就打開電視放宋居寒的MV,閒暇時候,這是他比較愛做的事。

看著聽著,時間過得飛快,就又迷糊了過去。

昏睡間,何故聽到有人在叫他,臉蛋也被輕輕拍擊,他勉強把眼睛撐開了一條縫:“……居寒?”

“你怎麼在沙發上睡覺了?你現在腦震盪,就不能好好在船上歇著嗎。”

“啊……本來沒想睡的。”何故看了一眼窗外,他撐起身體,“天都黑了,你吃飯了嗎?”

“沒有,我買了外賣。”宋居寒朝茶几上的塑膠袋努了努嘴,然後目光落在電視螢幕上,“你在看我的MV?”

“嗯,想放鬆一下。”

“我人就在這裡,你看這個幹嗎。”宋居寒看著定格的專輯封面,皺眉道,“幾年前那是什麼審美啊,這妝難看死了。”

何故笑了笑:“我覺得還不錯啊。”

“這首歌我後來即興改了一點,唱法也不像早幾年那麼喜歡炫技了,我覺得現在我唱得更好。”

“是嗎。”何故心中一動,試探著問,“你能唱給我聽聽嗎?”

“可以啊,咱們先吃飯,一會兒我給你唱現場卡拉OK。”宋居寒笑著捏了捏何故的下巴,“你知道我唱一首歌多少錢嗎,你賺死了。”

何故調侃道:“一分鐘八萬?”

宋居寒撇了撇嘴:“不一樣的計費方式,我現場一首三十萬。”

何故笑道:“真是暴利。”

宋居寒把他從沙發上拉了起來:“來吃飯。”

倆人吃著外賣,氣氛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和諧,誰也不提昨晚發生的事,或者之前發生的事,何故寧願自己失憶,或者,只活在現在的記憶裡。

吃完飯,宋居寒當真打算唱歌,他對著麥克風隨口清唱了兩句,皺眉道:“這麥真次。”

“買電視送的,我回頭買套好的。”

“算了,我家一堆,下次讓小松送一副過來。”宋居寒單手摟住何故的腰,低頭沖他淺笑,“聽好了啊。”

何故嘴角上揚,含笑點頭。

宋居寒用那獨特的慵懶的嗓音唱起了情歌。

宋居寒說得對,他現在的聲音,比起早幾年少了些浮誇,多了更多的韻味,一首歌裡包含的濃濃地感情,聽得人止不住地戰慄。

何故聽著聽著,只覺得眼眶一酸,有種要落淚的衝動。

上一次宋居寒唱歌給他聽,還是六年前的那個下午,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他這輩子最難忘、最甜蜜的畫面,抱著吉他、閉著眼睛、陶醉地唱著歌的宋居寒,只唱給他一個人聽的宋居寒,就像一個發光的天使,永遠存在於他最美好的回憶之中。

而今,哪怕是當日的場景重現,也已經是物是人非。

 

第23章 最新更新

 

何故在家休息的幾天,同事想過來看看他,顧青裴也得到了消息,打算一起來。

何故非常不喜歡家裡鬧哄哄的,但這不大不小也是個車禍,而他不大不小還是個領導,同事要慰問他,他也沒理由拒絕。

在他們來之前,何故想著把家裡可能有的宋居寒的痕跡暫時藏起來,他把整個房子仔細搜索了一遍,宋居寒的專輯、參演的電影電視、海報、代言的東西等,這些是他收集的,衣服、保養品、零食、酒等,是宋居寒留在這裡的,不找不知道,這個房子裡竟處處是宋居寒的影子。

何故看著洗漱臺上放著的兩把電動牙刷,昭示著這裡的常住人口是兩個。簡直像他們在同居。他自嘲地笑了笑,把牙刷收起來了。

這時,顧青裴給他打了個電話:“何故,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吃飯的時候碰到的那個小演員嗎”

“記得,怎麼了?”那天之後,莊捷予給他發過一個打招呼的微信,他直接把人刪了,莊捷予就發了個好友申請罵他。

“哦,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他聽說了你的事,想一起來看看你。”

“他?”何故深深皺起眉,他越來越搞不懂莊捷予想幹什麼了,倆人的相識本就非常不愉快,關係更是尷尬,而且曾經被一個小男孩兒窺見自己那麼難堪的一幕,他真的不想再和莊捷予有任何瓜葛。

顧青裴道:“是啊,我也覺得有些唐突,但他大概是一片好意,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就回絕了。”

“那就……”何故剛要拒絕,可又一想,如果莊捷予真的有什麼目的,就算現在避而不見,以後恐怕還是會找機會達到目的,要是任莊捷予在顧青裴面前瞎說,那對他更不好,今天人這麼多,料莊捷予也不敢怎麼樣,還不如看看這小孩兒想幹什麼,順道把麻煩解決了。他覺得自己還不至於搞不定一個19歲的孩子。想到這裡,他改口道:“沒事,他想來就讓他來吧。”

下午四點多,六七個同事陸續到了,陳姍一手拎著保養品,一手拿著一個資料夾的資料,無奈地說:“何總,您看……”

“沒事,你放哪兒吧,我晚上看。”

幾個廚藝好的同事做飯去了,其他人坐在客廳聊天。不知怎麼的,就聊起了這一片的房價。

“何總這房子什麼時候買的?買時候多少錢?”

“買了五年多了,當時不到兩萬。”當初畢業後進了南創,他雖然有父母留下的房子,但離公司太遠,單程就得花掉一個多小時。宋居寒在一年之內先後送了他車和房子,但直到今天,他都沒去過戶。他一直打算著有一天和宋居寒結束了,這些東西他也不想帶走,他對於物質的欲望非常淡泊,何況房子他有,車他又不是買不起,當有一天宋居寒離開的時候,他要讓這個人的痕跡徹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裡,只有這樣,他才能堵住傷口走下去。

“哎,現在都漲到八九萬了,嚇死人了,要是早點買就好了。”

同事調侃道:“兩萬的時候你就買得起呀,何總是富二代,你能比嗎。”

何故輕笑:“我不是富二代。”

“何總別謙虛了,你當時剛進公司,哪兒有現在的收入啊。”

何故也懶得解釋,說他是富二代,其實倒也不算錯,他媽和他繼父確實挺有錢,但那也和他沒有絲毫關係。

正聊著,門鈴響了,何故去開了門,果然是顧青裴和莊捷予到了。

“顧總,喲,顧總來了。”同事們紛紛迎了上去,“顧總在新公司一定是風生水起啊。”

顧青裴自嘲道:“哎,生的是颶風,起的是禍水啊,我現在可頭疼死了,都有點懷念南創的悠閒了。”

“哈哈哈誰敢惹顧總不痛快啊。”

何故把倆人迎進屋,莊捷予偷偷瞪了何故一眼,何故皺起眉,真想拎著他脖領子把他扔出去。

“何故,你好點兒沒有?”顧青裴帶了些補品。

“我好多了,開始還有些噁心,這幾天就是有點頭暈、嗜睡,沒事兒了。”

“哇!”一個女同事驚叫道,“莊捷予,你是莊捷予嗎!”

莊捷予露出乖巧可愛的笑容:“大家好。”

何故皺起眉,這小子變臉倒是挺快,不愧是演員。

“天哪顧總還認識演員啊。”

“他是遠親的表弟,何工也見過的。”顧青裴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莊捷予笑盈盈地說:“何故哥,你好點兒沒呀。”

“好多了。”何故眯著眼睛看著他。

顧青裴一來,理所當然成了交際的中心,何故終於可以在一旁看看電視休息一下。

莊捷予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喂,你居然敢把我拉黑,你這人到底有沒有教養?”

何故眼也沒抬地看著手機:“我們之間為什麼要聯繫?”

“好歹也睡過同一個人,算不算有點關係?”

何故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他抬起頭,深深地盯著莊捷予,目光冰冷。

莊捷予身體往後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何故站起身:“你進來,我和你說。”

顧青裴略有些驚訝,但也沒表現出什麼。

倆人進了書房。何故關上門,偏頭看著莊捷予。

莊捷予有些戒備地看著他:“你想幹什麼?”

“我也想問你,你想幹什麼?我跟你不熟,你跑來我家想做什麼?”

莊捷予抿了抿嘴,“我就是有點好奇,你和寒哥是什麼關係。”

何故嘲弄道:“你覺得是什麼關係?”

“你不覺得你和寒哥很不搭嗎,我就好奇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的。”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宋居寒討厭多嘴多舌的,你想跟著他,連這點腦子都不長?”

莊捷予有些羞惱:“用不著你教育我!”

“我沒有興趣教育你,出了這個門,我們只是第二次見面的陌生人,不要在顧青裴面前亂說,聽懂了嗎。”何故逼近莊捷予,表情嚴厲。

莊捷予也瞪著他,瞪了半晌,突然表情一變,曖昧地舔了舔嫩紅的嘴唇,“那次我親你的時候,你是不是真的挺享受的?”

何故一愣,莊捷予突然轉變的話題確實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莊捷予低笑道:“何故,你那天說你能做1,你做過嗎?”

何故皺起眉,真的搞不懂莊捷予想幹什麼了。

莊捷予大著膽子揪住了何故的衣襟,“其實……我真的對你挺有興趣的,你是我以前從來沒碰到過的類型,怎麼會有你這麼特別的人種呢。”

何故一把抓住了莊捷予的手腕:“你有病嗎?”

“寒哥讓我不要碰你,可他越不讓我碰,我就越好奇。”莊捷予的臉上揚起年輕漂亮的笑容,“你回答我啊,你做過1嗎?”

何故不知道莊捷予打得什麼算盤,但他絕不相信那“興趣”是針對他的,他面無表情地說:“沒有。”

莊捷予撲哧一聲笑了:“你就不想試試嗎?”

“至少不想和你試。”

莊捷予瞪圓了眼睛:“你這個人真他媽的……”

何故威脅道:“莊捷予,你聽好了,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但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你要是再做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我饒不了你。”

莊捷予氣得鼻翼劇烈收縮,他從小因為長得好看,備受追捧,哪兒受過這樣的挫敗,他狠狠推了何故一把,低吼道:“你真是給臉不要臉,去你大爺的!”

莊捷予氣衝衝地開門走了,何故心想,這回他應該不會再來煩自己了。

回到客廳的時候,顧青裴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他解釋道:“莊捷予想看我的建築模型。”

顧青裴笑笑,什麼也沒說。

同事們在何故家吃了頓飯,期間何故接了宋居寒三個電話,問那些同事走了沒,一個比一個不耐煩,何故也希望趕緊把這些人送走。

直到晚上八點多,他們才告辭,何故立刻給宋居寒打電話,說他們走了。

宋居寒不高興地說:“現在才走,這麼喜歡你家,怎麼不在門口打地鋪。”

“他們也是好意,我也沒法攆他們,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吧。”

“算了。”宋居寒哼道:“你去洗個澡。”

“嗯?”

“我馬上就到。”

何故將信將疑,真的去洗了個澡。剛換上衣服,宋居寒就開門進來了。何故驚訝道:“你就在附近嗎?”

“在你家附近的店裡按了會兒腳。”宋居寒冷著臉說,“你幹嘛讓他們來啊,煩不煩啊。”

“同事嘛,真的不好拒絕。”何故柔聲道,“早知道你在下面等著,我就裝病把他們趕走了。”

“哼,現在說有個屁用。”宋居寒摔下冒著寒氣的羽絨服,上去抱住了何故,聞著他身上溫暖的沐浴乳的香味,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何故撫了撫他的背:“累了吧。”

“今天開始彩排演唱會,非常累。”宋居寒的聲音帶著絲絲困倦。

“你去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吧。”

“你知道我的休息方式不是睡覺。”他的手伸進了何故的衣服裡,輕撫那溫熱的背脊,還懲罰性地掐了他的腰一把。

倆人有一個多月沒做了,彼此都有些動情,從客廳一路親到臥室,很快就陷入了瘋狂地情欲之中。

在意亂情迷之際,何故腦中閃過一些雜亂的想法,他想,太好了,和宋居寒應該還能再度過一個冬天。

 

第24章 最新更新

 

按小松的說法,“因禍得福”,在何故修養的這段時間,他和宋居寒的關係一直很和諧,甚至可以說有幾分甜蜜。像何故這樣未雨綢繆的性格,生生被宋居寒練就了一套及時行樂的心態,為了這一點和諧,何故就能假裝忘記之前發生的種種。

休息了一個禮拜,儘管還有些不舒服,但公司積壓了太多事情,宋居寒去拍mv了,何故在家裡也待不住,又開始忙活了起來。

這天下午,他接到了馮崢的電話,馮崢最近約了他兩次,他都沒去,受傷是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在下意識地回避馮崢。自馮崢回國後,他和宋居寒的關係愈發緊張,雖然這並不是馮崢的錯。

馮崢告訴他,這次的聚會是彭放組局給一個兄弟接風,彭放還專門提了他。

何故聽到去的人不少,加上實在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得答應了。

他加班到晚上,直接開車去了酒吧一條街。

那酒吧的位置相當巧,竟然就在他和顧青裴上次去的“”的斜對面。

馮崢和彭放一眾人剛吃完飯,他們正好在酒吧門口匯合。

“嗨,何故。”彭放笑著朝他招了招手,“星期六還加什麼班啊,跟我們一起吃飯多好。”

何故道:“彭總,你好,最近公司忙,沒辦法。”

“何故。”馮崢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麼感覺每次見你,你都消瘦了一些。”

“沒有吧,我體重沒什麼變化。”車禍的事他沒告訴馮崢,實際上他這段時間食欲下降,確實瘦了好幾斤了。

“來,給你介紹介紹,這是烏子昂,這是他女朋友……”彭放一個個介紹,最後是個一臉陰沉的青年,“這是我兄弟,原煬,今兒就是給他接風的。”

何故看向那青年,個子極高,好像跟宋居寒差不多,但比宋居寒壯,留著很短的頭髮,長相狂妄而帥氣,身上帶著一種特別挺拔幹練的氣質,像是當兵的。

何故道:“你好。”

原煬沖他點了點頭,卻沒拿正眼看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行了別擺個便秘的臉。”彭放勾著原煬的脖子,“走走,進去。”

馮崢帶著何故先進了酒吧。

背後卻聽著原煬和彭放在討論什麼,不一會兒,原煬自己往對街走去了。

進了包廂,馮崢奇道:“原煬人呢?”

“不知道,說碰到個熟人,過去看看。”彭放口氣有些玩味,嘿嘿嘿賊笑著,“一會兒可能有八卦聽了。”

“什麼八卦啊?”其他人也來了興趣。

“都說了不知道了,等他回來你們自己問。”

彭放點了一桌子酒和宵夜,男男女女開始唱歌。

何故坐在角落裡和馮崢聊天,聊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馮崢見縫插針地勸他辭職,怕他太辛苦。

不一會兒,彭放過來了,埋怨道:“有酒不喝光聊天,跟脫光了談人生有什麼區別,來來來,趕緊的,喝酒。”

馮崢笑道:“彭放,你最近忙什麼呢?”

“瞎忙活賺倆鋼鏰唄,哪兒比得上馮大公子啊。”

“你少寒磣我,我這新公司,腳都沒站穩呢。”

“哈哈,來,喝一杯,敬你的新公司。”

幾人你來我往的喝酒,何故也主動敬了幾杯,他酒量不差,但輕易不愛喝,而且討厭這些鬧哄哄的場合,要不是不想和馮崢獨處,他才不會來。

過了半晌,原煬回來了,詭異的是,他臉上的陰翳一掃而空,甚至還帶了幾分得意的笑。

彭放眼睛發亮,急忙湊了過去,倆人低頭討論著什麼,不時發出不懷好意地笑聲。

馮崢過去找原煬喝酒,原煬喝酒相當豪氣,一杯一杯地幹,馮崢見這架勢,哪兒敢久留,喝了三杯就跑了。

何故小聲道:“那個原煬是不是當兵的啊,看著氣勢像,喝酒也像部隊的風格。”

“是啊,剛退伍回來。他是彭放發小,他爸是原氏的董事長,你聽過嗎?”

“原氏?”何故略有些驚訝,“原立江嗎?”

“是啊,你認識?”

“不認識,但我一個上司剛跳槽去原立江那兒。”沒想到這麼巧,原煬就是那個原立江的兒子。

“哦,原立江對手下的人很大方,確實挺能留人,我爸這點就不行,他雖然賞罰分明,但有時候太厲害了,不會籠絡人心。”

“是嗎,我倒覺得馮總的個人風格直接影響了公司那種正派的、誰行誰上的作風,我覺得很好。”

馮崢笑了笑,他看著何故,在昏暗的光線裡,那雙深邃漂亮的眼眸顯得格外明亮:“其實你當時應該留在我爸那兒的,我們的私人關係,不會影響你的事業,我不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

何故認真地說:“我從沒覺得你小肚雞腸,只是當時……哎,算了,都過去了。”何故給馮崢倒上酒,“幹了。”

馮崢眼裡閃過一些複雜的思緒,倆人一口幹掉了杯中酒。

突然,何故的電話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宋居寒的。

馮崢瞄了一眼,不鹹不淡地說:“宋大明星啊。”

“我接個電話。”何故拿著電話走出了包廂,“喂,居寒。”

“何故,你在哪兒?”宋居寒的口氣聽上去有些陰沉。

“我跟……同事在外面。”他的背景音很吵雜,騙不了人。

“不會是和馮崢在一起吧。”

“沒有。”何故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撒謊,說完這兩個字,他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即便是做盡一切去挽留這樣可悲的關係,又能改變多少呢?

宋居寒道:“你知道我在哪兒嗎?”

“……哪兒?”何故心臟一顫,這裡是酒吧一條街,夜生活最著名的圈子之一,難道宋居寒看到他了?

“我在大聖影視的酒店,碰到了在這兒拍戲的歐太寧。”

何故愣了愣:“哦,他……”

宋居寒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你給我解釋一下,你跟顧青裴這個gay單獨去gay吧是怎麼回事?”

何故感到一陣頭疼:“那天在我們公司樓下的事你還記得吧,他看出來我們的關係了,我沒想到他也是gay,他正好離職了,想交個朋友,沒別的了。”

“你以前不知道?”

“我以前真的不知道。”

“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宋居寒的口氣咄咄逼人。

何苦無奈道:“沒有。”他莫名地想起了莊捷予的臉,“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我們共事很多年,如果他要看上我也不至於等到現在。”

宋居寒語帶譏諷地說:“我發現你還挺能招人的。”

何故感到無法形容地疲倦,他沉聲說:“居寒,你想多了。”

“最好是我想多了。”宋居寒聲音冰冷,“你多少也有點自覺,離那些亂七八糟的gay遠一點。”

“……我知道。”

下一秒,電話裡傳來了忙音。

何故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良久沒回過神來。

他快三十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動輒被拎著耳朵教訓一番,而他選擇忍。如果喜歡就是讓人變得卑微、變得絕望,那喜歡的意義何在呢?

這個問題恐怕思考多久,都不會有答案。

回到包廂,馮崢一眼看出了他的情緒不太對:“怎麼了,不會吵架了吧?”

“沒有。”何故晃了晃酒杯,“來,喝酒。”

馮崢深深看了他一眼,和他碰杯。

那天也不知道是人太多,敬來敬去的喝多了,還是何故有意喝醉,總之,離開酒吧的時候,他是被馮崢和司機攙著走的。

何故還沒斷片兒,但大腦發懵、視線模糊、腳步虛浮,口齒也有些不清:“馮崢,你幫我叫個……代駕。”

“代什麼駕,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那我……車……”

“我讓人給你送去家裡。”

“嗯……”何故點了點頭,感覺腦袋要晃掉了,身體止不住地往下墜。

把何故塞進了車裡,馮崢自己也鑽了進去,何故雖然身材偏瘦,但好歹也是七十多公斤的塊頭,而且他自己也喝了不少,腿有些發軟,短短一段路把他累出一身汗。

何故靠在車門上,眼睛睜著一條縫,看著馮崢:“沒想到……你小子藏了一手。”

馮崢甩了甩腦袋,想擺脫幾分醉意:“我藏了什麼?”

“你比我……能喝呀。”何故用腦袋蹭了蹭車門,他覺得很暈。

馮崢看著何故那迷蒙的醉態,這個平日裡一本正經的男人,此時卻顯出幾分難得的風情,馮崢心裡一動,把人拽了過來:“一會兒有顛簸你就要撞到了。”

車正好一個拐彎,何故重心不穩地歪進了馮崢懷裡。

馮崢的呼吸一滯,低頭看著何故,目光灼灼。

何故掙扎著想爬起來,馮崢將他的身體扶正,並捋了捋他額前的碎發,仔細盯著那張臉,曾經青澀端正的容顏,如今沉澱了幾分成熟的魅力,比之年少時要好看多了,馮崢感到胸中翻湧著一些難以抑制的情緒,他輕聲說:“何故,在宋居寒沒有出現之前,我一直覺得你很聰明。”

何故有些消化不了這句話:“我是……聰明吧。”

馮崢大腦發熱,他忍不住摸了摸何故的臉頰,口氣裡充滿了不甘:“他那麼對你,你喜歡他什麼呀?我不好嗎?我哪裡比不上他?”

何故皺起了眉,他已經意識到不太對了,他想離馮崢遠點,身體卻動彈不了:“馮崢,我醉了……你也醉了。”

“我很清醒,但你確實是醉得一塌糊塗,從六年前一直醉到現在都沒醒。”

“馮崢……”

馮崢逼近了何故,他明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可卻控制不住自己:“你還記得我們的那個吻嗎?我一直很後悔,沒能好好地親你一次,我也很後悔,如果我當時沒走,如果我留下來,你會不會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變得這麼……賤。”

“馮……”

馮崢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他捏著何故的下巴,粗暴地堵住了那唇瓣。

何故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反抗。

馮崢用力吮吻著那對他想了很久的唇,何故被親得喘不上氣來,本能地推拒著馮崢,卻被馮崢抓著手按到了背後。

當馮崢放開何故的時候,何故已經大腦缺氧,暈得身體綿軟,他看著馮崢,喘著粗氣說:“馮崢……你找死……”

馮崢笑了,笑得醉態盡顯:“對,我找死,難道你不找死?你知道宋居寒當初為什麼找你……哈哈,哈哈哈哈,何故,你才是找死。”

何故舉起拳頭想打馮崢,身體卻隨著車的轉彎再次栽在了座位上,他困頓不已,眼皮重逾千金,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幾乎是瞬間就昏睡了過去。

何故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天旋地轉,他沒有一次這麼後悔喝酒,畢竟腦震盪的創傷還沒完全恢復,這一頓酒徹底把他撂倒了。

他翻了個身,睜著酸脹的眼皮看著頭頂的吊燈,回憶昨天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似乎是馮崢送的他?

馮崢……

何故腦海裡浮現出一些奇怪的畫面和對話,他記得他和馮崢好像……接吻了!

何故腦中警鈴大作。他是喝糊塗產生了幻覺,還是真的?

他忍著頭疼翻身下了床,從一堆臭烘烘的衣服裡翻出了手機,就想立刻打電話給馮崢求證。可看著螢幕上的名字,他猶豫了。

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尷尬,如果是他的幻覺,那就更尷尬。但若不求證,他恐怕會一直心神不寧。他咬了咬牙,還是撥過去了。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馮崢沙啞帶著鼻音的聲音傳來:“喂?”

“馮崢,你也喝醉了?”

“是啊,頭疼,嗓子也好難受,你呢?”

“我也是……”何故心中疑惑更重,“那個,昨天是你送我回來的?”

“我司機送的,然後他又把你的車開到你的社區了。”

“辛苦他了,幫我謝謝他。”

“沒事兒,客氣什麼。”

“那個……昨天,我沒時態吧。”

馮崢笑了:“我連自己失沒失態都不記得了,怎麼會記得你呢,放心吧,咱們半斤八兩。”

何故聽了,也不知道該不該放心,但顯然是問不出什麼了,雖然他認為自己就算喝糊塗了,也不該做和馮崢接吻的夢,但就算那是真的,馮崢不承認,他也真不敢確認。

只是他對馮崢的戒心更重了。

其實他並非沒想過找一個知冷知熱的人,相伴扶持,共度餘生,也許那樣,他就能從宋居寒的陰影中走出來,但那個人是誰都不該是馮崢,因為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掉宋居寒,他所有的愛與熱情,已經在一個人身上消耗光了,他在乎馮崢,所以更不能拿自己破糟糟的感情去敷衍。

 

第25章 最新更新

 

何故酒醒之後,下樓找車,車是在社區找到了,可他猛然想起來,車鑰匙呢?他之前丟過一副鑰匙,一直忘了去配,現在就那一把鑰匙。

無奈之下,他又打了電話給馮崢,馮崢仿佛如夢初醒,“哎喲,肯定是老陳犯糊塗,把你車送到了,又把車鑰匙給帶走了。”

何故歎了口氣:“他現在在哪兒?我讓助理去取。”

“平時是住我家,但今天他孫女生病,陪著去醫院了,我打電話問問他,一會兒給你回電話。”

何故掛了電話,等了幾分鐘,馮崢打了回來:“何故,老陳把鑰匙帶走了,他後天才回來,不好意思啊,你這兩天用車,我派個司機去。”

“不用麻煩了,這兩天我讓助理來接我吧。”

馮崢歉意地說:“抱歉啊,反倒給你添麻煩了。”

“別這麼說,多虧了你們送我回來呢。”

“應該的,不看到你安全回到家我怎麼放心。”馮崢的聲音很柔和,“等老陳回來就把鑰匙給你送去。”

“好,謝了。”

何故有些鬱悶,只好給陳珊打電話,讓她這兩天來接一下自己。他這個級別還不夠配車,但每個月報銷一千的油費,南創雖然基本工資低,但是獎金和福利非常高,這也是他這麼多年沒打算挪窩的最大原因。

陳珊知道何故時間觀念很強,所以早早就到了社區等他,結果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錯東西了,肚子開始絞痛起來,她實在忍不住了,只好跑上了樓,按響了門鈴。

何故打開門,不解道:“你上來幹嘛?”

陳珊不好意思地說:“何總,我肚子疼,可不可以借下廁所?”

何故愣了愣:“哦,你去吧。”

陳珊臉一紅,埋頭跑了進去。

廁所門一關上,何故猛然想起來浴室裡的那些東西……牙刷,毛巾,浴巾等生活用品都是雙人份的,櫃子裡擺著二十幾瓶香水和各種高檔保養品,他剛才換衣服,衣櫃的門也沒關,路過臥室就能看到一整面牆的櫃子裡擺著多少衣服、鞋、單品,還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陳珊一向心思縝密,看到這些,難免會浮想聯翩,恐怕這些明顯的痕跡瞞不過她。

過了一會兒,陳珊出來了,表情果然帶著一絲古怪,有些不敢看何故的眼睛。

何故鬱悶地想,他這麼多年都把自己的性向藏得好好的,怎麼在短短兩個月內,就暴露了兩次,而且都是在同事面前?難道是流年不利?

何故淡定地說:“走吧。”

陳珊跟在後面,走到電梯門的時候,何故透過銅面的反光,發現陳珊在偷瞄他,他面無表情、目視前方,突然沉聲說:“不要告訴別人。”

陳珊嚇得肩膀一縮:“是,是,何總你放心,我絕對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

何故“嗯”了一聲,沒再提起這個話茬。

週六晚上,何故打算下了班就去拿自己的車鑰匙,可給馮崢打電話的時候,馮崢卻說鑰匙在自己手裡,今天沒有空。

何故短時間內不想再見馮崢,便說讓助理去拿,馮崢卻匆匆地說自己忙,回頭再聯繫。

剛掛了馮崢的電話,宋居寒的就打來了,何故心裡一喜,趕緊接了,“居寒,你今天過來嗎?”

“不去,你過來吃飯。”宋居寒的口氣還算和緩。

“好啊,我這就過去。”

收到地址,何故在辦公室換了身衣服,就急忙打車過去了。

到了酒店,服務生領著他往包廂裡走去。

包廂的門一推開,何故頓時傻眼了。以他視線所及的範圍,他看到了宋居寒、宋居寒他爸,以及,馮崢!

何故大腦呈現短暫地空白,他迅速確認了一遍,自己沒看錯,當然,除了這三個人,還有不少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他以為這會是宋居寒的私人聚會,或者,最好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馮崢又怎麼會在這裡。

“何故,你來了。”宋居寒沖他露出盈盈笑容,仿佛那天在電話裡的連番質疑從未存在過。

何故咽了咽口水,快速冷靜了下來,淡笑道:“不好意思,遲到了。”

“沒事,都沒上菜呢。”

何故沖一桌人點頭:“宋總,馮崢……”

馮崢笑看著他,表情讓人摸不透在想什麼,

宋河眯著眼睛看著何故,他是知道何故和宋居寒的關係的,他點點頭,沒什麼表情:“坐吧。”

何故坐在了宋居寒旁邊,宋居寒像朋友一樣勾住他的肩膀,一一給他介紹,“這是王總,這是劉總,這個你應該認識,是慧思投資的馮總。”宋居寒直勾勾地盯著馮崢,唇邊掛著一抹嘲弄地笑容。

馮崢笑著說:“居寒你說笑了,我和何故的關係,還用你介紹啊。”

宋居寒微眯起了眼睛:“哦,是嗎。”

馮崢突然從兜裡掏出一串鑰匙,放在了餐桌的轉盤上:“何故,你的鑰匙。”

宋居寒和何故臉色均是一變,宋居寒暗暗握了一下何故的肩膀,何故疼得差點沒當場叫出來,他強忍著疼痛,輕輕轉動轉盤,那鑰匙就像個定時炸彈一般,緩緩地靠近,最後停在了他面前。

他剛要伸手去拿,宋居寒卻率先一步拿走了鑰匙,用手指拎在眼前,輕飄飄地說:“這鑰匙真眼熟啊,不會剛好是你的車鑰匙吧。”

那鑰匙上印著碩大一個路虎的標誌,宋居寒這是明知故問,那話裡藏刀的口氣讓何故心直往下沉,何故接過鑰匙,低低地“嗯”了一聲。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宋居寒沒法發作,他坐正了身體,頭微微下垂,擋住了自己眼中的冰冷和深沉。

宋河一直在觀察著他們,徐徐開口道:“何故是吧,你前幾天和Vanessa吃飯了?”

何故不卑不亢地說:“是的。”

“嗯,她難得吃頓像樣的飯。”宋河道,“居寒,你怎麼不介紹一下你的朋友?”

宋居寒笑了笑,道:“各位,這是南創的高級工程師,叫何故,是我很好的朋友。”

他刻意加重了“很好”二字,聽得何故有些不舒服。

“今天主要是請小馮吃個飯,談談我們的電影。”宋河朝馮崢抬了抬下巴,“我跟他爸爸認識幾十年了,小馮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都能和我做生意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馮崢適時地恭維了宋河幾句。

服務員開始上菜了,很快,一桌奢侈的餐宴會就擺在了眼前,何故卻沒有半點胃口,光是待在宋居寒身邊,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鋒利地怒意,讓他如坐針氈。

酒桌上開始互相敬酒了,馮崢端著酒杯瀟灑地走了過來:“居寒,何故,我敬你們一杯。”

何故站了起來,宋居寒卻坐在椅子裡沒有動,只是抬頭瞪著馮崢,馮崢就跟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地碰了碰何故的杯子,笑著說:“本來還想親自給你送過去,這樣反而省事兒了。”

何故臉色有些蒼白,只好說:“謝謝。”

“有空去多配一副鑰匙吧,這樣多不方便。”

“是想配來著,最近太忙,就給忙忘了。”

馮崢調笑道:“你也會忘事兒啊,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倆人之間那熟稔的樣子,簡直是火上澆油,把宋居寒心頭的火撩撥得越來越旺,他也站了起來,開門見山地說:“馮崢,何故的車鑰匙怎麼會在你哪兒。”

何故搶著想要解釋,卻被宋居寒一眼瞪了回去。

馮崢嘴角含笑:“哦,是這樣的,上週末我和何故出去玩兒,何故喝醉了,我先讓司機把他送回了家,又讓司機把他的車開到了他的社區,結果我司機糊塗了,把車鑰匙帶走了,這不,今天要不是正好碰上,我打算明天親自給何故送去呢。”

宋居寒的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拳頭在背後握緊了,他慢慢扭過脖子,一雙眼眸深不見底:“原來你們上週末見過了。”

何故只覺得背脊發寒,為正常的交際撒謊已經夠可悲了,更可悲的是還被拆穿了,當面的。

馮崢似乎還嫌不夠,繼續往上添柴火:“何故,你上次可是醉得夠徹底的,你看著挺瘦的一個人,喝了酒怎麼那麼沉,我都差點沒抱動你。”

“我去趟衛生間。”何故實在待不下去了,四周縈繞著宋居寒和馮崢那股針鋒相對的氣氛,他都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他匆忙放下酒杯,走進了衛生間,並下意識地反鎖住了門。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面色慘白,額上直冒虛汗。他甚至不太敢回憶宋居寒的眼神,幸虧是這麼多人在,否則以宋居寒的脾氣,恐怕要把桌子掀了。

可這頓酒局早晚都要吃完,之後他該怎麼辦。

何故發現自己頭一次如此地緊張,連多年修煉出來的淡定都有些按不住了。

馮崢……馮崢是故意的嗎……

 

第26章 最新更新

 

何故用水潑了幾遍臉,臉皮的熱度下去了,大腦也跟著清醒了幾分。

他整了整領帶,面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慢慢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你在害怕什麼呀何故,最壞的結果,你不也早已經準備好了。

何故轉身離開了洗手間。

外面,一桌子人還在聊天、喝酒,馮崢已經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正在低頭看手機,看到何故出來,抬眼一望,那雙眼睛漆黑而明亮,藏著難以捉摸的情緒。

宋居寒也回過頭,用一種仿佛在看著獵物入籠般的惡狠狠地眼神。

何故掃了他一眼,坐回了他旁邊的位置。

宋居寒微微偏身,在他耳邊面帶微笑地說:“你他媽的敢騙我。”

何故沒有吭聲,而是給自己滿上一杯酒,站了起來,不卑不亢地說:“宋總,各位長輩,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留在這裡也掃大家的興,就想先回去休息了,我自罰一杯,抱歉了。”何故不等他們反應,仰頭幹了滿滿一杯的紅酒。

馮崢溫言道:“身體不舒服就別喝太多了。”

有個老總附和道:“是嘛,不舒服就回去吧。”

宋河用審視地目光看著何故把酒喝完,然後平淡地說:“那你就回去吧,身體要緊。”

何故點了點頭,看也沒看馮崢和宋居寒,轉身走了。

背後突然傳來啪地一聲脆響,伴隨著幾聲驚呼。

何故頓了頓,回頭一看,宋居寒把酒杯捏碎了,玻璃碴子碎在他手間,紅酒灑了一身。

宋河皺眉道:“你怎麼搞的。”

宋居寒笑笑:“酒杯太薄了。”他拿過毛巾開始擦。

“手傷著沒有?你下個月就要開演唱會了。”

“沒有。”宋居寒甩了甩手,那上面紅色液體橫流,也分不清是酒還是血。

何故心臟發緊,他抿了抿唇,還是走了。

打車回到家,何故沖了個澡,開始處理工作,在這種心神不寧的時候幹活兒,效率自然高不起來,最後他煩躁地關掉了電腦。

看了看表,九點多了,以宋居寒的性格,估計快到他家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星星燈火,突然產生一種難言的孤獨。

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像他這樣矛盾的人,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當然,他從不覺得自己可憐,無論是得與失,喜與悲,大多都是他自己選的。

只是今晚不知怎麼了,他突然想見見他媽,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方面,確認她過得好,另一方面,想看看是不是人只要拼命努力,就能如願以償。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避免去打擾她,潛意識裡,他可能在躲著她,她也在躲著自己,母愛對他來說是個非常抽象的詞,讓他具化不出細節。

這時,走廊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家裡非常安靜,那腳步聲清晰而急促,緊接著,是鑰匙插進鑰匙孔並旋擰的聲音。

何故站了起來,他感覺血液翻湧,溫度如流水一般傾瀉出身體,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扇門。

門被打開了,宋居寒帶著一身比寒冬還要凜冽地煞氣和濃濃地酒氣走了進來,右手還纏著幾圈刺眼的白紗布。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了滾,眼神閃動,嘴唇微微抖了抖。

宋居寒握緊了拳頭,看著何故無措惶恐又要強裝鎮定的樣子,突然就有一絲心軟,他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強忍著那股澎湃的怒意,慢騰騰地脫下外套,想借這時間冷靜哪怕一點點,可酒精在灼燒著他的血液、他的思維,他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叫囂著要宣洩。

何故也不說話,只是那麼站著、看著。

脫到最後,宋居寒終於控制不住地把那厚厚地羊絨長大衣摔在了地上,牛角扣撞擊木地板,發出沉重的聲音,他咬著牙,寒聲道:“你答應從今往後再不和馮崢聯繫,今天的事我放過你。”

何故深吸一口氣:“居寒,我騙了你,是我的錯,但你限制我正常的交際,這不合適。”

“不、合、適?”宋居寒表情有幾分猙獰,“為什麼偏偏是馮崢?你說你和顧青裴只是同事,我姑且相信你,馮崢以前和你是什麼關係?他現在對你又是什麼態度?你他媽瞎嗎看不出來嗎!”說到最後,宋居寒已經在吼。

何故感到心臟發顫,他沉聲道:“他對我是什麼態度,跟我沒有關係,居寒,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和他什麼都沒有,你為什麼這麼咄咄逼人。”

“因為就是不能是他!”宋居寒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大手拎起何故的衣領,狠狠將人撞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背脊一痛,宋居寒的指骨用力擠壓著他的胸膛,他的臉瞬間變了顏色:“居寒,你冷靜點……”撲鼻一股濃重地酒味。

宋居寒喝多了,他酒量一向不好,喝多了脾氣會變得非常暴躁。

宋居寒用那雙美麗卻狠毒的眼睛死死盯著何故的眼睛:“上次你被車碰了,我懶得再跟你計較,我把當時的話再重複一遍,我和馮崢,你只能選一個!”

何故頭痛欲裂,胸中有什麼東西在瘋狂叫囂、衝撞,讓他感覺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宋居寒為什麼要這麼混蛋,為什麼要這麼……

六年前,他辜負了馮崢,六年後,馮崢不過是要個沒事喝喝酒聊聊天的朋友關係,他也要拒絕嗎?他要為了宋居寒,把自己所有的路都一條條封死嗎?

看著何故沉默不言,宋居寒氣得腦仁發脹,眼睛赤紅一片:“你為什麼就和他這麼難分難舍?!為什麼!”

何故顫聲道:“你不講理,讓我怎麼和你解釋。”

“放你媽的屁!”宋居寒猛地將何故的身體扳了過來,將他的臉和胸膛都壓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身下一涼,他對醉酒而又盛怒中的宋居寒感到恐懼,“居寒,你喝醉了,你先放開我!”

“馮崢能給你什麼?有什麼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宋居寒動作粗暴而不留情,惡狠狠地實施他的“懲罰”。

何故疼得汗都冒了出來,可就在如此屈辱和混亂的時刻,他大腦卻悲哀地想起了和馮崢重逢的那一晚,馮崢竟然和宋居寒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有什麼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

這兩個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何故很快就無法思考了,他無力地承受著宋居寒的瘋狂,破碎的字眼從嘴裡逸出,“宋……居寒,你他媽混蛋……”

“是,我混蛋,我不是第一天這麼混蛋,你留在我一個混蛋身邊這麼多年,你是什麼?你他媽連混蛋都不如。”

何故只覺得胸口劇痛,眼裡有什麼灼熱的東西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沒錯,他連混蛋都不如。狗屎,都他媽是狗屎。

宋居寒一手捏住何故的下巴,讓他看著玻璃窗上的反光,眼睜睜地看著倆人在做什麼,不,應該說宋居寒在對他做什麼。

何故聞到了宋居寒手上的血腥味兒,他眼中赤紅一片,他有種幻覺,宋居寒手上沾著的是他的血,把他的心挖出來時,沾上的血。

宋居寒殘酷地聲音在耳邊回蕩:“為了一個馮崢,你敢開口騙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究竟還騙了我多少?!和莊捷予那個賤人親個嘴兒你都享受,還和人去GAY吧!以前你不是都圍著我轉嗎?這麼多年了,是不是你開始膩歪我的東西了,是不是也開始想嘗鮮了?”

何故咬緊了嘴唇,無法再說出一句話,身體痛,但心更痛。

他的這顆心臟,多年以來好像只為宋居寒而跳動,為宋居寒喜,為宋居寒悲,被宋居寒挖得千瘡百孔,隨著每一次呼吸都往外滲血。

這顆心怎麼就不死呢?死了吧,死了吧,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

“你這麼騷,別人能滿足你嗎?你平時那麼假正經,你有臉讓別人看你這幅樣子嗎?”宋居寒嘴裡不斷吐露惡語,眼睛卻越來越紅,沾著汗水的卷髮貼服在臉頰上,為他平添了幾分帶著兇狠地狼狽。

何故感覺意識不住地下沉,最後終於無法再分辨宋居寒說了什麼,逐漸失去了意識。

何故一覺醒來,感覺身體散架了,沒有一處不疼,難受到連動動手指都有些困難。

“何故哥,你醒了。”

耳邊傳來一個清涼的聲音,何故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小松的臉。

小松唉聲歎氣:“哥啊,你這工作真是折壽啊,上個月腦震盪剛好,怎麼又發燒了呢,早上都燒到40度了,嚇死我們了。”

何故張了張,喉嚨火辣辣地疼。

小松用湯勺給他喂了一點水:“你是不是嗓子疼?沒事,你不用說話,好好休息,寒哥請了家庭醫生來,我也會在這兒陪你的,哦,我打電話給你助理請假了。”

何故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只覺得那清涼的水流過喉管,跟刀子劃過一樣地痛。

宋居寒……

他無法形容現在是什麼心情,連恨與怒的力氣都提不起來,只覺得深深地無力,就好像傾盡所有、背井離鄉去尋覓一個寶藏多年,最後卻發現寶藏根本不存在一樣。

哀莫大於心死。

他以為這麼些年,即便宋居寒不喜歡他,至少還有些陪伴的情誼在,可宋居寒卻能羞辱他至此。

他這六年,究竟都活出了什麼?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一個笑話。

 

第27章 最新更新

 

何故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天,到了晚上,燒退了,人突然變得特別餓,他叫了兩聲小松,卻沒有回應,他只得強撐著身體下了床,沒想到雙腿發軟,差點摔倒。

直到快走到門口了,小松才擦著口水跑了進來:“哥,我剛睡著了,你要什麼?你是不是餓了?”

何故歎了口氣,輕聲說:“餓了,還想上廁所。”

“我扶你。”小松把何故扶到廁所,“我去廚房給你熱吃的啊。”

何故上完廁所,看著鏡中蒼白憔悴的男人,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怒氣。他一向都是個自控力很好的人,對時間、對名利、對情緒、對得失,他都能將自己放置於一個遊刃有餘的位置,可獨獨碰到宋居寒,他花費十倍的自製力,也不過能勉強讓自己少犯賤。

宋居寒簡直就是他的孽債,他把自己掏空了都還不清。

何故洗了把臉,又慢慢挪回了床上,等小松給他送飯,剛爬上床,就聽外面傳來了開門聲,小松叫了聲“寒哥”。

何故的神經立刻如拉緊的琴弦一般繃了起來。他不想承認,可昨晚的宋居寒讓他害怕。

認識這麼多年,倆人不是沒吵過,但沒有一次動過手,宋居寒氣急了就砸東西,他知道宋居寒在忍著,因為他見過宋居寒和別人動手,下手太重,可昨晚那個醉熏熏的男人,那和臉蛋截然相反的狂野,讓他第一次知道宋居寒可以有多可怕。

他躺下蓋上被子,想裝睡,宋居寒卻已經進來了,手裡端著熱好的粥,放到了床邊。

宋居寒坐在椅子上,看著何故緊閉的眼睛,和眼瞼處疲倦地黑眼圈,輕輕咬了咬唇,摸了摸何故的頭髮:“睜開眼睛吧,我知道你沒睡。”

何故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宋居寒,黑亮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情緒。

“我讓小松回家了,他熱了粥,你起來吃一點。”

何故沒說話,他想看看宋居寒是不是真的能如此淡定自若。

宋居寒在那樣直白的目光下,只覺得頭皮發麻,他煩躁地扒了扒頭髮:“昨晚我喝多了……但是、但是是你先騙我的。”

何故心裡湧上一股怒意,他坐了起來,端起粥吃了一口,然後說:“我騙了你,你打算怎麼樣,把我弄死嗎?”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你就為了馮崢?”

“跟馮崢沒關係。”其實就算宋居寒不說,他也打算徹底疏遠馮崢,他又不是瞎,馮崢昨晚那明顯的挑撥離間,已經超過了朋友的界限。但他的決定是他的決定,如果他向宋居寒妥協,就退讓了他最後一點底線,六年來,他已經一退再退,終於把自己逼到了一個狹窄的角落,狹窄到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那麼一個人。他但凡還剩下一丁點自救的意念,就不能讓宋居寒霸佔他整個世界,否則分開的那一天,他的世界就塌了。

就為這一點堅持,他也不能退。

宋居寒握緊了拳頭:“何故,有時候我真想把你的腦袋扒開,看看裡面到底塞了些什麼!”

何故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機械地吃著粥。宋居寒就在身邊,可他卻沒什麼感覺,那股怒意剛到嗓子眼兒就又退了下去,他甚至提不起憤怒的力氣,除了累,還是累。

宋居寒見何故不說話,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最後,他壓下不快,慢慢伸出手,順了順何故的頭髮:“別再見馮崢了,好嗎。”語氣已是滿滿地商量。

“好。”何故平淡地說。

宋居寒大概沒料到何故會這麼乾脆地答應,怔愣過後,頓時有些高興:“你、你早聽話不就好了,幹嘛非要惹我,你知道我脾氣不好……”宋居寒越說聲音越小。

何故放下碗,疲倦地說:“我累了。”說完就要躺下。

“等一下。”宋居寒突然掏出一個檔袋,“這個送你的,本來是想你生日的時候送你,但是手續出了問題,耽擱了。”

“放那兒吧。”何故看也沒看。

宋居寒皺起眉:“你都不問問是什麼嗎?”

何故鑽進被窩,閉上了眼睛。

宋居寒深吸一口氣:“我給你買的基金,夠你賺一輩子的了。”

何故毫無反應。

宋居寒氣得把檔袋扔在了床頭櫃上:“何故,你他媽真比我爸還難討好。”

何故聞言,睜開了眼睛:“你如果要道歉,直接說‘對不起’就行了。”

宋居寒怔了怔,抿了抿嘴唇,小聲說:“……對不起。”

“我想睡覺了。”

宋居寒心裡有些發慌,何故從來沒對他這麼漠視過,他推了推何故:“你如果生氣,你就打我吧,我保證不還手。”

何故靜靜地看著他:“有意義嗎?”

“你以為誰都能打我的啊。我讓你打臉好吧,不過臉只能打一拳。”

“我是說你做這些,有意義嗎。”是因為愧疚嗎?宋居寒也會愧疚,倒也真是難得。

“什麼叫沒意義!”宋居寒咬牙道,“我都道歉了,馮崢的事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你還要怎麼樣?”

何故慢慢地換了一口氣,啞聲說:“我想睡覺。”

宋居寒簡直是惡狠狠地脫掉了外套:“好,你想睡覺,我陪你。”

何故還來不及阻止,宋居寒已經踢掉鞋爬上了床,掀開被子就鑽了進去。

何故跟觸電了一樣想躲,卻被宋居寒從背後一把摟進了懷裡:“……宋居寒!”

宋居寒用額頭抵著何故的背,輕聲說:“你身體好熱。”

何故有種被獸口舔過的戰慄,他臉色難看極了,卻無法掙脫宋居寒的雙臂。

“別動。”宋居寒閉上了眼睛,深深嗅了嗅何故皮膚中散發出來的熱度,“何故,我昨晚不正常,你就當我發酒瘋好不好啊?我不想傷你的,你別怕我好不好。”

何故身體僵硬,大腦充血一般暈眩。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開口,我會對你好的。”宋居寒親了親何故的脖子,“你能不能就……忘了昨晚?”

說這幾句軟話,簡直是耗盡了宋居寒吃奶的力氣,他感覺臉也在發燙。

何故有些茫然。這是宋居寒第一次對他低頭,這樣的宋居寒,真是格外的陌生,跟昨晚那個瘋子一樣的陌生。

如果換做以前,他一定會有所觸動,可現在他卻只剩下深深地無奈。他只能閉著眼睛,恨不能閉上耳朵,希望能把宋居寒就在他身邊的那種壓迫從五感上抹去。

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希望宋居寒從自己身邊消失。

有時候他覺得,他也許是在期待一個分手,因為他提不起勇氣對抗他六年的堅持,所以他想要宋居寒給他一個乾脆俐落的解脫。

可宋居寒只是收緊了胳膊。

何故身體底子好,燒很快就退了,只是精神一直萎靡不振。

老總以為何故是累的,良心發現地給他臨時調派了兩個人手,何故真是求之不得。

在那頓酒局之後的第三天,何故接到了馮崢的電話。

馮崢聽出了何故聲音裡的冷淡,歉意地說:“何故,不好意思,我那天有些衝動。”

何故寡淡地說:“你不僅是衝動,你越界了。”

“我是看著宋居寒那樣對你生氣,他把你當什麼了,他尊重過你嗎!”馮崢越說越有些激動。

“馮崢。”何故心裡湧上傷感,“我不想成為你和宋居寒較勁兒的砝碼,看來時間過去了,我們也回不去了,因為太多東西都變了。”

“何故,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真的是為你好,你再這麼下去會毀了自己的。”

“馮崢,你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讓我留點念想吧。”何故鼻頭一酸,趕在自己的聲音變調之前,掛斷了電話,並俐落地把馮崢的電話拉進了黑名單。

就這樣吧,那個有著燦爛的笑容,還有點少爺的小脾氣的馮崢,早已經不存在了,而他寧願那個人活在自己的青春年少的記憶裡。

其實馮崢沒做錯什麼,是他走得太遠、太深,回不了頭了。

自那天之後,宋居寒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他家裡,嘴裡說著籌備演唱會忙瘋了,但半夜兩點也可能突然摸上床,死死抱著他睡覺。

何故同樣是忙得兩腳恨不能黏在工地上,回家就是洗澡睡覺,根本沒時間去思考宋居寒的事,或者說,他逃避去思考。於是宋居寒破天荒的兩個星期內出現在他家六次,兩人卻沒說上幾句話。

有一天,何故難得早回家,給自己煮了碗面,正吃著呢,宋居寒也來了。

這段時間他們是第一次在天還沒黑的時候打照面,彼此竟都有些不知所措。

宋居寒一屁股坐在餐桌前,撒嬌道:“我也沒吃飯呢。”

何故放下筷子,起身去廚房煮面。

宋居寒盯著何故的背影,抿了抿唇,站了起來,從背後抱住了何故的腰,蹭著他的肩窩:“我喜歡吃你做的東西。”

何故沒說話,專心地切著青椒。

“我演唱會定在元旦,給你準備了最好的位置。”

何故頓了頓:“我元旦有新樓盤剪綵。”

宋居寒皺起眉:“新樓盤剪綵你們老闆去就行了,你去不去能怎麼樣。”

“那是我的項目。”

“那剪綵也是白天,我演唱會在晚上。”

“樓盤在唐市,我趕不回來。”何故悲哀地想,曾經宋居寒的演唱會,他一場也不會錯過,如今……

宋居寒惱了,鬆開了手:“何故,你是故意的吧。”

何故也停下了,他轉過頭,一字一頓地說:“我真的趕不回來。”

“何故!”宋居寒怒吼了一聲,“這段時間你鬧夠了沒有!我跟你道歉了,我還願意補償你,再說本來就是你先騙我的,要不是看你跟我這麼多年,換做別人我他媽早就……早就……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何故對這個問題也感到很迷茫,他想怎麼樣呢?

可能,他想回到從前吧,但到底是多久之前的從前?是他和宋居寒“互惠互利”、相安無事的從前,還是他一腔熱血、一往情深的從前,又或者是和宋居寒在一起之前,只讓那個完美的閃著金光的少年活在自己美好記憶中的從前?回到從前,還要不要認識宋居寒,這真是個世紀難題。

“說啊,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敢說,我就敢答應你!”宋居寒指著何故,氣得眼眶有些充血。

有那麼一瞬間,何故想說,你敢不敢和我認真地談一次戀愛,但他不可能說出口。六年前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宋居寒回給他的是譏諷,用最滑稽、殘忍的方式把那一廂情願的喜歡拍了個粉碎,如今他比那時候更成熟、更通透了,又怎麼會再自取其辱。

他知道宋居寒是因為有些愧疚,加上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人,始終沒有像他這麼不麻煩的,所以對他有些留戀,畢竟,人是會忠於習慣的,他要是當真了,那就越活越回去了。

他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那個剪綵很重要。”

宋居寒一腳踹飛了垃圾桶,轉身大步沖出了門。

何故閉了閉眼睛,感覺有些無力,不是生理上的。

宋居寒消失了好幾天,何故一方面感到沒那麼大的壓力了,可又一方面,他每夜輾轉難眠,他強迫自己去適應沒有宋居寒的生活,卻發現每天腦子裡都會想上無數次。

這也不能全怪他,宋居寒演唱會的宣傳鋪得到處都是,仿佛全世界都在他耳邊叫著:宋居寒、宋居寒、宋居寒!

何故實在難以忍受一個人,他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想要人陪伴一下的孤獨感,於是他給顧青裴打了個電話。

顧青裴很痛快地答應了他的邀約。

倆人約在一個安靜的小酒吧,相見的瞬間,竟發現彼此狀態都不太好,不由得雙雙苦笑。

“何故,你怎麼了,太忙?”

何故點點頭:“這個月有兩個項目要交付。顧總呢?看上去也很累啊。”顧青裴在他的印象裡總是意氣風發的,像這樣露出倦容,實屬難得。

“哎,都是公司的事兒,說都說不清。”顧青裴搖著酒杯輕笑,“我也是自己作的,好好的清閒工作不做,非要來歷練,有時候想想都覺得自己有病。”

“我相信顧總的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顧青裴笑道:“那倒是,可最近壓力是有點大……你約我還挺巧的,我明天就要去杭市出差了。”

“哦,不會是早班飛機吧?”

“不是,放心喝吧。”

“對了,上次朋友請我在這條街喝酒,一起來的還有你們董事長的兒子。”

顧青裴的手頓了頓,眯起了眼睛:“誰?”

“叫原煬吧。”

顧青裴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哪天啊?”

“上個月中旬,週六。”

“哦。”顧青裴輕哼了一聲,“那位公子哥兒可不好相處吧。”

“是啊,不怎麼搭理人,顧總跟他接觸了?”

顧青裴歎了口氣,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最後還是道:“不多。”正說著,他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晃了晃手機,“莊捷予。”說完接了電話。

倆人嗯啊了兩句,顧青裴道:“我就在酒吧一條街啊,你在哪家店?我在青磚,何故也在,嗯,好,你來吧。”掛了電話,他笑道:“真巧,他也在這兒,正想約我呢。”

何故想到莊捷予就一陣不自在,但也不能表現出什麼。

不一會兒,莊捷予來了,一個人。他上來親熱地揉了揉顧青裴的脖子,“哥,你最近忙什麼,叫也叫不動你。”

“工作唄,朝九晚五,哪兒像你們演員這麼自在。”

“自在什麼呀,自在就代表沒錢賺。”莊捷予一屁股坐在了顧青裴身邊,兩條腿放肆地搭在了矮桌上,看著何故道,“嗨,好久不見了。”

何故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你現在勢頭挺好的,不是接新戲了嗎?”

“還不知道能不能上呢,另外一個演員有金主,我都沒有人捧。”莊捷予裝模作樣地吸了吸鼻子,“哥,你包我吧。”

顧青裴噗嗤笑道:“我可包不起。”

莊捷予笑嘻嘻地說:“你帥,給你打五折。”

何故有點不適應這樣風流倜儻的顧青裴,只能掩飾地喝著酒。

這時,顧青裴的電話又響了,他低頭一看,歎氣道:“老闆。”然後拿著電話出去了。

顧青裴一走,莊捷予一對滴溜溜的小鹿眼睛就盯著何故猛看。

何故皺了皺眉,沒理他。

莊捷予站起來,轉而坐在了他旁邊:“喂,我的電影上了,你去貢獻票房沒有?”

“沒有。”

“好歹咱們也認識,你連幾十塊錢都不捨得出啊,真摳。”

“我不看電影。”

“呿,還有人不看電影的。”

何故沒接話。

“哎,都是因為你,宋居寒不搭理我了,我新戲都難上,本來靠他絕對能拿下這個角色的。”

何故不鹹不淡地說:“跟我沒關係。”

“就賴你。”莊捷予撞了撞他的肩膀,“要不,你補償我一下?”

何故歪頭看著他:“我上次跟你說的話,你是忘了嗎?”

“記得啊,不過後來我想了想,你這個人真的很靦腆啊,表面上一本正經的,其實是特別容易害羞吧,這麼一想還有點兒可愛。”莊捷予笑道,“哎,我是真的對你挺好奇的,人家說越悶騷的人那方面越強,你要不要和我試試?你要是不願意做1,我可以做1啊。”

何故氣得有點想抽他,他從來沒見過莊捷予這麼厚臉皮的人,他退一步對方能進三步,弄得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總不能因為被一個小孩兒調戲兩句而真的動手吧。他硬邦邦地說:“你別得寸進尺。”

“人活一輩子啊,想要什麼就去拿,拿得到算本事,拿不到算命,這怎麼能叫得寸進尺呢。”莊捷予湊近他,神秘兮兮地說,“我就是想知道,你這樣成熟禁欲系悶騷男,在床上是什麼樣兒。”

何故瞪著他,莊捷予露出漂亮可愛的笑容,還眨巴眼睛。

 

第28章 最新更新

 

顧青裴適時回來了,緩解了何故的尷尬。

看到倆人坐在一起,顧青裴調笑道:“捷予,我發現你對何故挺感興趣啊。”

莊捷予毫不避諱地說:“是啊,你不覺得他很好玩兒嗎?”

顧青裴高深莫測地一笑:“是有點好玩兒。”

何故臉上有些掛不住,輕咳了一聲。

顧青裴哈哈笑道:“行了,不逗你。”

莊捷予給何故倒上酒,三人齊碰杯。

莊捷予挺愛鬧的,何故哥叫來叫去變成了“何叔叔”,顧青裴被他逗得不停地笑,何故卻是無奈極了。

最後倆人硬是又加上了微信,莊捷予摟著何故的脖子逼他答應絕對不刪,不然就不鬆開,何故最後只得答應。

雖然他對莊捷予感到頭疼,但是有個這麼能玩兒的人緩解氣氛,確實對心情有所改善。

那天晚上回到家,何故發現從門縫裡塞進來的一個信封,打開一看,是一張宋居寒演唱會的svip票和專屬停車卷,還有小松留的紙條:哥,等你來啊。

何故抖了抖那張票,慢慢地貼在了眼睛上,還能聞到絲絲墨香。

去嗎?不去嗎?

其實從唐市坐動車回來也就兩個小時,演唱會是晚上八點開始,完全來得及。

宋居寒這些年來的演唱會,除了有幾個在國外的他沒時間去,只要在國內,他一場都沒有落下過,這仿佛已經成為了一種儀式。要打破某個信仰,也許就該從這象徵性的儀式開始。

何故經過垃圾桶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票放進了抽屜裡。

元旦那天,公司派車送他們去了唐市,中午大吃大喝了一頓,下午進行剪綵儀式。作為項目總工程師,他還要發表感言,但他整個人都不太在狀態,幸好這種感言也不需要什麼口才。

剪綵儀式結束後,政府方面還想留他們吃頓晚飯,想提前早的可以隨公司的車回去。

何故本該留下,但他藉口不舒服,還是跟上車回去了。他本就不喜歡那些交際的場合,一碰到要喝酒的,更是能躲則躲。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何故看了看表,晚上七點多。

他摸了摸肚子,有些餓,便隨便熱了點剩菜,一邊吃,一邊不住地看表。

演唱會……要開始了吧。

就算現在過去也太晚了,今天是元旦,路上肯定很堵,說不定自己到了,演唱會都快結束了,不如在家裡看看直播。

何故打開了電視,娛樂頻道果然在直播宋居寒的跨年演唱會。看著舞臺上那個華光四射、傾倒眾生的男人,台下上萬粉絲只為他一個人瘋狂。

電視裡傳來的音樂已經失色了太多,但依舊令人陶醉不已。何故感覺心臟撲通撲通地直跳,仿佛已經隨著那音樂的節奏澎湃。他握緊了拳頭,掙扎片刻,狠狠捶了一下沙發,騰地站了起來,抓起外套和票,飛一般沖了出去。

他想看,想看宋居寒像個帝王一般站在那個雲端的舞臺上盡情唱歌,想看宋居寒不可一世又全情投入,那份對音樂的專注和熱愛,是在任何事、任何人身上都看不到的。也許他喜歡現場看演唱會的原因,就是想看看宋居寒誠摯地愛著一樣東西的模樣。

那樣子迷人極了,可惜永遠不屬於他。

何故跳上車,以最快的速度往體育館開去,路上果然非常堵,他不住地看著時間,心急如焚。

哪怕能聽一首完整的歌也好啊。

趕到體育館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何故出示了票,由於體育館裡已經坐滿了人,工作人員親自領著他從後臺繞了進去,可走到前排,卻發現自己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工作人員要上去趕人,何故道:“算了,我就站在這裡看吧,都快結束了。”他認出那是小松的女朋友,他現在站在主舞臺的側邊,其實離宋居寒已經很近,看得也很清楚,只是有器材遮擋,宋居寒輕易注意不到他,這樣反而更好。

“先生,這樣不好吧,您的票可是最好的位置。”

“沒關係,你去忙吧。”

何故的位置離音響有點近,音樂震耳欲聾,粉絲的呐喊聲響破天際,但在如此雜亂的環境中,宋居寒的歌聲就像一道河流,強勢地淌進了他心裡,隨著他的血液流至四肢百骸,讓他全身都跟著戰慄了起來。

舞臺上的男人仿佛就是宇宙的中心、時間的凝點,他掌管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它們隨著他的情緒高潮迭起,何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過去種種紛湧而至,瞬間塞滿了他的大腦,最後全都化作一腔強烈的欲念。他多想抱住宋居寒,多想這個人眼睛只看著他一個,只為他一人唱歌。

好想擁有他,好想獨佔他,好想好想,那份渴望恨不能衝破肉身的束縛,揮灑於天地之間!

一陣重鼓聲傳來,何故幡然驚醒,猛地倒吸一口氣,驚得瞪大了雙眼。

他在想什麼?他早就不該這麼想了!

一首歌唱完了,宋居寒輕咳一聲,用那溫柔又慵懶地嗓音含笑著說:“大家聽得開心嗎?”

粉絲恨不能將全身力氣化作呐喊,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的聲音進入天神的耳朵。可惜愛宋居寒的人太多了,他能看見、聽見誰呢。

宋居寒低笑兩聲:“你們開心就好,我唱歌就是為了有人能聽得開心。”

何故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心臟,這顆心不聽自己使喚,簡直要蹦出嗓子眼兒。

宋居寒唱完最後一首歌,又在漫天的“安可”聲中,多唱了兩首,演唱會才在依舊高亢的氣氛中結束。

何故本想隨著現場的人流離開,但走到半路,又退了回去,他想見見宋居寒,強烈地想見。

他擠了半天,終於回到了剛才的位置,他想穿過後臺去找宋居寒,但被工作人員攔住了,他正想給小松打電話,正好碰上了宋居寒團隊的鍵盤手。

“哎,這不何故嗎,你什麼時候來的?都沒看著你。”

“哦,我遲到了。”何故道,“阿生,能放我進去嗎?”

“那有什麼問題。”阿生跟工作人員說了兩句,就把何故放進來了。

“阿生,居寒在休息室嗎?”

“應該在吧,下臺就沒人影了,說不定內急呢,哈哈哈哈。”阿生給他指了指路,“休息室順著這條路走到底右拐,我先回家陪孩子了啊。”

“好,謝了,拜拜。”何故順著走廊快步走去,心裡忐忑不已。

見到宋居寒要說什麼呢?要不還是回去吧,就當他沒來過……他心裡這麼想著,腳步卻不聽使喚一般轉過了拐角,面前出現了一排休息室,上面貼著宋居寒團隊的各個樂手的名牌,最後一間,就是宋居寒的。

何故深吸一口氣,走過去就要敲門,手剛抬起來,他就愣住了。

休息室裡傳來了粗重的喘息聲和撞擊聲,一個動情的聲音不斷地喊著“寒哥”,還伴隨著抑制不住地低叫。

何故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四周,還好,一個人都沒有,沒有人能看見他此刻的難堪和狼狽。

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一瞬間只覺得心如刀割。

何故,你真可笑。六年多的時光,二千多個日日夜夜,還不足夠你明白嗎,為什麼你還敢抱有期待?

他用力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快步往來路走去。

拐角處突然竄出來一個人,何故閃躲不及,倆人撞作了一團。

“哎喲……何故哥?”小松看到何故嚇了一跳,“你、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沒來嗎?”

何故臉色蒼白,淡道:“我來晚了。”

小松緊張地往走廊深處看了看,咽了咽口水:“那你……你去找寒哥了啊?”

何故不置可否:“我先回去了。”說完越過小松就要走。

“哎,哥。”小松記得抓耳撓腮,“寒哥不知道你來了,其實他、他很期待你來的。”

何故就跟沒聽見似的,簡直是落荒而逃。

直到回到車裡,何故還覺得臉頰發燙,除了“傻逼”兩個字,他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描述現在的自己。

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氣,才能稍微緩解心臟處傳來的密密實實地痛。

不是已經習慣了嗎,宋居寒和誰睡覺,哪兒輪得到他管?只是最近宋居寒一系列的舉動,太有迷惑性,讓他頭腦發懵了,才會想得太多,才會庸人自擾。

真是活該。

何故發動了車,把車窗都降了下來,任冬日呼嘯的寒風切割著他的皮膚,冷凍著他的大腦。

車開到樓下,宋居寒的電話也打來了,何故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慢慢地拆掉後蓋,拔掉了電池。

回家之後,何故在黑暗的客廳中靜坐了很久。

唐市的項目交付,年前最大的一個擔子算是撂下了,老總給放了三天假,面對這額外的假期,何故卻不知道該幹什麼。他的生活真是夠乏味的,仿佛除了宋居寒,都沒什麼值得關注和感興趣的。

這樣不行啊。

何故想了半天,決定去申市看看他媽。他拿起座機,給他媽打了個電話。

他媽接到他的電話很是意外:“何故?你沒事吧?”

“沒事啊,怎麼這麼問。”

對面的聲音有些尷尬:“哦,你平時不打電話的。”

“我沒什麼事,就是後天正好去申市出差,想去看看你。”

電話那頭頓了頓,聲音突然有些激動:“真、真的嗎?你想來看我嗎?”

何故聽著他媽那忐忑中帶著明顯喜悅的聲音,心裡也有些泛酸,“是啊,咱們也好久沒見了。”

“好啊,你幾點的飛機,我去接你。”

“不用了,公司安排好人接待了,後天到了之後,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吧。”

“好,好,你到了之後聯繫我。”

掛了電話,何故洗了個澡,就一頭栽倒在床上。

跑了一天,他格外地疲倦,他無比後悔去了那個演唱會,簡直是自討苦吃。

何故不知不覺睡著了,但似乎沒睡多久,就聽到了開門的動靜。他猛然驚醒,是宋居寒來了?

下一秒,臥室的燈突然亮了,何故條件反射地遮住了眼睛,只來得及看清一個高大的身影。

宋居寒站在門口,表情僵硬地看著何故。

何故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光線,放下了手,他把頭埋進了被子裡。

宋居寒大步走了上來,把何故從被子裡拽了起來:“來了為什麼不跟我說?”

何故揉了揉眼睛,小聲說:“我很困。”

“你到底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看到你!”宋居寒簡直是氣急敗壞。

何故不僅感到有些好笑,宋居寒這是生的哪門子氣?他眯著眼睛說:“遲到了,演唱會不錯。”

宋居寒臉色微變,咬牙切齒地說:“你就不能早點來?特意給你留的位置……”

“沒什麼,我聽得很清楚。”何故刻意加重了“聽”的語氣,說完又覺得自己幼稚。

“……哪個傻逼放你進後臺的?非工作人員不准進後臺,誰他媽讓你進來的。”宋居寒氣得亂撒脾氣。

“沒人攔著。”何故打了個哈欠,他真的沒有力氣再面對宋居寒,或者說不想不對,“我真的很困,讓我睡覺吧。”他閉上眼睛,仿佛把宋居寒隔絕在視線外,就也能隔絕在他的世界外。

宋居寒盯著何故緊閉的眉眼,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在床上僵坐了好半天,突然低下頭親了親何故的頭髮。

何故沒有反應。

他把手伸進了被子裡,冰涼的手觸碰到何故的皮膚,何故一哆嗦。他更是得寸進尺,肆意撫摸。

何故在被子裡扭了扭,就想躲開,宋居寒反身壓在他身上,熱吻落在他臉頰、脖頸、胸口,手扯著那松垮垮的睡袍。

何故此時完全醒了,拼命掙扎了起來,使勁全身力氣推搡著宋居寒。

宋居寒惱了:“你幹什麼!”

何故眼睛通紅,狠狠推了宋居寒一把,整個人也從床上彈了起來,以比宋居寒更大的音量吼道:“你幹什麼!”

宋居寒衣衫單薄、頭髮淩亂,臉上還帶著沒有卸的殘妝,配上那震驚又有幾分委屈的表情,狼狽的同時,竟然顯出幾分可憐。只是那點可憐在回過神來時,瞬間就化作了高亢的怒火:“你夠了沒有!你鬧個屁啊!這段時間你消停過嗎?上次的事我他媽都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也敢給我臉色看!”

何故衣襟大敞,胸膛劇烈起伏著,面對宋居寒時那種窒息感,迫使他必須花費幾倍的力氣,才能順暢地喘上一口氣,但他已經習慣了,待在宋居寒身邊,從來就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可笑怎麼還有那麼多人想接近這個驕縱成性的大明星。

何故垂下了肩膀,沉聲說:“我今天已經很累了,你能讓我休息嗎。”

宋居寒臉上的表情有幾分扭曲,他緊緊握著拳頭,看著何故臉上的疲倦,最終忍住了沒有發作,他起身去了浴室。

何故倒回床上,一時間仿佛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聽著浴室裡傳來的嘩嘩的水聲發呆。

過了一會兒,水聲停了,宋居寒帶著一身水汽,再次鑽進了被窩裡,並緊緊抱住了何故,用額頭頂著額頭,低聲說:“我們很久沒做了。”

何故裝睡。

宋居寒沉默了半晌,突然小聲埋怨道:“你為什麼對我越來越不好了?”

 

第29章 最新更新

 

何故一晚上沒睡好,屋裡暖氣開得太足,宋居寒又天生體熱,還要一直貼著他,他半夜熱醒了兩次,但又不想吵醒宋居寒,他寧願宋居寒就這麼睡著,好過倆人清醒著面對面的尷尬。

忍到早上六點多,他實在睡不著了,下樓跑了一圈步,順道買回了早餐。

晨跑真是非常有助於醒腦,他已經從昨天那種難以形容的惡劣、頹喪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了,他覺得很好笑,自己昨天在彆扭什麼?他和宋居寒本就是那樣的關係,宋居寒也本就是那樣的人,難道他是第一天才知道嗎?

冷靜地思考一下,他們倆人最近的相處頻頻越軌,都源于馮崢的突然回國,也許這是一個契機,讓他從宋居寒的陰影之下獨立起來,他已經越來越能適應逐漸疏遠宋居寒,說不定、說不定真有那麼一天,他可以率先離開。

吃完早餐,何故換上衣服,找出了箱子,開始收拾行李,他訂了明天一早的機票飛申城。

這時,宋居寒揉著眼睛從臥室裡出來了,一見何故收行李就頓時醒了:“你幹什麼呢?”

何故頭也沒抬:“出差。”他越過宋居寒進臥室拿衣服,“你的早餐在桌上。”

“什麼時候出差?”

“明天。”

“明天?”宋居寒皺起眉,“我租了私人飛機,打算帶整個團隊去塞班島度假,你也一起去吧。”

“我要出差。”何故挑揀了兩身換洗的衣服放進了箱子裡。

宋居寒看著何故眼也不抬的樣子,大清早的心裡就升起一股火,他大步走了過來,拎著他的胳膊把他直接從地上拽了起來,何故嚇了一跳,被迫看向宋居寒。

宋居寒眯起眼睛:“何故,你是在躲著我嗎?”

“躲著……沒有。”

“你連正眼都不看我,還說沒躲著我?”

何故歎了口氣:“我真的要出差,你去吃早飯吧。”

“你出差幾天?”

“沒定。”

“我們去塞班玩兒十天,你出差結束就過來。”

何故的眼神有些閃躲:“我……真的不確定什麼時候能忙完。”

“你還敢說你沒躲著我?!”宋居寒氣得揪起他的衣襟,“你這段時間到底怎麼了?因為馮崢嗎?因為昨天嗎?”

何故抓住宋居寒的手,慢慢抽出了自己的衣領,輕聲說:“你想多了,我只是工作比較忙。”

何故不鹹不淡的態度,讓宋居寒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挫敗感,他簡直是火冒三丈:“你還為那天的事生氣是吧?我那天是他媽的發渾了,我也後悔了,要不是你先騙我,我又喝了酒,我絕對不會那麼對你,咱們這麼多年,我傷過你嗎?我說了你可以打我,你想要什麼補償儘管開口,你這麼憋著怨氣有什麼用?!”

何故歎了口氣:“打你不會讓我痛快。”

“那怎麼才能讓你痛快?”

“你為什麼在意我痛不痛快?”何故反問道。

宋居寒一時語塞,何故那雙澄亮的、乾淨的眼睛讓他有些無法直視,他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道歉了,我接受了,現在你去吃飯吧。”何故繼續蹲下收拾行李。

宋居寒居高臨下地看著何故的發旋,心裡升起一股難言的情緒,這個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好像在越走越遠。

何故一邊收拾,目光卻在偷偷地瞄宋居寒的腳,見他半天沒走,反而時時能感覺到一股要把人穿透的視線從正上方襲來,實在讓人難受,他無奈地抬起了頭:“不吃飯嗎?”

“你陪我吃。”宋居寒硬邦邦地說。

“我吃過了。”

“我坐那兒看我吃。”

何故站了起來:“來吧。”

倆人面對面坐下了,宋居寒猶豫了一下,才吃了起來。何故真就那麼看著他。

有時候這麼看著宋居寒,何故常常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就會和這個人走過了這麼多年呢?多年前的自己,又是怎麼跟著了魔似的喜歡著他?也許就是因為從來沒有真正得到過,所以心裡有著一股放不下的執念吧。

宋居寒吃了兩口,抬頭看著何故:“出差完了就過來,知道嗎。”

“年前還有特別多的事情,我真的沒有假期,老闆不可能准我假的。”

宋居寒皺起眉,語帶嘲諷:“這是你自己不來的,那我只好帶別人去了。”

何故低垂下眉眼,“嗯”了一聲。

宋居寒啪地一聲撂下了筷子,雙手抱胸,揚著下巴看著何故:“昨天在休息室裡那個,是個最近大紅的模特,身材好得不得了,你健身也勤快點,最近腰都不夠緊了。”

何故點點頭,沒說話。

大概是心上已經插滿了刀子,這種小打小鬧,都找不到地方下手了。

“你說我該帶誰去呢?是帶個身材好的,還是聲音好聽的,還是溫柔會照顧人的?我想帶個女孩子去,要不被人拍到麻煩。”宋居寒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何故的反應。

何故又點了點頭。

宋居寒冷哼一聲,繼續低頭吃東西。

何故還是靜靜地看著,他想,總歸會有那麼一天,他只能看著宋居寒,甚至還不會有這麼好的距離。

宋居寒吃完飯就走了,他一走,何故就感覺身體的力氣被抽幹了一般,坐在沙發上半天緩不過來。

何故其實能感覺到宋居寒的焦慮和不滿,因為習慣了掌控他,突然發現那控制力有些鬆動,所以感到不習慣,為被觸犯了權威而惱怒。如果他繼續這麼“不識相”,倆人就真的快玩兒完了。

他處於一種無比痛苦地矛盾中,一方面,一想到要和宋居寒斷掉,他就不知道第二天醒來自己會如何,可另一方面,他在內心很深處期待那致命的一刀,他想求一個痛快,一擊致命,好過這樣糜爛下去。身上的傷口反反復複無法癒合,六年多了,他是真的累了。

第二天早上,何故拎著簡單的行李,上了飛機,直抵申城。

申城畢竟是南方,比京城暖和得多,何故一下飛機,就感覺一股潮氣襲來,連呼吸都變得順暢了許多。

他打車去了一家酒店,然後給他媽發了條短信,約了中午吃飯。

他放下行李,修整了一番,拿上在機場買的黑珍珠項鍊,打車去了飯店。

他和他媽好像有四五年沒見了,見面前,他竟有一絲緊張。

敲開包廂的門,一個穿著米色套裝、珠光寶氣的女人站了起來,神情有些激動。

何故愣了愣,房間裡還有個八九歲的小姑娘。

“何故。”孫晴大步走了過來,不知所措地拉住了他的胳膊,仰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媽。”何故拍了拍她的背,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了幾分。

她比印象中富態,但也比印象中老了,時間真的是治癒創口的良藥,面對著母親,他發現自己已經沒了當初的埋怨。

孫晴眼眶紅了,她雙手僵了僵,試探著想抱一下何故,卻又好像不敢冒進。

何故主動彎腰抱了抱她,這個矮小的女人有著跟身量截然相反的聰慧和強勢,但身為母親時,與其他母親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孫晴用力抱住了何故,手指仔細地摸著何故的頭,強忍著沒有哭出來。

那個小女孩好奇地看著他們。

孫晴放開了他,不好意思地說:“還沒介紹呢,這是我和你李叔叔的女兒,今年九歲了,叫素素。素素,你過來。”

素素走了過來。

“素素,這是你哥哥,媽媽跟你說過的。”

素素仰頭看著何故,用一副小大人的口氣說:“我哥哥長得還蠻帥的,像我。”

孫晴和何故都忍不住笑了。孫晴摸著她的腦袋:“胡說,要像也是你像哥哥。”

素素眨了眨眼睛:“你這麼老,我叫你叔叔吧。”說完笑了起來。

“別沒大沒小的。”

何故淡笑道:“沒想到我還有個妹妹。”他用手指蹭了蹭素素的臉蛋,素素有些害羞地咬著嘴唇。

孫晴有些局促:“我都忘了,我沒跟你提過。”

何故當然知道她不是忘了,只是不敢提,但他並不在意,如果他還在意,今天就不會主動想來看看。

“來,坐吧。”

三人落座,何故仔細看著多年未見的母親:“媽,你可瘦了不少。”孫晴不僅是瘦,哪怕帶著妝,也能看出氣色不佳,整個人都好像很疲倦。

“哎,工作太忙了。”孫晴給何故夾了塊肉,“你也是,怎麼比以前黑了,多吃點。”

“成天跑工地,曬的。”

“你在南創幹得怎麼樣?”

“還不錯,夠吃夠喝。”何故想起了什麼,把項鍊拿了出來,“送你的禮物。”

孫晴很是高興地打開了:“真漂亮,謝謝兒子。”她拿起項鍊,愛不釋手。其實她脖子上戴的那塊玉不知道比那珍珠貴重多少,但她當即就解下翡翠,讓何故給她戴上了珍珠。

素素湊了過來:“媽媽這個是不是好貴的?”

“是啊,哥哥從小就學習好,現在工作好,素素要像哥哥學習,知道嗎?”

“哦。”小孩子一聽到學習就轉頭了。

吃飯的時候,孫晴不停地給何故夾菜,問他過得怎麼樣,最後終於問到了重要問題:“你有女朋友沒有?”

何故搖頭:“工作忙,沒時間談。”

“你也不小了,一個人多孤單啊。”

“看緣分吧。”何故敷衍了過去。

吃完飯,孫晴對素素說:“素素,你不是想去大堂看大海龜嗎,你去看吧,媽媽和哥哥說說話。”

“好。”素素亟不可待地跑了。

何故知道他媽有話說,而且他直覺跟素素有關,不然為什麼以前從不提,這次卻這麼唐突地帶來了?

孫晴看著素素消失的方向,歎了一聲:“素素才九歲……”

何故皺起眉:“媽,怎麼了?”

孫晴轉臉看向何故,傷感地說:“何故,你今天能來看我,我真的特別特別高興,其實我一直想去看你,但我不敢,我知道,你心裡從來沒有真正原諒我。”

“媽,都過去了,別說了。”何故其實很明白,早幾年的時候,孫晴是真的不想見他,她無法面對的並不是這個兒子,而是她曾給一個自己看不起的男人生了孩子、虛耗青春這個事實。

但時間終究會改變一切,就像他原諒了過去,孫晴也感懷起了母子情。

“我想見你想了很久了,本來想今年過年,無論如何要和你團聚一次,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我真的……”孫晴眼裡的感激沒有半絲作偽,“兒子,媽媽這些年真的對不起你。”

何故心裡很是難受,他啞聲道:“媽,過去了。”如果他今天不來,他大概不會意識到,這世界上除了宋居寒,還有能觸動他的心的人,說不定他是潛意識裡拒絕這樣的牽掛,所以乾脆不見,他這樣的性格,會因為擔心失去就寧願不去擁有。

孫晴歎了口氣:“何故,媽媽跟你說一件事,你不要太難受,你早晚也要知道的。”

何故心裡一緊:“怎麼了?”

“我得了乳腺癌。”

何故坐直了身體:“嚴重嗎?能治嗎?”

“現在還是中期,可以治,但治療效果不好說。”孫晴握住了何故的手,“我現在事業不錯,實現了年輕時候的理想,我以為我會滿足,可是我的婚姻形同虛設,我現在連健康都要沒有了,這大概就是對我的懲罰。”

何故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故事,他一直以為他媽過得很好,他還買過他媽公司的股票,一直是一隻優良股。這一刻他真有些後悔來了,如果他不來,至少他媽在他印象中一直都是好的。

孫晴說這些的時候,都很平靜:“其實沒什麼,人到了歲數,怎麼可能沒病沒災,我很坦然了,我心裡唯一的牽掛,就是素素。”

“素素不是挺好的嗎。”

孫晴搖了搖頭,眼神頓時透出幾分精明強悍:“老李有兩個兒子,都是你這個年紀的了,老李雖然也疼素素,但他和他爹媽都重男輕女,兩個兒子又不是省油燈,如果我走得早,素素恐怕只能混個嫁妝,這我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現在考慮這個是不是太早了,你的病還很有希望,素素也還小。”

“兒子,這一點你隨我,咱們母子倆都是未雨綢繆的性格,何況這是關乎我女兒的事。”孫晴殷切地看著何故,“我要是不生病,我什麼都不怕,可我現在真是擔心我一倒,素素就不好過了,兒子,媽媽現在不知道能依靠誰了,你能不能幫幫媽媽?”

何故驚訝道:“媽,我能幫你什麼?”

“我這麼多年虧欠你,我想給你錢你也不要,我和老李已經沒什麼感情了,只剩下財產不好分割,才一直對付著過,我想把我手裡的股份給你,等素素成年之後,你只要把一半還給她就行。”

“媽……”何故忍不住往後退了退,腦子都有些跟不上這節奏了,他不過來吃一頓飯,怎麼就弄出這麼多事情?

孫晴抓著他的手,不讓他後退:“兒子,媽媽相信你,你從小就不看重錢財,除了你,我能信得過誰呀。”

何故深吸一口氣:“媽,你讓我消化消化……”

孫晴緊緊握著他的手,眼裡充滿了期盼。

何故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已經冷靜了下來:“媽,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魯莽了,應該還有其他辦法,不至於做得這麼極端吧,你這樣不是徹底和李叔叔鬧翻了。”

“我不在乎了,他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我也不是了。”孫晴眼圈有些發紅,“當初我們一起創業的時候,特別艱難,可我們都很開心、感情很好,現在一切都變了,素素這麼小,如果我撒手走了,老李是她唯一的監護人,到時候我的東西,還不是任憑他們父子擺佈。你是我的親兒子,我把大部分遺產贈予你,于情于法都完全沒有問題。”

何故還是有些發懵,他歎道:“媽,這不是小事兒,不是一頓飯的時間就能說清楚的。”

“我明白,我也沒讓你現在決定,但這總歸不是一件壞事對不對?”孫晴輕聲說,“媽媽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代我照顧你妹妹,就算你不想跟她一起生活也沒關係,只要照顧好她,確保她今後得到她應得的。”

“我、我考慮考慮。”何故心裡一萬個不想答應,他是個很怕麻煩的人,他對金錢的欲望一向淡泊,尤其是太多的錢,對他來說只是個數字,沒多大意義,相較來說,因為一大筆錢而可能招致的各種麻煩,完全能讓他卻步。如果是別人,他一定會一口回絕。

可這是他母親在托孤。他如何拒絕?

他無比後悔來這一趟,但其實他早晚都要面對。

那天吃完飯,孫晴把他送回了酒店,倆人又在客房裡聊了很久,大多都是瞭解一下對方這些年的生活,最後素素困得快在何故床上睡著了,孫晴才告辭,說明天帶他逛一逛。

孫晴走後,何故仔細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只覺得哭笑不得。

有人上趕著要給他送錢,他卻並不想要,還無法拒絕。

他媽說得對,有錢畢竟不是壞事,既然無法拒絕,就應該往好的方向想,然後盡力去解決麻煩。

在申城住了兩天,孫晴簡直是竭盡所能地接待,恨不能把多年的空缺給補回來,何故和素素也熟悉了起來,這個小姑娘雖然有點調皮,但也聰明善良,很招人喜歡。

臨走的時候,孫晴抓著他的手,囑咐他認真考慮,有什麼問題隨時和她溝通。

何故一回到京城,就像有感應似的,工作上的電話接二連三的來,本來應該是明天上班的,他提前跑去了公司。

到了辦公室,幾個女同事正在聊八卦,那個熱衷於給人介紹物件的行政大姐的嗓門兒依舊很大:“哎喲這些個明星啊,亂七八糟的,一群男男女女就穿著泳衣玩鬧,是不是太開放了 。”

“人家在海邊嘛,不穿泳衣穿什麼。”辦公室裡宋居寒的大粉絲姑娘辯解道。

陳姍一看到何故,嚇了一跳,緊張地站了起來:“何總,您怎麼來了?”

“有事兒,就提前來了。”何故掃了她們一眼,故作嚴肅地說:“上班時間聊八卦,嗯?”

幾人一哄而散。

何故經過陳姍的辦公桌時,看到了她桌面上放著的報紙,是宋居寒帶著團隊在塞班島開party的偷拍圖,用了些很誇張的、故意吸人眼球的詞彙,其實何故一眼就看到很多人帶了老婆或男、女朋友,不可能玩兒得太過分,不過是媒體唯恐天下不亂罷了。但宋居寒確實和一個女的挨得很近。

陳姍怕他生氣,小聲說:“何總,我們就休息一會兒,沒聊多久。”

何故淡笑:“逗你的,沒事兒,你把小陳他們幾個叫來,帶上六環那個專案的最新資料,我開個會。”

“哎。”陳姍想了想,“何總,你是不是也喜歡宋居寒啊? ”

何故表情一僵:“什麼?”

“上次宋居寒的演唱會啊,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你有朋友是內部人員吧?居然站在舞臺旁邊。”

何故輕咳一聲:“嗯,朋友在體育館工作,那天正好沒事兒就去看看。”

“哇,真羡慕何總,那你有沒有近距離接觸宋居寒?要到簽名沒有?”陳姍眼睛發亮地看著何故。自打陳姍發現他的性向之後,就好像和他有了分享秘密的友情,關係近了不少,說話也不像以前那麼拘謹了。

“沒有,人太多了。”

“哦,那你離得那麼近,宋居寒本人皮膚好不好啊?身高真的有188嗎?是不是吹的呀?”

何故道:“好,真的有,你還不去通知小陳?”

陳姍抖了抖肩膀,如夢初醒:“何總我錯了。”

“趕緊去吧。”

何故又瞄了一眼報紙上宋居寒輕淺微笑的逍遙模樣,心裡泛起密實地痛。

 

第30章 最新更新

 

何故忙活了一下午,臨下班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顧青裴好久沒有動靜了,好像也不怎麼出現在公司群裡了,是為了避嫌嗎?

何故掏出手機,給顧青裴打了個電話。

那邊響了很久才接通,顧青裴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嗯,何故。”

“顧總,最近還好嗎?還是很忙吧。”

“是啊。”顧青裴苦笑一聲,一向巧舌如蓮、跟誰都能聊起來的顧青裴,竟然第一次冷場了。

“你沒事兒吧?要不要出來坐坐?”何故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到處找別的感情寄託,尋回親情、鞏固友情,都是為了能填補在宋居寒那裡遭遇的重創,他一直以為自己非常獨立,一個人也能活,現在看來,這麼多年他的情感支撐居然真的只在宋居寒一個人身上,一旦這個支撐岌岌可危了,他就需要找一個新的。

說到底,他也是只是個人類罷了。

顧青裴道:“最近事情太多了,有點走不開,過幾天吧,我空了給你打電話。”他笑了笑,“就不知道你會不會有空了。”

何故也笑了:“真是說不準,到時候再說。”他頓了頓,忍不住道,“顧總,你的聲音聽著不是很精神,要注意身體啊。”

“嗯,你也是。”

掛了電話,他的手機不知何時蹦出來了好幾條微信,他打開一看,都是莊捷予發來的,莊捷予在試裝,是一個古裝書生的造型,他卻做了好幾個扭曲的鬼臉。

何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莊捷予時不時會給他發一些資訊,但他極少回,他知道他不該和莊捷予走得太近,但這個孩子大概是太得天獨厚,從小沒嘗過被人拒絕的滋味兒,自己越是冷淡,反而是惹得他越起勁兒。

他看著那些搞笑的照片,回了三個字:小猴子。

那邊反應迅速:見過我這麼英俊的猴子嗎?

何故搖頭淺笑。他這輩子頭一次接觸莊捷予這樣的人,熱情、自我、開朗、直白,有著一股年輕人無所畏懼的朝氣,如果撇開初次見面時的難堪經歷帶來的偏見,其實這孩子人還不錯。

不能撇開偏見的人其實是他。

何故提著一袋資料下了樓,剛走出公司門口,就隱約覺得門口停著的那輛車有點眼熟。

果然,下一刻,車門打開了,馮崢走了下來。

何故僵住了,表情有些不自在。

馮崢臉色也有些陰沉,慢慢走了過來:“上車吧,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馮崢,我以為我上次在電話裡說清楚了。”

馮崢一臉的不可思議和難過:“我們那麼多年的朋友,就因為宋居寒,你就連句話都不肯跟我說了?”

何故最怕的,便是馮崢的這套說法,不僅是馮崢這麼想,他自己也會這麼想,這豈止是區區“重色輕友”四個字可以形容,為了一廂情願的“愛情”跟朋友絕交,聽起來多麼愚蠢和可恥。

雖然他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真正讓他厭煩的,是馮崢和宋居寒之間莫名的較勁兒,他不想捲入其中。

何故輕歎:“馮崢,那天在飯局上,你故意挑撥我和居寒的矛盾,這是朋友該做的嗎?”

馮崢一時語塞,目光有些閃爍:“我……我承認我是不甘心,為什麼他敢那麼對你,為什麼你就是離不開他!”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我不想當那個被你利用來激怒他的道具。”

“我沒這麼想!”馮崢急了。

“真的嗎?”何故盯著馮崢,目光灼灼,“你真的沒有抱著這樣的想法嗎?我不知道你們倆有什麼至深的矛盾,都這麼大的人了,這麼多年還放不下,但是六年前宋居寒利用我打擊你,現在你難道不是在做和他一樣的事嗎?”他不說,只是想給馮崢留個面子,不代表他不明白。事到如今,連他這樣向來懶得管閒事的人也終於好奇起來,宋居寒和馮崢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馮崢咬牙道:“我和他不一樣,我真的喜歡過你。”

何故怔住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馮崢第一次直白地說出來,儘管當年他的意圖很明顯,但也從沒有說出一句“喜歡”。

何故沉默了片刻,道:“馮崢……這個……我覺得你當時只是在賭氣,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不需要等宋居寒刺激你,你也會知道。”

“不對,我當時只是太迷茫了,我不敢確定,所以才和你當朋友處著,其實……其實我是希望你能先開口的,可你那麼悶、那麼謹慎……”馮崢搖著頭,目光中充滿了後悔,“如果我當時成熟一點就好了,我怎麼能想到,宋居寒會突然出現,我又怎麼會想到,你會一下子就喜歡上他。”

回首當年,何故也對自己當時的想法和做出的決定感到有諸多不解,恐怕就是年輕吧,因為年輕,所以頭腦發熱,對極具迷惑性的感情義無反顧,因為年輕,所以愚蠢而又衝動,犯了很多錯。

“馮崢,當年的事已經沒有再提的必要了,我們已經這樣了,我和他也已經這樣了。你什麼都有,還要忙事業,真的沒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在你身上花費的時間,怎麼會是浪費。”馮崢深深地看著何故,“這麼多年了,在我重新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發現我還是沒忘了你,何故,我們真的沒有可能嗎?你寧願跟宋居寒當個炮友,也不願意跟我認真地試試嗎。”

何故深吸一口氣:“馮崢,我的所有感情和精力在宋居寒身上已經消耗光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同樣的力氣去喜歡別人,這樣對誰公平呢?”

“你沒試過,你怎麼知道?我哪裡比他差?”

何故認真地說:“馮崢,你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和你試,我不想糟蹋你的感情。”

馮崢的拳頭握得死緊,憤恨地低吼:“你為什麼就這麼蠢!”

何故垂下了眼瞼:“馮崢,你和宋居寒之間到底有什麼矛盾,值得你們現在還針鋒相對?”

馮崢臉色變得有幾分古怪:“都是陳年舊事了,我喜歡你,跟他的事沒有關係。”

何故無法相信,但顯然馮崢不想說,他也不再問,只是勸道:“我們之間只能到此為止了,逢年過節你會收到我的禮物和祝福,你有事我會竭盡所能地幫忙,也許有一天,我們能恢復成正常的朋友關係,但在你放下這種執念之前,我們還是儘量別見了,我是為你好。”

馮崢恨恨地瞪著他:“你說了這麼多,還不是因為宋居寒!”

“並不只是因為他……”

“何故!我不想讓你受傷,但你能不能不要再那麼蠢了,宋居寒不會喜歡你,你這麼跟他耗著是在幹什麼?!耗自己的命嗎!”

何故疲倦地說:“這是我自己的事,馮崢,算我求你了,別再逼我了。”

馮崢眼圈發紅,表情充滿了不甘,他憤恨地揮了揮拳頭,啞聲道:“你會後悔的。”說完轉身開門上了車。

何故看著那車揚長而去,心裡難受不已。

回到家,何故手賤地點開了新聞,搜了搜宋居寒度假的報導,很多都是捕捉風影的猜測,不看也罷,但照片卻是赤裸裸的。

報導說疑似宋居寒新女友的是個新晉模特,剛在國外拿了獎,還和一個輕奢品牌簽了合約,非常年輕,只有19歲。

19歲,和莊捷予一個年紀,宋居寒早熟,年少的時候,交往的都是年紀比自己大的,有的甚至大十幾歲,現在自然是都挑嫩的。

有這麼多年輕漂亮的肉體圍著,也難怪宋居寒會覺得他不識抬舉,“也敢給我臉色看”。

關了網頁,何故開始看圖紙,好不容易才集中起精神,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他拿過來,是小松打來的,小松不是跟著宋居寒去塞班了嗎?

何故接了電話:“喂,小松?”

“哥啊,你剛下班吧。”電話那頭傳來小松歡快的聲音。

“是啊,你在塞班嗎?”

“對呀,這可是國際長途,哎喲心疼啊。”

“嗯,那就長話短說,怎麼了?”

“啊,你那個……要什麼特產不?我和曉曉買東西呢。”

“不用了,你們好好玩兒就行,電話費貴,掛了吧。”何故一點都不想被提醒宋居寒此刻在幹嗎。

“哎,等等。”小松拖拖拉拉地,“嗯,有那個編織品,挺好看的,還有一些手工藝品,哦,有椰子!我給你帶椰子吧!”

何故皺起眉:“椰子海南不就有嗎?”

“這裡……不一樣啊,我給你帶一個啊。”

“……好。”

“哥啊,你幹嘛呢?這幾天忙不忙啊,累不累啊。”

“還可以。”

“國內越來越冷了,你可別感冒了呀。”

何故一頭霧水:“小松,你是特意打國際長途跟我聊天嗎?”

“不是,哎呀,怎麼會呢,我就是問問你想要什麼,我想給你帶點東西嘛,你平時那麼照顧我。”

“不用特意帶什麼。”

“對了,我看到國內的報導了,媽的也不知道啥時候偷拍的,寒哥包下一個私人海灘,按理說應該沒有外人的。”

“狗仔比較厲害吧。”

“是啊,真煩人,竟瞎嗶嗶,我們哪兒淫亂了,我正經女朋友就在旁邊兒呢,生哥他們都帶老婆孩子來呢。”

那邊傳來個嬌俏的女聲:“你是不是還有一個不正經的女朋友啊?”

小松嘿嘿直笑:“哪兒敢呀老婆。”

“哦我看到阿生的老婆了,我知道是瞎寫的。”

“就是嘛,都瞎……”

“寒哥,看車——”曉曉突然叫了一聲。

小松“我操”了一聲。

何故不自覺地坐直了:“居寒在你旁邊?”

小松支吾著說:“啊,不是,就過馬路呢,沒事兒,他離我們挺遠的,那個,哥我先掛了啊,你注意身體啊,拜拜。”

何故剛要說話,電話已經掛斷了,他對著手機發了發呆,這通電話簡直莫名其妙。

正疑惑呢,手機蹦出一條微信資訊,打開一看,是莊捷予發了張自己在健身房的自拍,正對著鏡子凸顯自己的翹臀,附帶一段語音。

何故皺著眉頭點開了,莊捷予的聲音傳來:何叔叔,看我屁股是不是很翹。

何故哭笑不得,一時也忘了去糾結适才的那通電話。

由於宋居寒演唱會的空前成功,近半年來他的話題度都非常高,再加上在塞班島鬧出的真真假假的偷拍事件,所以他帶著團隊回國那天,全國人民基本都知道了。

那天是週末,何故正在公司加班,再次接到了小松的電話,說給他帶的東西放在宋居寒那兒了,讓他去取。

何故道:“小松,我最近在加班,沒有時間,我讓助理去取可以嗎。”

“當然不行呀。”小松怪叫道,“怎麼能讓外人知道寒哥的住處。”

何故拍了下腦袋:“嗯,糊塗了,那等我忙完吧。”

小松遲疑道:“你幾點能忙完啊,你要是不去,寒哥會生氣的。”

“我現在不知道呢。”

“寒哥也給你買了不少東西呢。”小松歎了口氣,“哥,不是我向著寒哥,我真的覺得,他對你挺不錯的,你們倆都這麼多年了,就別鬧小彆扭了。”

何故懶得和小松解釋太多,只是道:“再說吧。”

掛了電話,何故開始心神不寧起來,看看外面,天都黑了,他還沒吃飯,也許是該回家了。

他收拾完東西,剛走出公司大樓,宋居寒的電話就打來了:“喂,你過來沒有?”

“我在公司呢。”

宋居寒凶巴巴地說:“現在過來,小松給你挑了一堆東西,都在客廳堆著呢,亂七八糟的。”

“我今天……”何故想了想,他要是不去,宋居寒肯定沒完,只好改口道:“好吧,我現在過去。”

“嗯,你吃飯了嗎?”

“還沒。”

“我也沒吃呢,你打包樓下……算了,你過來做點吧。”

何故一下子猜出宋居寒想說什麼,他一直愛吃樓下那家的蟹黃小餛飩,但是關於這個,倆人都有很不好的回憶。  何故開車到了宋居寒家,還是打包了小餛飩,現在想起莊捷予,已經沒了當初的難堪和忌諱,自然也不該把氣撒到食物身上。

他提著小餛飩上了樓,敲開了房門。

宋居寒打開門,埋怨道:“我給你鑰匙你幹嘛不拿。”

“我來的也不多,沒必要。”何故走了進去。

宋居寒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東西,皺眉道:“你打包這個幹嗎。”

“你不是想吃嗎。”

“誰說我想吃了。”宋居寒不太高興的樣子,“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吃了。”

“吃點吧,別浪費,我再去做幾個菜。”何故把小餛飩臨到了廚房。

剛放下,宋居寒就把他拽到客廳,指著那一地的包裝袋:“你看,都是小松給你買的。”

“小松?”何故看著那些品牌,小松怎麼可能給他買這些東西。

“哦,就是我說給你帶點東西,讓小松去挑的。”

何故點點頭:“謝謝。”他掃了一眼,“怎麼沒有椰子?”

“什麼椰子?”

“小松說要給我帶塞班島的椰子。”

宋居寒瞪起了眼睛:“他是傻逼嗎,椰子海南沒有嗎。”

何故有些想笑:“可能我聽錯了。”

宋居寒扁了扁嘴:“你要個屁的椰子啊,又不值錢,買這麼多東西你不會看看啊。”

“我沒說要椰子……”何故無奈,只好蹲在地上把禮物看了一遍,都是貴得要死的一堆奢侈品,頂得上他年薪,和宋居寒在一起久了,他也習慣了穿戴好東西,但對他來說,這些東西撐死也就是個穿戴,沒太大的意義。

不過這些禮物,倒是讓他想起了倆人剛認識的時候,他為了能在宋居寒面前顯得稍微體面一點,花對當時的自己來說很大的一筆錢去剪頭髮、買衣服,他有好長一段時間,在努力追逐宋居寒的腳步,希望縮短倆人之間的差距,幸好後來他清醒了,知道那差距他窮盡一輩子也改變不了什麼,也就不再折騰了。

宋居寒蹲了下來,邀功地看著他:“喜歡嗎?”

何故淺淺一笑:“喜歡。”

“你要是跟我一起去……”宋居寒說道這裡,輕“哼”了一聲。

“我去做飯了。”何故站起身,徑直往廚房走去。

做了兩個菜,把小餛飩倒在碗裡,何故招呼宋居寒吃飯。

宋居寒嘴上說著不喜歡吃了,實際一口一個,吃得很乾脆。

何故一向話少,此時愈發沉默,倆人面對著面,多少有些尷尬,宋居寒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不滿道:“你說句話行不行啊,啞巴啊。”

何故頓了頓:“在塞班玩兒得開心嗎。”

“還不錯,就是太曬了。”宋居寒瞥了何故一眼,“報導你看著了?”

“嗯。”

“瞎寫的。”

“我知道。”

宋居寒還想說點什麼,但見何故毫不在意的模樣,心裡頓時躥起一股火,惡狠狠地吞了兩顆餛飩。

吃完飯,何故想回去,宋居寒道:“今晚住下。”

“我明天一早就要去趟唐市。”

“我家裡高鐵站更近。”

“可是……”

宋居寒皺起眉:“何故,你現在是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還是怎麼樣?你什麼意思啊,我宋居寒缺人嗎?”

何故的喉結滑了滑,輕聲道:“不是。”

宋居寒一把抓起他:“陪我洗澡。”

何故被動地被拽進了浴室,宋居寒脫掉衣服,露出一身完美的腱子肉,他打開花灑,在何故身邊晃了晃水:“你還不脫?是不是想順便洗洗衣服?”

何故猶豫了一下,開始慢騰騰地脫衣服,他對那天粗暴又瘋狂的性事心有餘悸,他甚至有一些害怕。

宋居寒放下花灑,過來幫他,同時低頭含住了他的嘴唇,熱情又不失溫柔地親吻著。

何故被他抵在了牆上,無處可退。

宋居寒低聲說:“我保證不會再讓你疼了,放鬆點。”

何故閉上了眼睛,身體因為宋居寒熟悉的碰觸而有些躁動。他可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倆人從浴室做到了臥室,宋居寒的確對他的身體了若指掌,不斷地將他帶上高峰。

可在那渾噩的瞬間,餘韻的過後,何故只感到了無法形容的悲涼。

 

第31章 最新更新

 

何故第二天離開的時候,宋居寒還沒醒。

他趕著去唐市出差,下午還得趕回來,時間比較緊,再加上不想把宋居寒弄醒,所以走得很匆忙,到了高鐵站才發現,他把手機落下了。

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售票大廳裡,簡直是氣急敗壞。他性格謹慎,很少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的購票資訊、到了唐市要接觸的人,全都在手機裡,沒有手機今天恐怕就辦不成事兒。

他猶豫了一下,只好再開車回去取,幸好宋居寒家離高鐵站不遠,趕回來坐下一趟車,午飯之前還能到。

匆匆忙忙趕了回去,他有些著急地按著門鈴,半晌,門被打開了,何故以為他會看到睡眼惺忪、一臉不爽的宋居寒,可意外的是,宋居寒看上去非常清醒,只是目光冰冷得嚇人。

何故來不及多想,一步垮了進去:“吵醒你了吧?我手機落這兒了。”他進臥室找,沒找到,又返回客廳,卻看到宋居寒抱胸倚牆,手裡正捏著他的手機,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迸射出刺骨的寒芒,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何故怔了怔,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找這個是嗎?”宋居寒晃了晃手機,“你不是趕著出差嗎?還特意回來拿,是擔心聯繫不上莊捷予那個賤人嗎。”

何故腦子懵了一下,宋居寒看他手機?

宋居寒咬著牙,一股戾氣環繞在周身,仿佛能具化出有形地刀刃,瞬間刺穿了何故的身體,“你們什麼時候搞上的?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這麼親熱了?”他打開手機,“小猴子?何叔叔?操,真他媽噁心!”他狠狠將手機摔了出去,那脆弱的機器撞在牆面上,頓時四分五裂!

“宋居寒!”何故怒道,“我手機裡有很重要的東西,你能不能先聽聽人解釋!”

“解釋啊。”宋居寒危險地眯著眼睛,死死盯著何故,“上次我喝多了,沒給你解釋,是我不對,現在我給你機會解釋,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怎麼聯繫的,發展得怎麼樣了,這段時間你對我越來越冷淡是不是他媽的就因為這個賤人!”

“不是!”何故不甘示弱地喊道,“我們是意外碰到的,有一個共同的朋友,他喜歡和我開開玩笑,就這樣!”

“放你媽的屁!你當我是傻逼嗎會信這種鬼話!開玩笑還是撩騷老子看不出來?莊捷予先勾引你的是不是?你對他也挺來勁兒的吧?你和他睡了嗎?”

何故深吸一口氣,勉強壓制住自己洶湧的情緒,他沉聲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沒有?”宋居寒冷笑一聲,“你知道他是個零吧?‘沒有’,是因為你那玩意兒不知道怎麼用?也是,這麼多年你就一直被我操,你知道怎麼操別人嗎。”

何故對他的譏諷充耳不聞,他冷冷地看著宋居寒,一席話未經大腦處理就逸了出來:“居寒,首先,無論是馮崢,還是顧青裴,還是莊捷予,我和他們之間都清清白白,我現在想問你,從這件事的最根處問你,你有什麼權利管我和誰交朋友,和誰睡覺?!”話落如尖冰擲地,再鋒利的身體,再冰冷的外衣,也終究換個粉身碎骨的慘烈下場,何故感覺心臟劇痛,幾乎痛得他要直不起腰來,他雙手發顫,大腦暈眩,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他說出來了,他真的說出來了,這句話憋在心裡多少回想要衝口而出,他都生生忍住?他明知道不公平,可他不敢反駁,因為但凡說出口,他和宋居寒的關係恐怕也就走到盡頭了。

可他真的說出來了,也許說出來的一瞬間他就已經後悔,但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他媽說什麼?再說一遍?”

何故真的沒有勇氣再說一遍,只能緊抿著嘴唇,等待宋居寒的宣判。

“我沒有權利管你?”宋居寒就像一頭被逼急了的猛獸,悍然朝何故的方向跨了兩步,何故本能防備地後退了兩步,他又停下了腳步,在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整個人要爆炸一般,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最終,他一把掄起椅子,朝著靠牆的一排博古架扔了過去!

嘩啦一陣巨響,上面的東西掉落了一地,場面頓時變的狼藉萬分。

“我沒有權利管你?!”宋居寒指著何故怒吼道,“你他媽染上病了算誰的?你知道莊捷予睡過多少人?你怎麼就這麼耐不住寂寞,是不是我應該每次都操得你下不來床!”

“夠了!”何故眼睛通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你又睡過多少人?!”

“我跟你一樣嗎!你見過幾個人?隨便勾搭你一下你就亟不可待地咬鉤,你這輩子連他媽安全套都沒戴過吧。”

“宋居寒,你別太過分了!”

“我過分又怎麼樣?你是反了天了敢來管我!”宋居寒真的被惹急了,怒不可赦。

“你能管我,我不能管你!”何故厲聲道。

“對!”宋居寒那張絕頂漂亮的的臉蛋此時猙獰扭曲得嚇人,“對,就是這樣,你不滿意就他媽給我滾,老子對誰這麼好過?這段時間處處忍著你讓著你你他媽還給臉不要臉!你那張臉賣個笑都他媽不會我早看膩了,我上了你這麼多年也上膩歪了,你給我滾出去!”

何故渾身顫抖,雙腿虛軟的幾乎要站不穩,他勉強捏住了自己最後的尊嚴,一步步走到牆邊,撿起了摔得破破爛爛的手機,然後再一步步往門口走。

經過宋居寒身邊的時候,宋居寒突然目露凶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狠狠將人按在了牆上,寒聲說道:“記得告訴你的‘小猴子’,他不會再有任何上戲的機會,滾回老家該幹嘛幹嘛去吧。”

何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咬牙道:“你別這麼做。”

莊捷予一個19歲的孩子獨自在偌大的京城闖蕩,有多少艱辛和不易,不用說也知道,宋居寒只要一句話,就能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

“你心疼了?”宋居寒氣得想吃了何故,“我警告過他,警告過他不准碰你,他敢跟我對著幹,就該承擔後果。”說完,狠狠推開了何故。

何故握了握拳頭,自知無能為力,他甚至連自保都難,他只能趁著自己還沒碎裂成片之前,快步沖出了門。

大門關上的那一刻,何故聽到屋裡傳來了拆房子的聲音,暴躁而充滿戾氣。

何故扶著牆,才險險站穩。

結束了嗎?

結束了嗎?

真的結束了嗎?

他在心裡不斷地問自己,可卻有個細小的聲音在反駁。

不會的,六年多了,兩個人的相處已經形成了慣性,就好像他們本該如此,就好像他們會永遠如此……所以,怎麼會一下子結束呢?

不會的吧……

如果他現在進去道歉呢?如果他解釋清楚呢?如果……

何故抬起手,重重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走吧,何故,從這裡離開,結束這一切。

可他的腳步卻難以挪動,就好像走出這裡,會要他命一樣。

宋居寒,他要離開宋居寒,他要離開的,是宋居寒啊!那個佔據他生命最重分量的人。

從今以後再也碰觸不到了?再也無法擁抱他、親吻他、凝視他?人生中將再也沒有宋居寒?

不……他能行嗎?他能過沒有宋居寒的生活嗎?

何故心臟劇痛,慢慢地靠著牆滑了下來。

屋裡的響聲停止了,何故把耳朵貼著牆,仿佛這樣就能聽見宋居寒的呼吸,就能感受他的存在。

也許這是他這輩子離宋居寒最近的一次了,他沒有勇氣離開。

可他必須離開。

他簡直是用盡力氣呼吸了幾大口,才勉強撐起身體,一步步地遠離了宋居寒……

步履之艱難,一如六年多來他走過的每一步。

何故直接回了家,他狀態太差,沒有辦法工作,把卡裝在備用手機上,他給老闆打電話說自己病了,臨時換了個人去。

然後他蜷縮在床上,腦海中反復重播著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

越想越痛苦,越想越想不通,他想不通,喜歡一個人這麼美好的事情,為什麼同時又能給人帶來如此之大的絕望。

為什麼愛情不能只保留美好的那部分,而非要在蜜裡摻著血。

也許是因為,他的愛情根本不配稱為愛情,他只是一廂情願。

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何故做了個特別兇殘的夢,夢裡他一直在逃跑,簡直比清醒著還累。

恍惚間,他聽到了敲門的聲音,他從夢中驚醒,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跑過去開門。

門外卻是莊捷予。

何故怔怔地看著紅著眼圈的莊捷予,心裡一片麻木。

莊捷予扁著嘴,滿臉委屈。

何故歎了一口氣,有些不知所措。

莊捷予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頭上,何故領會過來,摸了摸。

莊捷予上來抱住了他,何故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道:“別耍賴。”

莊捷予恨恨地說;“你可真不解風情。”

何故將他讓了進來。

“我餓了。”莊捷予坐在沙發上,哀嚎了兩聲,“我好慘啊,我得罪了娛樂圈大牛啊,我混不下去了,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小點聲。”何故揉了揉太陽穴,頭疼。

“我餓。”莊捷予發出小鳥一樣的聲音。

何故實在沒力氣做飯,就燒了壺開水,給他弄了碗泡面。

莊捷予嫌棄地用筷子挑了挑:“這個熱量很高的。”說完大口吃了起來。

何故已經恢復了平靜,或者說麻木,他看著莊捷予,沉聲說:“他警告過你不要接近我,你為什麼還要接近我。”

莊捷予吸了吸鼻子:“我以為他不會知道的,再說,我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他至於這麼小氣嗎。我虧不虧啊,我要真把你睡了也就算了,我還沒睡呢!”

何故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做事不考慮後果,全憑一時腦熱,而且莊捷予說得對,這是多大個事兒呢。

莊捷予擤了擤鼻涕,用力唆了一口麵條,“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好冤枉。”莊捷予可憐兮兮地用手指摳著筷子,“我信用卡欠著好幾萬呢……”

“你打算怎麼辦?”何故沒什麼情緒地說。

“不知道……”莊捷予抓了抓頭髮,“其實我家還挺有錢的,但是我爸因為我是GAY,把我打出來了,我就想混出個名堂給他看,讓他後悔去……”說到傷心的地方,莊捷予又開始抽抽搭搭,“我絕對不回家,我就是去賣我都不會去求他。”

何故歎了口氣:“你不如踏踏實實找份工作。”

“我會什麼呀,我就長得好看會演戲。”莊捷予又狠狠咬著麵條,“算了,想開點也沒什麼,我倒時候去求求老闆吧,宋居寒也不是一手遮天的,我混口飯吃應該可以吧。哎?要不我乾脆去開淘寶店吧,我可以自己當模特呀,可是去哪兒進貨呢……”

何故看著莊捷予不知愁的樣子,心裡好生羡慕,他年輕到不害怕犯錯。

莊捷予吃完一抹嘴,說自己傷神過度要休息,何故無奈,家裡只有一間臥室,他看莊捷予這麼可憐,也不好意思趕他。

莊捷予脫了衣服鑽進被子裡,露出一截大長腿,楚楚可憐地看著何故:“叔叔,你要對人家溫柔哦。”

何故轉身就走。

“我操你太不給面子了!有沒有同情心啊!”莊捷予氣得抓起枕頭扔向何故,沒中。

何故回到客廳,把身體陷入了沙發裡,看著前方,眼神空洞地發著呆,整個人一點力氣都沒有。

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相信他和宋居寒結束了。

宋居寒沒說結束吧……

也許,也許還有一絲餘地?

何故緊緊閉著眼睛,頭痛欲裂。

他刻意疏遠宋居寒,只為了有那麼一天離開時,能灑脫一些、少痛一些,可那一天真的來臨時,他卻又只想逃避。

人怎麼能這麼矛盾,這麼賤?

宋居寒的眼神、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淩遲著他的心臟,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這麼渾噩著挨到了晚上,睡了一覺起來的莊捷予,還想賴在何故這兒過夜,說沒睡他一回就被宋居寒封殺,實在太虧了,好歹要把姦情坐實,被何故攆走了。

他現在沒有精力對付任何人,任何事,他覺得自己好像廢了。

他就這樣過了三天,將他拉回現實的,是小松的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他手直發抖,那通電話就好像一個審判,結果如何,他馬上就要知曉。

他鼓起全身的勇氣,接通了電話,聲音沙啞著說:“喂?”

“何故哥。”小松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好嗎?”

從不在人前流露半點怯弱的何故,卻輕聲說:“不好。”

“我就知道……哎,你說你怎麼和莊捷予混在一起的呢,他那人沒心沒肺的,對你也不可能認真的。”

“我和他什麼都沒有。”何故閉上眼睛,他盡力隔絕感官,只為了讓聽覺更加靈敏,他唯恐漏掉小松說出的每一個字,和那個字的語氣以及背後可能代表的意義。

“我相信你,你和他,我真覺得湊合不到一塊兒去,但是寒哥醋勁兒大嘛,這幾天跟吃了火藥似的,連他親爹都敢噴啊,嚇死個人鳥。”小松心有餘悸地說。

何故疲倦地說:“他……說了什麼?”

“倒也沒說什麼,不過你們的事兒嘛,只要我問,他基本上都會告訴我,其實,寒哥沒想和你斷,真的,我知道寒哥對你很有感情的。”

“是嗎。”何故心裡一點起伏都沒有。

“真的呀,你們兩個啊,磨死人了。”

“小松,你一直都安慰我,說得好像他在乎我,其實你看到的都是表像罷了,你知道我和他多少年了嗎?快七年了,我可能比他父母還瞭解他。”

“哥,有時候自以為很瞭解一個人,就更容易走入先入為主的誤區,才會更加看不清啊。”

“……是嗎。”

“哎,你記得上次你生日嗎?我們開始都忘了,後來你給我打完電話,我突然想起來,就告訴寒哥了,那天下午我們有個很重要的真人秀節目,一分鐘八萬啊,違約金一百萬,寒哥挺敬業的人,說不去就不去了,說先答應了陪你過生日。”

何故睜開了眼睛,心臟終於有了些起伏:“真的……”

“真的呀,為這事兒宋總快氣死了,寒哥都不讓我告訴你,還有上次去塞班島,也是寒哥逼我給你打電話的,他一直想著你呢。其實寒哥……寒哥雖然有點風流吧,但他對你絕對是最好的,我說句實話你別罵我啊,我們私下裡……都覺得你是正室。”

何故苦笑一聲,只覺得面皮發緊:“小松,你說這話是罵我。”

“對不起,對不起何故哥,我真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我挺瞭解寒哥的,他平時處事各種成熟,可只要一碰上跟你有關的事兒,智商就直線下降。你相信我,寒哥一點都不想和你斷,他就是氣頭上。今天是我生日,你賞個臉來玩玩兒,寒哥也會來,咱們把誤會解釋清楚,就沒事兒了,好不好?”

何故沉默了。他去了,恐怕是自取其辱,他不去,恐怕會後悔一生。

“哥,來吧,求你了,就當給我個面子,就當可憐可憐我工作艱辛討老婆不易。真的哥,只要你們感情和諧,寒哥就好伺候,工作順風順水,只要你們一鬧彆扭,寒哥就是會走路的火藥桶,我知道我狗腿,你別跟我一般見識,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你來吧你來吧你來吧。”

何故深吸一口氣:“好,我去。”

就當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就當見宋居寒最後一面,就當為自己十年無果的暗戀,畫上一個完結的句號。

他知道他和宋居寒已經走得太遠,不可能再回去了,他根本不期望能和宋居寒和好,他僅僅是想見見宋居寒,單純地見見,否則以後再見,恐怕只能是在電視上了。

何故收拾了一番,出門了。

到了酒店門口,他給小松打了個電話,問在哪個包廂,小松說出來接他。

不一會兒,小松跑出來了,一把抓住了何故的胳膊,跟看著救命恩人似的,就差涕淚橫流了:“哥,謝謝你過來。”

“沒什麼,你別謝我。”

小松生怕他反悔似的,抓著他往裡走:“寒哥還沒到呢,我還得招呼其他人,讓我女朋友陪你哈,她可好笑了。”

“嗯。”

倆人並肩往裡走去,卻不想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彭放和原煬。

“嘿,這不何故和小松嗎,我說京城小吧,上哪兒晃悠都能碰著熟人。”彭放用手肘撞了撞原煬,“記得嗎,上次一起喝過酒。”

原煬顯然沒記住,沖何故點頭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看來這位少爺今天心情不錯。

“彭總,巧啊,來吃飯啊。”小松說著就遞了根兒煙,“原來你和何故哥也認識。”

“可不是,爺人脈忒廣了。”

“彭總,你好。”何故跟他握了握手。

“來幹嘛呀今兒?”

“小松生日。”

“喲,你小子生日啊。”彭放捏了捏小松的脖子,“生日快樂啊,下次來我酒莊,給你免單。”

“謝謝彭總。”小松笑嘻嘻地說,“那你們先聊,我還得招呼其他人,何故哥,203包廂啊。”

“好,你先過去吧。”

小松走後,彭放好奇地說:“你怎麼還認識宋居寒的助理呢?”

“哦,我跟宋居寒是校友。”

“怪不得呢,那、那馮崢知道你認識宋居寒嗎?”

“知道啊。”

“嘖嘖。”彭放露出玩味地笑容,他看了原煬一眼,“有意思吧。”

原煬白了他一眼:“就你八卦。”

何故隱約嗅到點兒什麼:“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彭放一臉神秘地眨巴著眼睛:“你不知道了吧?給你透露個小八卦,宋居寒和馮崢以前好過。”

何故瞪直了眼睛,腦子裡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

 

第32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和馮崢以前好過。”

以前好過。

彭放的這句話像一枚重型魚雷,在何故的心裡炸開了。

好過?什麼叫好過?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彭放被何故瞬間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喂,你怎麼了?”

原來人在遭受重擊的時候,第一反應並不是痛,而是茫然。

何故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外來音,那麼不真實,那麼可怕,彭放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宋居寒和馮崢?怎麼可能!

倆人針鋒相對,倆人水火不容,倆人多年前就有矛盾……

矛盾……

何故感到心臟陡然一陣巨痛,他身形晃了晃。

彭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滿臉不解:“何故你怎麼了呀?你不會有什麼心臟病吧?”

何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氣之大,把彭放掐得直皺眉頭,何故眼睛看著他,眼神卻一片空洞,用發抖的聲音說:“什麼時候?”

“什麼什麼時候?”彭放還在想何故好像要暈了要不要叫救護車。

“什麼時候!他們什麼時候好過!”何故突然大吼道。

彭放嚇了一跳,看了原煬一眼,倆人瞬間明白何故和馮崢有事兒。

原煬幸災樂禍地看著彭放,一副“讓你多嘴”的表情,彭放很是尷尬,開始往回收:“嗯,那個,其實也沒什麼,很早之前了,我們初中的時候吧,那他們就是上高中,小孩兒嘛,誰還沒個青春年少,你別急呀。”

何故慢慢地靠在了牆上,整個人呆若木雞。

宋居寒和馮崢,馮崢和宋居寒。

倆人以前是發小,後來長大了總是被拿來比較,所以關係越走越遠,甚至因為他而起了競爭的心思。

這是他們倆告訴他的,至少馮崢是這麼說的,而宋居寒也沒有反駁。他一直不疑有他,他從來沒想過,一碰面就針尖麥芒的兩個人,曾經其實“好過”。

怎麼會這樣?

不,就是這樣,只有這樣,所有的一切才解釋得通。

為什麼宋居寒一見面就對他感興趣,為什麼馮崢那麼憤恨他和宋居寒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為這些年的所有做出了最真實、最殘酷的解釋。

那他,算什麼?

他算……他什麼都不算。

他就是那個用來走劇情的小配角,在兩個主人公之間攪起一些小風小浪,可整個故事不會為他做出絲毫改變。

他怎麼膽敢幻想宋居寒會喜歡他?

他暗戀的十年,相伴的六年算什麼?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宋居寒是怎麼看他的?隨便勾搭幾下就上手了,前男友的品味怎麼這麼差?

馮崢又是怎麼看他的?宋居寒接近你是因為我,你怎麼還上趕著往上貼。

這麼多年的時光,他們在背後是如何嘲笑他的愚蠢、悲哀和自不量力?甚至在馮崢隱晦地告訴他之後,他都死不回頭,自以為瀟灑地留在宋居寒身邊當個“炮友”,那不過是他給自己的臺階罷了,他心裡清清楚楚,他只是離不開宋居寒。

他只是喜歡得不得了,不捨得放手。

他拼盡全力、耗盡心血去愛的一個人,把他當猴子一樣耍了這麼多年。

他真心以對、滿腹愧疚當朋友的人,活活看了他六年多的笑話。

如果當初馮崢告訴他真相,他就是再厚的臉皮,也不可能再和宋居寒牽扯不清。

可這裡沒有“如果”,他用生命中最寶貴的一段時光去固守自己的一廂情願,把自己感動得半死,把別人娛樂個徹底。

他簡直……他簡直想吐。

為什麼他現在還清醒著,為什麼羞憤和絕望不能殺死他?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彭放尷尬得直抓頭髮:“何故啊,你不至於吧,就算你和馮崢好了,你也不用在意人家十多年前的感情吧,男人嘛,心胸開闊點。”

何故就像沒聽見似的,緩緩轉過了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他要離開這裡,一想到宋居寒一會兒還要來,他還要見到宋居寒,他就覺得噁心。

原煬道:“他狀態不對,送老趙他回去。”

彭放扶住何故:“何故,你這樣開不了車,你要不要去醫院?或者我讓司機送你回家。”

何故充耳不聞,外界的一切刺激對他來說都沒什麼意義了,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遠離,遠離宋居寒。

彭放一個頭兩個大,早知道就不嘴賤了,這明顯是闖禍了嘛。沒辦法,他只好跟著何故走,他真怕何故這樣走兩步就要躺下了。

剛走到電梯口,電梯叮地一聲打開了。

五人面面相覷。

電梯外,是何故,彭放和原煬。

電梯內,是宋居寒和莊捷予。

宋居寒見到何故愣了愣,然後立刻一把摟住了莊捷予,耀武揚威般看著何故。

莊捷予慌了:“何故,你、你怎麼在這兒?”他看了宋居寒一眼,滿臉不敢置信,敢怒而不敢言。

何故眼神空洞地看著倆人。

宋居寒揚著下巴瞥了何故一眼:“何故,你臉色不太好啊,怎麼,吃醋了?我不過是約你的‘小猴子’吃個飯罷了。”

何故聽到自己機械一般地開口:“你這麼喜歡幹這種事嗎。”

宋居寒皺眉道:“什麼?”他覺得何故的狀態不太對,跟以往任何時候比都不太對。

何故死死地盯著宋居寒,原本虛弱的好像隨時會倒下的人,突然瞪直了雙眼,箭一般從原地彈了出去,兩步跨到了宋居寒面前。

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他揮起一拳砸向了宋居寒的臉。

饒是宋居寒和原煬這種真正練過的,都因為事出突然而完全來不及反應。

宋居寒竟被一拳擊倒在地,後背狠狠撞在了電梯門上,發出咣地一聲巨響。

恰巧有服務員路過,一眼認出了宋居寒,都驚訝不已。

“我操……”彭放第一個反應過來,沖上去就抱住了何故,“媽的何故你瘋了呀!”

原煬扭頭瞪著那兩個服務員,厲聲道:“手機收起來,滾遠點!”

兩個服務員嚇得扭身就跑。

莊捷予貼著牆站著,看看何故,再看看宋居寒,一臉世界末日。

宋居寒坐在地上,怔了幾秒,才用拇指的指腹慢慢地、慢慢地抹掉了嘴角滲出的血絲,他抬起臉,臉頰火辣辣地疼,一雙眼眸陰冷得如同最毒的蛇。

何故大口喘著氣,渾身汗毛倒豎,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橫衝直撞,撞得他疼痛萬分,急需一個管道發洩出去。

“你、打、我。”宋居寒雙眼赤紅,一字一頓地說,“為了莊捷予?你打我。”

何故大口喘著氣,他人生第一次體驗這樣的狀態,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但好像整個人都被一股邪戾的情緒託管,完全不受大腦控制了。

宋居寒跟豹子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推開彭放,猛地掐住了何故的脖子,狠狠地將何故按在了牆上,碩大的拳頭高高地舉了起來:“你敢打我!”

何故被他掐得滿臉通紅,看著這個他掏心掏肺愛著的人,他覺得身處地獄也不過如此。

宋居寒的拳頭剛要落下,卻怔住了。

何故哭了。

眼淚瞬間蓄滿眼眶,不堪承重地滑了下來,大顆大顆地落進衣領。

相識這麼多年,除了在床上因為生理反應流出的眼淚,宋居寒從未見何故哭過。

何故性格一直很穩、很爺們兒,他這麼一個有錢有勢的就在身邊,何故遇到困難也只會自己硬抗,從不開口求任何人,有一次他見何故真的露出了愁容,才知道是一個施工隊因為工程款糾紛和公司起矛盾,找了黑社會威脅何故,他知道之後氣得想殺人,找人給擺平了,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何故的性格有多倔、多要強。

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哭得這麼傷心?難道,難道就為了那個該死的莊捷予?

宋居寒莫名感到一陣錐心地痛,他不可思議地顫聲道:“何故,你哭了?”

他惹何故哭了?

宋居寒的拳頭無力地垂了下來,手也鬆開了。他有些發慌,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別哭。”

彭放在一旁目瞪口呆,他已經看不懂這劇情了。

何故透過淚幕,朦朧地看著宋居寒的輪廓,聽著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和馮崢好過。”

宋居寒如遭雷擊,就像被當場撞破陰謀一般,簡直是惱羞成怒,厲聲吼道:“誰告訴你的!”

“是,還是不是。”

宋居寒臉色發青,嘴唇嚅動,卻沒說話。

何故早已經得到了答案。他閉上了眼睛,轉身往外走去。

宋居寒上前一步攔住了他:“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究竟是誰告訴你的!”他突然反應過來,轉頭惡狠狠地看向了彭放。

彭放真是想找個洞鑽進去,他滿臉歉意,只好雙掌合十,朝宋居寒做了個揖。

原煬冷冷地來了一句:“你嘴賤的毛病我說過你多少次了。”

彭放怒道:“你丫閉嘴。”

宋居寒恨不能掐死彭放,但他現在沒空理會彭放,他抓住何故:“你別聽他瞎說,我們……”

“放開。”何故抓著宋居寒的手,用力推開,他聲音空洞得仿佛靈魂已經被抽幹:“宋居寒,我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這話會是我先說出口。”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用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我們斷了吧。”

宋居寒當場僵住了。

何故看也沒看他,徑直往前走去。

“何故!”宋居寒暴喊一聲,他臉皮滾燙,不只是被打的,還有當著這麼多熟的、不熟的人的面兒被打然後被甩的難堪,大明星這26年風光璀璨的人生,何曾這樣丟過人,他像個因受傷而極端憤怒的困獸,“我和馮崢都是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了,你他媽拿這個跟我作什麼作?!”

聞聲而來的小松一看這混亂的場面,差點沒昏過去:“怎麼了,怎麼了寒哥,怎麼了何故哥?”

何故沒有回頭,沒有停下。

“何故!”宋居寒又氣又急,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你說這話別後悔!你以為我宋居寒離不開你嗎,到底是他媽誰離不開誰!你敢走,你他媽敢走就別回來!”

小松跑上去想攔住何故,卻被何故眼裡的昏暗和絕望嚇退了,他又想去勸宋居寒,可宋居寒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來吃人,他連靠近都沒有勇氣。他只能求助地看向彭放,彭放卻是一臉悲壯,顯然自身難保。

而莊捷予更是嚇得呆若木雞。

於是所有人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何故一步步走出了酒店。

 

第33章 最新更新

 

何故跌跌撞撞地回到車上,只覺得四肢虛軟,手直發抖,鑰匙插了半天都插不進去。最後他惡狠狠地摔了鑰匙,徹底癱在了座位上。

眼圈酸脹,他用力揉著,才勉強阻止它們落下更多難堪的淚水。

他的大腦好像停止運轉了。他什麼都想,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一片混亂。

所有的思緒最後都凝結成了那錐心刺骨的三個字——宋居寒。

記得Vanessa說過宋居寒的名字的來歷,宋河是個很傲氣的人,給自己兒子取名字,寓意來自“居高處而不勝寒”,聽起來不太吉利,但他顯然並不在乎宋居寒是否“勝寒”,而只在乎他是否居高處。

宋河對兒子寄予的厚望全都實現了。宋居寒人如其名,手持一柄無形的利劍,兵不血刃,就能殺得人遍體鱗傷。

六年多的堅持化作一紙笑談,何故甚至提不起力氣恨宋居寒或者馮崢,連他都覺得,自己活該。

活該把自己的心送上去任人踐踏,怨得了誰。

宋居寒,這三個字光是重複一遍,就讓何故仿佛連呼吸都伴著痛。

引線它終於燒到頭了。

轟——

何故那天是被彭放的司機送回家的。

他回到家之後,就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也睡不著,就那麼躺著。

如果說之前的三天他只是頹廢,那麼現在的他感覺自己好像一個活死人,從裡到外地被抽幹了。

夜深時,那份令人膽寒的安靜突然被刺耳的門鈴聲打破了。

何故毫無反應,門鈴卻鍥而不捨地按著,到最後就咣咣咣地砸門,何故聽到了莊捷予的聲音。

他疲倦得連手指都不想動,但最後還是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去開了門。

莊捷予一看到他,就重重松了一口氣:“你嚇死我了。”

何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空洞洞地說:“為什麼?怕我自殺嗎。”

“不、不是。”莊捷予抓了抓腦袋,“你沒事就好。”

何故轉身進了屋,莊捷予連忙跟了進來,急著解釋道:“今天是宋居寒叫我去的,說只要我陪他出去,他就不跟我計較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會去!”

何故充耳不聞,他根本不在乎,倒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宋居寒居然還喜歡玩兒這手來刺激別人,既幼稚,又險惡無比。

莊捷予看何故毫無反應,眼裡染上幾分哀傷:“你別這樣好不好,宋居寒是個王八蛋,你、你別再喜歡他了好不好,他不值啊。”

連一個外人都看出來了……何故有點想笑,可心臟疼得厲害,他背對著莊捷予,用力用拳頭擠壓著胸口,試圖分散那令人窒息的痛。

莊捷予繞到他面前,勉強堆起一個笑容:“其實失戀嘛,誰都會經歷的,時間能治癒一切的,我知道你現在難受,反正我這段時間沒事,我陪你好了,跟我在一起很開心的,你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何故想拒絕,又懶得開口,因為莊捷予很能磨人,他疲于應付,也許有一個會喘氣會說話的人陪著,真的會好一些。

何故不說話,莊捷予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地說著:“你餓了吧,我帶了菜來,我廚藝還不錯呢,你等著啊我給你做飯。”

何故晃到沙發上,坐著發呆。他腦子已經清醒了不少,但渾身都沒勁兒,也不想幹什麼。他目視著前方,好久,才發現他看著的東西是電視,是那個為了讓宋居寒能多來他家玩玩兒遊戲,而花了兩個月工資買的大電視。

宋居寒曾經用這個電視給他唱過歌,只唱給他一個人聽。

何故幾乎是顫抖著呼吸,才能抵禦那無邊地絕望,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拳頭悄悄握緊了。

莊捷予做完飯,把何故拽到飯桌前逼他吃,何故實在沒有胃口,勉強夾了兩筷子就放下了。

莊捷予急了:“不好吃嗎?我覺得不錯啊,你多吃點啊。”

何故抬起頭,進屋之後,第一次正眼看莊捷予:“我不餓。”

“你怎麼會不餓呢,你肯定從……從中午到現在什麼都沒吃。”

何故搖搖頭,起身走了,他還是去睡覺吧。

莊捷予直接跟進了臥室,看著何故鑽進被子裡,他就走在床沿,用手摸著何故的頭髮,柔聲說:“你很快就會好的,真的。”

何故輕聲道:“好與不好,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

莊捷予看著何故失魂落魄的樣子,體會到了一陣心疼,他忍不住俯下身,親了親何故的眉角:“好與不好,我陪著你。”

第二天,陳珊來了,說是何故最近老生病,大老闆唯恐何故累出大事兒,讓陳珊來看看他的身體狀況,不行就休長假。

陳珊見到開門的莊捷予時,驚了一驚,隨即又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莊捷予皺眉,扭頭看著她:“你好像是……”

“我是何總的助理。”

“哦對,上次見過。”莊捷予道,“姐,你可別往外說啊。”他雖然只是個剛剛嶄露頭角的小演員,但也要注意形象的。

陳珊一臉了然:“放心放心,不會的,我懂的。何總呢?他怎麼樣了?”

莊捷予不想讓她進來,但好像也找不到理由拒絕,只好道:“他不太好,要注意休息,你別跟他說太久。”

“好,沒問題。”

看到陳珊,何故激靈了一下,從渾噩上的狀態中清醒了幾分:“你怎麼來了?”

“孫董讓我來的。”陳珊皺起眉,心裡有些不好受,“何總,才幾天沒見啊,你怎麼瘦了這麼多,你去醫院檢查了嗎?到底是什麼毛病啊。”

“胃有點毛病。”何故隨便編了一個。

“哎,你肯定是太忙了沒注意按時吃飯。”陳珊歎氣道:“孫董讓我問問你,要不要放長假。”

何故為這句話足足反應了好幾秒,他甩了甩腦袋:“我休長假,手頭那兩個專案怎麼辦?”

“不知道呀。但是上個月申城分公司累死一個工程師,孫董嚇著了,怕你出事兒。”

“我沒那麼嚴重。”何故淡淡說道,“我再休息……一天,後天我去公司。”

莊捷予怪叫道:“你都這樣了還要去工作!”

陳珊也道:“是啊何總,你也別太拼了,大老闆都發話讓你休假了。”

何故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嚴重遲緩,什麼話都要反應半天,回什麼,也要反應半天,他這輩子從來沒覺得自己腦子不好使過,他理清思路,道:“陳珊,你跟了我這麼久,應該很清楚情況,這兩個專案從頭到尾都是我在做,現在交給誰都不行,要是延誤工期,損失的都是公司的錢和聲譽,離過年不到一個月了,我等過年的時候,一起休長假吧。”

陳珊由衷地佩服:“何總,你真是敬業。”

何故道:“你回去吧,跟孫董說我沒事。”

“好。哦對了,這是孫董讓我給你拿的補品,說是什麼三萬多一兩的冬蟲夏草。”她把手裡的東西交給了莊捷予,還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何總,你們倆好配呀。”

莊捷予得意道:“看吧,眼睛漂亮的人眼光一定也好。”

陳珊被誇得喜滋滋的。

陳珊走之後,莊捷予努力想逗何故:“叔叔,你聽著沒有,你助理說咱倆般配呢。”

何故沒理他,從床頭櫃摸過筆記本打開,想看郵件。

“哎哎哎,現在不准工作,你先把飯吃了。”

“不是吃了嗎?”

“你吃的是早飯,現在都幾點了!”莊捷予啪地一聲合上筆記本的蓋子,把何故拽下了床,“走走走,吃飯。”

何故只好去跟著吃飯。

莊捷予身上有著大多數年輕人的特質,比如手機不離手,他一邊吃,一邊玩兒手機,突然,他收到了經紀公司老闆的微信,點開之後,蹦出來這麼一條氣急敗壞地語音:莊捷予,你跟宋居寒怎麼回事!

莊捷予想按掉已經來不及,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何故的表情,生怕刺激著何故。

何故的手頓了頓,繼續埋頭吃飯。

其實莊捷予不必害怕會提醒他什麼,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那天發生的一切,想著過去那些年發生的一切,他現在走不出來,至少現在,走不出來。

莊捷予拿起手機:“這……是我老闆,我去打個電話啊。”

何故不置可否,繼續低頭吃飯。

莊捷予拿著手機去陽臺了。

過了足足有五分鐘,何故想起莊捷予只穿著件室內的居家服,站在陽臺這麼久肯定要凍死了,於是去拿了件大衣。

剛靠近陽臺,就聽見莊捷予刻意壓低聲音說:“蔡總,我哪兒敢和他打架,真不是我和他打架,是別人,我剛好在場而已。”

何故愣了愣,那天的事,傳出去了?

他看著莊捷予凍得直搓胳膊,反應了過來,推開了陽臺的門,莊捷予嚇了一跳,立刻不說話了。

何故把大衣遞了過去,莊捷予趕緊披上了,何故關上陽臺門,轉身就掏出了手機,搜索關鍵字:宋居寒。

這一搜不得了,最新的消息,全是宋居寒在飯店打架的新聞,事件牽扯的正是莊捷予,還配有幾張模糊的照片,何故放大了照片,發現拍得清楚的只有宋居寒和莊捷予,他則只有一個模糊的側臉。

那個偷拍的人顯然不清楚情況,就模棱兩可地說宋居寒和莊捷予在酒店起衝突,疑似爭風吃醋。

早前關於宋居寒是雙性戀的消息就傳得到處都是,業界對這種事的態度是,只要不放到明面兒上就行,反而能用來炒作,但是絕不能說破。

宋居寒因為有宋河和Vanessa保駕護航,這些年在圈子裡鮮少有負面新聞,就連放真人秀的鴿子以及和攝影師打架那樣的事兒,都被宋河壓下來了,但是這些照片,顯然是圈外人偷拍的,直接就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放到了網上,讓宋河連想鎮壓的機會都沒有。

何故看著看著,突然意識到自己又在關注宋居寒,他簡直是像甩燙手山芋一般,將手機扔到了沙發裡。

這時,莊捷予也進來了,他捂著凍得通紅的鼻子,鬱悶地歎了口氣。

“是因為昨天的事嗎?”

莊捷予點點頭:“我今天都沒上網,不知道網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他歎了口氣,“我這是火了吧?可我們老闆說我腦子有病去得罪宋家父子,我跟他解釋半天,他才相信不是我和宋居寒打架。”

何故垂下了頭,又不說話了。

莊捷予忙道:“反正也沒拍到你,你不用操心這些,兩三天熱度過去,就沒人管了,娛樂圈就這樣兒。”

“嗯。”

突然,何故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莊捷予很狗腿地去給何故拿了過來,還一字一字地念起來電顯示的名字,“馮……崢?!”

何故猛地抬起了頭。

莊捷予抓著手機,卻是不知道該不該給何故了。何故和宋居寒之間的恩怨情仇,他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不解,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跟一個叫“馮崢”的人有關。

何故感到身體一陣戰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想到馮崢,他就有種深深地羞辱感。

莊捷予咽了咽口水:“要不,咱不接了。”

何故沉默片刻,伸出了手:“給我吧。”

莊捷予歎了口氣,只好把手機遞了過去,“那個,我去臥室暖和暖和,你們聊吧。”他進了臥室,順便帶上了門。

何故盯著那個名字,抱著一種決然,按下了通話鍵:“喂。”

“何故。”馮崢的聲音聽上去很著急,“我看到了網上的消息了,那個和宋居寒在飯店打架的人是不是你?!”

何故平靜地說:“是我。”

“怎麼回事?宋居寒對你做什麼了?”

“宋居寒對我做的,已經沒必要提了,我倒是有一個問題問你。”何故暗自攥緊了拳頭,仿佛那就是他僅剩的自尊。

馮崢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沉聲道:“你問。”

“為什麼。”何故重重緩了口氣,眼睛瞬間就紅了,直到聽到這個聲音,他才知道他多麼想在馮崢臉上也來一拳,他幾乎克制不住滔天地怒意,咬牙切齒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和宋居寒好過!”

 

第34章 最新更新

 

何故問完這句話,等來的是長達四五秒的沉默,然後,他聽到馮崢倒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哽咽了:“你讓我怎麼說啊。”

何故一陣揪心,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是啊,怎麼說啊。

“當年我就知道宋居寒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想讓你受傷,但是你那麼迷戀他,我說不出口。我以為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你們也很快就會分開,我真的沒想到,六年多後我回國,你們還在一起,你還那麼喜歡他,我無數次後悔我該在當年告訴你,現在……”馮崢顫聲道,“現在我更加說不出口了。”

何故都不知道該不該怪馮崢,怪與不怪,有什麼意義呢,他深吸一口氣,啞聲道:“我知道了。”

“何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有一天不後悔,我當年就該告訴你的,我一念之差,讓你更痛苦。”馮崢的聲音充滿了內疚和難過。

“不用道歉,你沒有義務告訴我。”

“何故……你們現在分開了對不對?你忘了宋居寒吧,忘了他吧,重新開始生活吧。”

何故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機械般地說,“我以前覺得,宋居寒不會喜歡任何人,所以他不喜歡我,也理所當然,現在看來我一開始就錯了。”他甚至感覺不到對馮崢的嫉妒,他知道他把自己弄成這樣,都是咎由自取。

“你沒錯,他不會喜歡任何人,他也沒有喜歡過我。”馮崢沉聲道,“我們當年都很小,對對方有朦朧的好感,那個年紀羞於表達對異性的興趣,反而對同性感到好奇,所以我們就抱著好玩兒的心態在一起了。但是我們兩個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當朋友還可以,談感情,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讓誰,到最後反而生出怨恨了。”

“這些我不想知道。”

“不,你聽我說完,既然已經說了,就讓我一次說完吧……也讓你徹底死心。”

何故閉上眼睛,握緊了拳頭,默許了。

馮崢緩了一口氣:“我們兩家是世交,分開之後,也還經常碰面,面子上勉強過得去,但是心態已經變了,我跟誰走得近,他就會蓄意破壞,他有什麼,我也要爭搶,當時心裡就憋著一股勁兒,想要挫對方的風頭。後來他出國了,回國之後,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我以為他已經長大了,可當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的時候,我就開始擔心了。

何故露出一抹苦笑。

“我發現你們的事之後,我去找過他,我們打了一架。”馮崢咬牙道,“我問他為什麼這麼混蛋,他說他就是想看看,我這樣的人,能看上誰,他說你……”馮崢狠了狠心,“他說你也不過如此。”

何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撐著聽完這些的,大概是因為心血已經放幹了,再沒有什麼可失去了。

從宋居寒的角度想想,他確實“不過如此”。

眼神裡隨時充滿了崇拜和渴望,因為宋居寒一個笑容一句話就能臉紅心跳、遐想連篇,甚至不需要費什麼功夫,隨便勾搭幾下就上手了,當年的他,簡直是在臉上寫著“求你來操我。”

宋居寒是用怎樣鄙視輕慢的心態看著他上鉤,心裡又是怎樣嘲笑馮崢的品味、得意於自己的魅力的,他只要一想想,就遍體生寒。

他這麼不把自己當回事兒,宋居寒又怎麼會當回事兒。

整件事情太噁心了,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十年的暗戀,六年的相伴,就給了這樣一個戲弄、輕視自己的人。他簡直可悲到可笑。

這一當頭棒喝,真是打得好。

馮崢誠懇地勸道:“何故,宋居寒不是個東西,你還年輕,現在看清他,也是件好事,從今往後去過自己的人生吧。”

何故恍惚地“嗯”了一聲。

馮崢遲疑道:“何故,你……你能不能原諒我。”

何故沉默半晌,“你沒有做錯什麼,但我曾經把你當朋友,所以,不能。”他默默地掛掉了電話。

該不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他終於被迫把自己和宋居寒之間那難堪的關係剝了個乾乾淨淨,晾曬在大太陽底下,讓所有人都可以窺見他血淋淋的心,他就再也沒辦法給自己找藉口、找臺階,去掩飾、去粉飾,去為那六年多的犯賤找原諒自己的理由。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也許非要置之死地,方可後生。

何故果真在隔天去了公司,他一進辦公室,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他。

何故平淡地說:“怎麼了,我臉色很難看嗎。”

行政大姐沉默了一下:“挺難看的,何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嗯,謝謝,我會注意的。”

“哎,何總。”行政大姐欲言又止。

陳珊拼命給她使眼色,她就跟沒看見似的,還是架不住好奇,“何總,最近宋居寒因為打架上新聞了,我們看那個照片,裡面有個男的側臉和你好像啊。”

何故的臉上一絲破綻都沒有:“是嗎,有多像。”

大姐趕緊拿出報紙,何故瞄了一眼:“嗯,是有點像。”

一個同事松了口氣:“陳姐,我就說了不可能是何總嘛,何總怎麼會認識宋居寒和莊捷予呢。”

陳珊偷瞄了何故一眼,別人不清楚,她可是親眼在何故家見過莊捷予的。

何故面無表情地說:“趕緊回去工作吧,下次再在辦公時間閒聊,我真的要罰你們了。”

所有人都縮了回去。

“陳珊,你進來。”何故逕自進了辦公室。

陳珊隨後跟了進來,關上了門,壓低聲音說:“何總,您沒事兒吧?”

“好多了。”何故一邊打開電腦,一邊揉著太陽穴道,“我最近腦子不太好使,你把項目要點和這幾天的進展再給我彙報一遍,仔細一點。”

“不是,何總,我是說……”陳珊小心翼翼地說,“您……沒事兒吧?”

何總頓了頓,看向陳珊:“對,那天和宋居寒打架的是我,謝謝你為我保守秘密,你是個可靠的同事和朋友。”

陳珊用力點頭:“何總,您放心,我絕對絕對為您保守秘密,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因為什麼起衝突,但是我相信以何總的人品,肯定是宋居寒的問題,不是我有偏見,娛樂圈的人嘛,肯定沒幾個好東西,他一直緋聞很多的,還好您和莊捷予的感情沒受到影響。”

何故也懶得解釋:“嗯,這件事和我的工作沒有關係,以後你也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是,一定。”

陳珊彙報了他不在的這些天發生的事,何故邊聽邊記,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情緒不好會影響智商,不知道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什麼時候能好一點。

陳珊彙報完就出去了,何故認真地看資料,卻老是走神。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顧青裴。

他料到顧青裴肯定也是看了新聞,那張照片雖然模糊,但是熟悉他的人,都會有所懷疑,何況顧青裴知道他和宋居寒的關係,他有些想回避,但最終還是接了電話:“喂,顧總。”

“何故,你沒事吧?”

“我沒事。”何故為了避免多餘的廢話,直截了當地說,“我和宋居寒已經分開了。”

顧青裴長籲一口氣,“是因為莊捷予嗎?”

“……嗯。”

“那馮崢又是怎麼回事?”

何故怔了怔:“你怎麼會知道馮崢?”

“原煬告訴我的。”

“原煬?”

“咳,他現在是我的助理兼司機。”

“哦。”何故突然想起來,那天和顧青裴視頻的時候,那個突然闖進來的“司機”,不就是原煬的聲音嗎,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那天看來,可是水火不容的關係,現在是和好了?

顧青裴見何故不想說,也不追問,只是道:“何故,你如果需要找人聊聊,我隨時都在。”

“過段時間吧,我現在想……趕緊把手頭的工作做完,然後休個長假。”

“好,你確實需要一個長假,如果你需要什麼説明就儘管告訴我。”顧青裴頓了頓,“何故,我知道你很難受,但你相信我,有一天你回頭看,會發現這是一件好事,離開一個錯的人,糾正一條錯的路,什麼時候都不晚。”

何故長歎一聲:“謝謝你。”

掛了電話,何故緩了半天,才重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他需要工作讓他不再時時刻刻想著宋居寒。

晚上回到家,他發現莊捷予和小松都在他家門口等著,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有些劍拔弩張。

何故皺了皺眉:“你們來幹什麼?”

“當然是來照顧你。”莊捷予理所當然地說。

小松道:“何故哥,我來看看你,我怕……”

“小松。”何故打斷他道,“我知道你來幹什麼,但我不想聽,你回去吧。”

“哥,不是的……”小松哭喪著臉。

“我真的不想聽,無論你想說什麼。”

莊捷予瞪著他:“聽到沒有,他不想聽,他現在身體不好,你能不能別煩他了呀。”

小松憤憤地道:“何故哥和寒哥之間的事兒,你摻和什麼呀。”

“喲,那你又摻和什麼呀?”

小鬆氣得臉通紅,他著急地對何故說:“何故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不是來勸你和好的,我真的就是擔心你,想來看看你怎麼樣……寒哥這幾天狀態也特別差。都是我出的餿主意,讓你們那天碰面,我特別難受……”

“跟你沒關係。”何故打開了門,看也沒看他,“你回去吧。”說著就要關門。

小松著急地喊道:“何故哥!你相信我一句話,寒哥在乎你的,寒哥很在乎你,但是就算你不和寒哥好了,你也是我哥,你自己趕緊好起來!”

何故心臟抽痛,他沒有說話,只想趕緊把跟宋居寒有關的一切都隔絕在門外,隔絕在視線之外。

“哎哎哎。”莊捷予用腳頂著門,硬是鑽了進去,然後給了小松一個示威的眼刀子,當著他的面甩上了門。

何故放下公事包,看了莊捷予一眼:“你是要一直待在我家嗎?你都沒別的事幹嗎。”

“不好嗎,我這麼可愛、這麼幽默,逗你開心多好啊。”莊捷予笑嘻嘻地說,希望能用自己的情緒感染何故,何故那行屍走肉一般的樣子,看著實在讓人揪心。

“你經紀公司沒為難你嗎?”何故邊脫外套邊說。

莊捷予怔了怔,眼神有些黯淡,“愛咋咋地吧,懶得管了,反正因為這事兒我算是紅了一把,要是宋家父子那邊兒不追究,公司就會趁機捧我,要是追究,就雪藏咯。”他聳了聳肩,“我也想開了,又不會餓死,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你有空多學點東西吧,靠臉不能吃一輩子。”

“我討厭學習啊,我腦子不好使,營養都長臉上了。”莊捷予拉著何故的胳膊晃了晃,撒嬌道:“何叔叔你教我學習嘛。”

何故道:“你去上大學吧。”

莊捷予像見了鬼:“我才不去。”

“那你能做點什麼。”

“我……我還是開淘寶店吧。”

何故搖了搖頭。

“我給你做飯去!”莊捷予擼起袖子,“你歇著去吧,讓你看看我多賢慧。”

何故換了身衣服,坐在沙發上休息,其實身體倒也不累,但腦子就是昏昏沉沉的,怎麼都沒有精神。

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想看看新聞,沒想到電視停留在上次的娛樂頻道,一點開就是宋居寒在酒店疑似因為爭風吃醋而打架的消息,看來這次事情擴散得太快,宋河也手腳有限,不能面面俱到地控制住。

他麻木地盯著電視上宋居寒的照片看了半晌,然後默默地換了時政台。

要把那個人的痕跡從生命中抹去,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他無處不在。

他恨不能把記憶摘除。

 

第35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的新聞擴散得比任何人想像得都廣,網上開始有人爆料他去年耍大牌放真人秀的鴿子、在片場毆打攝影師、在塞班島開淫亂派對等一系列負面新聞,完全是有預謀的在黑他。

何故不懂娛樂圈的那些門門道道,但他知道但凡有利益的地方,必然會有明爭暗鬥。

一時之間,宋居寒連連上頭條,就連孫晴這種根本不關注娛樂圈的人,都看到了新聞,發現了報紙上那個和何故及其相似的側臉,打了電話過來詢問。

何故很平淡地說:“已經很多人問過我了,只是長得跟我比較像而已。”

孫晴笑呵呵地說:“那就好,我想也不可能是你。兒子,你聲音怎麼聽著好沒精神呀。”

“工作忙,沒事兒,過完年我就去休假了。你呢,最近身體怎麼樣?”

“還行,就是特別容易累。我這些年也培養了不少人,慢慢地都把工作轉交給他們了。”

“嗯,你要注意修養,醫生有什麼意見?”

“現在先做些保守治療,看看情況,不行的話就要做化療,我想明年暑假做。”

“為什麼要明年暑假?”

“我不想讓素素知道,暑假的時候,我把她送去國外上summer school,我在法國買了房子,你如果那時候空閒,可以過去跟她一起玩玩兒,說是上學,就是讓她去玩兒的。”

“嗯,也好,可你能瞞到什麼時候。”

孫晴歎了口氣:“她那麼小……我本來生她就晚,讓她怎麼接受這種事,能瞞多久瞞多久吧。”她打開了門,“素素,要不要跟哥哥說話?”

“好!”

一陣陣噔噔噔地腳步聲後,素素接過了電話,開心地叫道:“哥哥!那個和宋居寒打架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

何故淡笑道:“不是我。”

“哎,好可惜啊。”

“可惜什麼。”孫晴斥道。

素素笑著說:“我好喜歡好喜歡宋居寒啊,他是我男神,你見過他本人嗎?他本人帥不帥?”

“沒見過。”

“今年的演唱會我好想去,但媽媽不讓我去,不知道他下次什麼時候開演唱會,到時候哥哥陪我去好不好?”

“好啊。”何故忍不住苦笑,怎麼到哪裡都避不開宋居寒這三個字,他是中了邪嗎。

“哥哥我想你了,我上次微信發你的我參加‘校園歌手大賽’的照片,你怎麼都不回我呢。”

“可能太忙了沒注意。”

“啊,你怎麼這樣……”素素失望地說。

“對不起,我下次一定回你。”

“你別煩哥哥,哥哥工作很忙,哪像你寫作業都要偷懶。”

“我才沒有……”素素嘟囔著。

孫晴接過電話,笑著說:“兒子啊,今年我帶素素去京城跟你過年好不好?”

“好啊。”何故感覺冰封的心臟終於湧入了一點活水。

“你……你這些年,有人陪你過年嗎?”

“……沒有。”他已經數不清自己過了多少個一個人的新年,以至於到最後,已經形成了習慣,並不覺得失落了。

孫晴歎了口氣:“媽媽今年陪你過,最好以後的每一年,都能一起過。”

“好。”

什麼新聞的熱度最終都會過去,當宋居寒不再鋪天蓋地地出現在何故視線裡時,他的生活也一點一點地回歸了正軌。

他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公司工地家裡三點一線,過著機械般規律地生活。

莊捷予偶爾會來,但他最近也忙了起來,說是借著宋居寒的光火了一把,突然有了很多通告。

當宋居寒離他越來越遠的時候,他終於開始對過去的生活產生了不真實感。那個全國人盡皆知的大明星、天之驕子,真的曾經和他睡過六年嗎?會不會只是他做的一場風花雪月的夢?

可夢不會如此真實,也不會留下那麼深、那麼刻骨地痛,他拼命用工作麻痹自己,把大腦隨時占滿,只有這樣,才能不給自己留下一丁點去想宋居寒的空隙。

他早料到會有分開的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會比想像中還要慘烈好幾倍。

究竟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忘掉宋居寒?

這天,何故又接到了小松的電話,他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手就有些發抖,猶豫片刻,還是接通了。

“何故哥。”小松的聲音聽上去很為難,且小心翼翼。

“說。”何故的聲音很冷淡。

“寒哥……寒哥讓我問你。”小松深吸一口氣,“問你,消氣沒有……”

電話那頭傳來宋居寒的暴喊:“誰讓你這麼問的!”

小松一激靈,快速而口齒不清地說:“問你想通沒有。”

何故聽到宋居寒的聲音,身體一抖,原本已經趨於平靜的心再次波瀾大作,他深吸一口氣,強自冷靜地問:“什麼意思。”

“就……”小松很不情願地小聲說,“就如果你……你想通了……可以來找寒哥,寒哥說他……他不計較你打他了。”

何故感覺一股邪火瞬間充滿了胸腔,他握緊了拳頭,沉聲道:“幫我謝謝他的‘大度’。小松,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何故乾脆地掛斷了電話。

他身體一晃,無力地靠在了牆上。

宋居寒,謝謝你的“大度”。

轉眼,年關將近,何故的一個專案已經交付,還有一個專案因為施工方的問題拖延了進度,誰也沒辦法了,只能等到年後處理,但大部分問題都解決了。

何故瞬間輕鬆了不少,大老闆親口跟他保證,今年的獎金絕對讓他滿意。

這天,顧青裴再次打電話約他,他略一猶豫,還是找了個藉口想拒絕。

顧青裴沉默了一下:“何故,你是不是怕我問你跟宋居寒的事?”

何故怔了怔,心想顧青裴真是聰明絕頂,他最怕的,就是顧青裴好奇而又關心地提起宋居寒,那個他費盡力氣不去想、不去碰觸的名字。

他的沉默算是默認了,顧青裴笑了:“我跟你保證,除非你主動,不然我絕不提起他。”

何故誠懇地說:“顧總,謝謝你。”

“哈哈,別害怕了,出來吧,人總繃著一根弦,會出問題的。”

何故笑了笑:“好,今晚見。”

晚上,何故估計到要喝酒,就坐了計程車過去。

果然,一到地方,桌上已經擺了一排各色的酒,顧青裴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瀟灑地一揮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含笑道:“酒不是個好東西,但有時候,真的特別需要它。”

“對,所以我今天沒開車,但你可不能多喝了。”

“我也沒開車。”顧青裴笑道,“司機送我來的,一會兒來接我。”

“司機?原煬?”

顧青裴露出一個悻悻地表情:“啊,是。”

何故想到原煬,有些不舒服,他對於那天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想遠遠地回避。

顧青裴看透了他的心思:“放心吧,我讓他在車裡等著。”

何故怔了怔:“你讓他……在車裡等著?”那個看上去不可一世、相當不好惹的原煬?在車裡等著他們喝酒?

“嗯。”顧青裴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當兵的,調教好了很聽話的。”

“……沒什麼。”

“哎,我這半年過得也挺不順的,不過現在公司總算是走上正軌了。”

“恭喜顧總,明年是不是能開始實現盈利了?”

“如果順利的話,明年能通過判決收回一塊地,充入市值,還有其他幾個項目,原立江的最終目的就是重新上市,現在進展的都還算滿意。”

“有顧總,肯定沒什麼問題。”

顧青裴笑著給他倒了杯酒,舉杯道:“我聽說你的專案也結了一個了,今年孫董肯定要大大地賞你,來,幹一杯,慶祝我們事業有成。”

倆人對視一笑,幹了一杯酒。

顧青裴果然對何故忌諱的話題避而不談,倆人就聊聊南創的新聞,聊聊房地產形勢,聊那些普通朋友會聊的東西,氣氛很是融洽。

何故喝了不少酒,但沒醉,他酒量向來不錯,也並不打算借酒消愁,那樣除了失態和頭痛,什麼都留不下,毫無意義。

倆人喝到十一點多,顧青裴看時候不早了,就把何故送上了計程車,反復確認他能不能自己回家。

何故擺擺手:“放心吧,這點酒沒什麼。”

“你這麼說,我可真要找機會談談你的虛實了。”

何故笑了:“有機會一定。”

車開動後,他揉了揉太陽穴,感到有些困乏,就在車上眯了一會兒,直到司機把他送到目的地,並叫醒了他。

何故付了錢,下了車。

他雖然喝得不多,但還是稍微有點暈乎,走得特別慢。因為天氣冷,社區裡幾乎沒人,格外安靜,那茂盛的社區公園猶如一片幽深地小森林,何故走在其中,心緒格外地平靜。

他突然停了下來,仰起頭,看著天上的一輪圓月,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沒摔倒。

原來,今天是十五啊,臘月的十五,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今年這個年,註定將與以往的都不同,他再也沒有了宋居寒,但他拿回了自由,心的自由。

他站在公園裡吹了一會兒冷風,覺得神清氣爽,才慢慢上了樓。

電梯門一打開,何故如遭雷擊。

那個雙手抱胸,靠在牆上一臉怒容看著他的,不是宋居寒是誰。

何故怎麼都沒想到宋居寒會來找他?!他第一反應就是想跑,但他生生忍住了,他強迫自己邁起步子,走出了電梯。

宋居寒毫不客氣地質問道:“你這麼晚上哪兒去了?還一身酒味兒。”

何故站在電梯口,和他拉開一段距離:“你來做什麼?”

“這房子是我買的,我來還要跟你報備?”

何故突然被提醒了,這房子是宋居寒買的。是時候還回去了,否則豈不是永遠和宋居寒牽扯不清。年後吧,年後找裝修公司把他爸媽留下的那套房子整修一下,然後就搬回去,車也要再買一輛。

宋居寒見何故居然在想別的事情,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去哪兒了?跟誰喝酒去了?”

何故努力忽略因為宋居寒的出現而變得壓抑的空氣,他面無表情道:“我跟誰出去,還要跟你報備?”

“何故你他媽膽子越拉越大了,還跟我抬杠!”宋居寒一個箭步跨了過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進來。”

何故在被碰觸的一刹那,如遭雷擊,他猛地甩開了宋居寒的手,倒退了一大步。

宋居寒怔了怔,而後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那上面好像還殘留著何故的溫度,他抬起頭,滿臉的不可思議:“都一個月了,你還沒鬧夠?”

“宋居寒,我沒有跟你鬧,那天我說得很清楚,我們斷了。”

宋居寒厲聲道:“斷個屁,你給我進來,咱們把話說清楚。”他不由分手地擒住了何故的肩膀,大力將人推到了門邊,“開門。”

何故想掙開,卻辦不到,他咬牙道:“你的鑰匙呢。”

“忘了帶。”

何故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宋居寒,你的房子我會還給你,但你現在不能進去。”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的房子我會……”

“誰要一棟破房子!”宋居寒怒了,“何故你到底知不知好歹?”

何故貼著門,想儘量離宋居寒遠一些,光是聞到那熟悉的味道和身上的熱度,就已經讓他心如刀絞:“我不知好歹,但我知輕重。”

“我跟馮崢那八百年前的事情,你就非要跟我沒完沒了嗎!”宋居寒將他堵在自己和門板之間,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是,我跟馮崢好過,十五六歲的時候,我那時候懂什麼啊,無非就是新鮮,後來看到你……對,我一開始是為了好玩兒,可後來已經跟馮崢沒有關係了,只是因為是你……”宋居寒咬了咬牙,他這輩子沒說過幾句軟化,可在等了一個月都等不來何故的時候,他是真的心慌了。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只是習慣了何故就在那裡,無論他走多遠、走到哪兒,回過身來,何故一定就在那兒等著他,讓他總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何故怎麼可能要跟他斷?怎麼可能不理他?怎麼可能……

他接受不了,他適應不了。

何故一眨不眨地看著宋居寒:“你這六年多來是怎麼看我的?”

宋居寒愣了愣,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用說我也知道,剛開始一定很看不起我吧,後來就習慣了有我這麼一個不多事、不多嘴、隨叫隨到還耐操的人。”何故說得異常地平靜,就好像那些羞恥的言辭,都是在形容別人,“我真的很難想像,你和馮崢都是怎麼看我的,我在你們眼裡,該有多不堪。”

宋居寒厲聲道:“你別胡說八道,我沒瞧不起你!馮崢的事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有什麼必要告訴你?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我為什麼非要告訴你!”

何故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你確實……沒必要告訴我。”

宋居寒看著何故慘白的臉,忍不住想起了何故的眼淚,他的心立刻軟了下來,他欺近何故,放緩了聲音:“何故,別鬧了行嗎?我們像以前一樣不好嗎?我對你不好嗎?你要什麼我沒給你?今年過年我帶你去度假怎麼樣,就我們兩個人,你想去哪兒都行。”宋居寒的眼睛亮晶晶的,甚至透著一股天真,就像在用棒棒糖交換友情的小孩兒。

何故心痛難當,他強撐著身體,輕聲說:“你給我的,都是對你來說微不足道的。”而我給你的,已經耗盡了我的所有。

宋居寒臉色驟變,他咬牙切齒道:“那你還想要什麼?!”宋居寒簡直要氣瘋了,他這輩子對誰低過頭?對他何故三番五次的說軟話,何故居然還如此不識抬舉!

何故閉上了眼睛:“你走吧。”

我在你身上,已經什麼都不敢要了。

宋居寒目露凶光,他倫起一拳,狠狠砸在何故臉側的防盜門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何故身體一抖,卻沒有睜開眼睛。

宋居寒深深地看了何故一眼,胸口仿佛堵著什麼東西,連呼吸都變得不暢,他握緊了拳頭,轉身走了。

直到聽到電梯門合上的聲音,何故才慢慢睜開了眼睛,眼裡已是血紅一片。

 

第36章 最新更新

 

南創把今年年會的地點定在了尼斯,中層以上領導都去,光是京城總部就有六七十人。

陳珊他們都羡慕得不得了,一群姑娘求著何故給從法國帶東西,但何故卻並不打算去。

他要把工作收尾,要在年前找好裝修公司,要準備他媽和素素過年來時需要的東西,這些事全都得他一個人張羅。陳珊雖然是他的助理,但畢竟不是私人助理,生活瑣事還是不好太麻煩她,這麼一算,他的時間很緊,根本沒有空去尼斯五天,加上飛行和倒時差,一個星期就廢了。

後來何故時不時就會想起當年這個大家都很不理解的決定,如果那時他去了,是不是很多事都會不一樣。

臘月的最後幾天,公司包機,離開天寒地凍的京城,飛去了熱情洋溢的南法。

何故聯繫好了一家跟南創有長期合作的裝修公司,去看了他出生長大的那間老房子。

那房子在三環,地段很好,現在價格已經很嚇人,但房子很舊,只有八十平,不過他一個人住綽綽有餘。

他也很久沒回來過了,也許是有意回避,只是真的回來才發現,儘管這裡有很多令他心酸的回憶,但也充斥著他童年的快樂與美好,以及曾經那個完整的家的影子。

他跟熟悉的設計師溝通了一番,他自己就是混這個行業的,熟人很多,設計、用料、工程方面,都可以省很多錢,他們用了一下午時間,就基本談妥了,等過完年就開工。

看完房子,他請裝修公司的人吃了個飯,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電梯門一打開,他就聽到一陣音樂聲回蕩在樓道裡,那聲音不像是電視發出來的,因為實在太清晰、也太吵了,簡直像是實況播出。

他住的這棟樓是一梯兩戶的,難道……

他走到自己家門口,都不用貼著門板,已經聽到陣陣音樂入耳,在安靜的夜裡,簡直讓人頭疼。

他懵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宋居寒。

他無力地靠在了牆上。

宋居寒想幹什麼?他到底想幹什麼?!

何故猶豫了片刻,決定去睡酒店。他轉身剛要走,隔壁鄰居大姐突然打開了門,看到他就一臉怒容地說:“哎,何……何先生?”

“你好。”何故尷尬地點了點頭。

大姐叫道:“你們家怎麼回事啊?這麼晚了還吵吵吵,我兒子明天要上學的呀!”

“對不起,不好意思,有朋友來了……”

“什麼朋友啊,我叫了半天都沒人開門,再吵下去我要報警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這就阻止他們。”

“趕緊的啊,我兒子要睡覺了,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太過分了!”大姐狠狠地摔上了門。

何故無奈地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門一開,屋裡的噪音嘎然停止,何故一看,居然還不止宋居寒一個人,他把自己的創作團隊給帶過來了!

有宋居寒長期合作的編曲、製作人,何故認識的鍵盤手阿生,以及叫不上來名字的其他人,當然,還有小松。

小松哭喪著臉看著何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何故沉著臉,目光最後落到了宋居寒身上:“你們在幹什麼?”

“嗨,何故。”阿生朝他打了個招呼。

宋居寒翹著二郎腿,手裡拿著份樂譜,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回來了。”

何故眯起眼睛,一字一字地重複了一遍:“你們在幹什麼?”

宋居寒聳了聳肩:“他們說想換個環境,不然沒靈感,我就帶他們來一個安全又舒適的地方了。”

“你……”

“怎麼了,我不能來嗎?我又不是來找你的,我只是找個地方創作罷了。”宋居寒說得理所當然。

小松一臉的“你殺了我吧”。

何故氣得握緊了拳頭:“這是住宅區,鄰居都要報警了!”

“哎喲我好怕怕哦。”團隊裡一個人嬉笑起來,態度極其輕慢,看上去好像喝醉了酒。

何故走上前去,想叫宋居寒進屋溝通,卻突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很難形容,有一點點臭,就像在焚燒什麼草。他皺起眉:“這是什麼味道?”

阿生比劃了一下手指間夾著的東西,滿不在乎地說:“靈感啊。”說完呵呵呵直笑。

何故腦子裡靈光一閃,立刻反應過來,他們在吸大麻?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宋居寒。

宋居寒扔下樂譜,朝何故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屋裡說。

何故甩下公事包,和宋居寒進了臥室。

門一關,何故低吼道:“你們在幹什麼?跑到這裡來吸大麻!”

“他們說要抽才有靈感啊。”宋居寒的眼睛從頭到尾就沒從何故臉上移開,“放心吧,我從來不碰,我要保護嗓子。”

“那你也不能在我家……”何故話到一半,感覺被噎住了,他咬牙道:“宋居寒,這房子是你買的,對,我會還給你,我很快就會還,但現在我還住在這裡,請你帶著他們離開。”

宋居寒臉色微變:“當著這麼多人,你也不給我面子?”

“你是來幹什麼的!找面子的嗎!”

“你管我幹什麼!”宋居寒吼道,“我就是要來,你能把我怎麼樣!”

何故要氣瘋了:“你簡直不可理喻!”

宋居寒被何故一而再再而三的的拒絕弄得暴躁不已,這樣的何故太難以接受,他的何故不是這樣子的!他一步竄了起來,抓著何故的衣領就將人按倒在了床上,何故摔得懵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熱乎乎的唇已經貼了上來,粗暴地親吻著。

“唔……”何故拼命想推開宋居寒,雙手卻被宋居寒鉗制著按在了頭頂,動彈不得。

這個吻綿長而充滿了侵略性,就好像在蠻橫地宣誓主權,何故被他親得大腦缺氧、身體逐漸失去了力氣。

宋居寒對付何故簡直是得心應手,大手直接伸進了他褲子裡,挑撥著他的欲望。

“宋居寒!”何故羞憤難當,得空踹了宋居寒一腳。

宋居寒疼得一抖,已是忍無可忍:“何故你他媽的怎麼這麼倔!”

“你玩兒夠我了嗎!”何故臉漲得通紅,表情有些扭曲,“你不是已經上膩歪了嗎!”

“那就是句氣話!你他媽記這麼清楚幹什麼!”

“你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何故直勾勾地瞪著宋居寒,眼中拉滿了血絲。

宋居寒看著何故掩不住地傷心,心頭大震,他張了張嘴,遲疑了片刻,才輕聲道:“何故,你是喜歡我嗎?”

何故恨不能一口一口咬死他。

“你喜歡我嗎?”

多麼可笑的問題。

他豈止是喜歡,他恨不能一輩子隻活這六年,只要能換宋居寒的真心以對,但他已經累了,他只想結束,把一切都結束,過不那麼累、那麼苦的生活。

所以他現在只希望宋居寒從他眼前消失,這樣他的痛才能減輕幾分。

宋居寒還待說什麼,突然,倆人都聽到了一陣極其粗暴地敲門聲。

何故趁著宋居寒愣神兒,用力推開了他,跑回了客廳。

“開門!開門!員警!”

聽到最後兩個字,屋裡人都慌了,面面相覷。

小松第一個反應過來,壓低聲音道:“煙,煙,趕緊扔掉!”他沖上去搶走了那些加了特殊“料”的煙,直奔衛生間。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員警?!”製作人嚇壞了,緊張得團團轉。

何故深吸一口氣,冷靜地說:“應該是你們太吵了,鄰居報警了。”

員警已經失去耐性開始砸門了:“開門!我們是員警!馬上開門!”

宋居寒走了出來,先把啤酒瓶子打開,往地上灑了兩瓶,然後手裡拿著瓶香水,一邊噴一邊道:“別慌,何故你去開門。”

何故走過去,把門打開一條縫隙:“員警同志,我們不會再……”

員警卻沒有給他任何解釋的時間,用力撞開了門!

何故反應不及,門板狠狠砸在額頭上,他疼叫一聲,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撞倒在地。

“何故!”宋居寒沖上來扶他,口中怒駡了一句髒話:“你們他媽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怔住了。

屋外一呼啦地湧進來一堆人,員警、協警、記者、甚至還有一個大家都熟悉的女人——阿生的老婆小蕊。

看著這場面,沒有人會相信這是因為他們音樂擾民而招來的員警。

一個隊長模樣的人皺了皺鼻子:“我們接到舉報,這裡有人聚眾吸毒,人全部扣下,搜!”

阿生猛地從地上竄了起來,指著他老婆大罵:“你他媽的瘋了!”

小蕊俏麗的臉猙獰而扭曲:“對,我瘋了,被你逼的!”

“你這個賤人!”阿生大吼著就要撲上來。

兩個員警沖上去把他按倒在地。

宋居寒這邊的人都有些高了,大腦不清醒,上來就要救阿生,員警、協警一哄而上,場面頓時亂了。

何故被宋居寒扶了起來,發現他家已經變成了一片戰場。

這裡只有宋居寒、小松和製作人沒抽,他們兩邊都想阻止,可已經阻止不了,一群人混戰,亂得像拆房子,旁邊的記者摸爬滾打地搶拍。

何故上去按著一個記者,想搶他的攝像機,卻被用力推開。

一片混亂中,他再次被推倒在地,還被狠狠踩了兩腳。

那個隊長抽出了電棍,一連放倒了兩個,場面才最終被控制住。

隊長怒道:“誰是房主?!”

何故顫聲道:“我。”

“聚眾吸毒,容留吸毒,帶走,全部帶走!”

“跟他沒關係!”宋居寒把何故拽到自己身後,厲聲道,“人是我帶來的,他不知情。”

隊長根本不聽:“全部帶走!”

何故被扣上手銬的時候,整個人還在發懵。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之間,就要被當做疑犯帶去警察局了。

他做錯了什麼?

他聽到宋居寒在經過那些記者身邊的時候,留下一句陰冷地話:“誰有種發一個試試。”

稀裡糊塗的,何故就坐在了警察局的審訊室裡。

他做了個尿檢,結果自然是陰性的。

員警拿著一疊資料進來了,往桌上一拍:“南創的高級工程師,嗯?怎麼跟一群明星扯上關係的。”

“……朋友。”

“你交友可夠廣啊。”員警抬了抬下巴,“知道你是聰明人,說吧,今晚怎麼回事。”

何故沉默了一下:“我要請律師。”

“請律師你也得說啊。”

“我要先跟律師溝通。”且不論他自己說不說得明白,他怕自己說錯了什麼,宋居寒就完了。

這是多大的醜聞,儘管宋居寒沒沾,但是這事一旦爆出去,宋居寒將面臨演藝生涯、甚至可能是人生中最大的重創,這時候,他真的不敢亂說。

員警有些氣急敗壞,還想威脅兩句,突然,審訊室的門打開了,那員警的同事說:“這小子的律師來了。”

何故驚訝地抬起頭。

員警看了他一眼,出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西裝革履、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端正地坐在何故對面,自我介紹道:“何先生你好,鄙姓陳,是宋氏傳媒的律師。”

何故點點頭:“你好。”

“我代表宋總來幫助你,你不要緊張,也不要害怕。”

何故又點點頭:“現在是什麼情況,我該說什麼。”

陳律師推了推眼鏡,一臉的精明而冷漠:“何先生,是這樣的,因為事情發生在你家,所以你很難與這件事脫了干係。”

“但我並沒有……”

陳律師打斷了他:“我知道你無辜,但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你無辜,你也既可以無辜,又可以不無辜。”

何故眯起了眼睛:“你是什麼意思。”

“何先生,這件事是由韓生和他妻子的離婚糾紛引起的,他們在爭奪孩子撫養權和財產分割上產生了很大的矛盾,導致他妻子蓄意報復,她有所預謀,所以一下子把事情鬧得非常大,媒體是壓住了,但網上鋪天蓋地的消息,宋總已經壓不住了。這件事受波及的,已經遠遠不止韓生,宋居寒及其整個團隊,都陷入了巨大的危機,宋居寒是個公眾人物,這樣的醜聞對他來說,可能是毀滅性的。”

何故定定地看著陳律師,心臟一點一點地在往下沉,這個人想表達什麼,他已經明白了。

 

第37章 最新更新

 

陳律師一直在觀察何故,見他幾乎是沒什麼表情,心裡反而有些沒底。他輕咳一聲,”何先生,你不用害怕,你有公司同事、社區監控和鄰居的證詞來證明你九點多才回到家,你完全可以申明自己對他們的行為不知情。”

何故平靜地說:“既然如此,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我當然知道我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想和你討論的是宋居寒的問題。我來之前已經和他溝通過了,他也很無辜,他把團隊叫到你家的目的,並不是讓他們做出違法行為,純粹是為了創作,但是在發現他的團隊成員做出上述行為時,抱著僥倖心理沒有制止。他是一個對自己有約束力的演員,僅僅是因為他對底下的人疏於管理,就讓他承擔這樣嚴重的後果,何先生想必也非常不忍心吧。”

那句“不忍心”,說得極為感性。

這個律師知道他和宋居寒的關係,何故瞬間就明白過來,來之前,他不僅和宋居寒溝通過,也已經和宋河通好氣了。

何故頓了頓:“他第一沒有吸,第二沒有糾集那些人去自己家,我相信你們有能力證明他無罪。”

“但是房子在他名下,包括宋居寒本人也是今天才知道,房子一直沒有過戶,加上那些到底是他養的人,他還是會面臨教唆或縱容的相關指控,我們有自信讓他免於受冤屈,但堵不住悠悠眾口,除非他是完全清白的。”

何故眯起眼睛:“清白?冤屈?陳律師,你作為一個法律工作者,說出這樣的話不覺得臉紅嗎。”

陳律師臉色有些不自在:“何先生,我們並沒有抬杠的時間。”

“既然我們的時間這麼緊迫,你不妨有話直說,你所有的鋪墊,我自己心裡都清楚得很,不要浪費時間了。”

陳律師點點頭:“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有效率,那我就直說了。我希望你能申明是你叫他們去你家聚會的。”

何故定定地看著陳律師,拳頭暗自握緊了。

陳律師目光有些閃爍:“同時你要堅持你對他們的行為毫不知情,你單純地叫朋友們去家裡聚會,但有事耽擱回來晚了,即不知情,也來不及阻止。”

何故沉默不語。

“只要你堅持這一點,我們有十足的把握幫助你。”

儘管早已經猜到了他們的目的,可真正聽到的時候,何故還是覺得心裡發寒。

十足的把握?在法律面前哪兒有十足的把握?何況一旦他供述了這樣的口供,他就沒法反悔了,他將被架在一個最被動的位置上,只要宋河足夠冷血,他可以為了保住宋居寒以及減輕其他人的刑罰,把所有罪責推到他身上。而他百口莫辯,要麼是容留吸毒,要麼是作偽證。

即便是最好的情況,他無罪釋放了,南創做為一個全世界矚目的大國企,也不會輕易放過他,他的事業,前途和名譽多半就在此終結了。

他暗暗握緊了拳頭,心口堵得喘不上氣來,他啞聲道:“這是宋居寒的意思嗎。”

陳律師抿了抿唇,沒有正面回答:“宋居寒是國內最頂尖、身價最高的歌手,他目前簽約了四場演唱會和六個代言,以及數不清的工作,一旦他出了事,他將從巔峰一落千丈,還要面臨幾千萬的違約賠償。何先生,如果你願意做出一點犧牲,你就可以救他,同時,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任何。”

何故直勾勾地盯著他,雙眼充血:“我只問你,這是宋居寒的意思嗎?”

陳律師頓了頓:“不是。”

何故目光空洞地盯著桌子上的水杯,眼中一片黯淡,沒有一點光彩。

陳律師身體前傾,語調柔和而誠摯:“何先生,你忍心嗎?”

何故眼眶微酸,嘴唇微微發抖。

他忍心嗎?他忍心那個意氣風發,一輩子被捧在高處的男人跌落神壇嗎?

他忍心嗎?他忍心毀掉自己的事業和名譽,讓母親和妹妹對他失望嗎?

何故握緊拳頭,指甲幾乎陷進肉裡,他顫聲道:“好。”那短短地一個音節,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閉上了眼睛,體會到了頻臨死亡的絕望。

他不是沒有選擇,他一直都有選擇,可最後他選擇的,卻總是宋居寒,連他自己都想把自己的腦袋切開,取出那個名叫 “宋居寒”的毒瘤,就算會因此殘廢、死掉,也好過心不由自己控制,活得如此卑賤。

但這是最後一次了,他為宋居寒做的,最後一件事。

宋居寒,即便是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麼,我也已經還清了,你終於、終於把我掏空了。

宋河一耳光狠狠扇在宋居寒臉上,將他整個人扇了個趔趄。

宋居寒臉色青白,一言不發。

宋河惡狠狠地說:“我要是有第二個繼承人,我現在就活活掐死你!”

宋居寒看了宋河一眼:“爸,對不起。”

“你現在知道錯了?!頂個屁用!你知不知道現在國家在抓典型?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煩!”

“宋總。”陳律師勸道,“這事不能全怪居寒啊,他沒吸啊。”

“他管不好底下的人,就是他的問題!何況現在誰關注什麼阿生,全國人都在看著他!”宋河指著宋居寒,手指都直抖,“你這段時間負面新聞接二連三,怎麼就不知道收斂!你他媽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帶著一幫人跑去何故家,連個看門的保鏢都沒有!”

“對,我腦子進水了。”宋居寒深吸一口氣, “何故怎麼樣了?”

“你還有空管他?你知不知道老子要給你們賠多少錢!你媽正在趕回來,她一輩子在做慈善,怎麼就沒給你積夠德!”

“這跟我媽有什麼關係。”

宋河又是一個耳光。

宋居寒低下了頭。

陳律師勸道:“宋總,現在責怪他也沒有用啊,我們必須得解決問題。”

宋河惱火地看著宋居寒:“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想好了補救措施,媒體那邊壓住了,網上正在刪消息。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事情從自己身上撇乾淨,阿生那邊已經同意承擔教唆的責任,本來就是他教人抽那玩意兒的,這次也是他把東西帶去的,然後讓何故那邊申明是他組織的聚會,你只要說自己完全……”

宋居寒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宋河用力換了一口氣,對陳律師道:“你來說。”

陳律師推了推眼鏡:“是這樣的,何故只要承認是他組織的聚會,但對阿生等人的行為完全不知情,那麼你就可以……”

“不行!”宋居寒暴喊一聲,猛地一拳捶在了審訊室的桌子上。

宋河眯起眼睛:“你再說一遍?!”

“人是我帶去的,跟何故沒有關係!”

宋河怒喝道:“誰在乎何故是誰!現在所有人的眼睛都他媽在盯著你!你!”

宋居寒咬牙切齒:“我說,不行,我決不讓何故給我頂罪。”

“不是頂罪,不是頂罪。”陳律師急忙解釋道,“我們有最好的律師團為他辯護,他最多受點輿論譴責,不會有事的,何況我們會大力補償他……”

宋居寒惡狠狠地瞪著陳律師,一字一頓陰森地說:“不、行。”

“宋居寒!”宋河簡直要氣瘋了,“這已經是最好的補救措施,你還敢說一個‘不’字?你是不是真的想被封殺,你是不是真的想賠幾千萬!”

“我、說、不、行,我不會把何故牽扯進去。”他太瞭解他爸,保住他之後,就會想要保住更多人,他爸一定會把何故物盡其用。

“何故是個什麼東西!”

宋居寒騰地站了起來,厲聲吼道:“何故是我的人!”

宋河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何故已經答應了。”

宋居寒僵了僵:“他……答應了?”

“對,他已經答應了,他覺悟比你高多了。”

宋居寒只覺得心臟一陣抽痛,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滋味兒,令人發慌,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親爹,冷硬地說:“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逼他答應的,但人是我帶去的,跟何故沒有關係,如果你把他牽扯進來,我發誓,這句話我會在員警面前說,媒體面前說,全世界面前說。”

“宋居寒!”宋河眼睛赤紅,恨不能咬死他。

宋居寒一屁股坐回椅子裡,目光陰沉:“爸,算我求你,何故是無辜的,責任我自己擔,錢我自己賠。”

宋河臉色蒼白,身體虛晃了一下,陳律師一把扶住宋河:“宋總,您沒事吧。”

宋居寒緊張地看著他宋河:“……爸。”

“你現在別叫我。”宋河恨恨地指了指宋居寒,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陳律師歎了口氣。

宋居寒抬頭看著陳律師,沉聲說:“陳叔叔,你從小看著我長大,知道我的脾氣,你記住我的話,如果何故出事了,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陳律師身體顫了顫,他掩飾地推了下眼鏡,也開門走了。

宋居寒癱軟在椅子裡,疲倦地看著天花板,心臟陣陣地抽痛。

何故那麼一個規規矩矩、正正經經的人,無辜被牽連進這樣的事,會不會很害怕?

宋居寒用手捂住了眼睛。

何故,你這個傻子,為什麼要答應。

第二天,在審訊前,何故見了兩個人。

第一個是陳律師,陳律師告訴他,他們改變策略了,讓他一五一十地說實情,不要承認任何東西。

何故不明所以,他沒有想到,自己在拘留所裡輾轉難眠了一晚,做好了所有的最壞的準備,最後卻是虛驚一場,這讓他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他問陳律師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陳律師沉默地看了他足足有五秒鐘,才說:“宋居寒不配合。”

何故心頭大震,一時腦子裡紛亂如麻,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所謂的不配合?是怎樣的不配合?宋居寒究竟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陳律師卻不願意多說、多留,匆匆離開了。

第二個人是他媽,他媽從申城帶了兩個大律師,坐最早的班機殺到了京城。

何故見到她的時候,愧疚地抬不起頭來。

孫晴不是一般女人,見到何故之後,一沒哭二沒怪,甚至沒有一句寒暄安慰,但那份冷靜反而讓人格外安心,她條理清晰地把事情問明白了,然後和律師討論,律師很有把握,要先把何故保釋出去。

等律師記錄完,屋裡只剩下母子倆了,孫晴才流露出身為母親的擔憂:“兒子,媽媽絕對相信你的清白,你的為人我太瞭解了,但你怎麼會和宋居寒牽扯上的?上次那個報紙上的人,也是你對不對?”

何故輕輕點了點頭:“我們是……校友。”

孫晴看了他兩秒:“是感情問題嗎?我聽說宋居寒是同性戀,而你……”

何故不知道該不該否認,他們的確存在問題,但若說是“感情問題”,恐怕太一廂情願了。

孫晴見他不說話,心裡已經有了譜,何故這麼大了不交女朋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她歎了口氣,儘管心裡又失望又難過,卻自知她這個“臨陣脫逃”的母親沒有資格指責兒子的性向,她輕聲安慰道:“你別太難受了,也不用害怕,你不會有事的。你單位那邊,我去找人了,雖然影響很不好,但只要你是清白的,南創也不敢隨便處置你,退一萬步說,你被開除了,你正好可以來我這兒,沒什麼大不了的。”

何故沉聲說:“媽,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讓你失望。”他以為即便他不算很成功,至少不至於讓父母失望,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去找他媽,他寧願一個人扛著。

孫晴摸了摸他的頭:“從小到大,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這次的事也不是你的錯,但我希望以後你能遠離宋居寒那樣的是非之人。即便沒有這次的事,你跟一個曝光率那麼高的公眾人物在一起,會有多少身不由己啊。何故,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你很優秀,沒有必要受這樣那樣的委屈。”

何故機械地點了點頭,心亂如麻。

 

第38章 最新更新

 

何故在拘留所裡待了六天。他曾經以為十年如一日地一個人過年,已經挺不常見,但在拘留所裡過年,更是別出心裁。

孫晴過來陪了他一會兒,給他帶了一些菜,並保證很快就能將他保釋出去。

何故夾了一個餃子送進嘴裡,小聲說:“你包的?”

孫晴怔了怔,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你還記得。”

何故有些難受地低下了頭去,他也沒想到,自己還記得這個味道。

孫晴捂著嘴哭了起來,連連說著:“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何故眼眶濕潤,但他把眼淚忍了回去:“媽,我們好好過個年吧。”

孫晴抹掉淚水,給何故夾菜、剝蝦皮,做一個母親想做的事。

何故安慰自己,至少這個年不孤單。

大年初二,他被保釋了出來,但他隔三差五還要去警局報導,配合調查。

他的頂頭上司,分管房地產業務的總監通過他媽告訴他,說南創要暫時將他停職,視司法結果再做進一步處理。

何故已經料到了這個處置,如果不是他媽提前去活動了關係,他應該會直接被開除,一個大國企是不能容忍這樣的污點的,就算最終能證明他是清白的,可是牽扯上宋居寒,整件事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南創必須表態。

他在這家企業打拼了六年多,儘管他想過很多次辭職,但從未想過自己可能會被開除。

拜宋居寒所賜,世事如此難料。

他媽把他接去了酒店,那個家,不,那個宋居寒的房子,已經沒法回去了,他媽說會找人去把他的東西搬出來。

正好,他也並不想回去看那裡的一片狼藉,儘管那棟房子在他離開之前留下了最不堪的回憶,可也曾經記錄了他和宋居寒但凡有過的點滴甜蜜,他不想看到它破敗的樣子。

到了酒店,何故好好地洗了個澡,然後仰躺在床上,做好心理準備後,打開了手機。

數不清的未接來電、短信、微信、QQ資訊爆炸一樣彈了出來,有的關心,有的詢問,有的質疑。

其中電話打得最多的,是馮崢、莊捷予、顧青裴和陳珊。

他給莊捷予、顧青裴和陳珊分別回了一條,說自己被保釋了,應該沒事了,然後看著馮崢的短信猶豫了半天,還是出於禮貌回了一條。

馮崢的電話最先打了過來,何故按下了通話鍵,聲音有氣無力:“喂。”

“何故,你現在怎麼樣了?!”馮崢的聲音充滿了焦急,“我前兩天帶了我爸的律師去,但是聽說你媽已經找了律師。”

“是,已經保釋了,接下來只要配合調查就行了,我有很多證據和人證能證明我的清白,沒事的。”經歷過這樣一場混亂,何故對馮崢已經沒有了埋怨的力氣,對他來說,馮崢現在只是一個關心他的朋友。

“那就好……”馮崢咬了咬牙,“宋居寒這個傻逼,為什麼把人帶去你家。”

“我不知道。”他至今都不理解,宋居寒為什麼帶那麼一大堆人去他家,害人害己。

“你公司那邊怎麼樣了?”

“停職。”

“何故,來我這裡吧,我給你翻倍的待遇,撇開一切不說,我們以前在工作上配合得很好,不是嗎?”

“馮崢,我現在腦子很亂,沒辦法思考這些東西。”無論怎麼樣,他都不可能去馮崢那裡,他已經不願意面對這個人。

“我等你,我這裡隨時有你的位置,就算你不想來,你想做什麼,我也願意給你投資,不只是因為是你,還因為你是個可靠的人。”

“……謝謝。”

馮崢頓了頓,“何故,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總是放不下你,不要不理我好嗎。”

何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想遠離馮崢,因為馮崢的存在會一遍遍地提醒他當年的不堪,以及這虛擲的六年時光有多麼地可悲、可笑。

除了去警局,何故幾天來就沒離開過酒店,他媽怕他悶著,想帶他出去吃飯,他也不肯去。他就像每個一輩子奉公守法的人一樣,對進過拘留所感到有些羞恥,好像全世界都在盯著他,儘管宋河已經盡力封鎖消息,沒有一張他的照片流出去。

但是,網路上能人太多,已經扒出了他就是上次宋居寒在飯店打架事件的主角之一,再加上這次事情發生在他家,聯繫上宋居寒同性戀的傳聞,“何故”這個名字也成了事件的熱點之一。他唯恐踏出酒店,就會有人將他認出來,儘管他知道這只是自己的臆想,但依然不願意見人。

在他被保釋的第三天,他看到新聞,宋居寒也保釋出來了。

那天警察局門口相當熱鬧。

為了避免造成擁堵,他們特意讓宋居寒清晨六點離開,可饒是這樣,竟也圍了數百人,有媒體,有粉絲,還有正義人士舉著條幅抗議宋居寒作為公眾人物的道德污點,場面險些失控。

很多人說宋居寒流年不利,把過去26年沒嘗過的失意、指責、辱駡、挫敗都在一年內品了個遍。光是他的微博,留言就超過了十萬條,一多半都是罵他的。

很多線民都不相信宋居寒在這件事裡的無辜,他們更傾向于宋河的能量影響了司法公正,整件事已經不單純是個娛樂新聞,而是上升到了更腥風血雨的高度。

在輿論的洪流中,開始出現一個小小的聲音,說宋居寒是為了自己的同性愛人背黑鍋,因為事件就發生在那個叫“何故”的人家裡,還配以如何詳細的分析,仿佛身臨其境。

何故看到這個說法,只覺得萬分可笑,可他笑不出來。

這天,他坐在落地窗前,從三十樓往下看著川流不息的街道,突然發現,自上了高中後,他就沒有這麼清閒過。

他爸去世,他媽離開後,他的生活重心全在學習上,上了大學,又被各類的實習和社會實踐占滿,工作之後更是兢兢業業,他習慣了忙碌,甚至熱衷於忙碌,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只有工作真的需要他。

可現在工作也不需要他了。

沒有誰是不可取代的,人如此,事亦如此。

門鈴響了起來,何故猜是顧青裴和莊捷予到了,起身去開了門。

“suprise!”莊捷予手裡拎著兩個大塑膠袋,一看就全是吃的,興奮地舉到了何故臉前。

莊捷予最近開始走紅,出門也帶起了墨鏡,但那明朗燦爛的笑容是任何偽裝也擋不住的。

顧青裴含笑站在一旁:“我們買了好多吃的,還帶了牌來。”

何故淡淡一笑:“太好了,我正覺得無聊呢。”

“覺得無聊我帶你出去玩兒嘛,雖然我最近走在街上容易被人認出來,不過稍微遮一下還是可以的。”

“我不想出去。”何故接過了袋子。

顧青裴過去拍了拍何故的肩膀:“何故,別想太多了,你大膽地走出去,沒有人認識你。”

何故自嘲地一笑:“那倒是。”

“而且,真的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不需要太往心裡去。”

“謝謝顧總。”何故道,“好香啊。”

“快快快,我們吃飯,吃完飯打牌。”莊捷予搓了搓手,“最近為了減肥,我都沒好好吃過肉了,饞死我了。”

他們擺了一桌子雜七雜八的吃的,莊捷予還帶了個隨身藍牙小音響,用手機放起了音樂,三人一邊吃一邊聊,莊捷予很能搞怪,顧青裴風趣幽默,逗得何故直笑,他已經想不起來有多久沒這麼開懷地笑過了。

吃完飯,他們打了會兒牌,莊捷予不停地笑鬧撒嬌耍賴,何故和顧青裴都讓著他,心裡都有幾分羡慕他的活力,好像天塌下來都不值得發愁。

到了晚上,莊捷予還有事,就先走了。

顧青裴叫客房把東西收拾了,然後親自泡了兩杯茶,坐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笑道:“坐,咱們來場成人的對話。”

何故笑了:“小猴子真能咋呼。”

“小孩兒嘛,不知道累。”顧青裴把一杯茶推到何故面前,“我來之前還挺擔心的,但看你自我調節的還可以,放心多了。”

“嘿,頂天了也就是丟飯碗,我這幾天已經想開了。”何故這些天有大把的時間思考自己的未來,他梳理了一下財產,算上父母留的那套房子和手裡七八十萬的積蓄,他就算暫時找不到工作也沒什麼,何況他媽還給他留了一條很寬的路,儘管那條路多半也不好走,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走。

其實讓他感到難過的並不是丟了工作本身,而是他在這份工作上付出的心血和精力都落了空。他不能算是多喜歡這個工作,甚至時常感到非常地累和不公,但這麼多年下來,一點一滴的積累,才有了今天的些微成就和地位,卻為了別人的錯誤,幾乎毀於一旦,他不能不痛心。

“你能這麼想就好,而且即便是丟飯碗,你也完全不必覺得可惜。”顧青裴自信滿滿地說,“你丟的最多是個銅碗飯,來我這兒,我給你金的。我們這是私企,沒那麼多講究,唯一講究的,只有實力。”

何故點點頭:“我這幾天確實考慮過,但現在我狀態不是很好,也比較混亂,麻煩顧總再給我點時間吧。”

眼下看來,如果南創待不下去了,顧青裴那裡是最好的選擇。儘管工作這些年,他的社交能力已經長進了不少,但他依然對陌生的環境和人感到發自內心的排斥,他猶豫了那麼久都不辭職,其實大約是不敢,不敢想像重新適應一個環境和同事會是怎樣一番情景,所以,有熟人在的地方,會讓他更容易融入。

“沒問題,本來就說好了年後答覆我,我不急。”

何故喝了口茶,心裡突然有些堵得慌,一句話未經大腦就順了出來:“顧總,你喜歡過什麼人嗎?”

顧青裴愣了愣,顯然沒料到一向謹慎寡言的何故會問出這樣感性的問題,他有些晃神,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很快又回過了神來,“沒有,我20歲的那十年,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錯過了幾個不錯的人,現在顧慮太多、衝動太少,反而體會不出純粹的喜歡是什麼感覺了。”

何故看著窗外,平淡地說:“挺好的,我覺得人這一輩子,能堅持把一件事做明白,就算自我的成功,但我稀裡糊塗了這麼多年,什麼都沒活明白。”現在還一下子失去了他過去六年的兩大重心,想想人生如此無常,竟然有些……有趣。

“何故,所謂自我的成功,在每個人心裡的標準是不一樣的。我追求功成名就,所以我放棄了感情和很多愛好,可有人追求情感的滿足或心靈的自由,物質和名利對他們來說就不那麼重要。何故,你就是後者,雖然看表像,可能沒人相信,但我知道你是後者,你自己肯定也知道。你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和我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至於求不求得到,有很多客觀因素影響,不能因為結果的不同,而反證那份追求不對、不正確,你說是嗎?”

何故沉思了半晌,聲音微微有些發顫:“那如果到頭來發現那份追求不值得呢。”

在他知道宋居寒和馮崢的過往之前,他從未覺得後悔,他自己選擇一條泥濘之路,弄得狼狽不堪,既與人無尤,也沒臉言悔。他甚至於覺得,如果跳出情感的格局去看,痛苦也不過是情緒的一種,人既然能快樂、能憤怒、能無奈、為什麼就不能痛苦呢。

他為了給自己的愚蠢開脫,連這麼唯心的思考都發散出來了,可也什麼都改變不了。最後他只能安慰自己,去體會“喜歡”這件事本身帶給他的好處,比如偶爾的喜悅、偶爾的滿足、偶爾的甜蜜,他給了自己無數臺階,最後卻被他喜歡的人和他最好的朋友合起來扇了重重地一耳光。

那一瞬間所有的臺階都消失了,他從自己堆砌的自我犧牲的高臺上摔了下來,摔得鼻青臉腫,又疼又丟人,他以為只要堅持不後悔就能不辜負自己、就能原諒自己,實際上到最後他還是後悔了。

再沒有比這更絕望的覺悟了。

顧青裴看著何故雙眼中的隱痛,有些不忍,他無比認真地說:“那我恭喜你,你才28歲,發現得一點都不晚。”顧青裴舉起茶杯。

何故苦笑一聲,舉起茶杯,和他輕輕碰了碰。

“你就當醉了一場酒,讓這杯茶解了吧。”

就當醉了一場酒,醒來吧。

 

第39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的創作團隊成員涉毒一案,成了今年的開年大戲,整個春節假期,難得閒暇的線民們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地浪潮,戰火從宋居寒和韓生兩個人擴散到宋氏傳媒,連很多真真假假的陳年黑料都被挖了出來。

最終,戰火被有意地引導到了“何故”這個名字身上,一大波被煽動的憤怒的粉絲發起了人肉搜索,也不過是睡一覺起來的功夫,何故的照片、工作、住址、聯繫方式、履歷等等東西,都被公之於眾。他們堅信宋居寒被這個叫“何故”的人連累,無論是飯店打架事件,還是這次的事件,粉絲都需要一個發洩口。

何故沒有想到,離開了拘留所,危機並沒有過去,當他看到網上到處都是他的照片、手機被打得不敢開機、郵箱爆滿之後,他感到了一種被當街扒光的恐懼和羞恥。

孫晴這邊天一亮就採取了措施,去向網警報了案,拿著網警的證明去讓各大網站和搜尋引擎刪除何故的資訊,但網路浩大,怎麼可能刪得乾淨,越是刪,粉絲越是憤怒。

孫晴氣得直拍桌子:“這些人都是什麼東西!隨便公佈別人的隱私,他們憑什麼!怎麼能做這種事!”

何故低著頭,一言不發。他雖然不懂網路那一套,但他覺得輿論突然調轉槍口指向他,這發展實在很不尋常,宋居寒從最初的千夫所指,到現在反而收穫了不少同情,這根本像是有人操控的。

孫晴也想到了這一點,深深皺著眉:“你說這會不會是宋居寒他爸幹的?轉移火力救自己兒子?”

何故搖搖頭:“不知道。”但宋河確實是能幹出這樣事的人。

宋居寒出來也有幾天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卻杳無音信,如果這真是宋河幹的,恐怕他也……默許了吧。

孫晴氣得在客房裡走來走去:“本來南創那邊等事情平息了,你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可鬧成這樣子,你要怎麼回去!”

何故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只覺得全身無力。他現在每天醒了睡、睡了醒,簡直像個廢人,好像沒有了工作,沒有了宋居寒,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活了。

孫晴突然拉住他的手:“兒子,你跟媽媽去申城吧,那裡什麼都有,我們重新開始。”

何故抬起頭,平靜地說:“媽,我不想離開這裡。”離開一個熟悉的公司對他來說已經很艱難,離開一個出生長大的城市,對他來說簡直是巨大的挑戰,短途旅遊、出差倒沒什麼,但是徹底搬過去,他從心底感到抗拒。

“這裡也沒什麼可留戀的呀。”

“媽,我28年都沒離開過這裡,適應新環境對我來說很難,我就是這樣的性格,你應該知道的。”

“其實沒你想得那麼難,媽媽在那裡,你妹妹也在那裡,只要我在公司,誰也不敢把你怎麼樣,你跟我走吧。”

何故搖頭:“媽,我真的做不到。”他想了想,下了個決心,“素素的事……如果到時候你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願意幫你,但我既不想去一個陌生的城市,也不想面對李家的人。”

孫晴見實在說不動,失望地歎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你有些社交恐懼症,說來這也怪我。”

“沒什麼,工作之後已經好多了。”起碼他現在主動和人交朋友,單獨去外地出差都沒有問題。

“可是現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我也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我現在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孫晴滿面愁容,她這個年紀的人,連智慧手機都用不好,哪裡會知道網路是一股多麼可怕的力量。

“會過去的,如果南創混不下去了,我還可以去朋友的公司,等新聞熱度過去就好了。”何故在安慰孫晴的同時,也在安慰自己。儘管道理是如此,可作為事件的當事人,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那種被窺視、被謾駡、被無數透明利劍刺穿的恐懼。

他明明沒做錯什麼,卻成了數萬人口中最不堪、最無恥的混蛋,而他百口莫辯。

這簡直是一場噩夢。

事情並沒有逐漸好起來,第二天,網上扒出了他住的酒店,無數粉絲、記者和看熱鬧的人把酒店圍得水泄不通,酒店報了警,員警和保安在大門外拉了一條長長的隔離帶,各個嚴陣以待。

何故從窗戶往下看著攢動地人頭,突然笑了一下,他想不通,這些人為什麼能為了完全不認識的人這麼激動?沒別的事可幹了嗎?他對不相干的人連一句話都懶得多說。

孫晴想給他換酒店,但酒店的所有門都被人守著,根本沒地方可以溜出去,而且即便換了一個酒店,恐怕很快也會被找到,何故也懶得動彈了。

隨便吧,事情應該不能更糟了吧,到目前為止,他還受得住。

孫晴給他換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這個號他只給了顧青裴、莊捷予和陳珊,他拿過手機一看,是莊捷予打來的。

電話一接通,莊捷予就喊道:“何故,你快看電視,娛樂一台,宋居寒要開記者會了!”

何故怔了怔,沉寂了這麼多天,宋居寒終於要出來說話了。

莊捷予歎了口氣:“本來我覺得你不知道最好,但是你又不可能不知道,那乾脆就早點知道吧。”

“沒事,你說得對。”何故打開電視,調到了娛樂一台,宋居寒和宋河、Vanessa在一群保鏢的擁簇下出現在了鏡頭裡,台下記者的器材燈爆閃。

宋河給人的形象一直是穩重嚴肅的,此時面無表情,更顯得氣勢迫人,他環視一圈,記者群就安靜了好幾個分貝,Vanessa一襲保守的套裙,向來洋溢著熱情笑容的臉蛋,此時也很沉重,可這個年近五十的女人,依舊美得光彩奪目。

而宋居寒,穿了一身沒有任何裝點的黑西裝,平素淩亂的卷髮一絲不苟地固定在腦後,面對無數質疑的目光,他看上去既不消沉、也不怯弱,從容地走到了麥克風前,慢慢調試高度。

何故嘴唇微顫,握著遙控器的手陡然收緊了,他很好奇,宋居寒會說什麼,對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

“今天。”宋居寒開口了,聲音還是那般磁性誘人,“我本來應該一個人來,但父母堅持陪我,身為人子,讓父母失望,他們是我第一個要道歉的對象。”宋居寒對著宋河和Vanessa分別鞠躬道歉。

宋河表情動了動,但沒有說話,Vanessa難過地看著宋居寒,眼圈有些發紅。

現場一片騷動。

“身為歌手,我讓喜歡我、以我為榜樣的粉絲失望,你們是我第二個要道歉的對象。”宋居寒再次鞠躬。

快門的聲音此起彼伏。

“身為公眾人物,我給整個社會、尤其是青少年樹立了負面形象,我道歉。”

“我沒有約束好我的同事、朋友,在發現他們做錯事的時候,礙於面子沒有及時制止,犯下了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我對自己沒有什麼可辯解的,我願意接受所有的處罰和監督……”

那一段長長地道歉,宋居寒的每一句話都說得誠摯而坦蕩,效果顯然不錯。

何故有些想笑,以前只關注過宋居寒的歌,從來不知道他演技也很好,不知道宋河和Vanessa用了什麼方法逼迫他召開記者會道歉,否則以他的性格,最多讓公司發個聲明,自己是拉不下這樣的臉面的。

“至於網上一些虛假的謠言,希望大家理智對待,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誤導。”宋居寒嚴肅地說:“我與涉事的房主之間僅僅是相識多年的朋友關係,懇請大家不要去打擾普通人的生活。”

何故一激靈,回過神來。

相識多年的朋友關係……是啊,如果是真的該多好。

宋居寒說完之後,沒有接受任何記者的提問,轉身就走了。

整個發佈會不過三五分鐘,但已然掀起軒然大波。

何故看著主持人反復重播宋居寒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並加以分析,心情很是複雜。

就在發佈會結束不過幾分鐘後,論壇上出現一個帖子,爆料“何故”以朋友的名義糾纏宋居寒多年,上次在飯店因“何故”的騷擾而發生爭執後,“何故”為求和好,把宋居寒的朋友叫到家中聚會,恰巧被蓄謀已久的韓生的老婆跟蹤,才引發這次的事。

帖子的內容又被瘋狂轉發。

何故怎麼也不會料到,最終所有的矛頭幾乎都指向了他。

他呆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上不斷閃現地宋居寒的臉,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知道幾點吃過飯,也不知道幾點睡著了,當何故被敲門聲吵醒的時候,他恍惚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他猛地甩了甩腦袋,踉蹌著下了床,往會客廳走去,他沒看表,自然也就沒意識到半夜三四點有人敲門是多麼地詭異,稀裡糊塗就打開了門。

門外的人穿著黑色羽絨服,帶著口罩和帽子,儘管把臉遮得只剩下一條縫,可光是看著那眼睛,何故就一眼認了出來。他心臟一陣抽痛,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要去關門。

宋居寒卻一把頂住了門,閃身闖了進來。

大門砰地一聲合上了,何故倒退了兩步,一眨不眨地盯著宋居寒,胸膛劇烈起伏著。

宋居寒摘掉帽子,脫掉口罩,沉默地看了何故半晌:“你瘦了。”

 

第40章 最新更新

 

何故感到有宋居寒在的地方,空氣都開始變得稀薄,讓人呼吸困難。他強自鎮定下來,沉聲道:“你怎麼進來的。”

“找人領進來的,跟做賊一樣。”宋居寒口氣不太好,整個人都透出幾分陰翳,好像體內藏著什麼東西,急欲爆發。

何故可以理解,像宋居寒這樣一出生就要什麼有什麼、萬千寵愛集一身的人,一定從未嘗過這樣的挫敗,所以格外地憤怒。

可整件事情裡,最有理由憤怒的人,難道不是自己嗎?反而面對宋居寒,他卻憤怒不起來,他只覺得無奈,至深的無奈,因為即使再憤怒,宋居寒也不會認錯,憤怒毫無意義。

宋居寒見他不說話,走了過去,很自然地伸出手。

何故別開了臉:“你來做什麼?”

宋居寒看著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表情閃過一絲不悅:“來做什麼?當然是來看你!我從拘留所出來就進了另一個監獄,我爸把我關起來了。今天能來看你,是我拿道歉發佈會換的。”

何故看著他:“你現在看到了,你回去吧。”

“何、故。宋居寒咬牙切齒,“我這輩子沒見過脾性比你還難搞的人了。”

何故沉默不語。

宋居寒死死地盯著何故的眼睛:“你為什麼同意給我背黑鍋?你傻了嗎?想進監獄嗎?”

何故嘴唇抖了抖,拳頭暗自在背後握緊了,他想給出一個聽上去不顯得很卑微的理由,可一時又想不出。

為什麼?為什麼不惜犯罪,也準備好了犧牲自己的所有去同意那樣一個要求?這要他怎麼回答呢。最後,他只好說:“不為什麼。”

沒錯,不為什麼,因為即便給他千萬次機會,他的選擇也是一樣的。

因為是宋居寒,所以不為什麼。

“去你媽的‘不為什麼’!”宋居寒用力抓住了何故的胳膊,深邃的眼眸裡仿佛藏著整個星空的能量,能夠將人從裡到位地穿透,“何故,你說實話,為什麼。”

何故掙扎了兩下,卻擺脫不了宋居寒的鉗制,他狠狠推了宋居寒一把,簡直是惱羞成怒地吼道:“你放開!”

宋居寒捏著他的肩膀,將他頂在了牆上,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說:“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何故眼眶充血,咬緊了後槽牙,毫不退縮地和宋居寒對視。

倆人就這麼劍拔弩張地對視了幾秒,何故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中還夾雜著令人心酸地哽咽。

宋居寒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為什麼?哈哈哈哈,為什麼?”何故雙眼已然模糊,“我的名字就叫‘為什麼’,好像我這輩子註定跟很多無解的難題有緣,比如,我為什麼要遇見你,為什麼要和你睡了六年,為什麼要把自己牽扯進你的糟心事兒裡。宋居寒,這三個字我也想問你啊,你說為什麼?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宋居寒的呼吸有些急促,他雙眼發亮、目光如炬:“你喜歡我,是嗎?那天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歡我?”

何故用力咬住嘴唇,想用疼痛麻痹自己,以避免自己再次掉眼淚,那太丟人了。

他以為只要他不說,宋居寒也不說,他就可以在作別宋居寒之後,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可其實他內心深處一直懷疑,宋居寒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宋居寒用拇指敲開他的牙齒,撫摸他柔軟的嘴唇,而後忍不住親了一下,輕聲說:“為什麼不說?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不說?”

何故只覺得宋居寒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把尖刀一樣刺進他心裡,他顫聲道:“說?你還記得嗎,六年前我去質問你的時候,你笑著說我玩兒不起。”

宋居寒皺起眉:“我當時……我當時還小,而且我沒想到你是真的……”

“你沒想到見了兩三次面,唱首歌就能勾搭上床的人會真的喜歡你,對吧?”何故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他更會揭自己的傷疤,當年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明白自己的不堪、明白宋居寒的輕慢,他什麼都明白,只是走不出來。

是啊,當時宋居寒只有19歲,連殘忍都不太會圓滑掩飾的年紀。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最開始我接近你的目的確實不純,但是這麼多年來,你對我越來越重要了,沒有你我真的不習慣。”

這是宋居寒第一次說軟話,可何故體會不到半點高興,只覺的臉頰火辣辣地,好像都被打腫了。這麼多年的陪伴,終於算是發揮了一點作用,那就是習慣。對,宋居寒習慣了他隨叫隨到,聽話又耐操,而他竟然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甚至都有些分不清,離開宋居寒,最痛苦的究竟是失去所愛、還是打破習慣。

何故啞聲道:“你早晚會習慣的,現在放開我,走吧。”

“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不好嗎?我對你不好嗎?”宋居寒有些急了,被何故三番五次地拒絕,他已經從憤怒轉而心慌,他沒有想過何故會真的想離開他。

身邊再也沒有何故?那怎麼行?!他沒辦法想像。

何故心臟劇痛,顫抖著說:“宋居寒,你知道喜歡是什麼嗎?”

宋居寒怔了怔,沒說話。

“喜歡是……我也不知道喜歡是什麼,但是,絕不是能看著你和別人睡覺還毫無反應。你讓我們還像從前一樣?”何故每說一句話,都疼痛難當,“你知道我……我喜歡你,還讓我跟從前一樣,看著你左擁右抱?”從前他或許能做到,但現在不行了,自他知道宋居寒為了馮崢那樣玩兒他後,他真的不行了。

他以為,他以為知道了他的“喜歡”,宋居寒多少會有幾分觸動,果不其然,他的“喜歡”對於宋居寒來說,不值一文,甚至激不起幾朵浪花,就消失在了茫茫滄水之中。

“你想讓我不再和別人睡?”宋居寒定定地看著何故,“這就是喜歡?”

何故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幾乎喘不上氣來,他終於控制不住地哽咽道:“宋居寒,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宋居寒看著何故傷心委屈到了極點的樣子,心臟隱隱有些堵得慌。

聽到何故願意冒著坐牢的危險給他背那樣的黑鍋,他確實很感動。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可從來沒有任何人像何故這樣對他,嘴裡什麼都不說,卻什麼都肯為他做,也沒有誰像何故這樣,光是看著、抱著、或者哪怕只是放在身邊,都能讓他得到心靈的平靜。

何故對他來說,是一個累了倦了,可以回去的地方,就連他家都不能讓他有這樣的歸屬感。他沒辦法放任何故離開他,哪怕只是想像,何故會和其他人親密,會把對他的好放在別人身上,他就想殺人。

最開始相識的時候,他的確沒把這個人放在心上,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這個人天生屬於他,只屬於他。他頓了頓,清晰地說道:“我答應你,何故,我答應你不再碰別人。和我在一起吧,這回是真的,不是玩玩兒。”

何故不敢置信地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摟緊他的腰,用額頭頂著他的額頭,溫柔地說:“我答應你,都答應你,所以別跟我鬧了,我真的很想你。”

何故的身體僵硬如鐵,大腦也遲緩得無法思考。

宋居寒答應了他什麼?

宋居寒輕吻著他的唇:“你不是喜歡我嗎?繼續喜歡我吧,我會對你好的,我不會再找別人了,我們好好在一起。”

何故回過神來,猛地瞪直了眼睛,狠狠一把將宋居寒推開了。

宋居寒前一秒還溫情脈脈,毫無防備地倒退了好幾步,險些坐在地上,他心頭惱怒,感覺一腔熱情被澆了冷水,再加上這段時間遭受的數不清的謾駡和冷嘲熱諷,簡直是火上澆油,他握緊了拳頭,羞惱地瞪著何故。

何故靠牆站著,只有這樣才不至於腿軟,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宋居寒,好半天,才顫抖著說:“宋居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宋居寒怒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喜歡我嗎?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沒有一天不想。

在過去的兩千多個日日夜夜裡,何故幻想過無數次,宋居寒會對他日久生情、會非他莫屬,他沒想到在這段關係走到油盡燈枯的今天,他會聽到他曾經最想要聽到的話,在這個,他已經累到不想走下去的今天。

他以為他會欣喜若狂,他以為他會痛哭流涕,可竟然什麼都沒有,他只覺得茫然。他看著宋居寒,感到又熟悉又陌生。

宋居寒重重籲出一口氣,耐著性子說:“何故,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曾經說過,只要你開口,我就給你。你希望我不找其他人,我答應你,所以你別再鬧了行嗎?”

何故露出一個苦笑:“你覺得我在跟你鬧彆扭?我看著很矯情?”

“那你是想幹什麼?”宋居寒氣息不穩,“你說要跟我分開,又答應給我背黑鍋,要不是我跟我爸死扛著沒同意,你他媽可能就進去了!”

“那我還得感謝你嗎?”何故輕聲說,“你把人帶到我家,讓我身敗名裂,被扒光了扔到了互聯網上,然後我應該感謝你沒有同意讓我給你背黑鍋,是嗎?”

宋居寒臉色一變:“我沒有讓你感謝我。”他頓了頓,“所有人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只有你對我這麼好,何故,我真的很在乎你,我們重新開始吧,這次我是認真的。”

何故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了。

宋居寒的提議很誘人,可他卻感覺不到喜悅。他追求了那麼多年的東西,在他已經不再去想的時候,卻突然飄忽著落到了他眼前,那麼地敷衍、那麼地輕慢。

他明明已經被刺得渾身是血,不敢再伸手,可卻又覺得,不拿他如何甘心。他求了快七年的東西啊,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他若不拿,對得起他錯付的時光嗎?

“在乎你”,“重新開始”,“認真的”,這些他想了幾乎是一個世紀那麼久的字眼,真的從宋居寒嘴裡說了出來,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要在他已經決定放棄的時候,拋出帶著致命誘惑的果實?

宋居寒趁著何故怔愣的時候,重新將他摟進了懷裡,將臉頰埋進他溫暖地頸窩,悶聲道:“我真的想你了,只有你好。”

何故在那一瞬間體會到了宋居寒的脆弱和難過,這段時間經歷的一切,對於宋居寒來說肯定打擊頗重,只是他極要面子,不會輕易在人前流露半點。

所以,宋居寒現在需要他。也只有需要他,才會這樣紆尊降貴地想和他和好。

想明白這一點後,宋居寒的所有反常都有了解釋,何故也突然覺得松了口氣。本來宋居寒就不可能突然喜歡上他,只是感動於他想做出的犧牲,緬懷於他的百般付出,在這個宋居寒一生中難得的低潮,他的存在價值被凸顯了出來。

無非如此。

“我會補償你的。”宋居寒續道,“你損失的我都會補償你,你那工作又沒幾個錢,不做也罷,新聞熱度過去了,很快就沒人記得你了,你不用害怕。我會對你好,我會讓你要什麼有什麼。”

何故的目光越過宋居寒的肩膀,空洞地看著牆壁,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他沉默片刻,緩緩地推開了宋居寒:“……讓我想想,你還是回去吧。”他已經快要無法思考了。

宋居寒皺起眉:“我好不容易出來,你這就趕我回去?”

“天亮了我媽會來。”

“來又怎麼樣,你媽還猜不到我們的事嗎。”宋居寒親著何故的頭髮,“何故,我真的想你,我想聽你說話,聽你安慰我,想……”

何故偏過腦袋,沉聲道:“我媽能猜到,但她對你沒有好感,你還是走吧。”

宋居寒有些不滿:“我不走。”

何故定定地看著宋居寒,半晌,面無表情地說:“你是想做愛嗎?”

宋居寒沒說話,但眼神已經像在扒何故的衣服。

何故忍不住笑了一下:“你這段時間憋壞了吧,在拘留所裡待了一個多星期,又被關在家裡一個多星期,見誰都不安全,見誰都不方便,還是我最方便,是嗎。”他怎麼就忘了,宋居寒真的“需要”他。也難為一個成天有絕色美人投懷送抱的大明星,如今要淪落到偷偷摸摸找一個早就上膩歪的人打一炮。

“你瞎說什麼!”宋居寒的渴望瞬間被打了個七零八落,他厲聲道,“我來找你不是為了上你,是真的擔心你!”

“是嗎,我還好,你放心回去吧。”

“我就不走!”宋居寒怒道,“我丟了那麼大的人就為了來見你,你還趕我?!”

何故淡道:“你丟那麼大的人,是我的錯嗎,那我丟了那麼大的人,該賴誰呀。”

“你……”宋居寒語塞,他咬牙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跟我和好?你不是喜歡我嗎?你他媽倒是喜歡啊!”

聽著宋居寒將他東塞西藏了六年的秘密就這樣輕易地掛在嘴邊,何故有種被當眾掌摑的錯覺,仿佛被抖落了什麼最羞恥的秘密,而對方還滿不在乎地當玩笑。

他充滿了無力感,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我現在很混亂,我求你走吧。”

“我不走,除非你答應我。”宋居寒走過來,半蹲在了他面前,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竟透出幾分天真,“何故,我好像也喜歡上你了,我們重新開始吧,好不好?”

何故深深地看著他,心臟傳來不可名狀地刺痛。他無法形容他現在的心情,就好像他奉若無上至寶去珍視、去追求的東西,被宋居寒隨隨便便賞賜給了他,就像送他一輛車,一套房子那麼隨意,那麼滿不在乎,而他若不接受,豈不是矯情,畢竟那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原本以為“喜歡”對宋居寒來說也同樣彌足珍貴,要留著給更好的人,所以不能給他,結果對於宋居寒來說,“喜歡”就只是一樣普普通通的心情,既不稀罕,也不隆重。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重視純粹的“喜歡”,原來他付上青春、為之痛苦多年的感情,對宋居寒來說廉價得要命。

他要如何告訴宋居寒,他在痛什麼,他在恨什麼,他在拒絕什麼。

宋居寒永遠不會懂,就算他把這一生說過的所有的話都化作無數句“喜歡”與“愛”,反復向宋居寒訴說衷腸,宋居寒也不會懂。

原來他們之間最遙遠的,不是家世、能力、地位那些外在的東西,而是心。

何故體會到了令人絕望的無能為力。

他為什麼把“喜歡”看得這麼重呢?他又憑什麼要求別人一樣看中呢?就像有人愛錢,他卻不看中一樣,為什麼不能有人根本不在乎什麼可笑的“喜歡”呢。

宋居寒也沒有什麼錯,他只是一生中收穫了太多的“喜歡”,所以從不覺得珍貴罷了。

既然如此,他還糾結什麼?他想要獨佔宋居寒,宋居寒就送到了嘴邊,他何苦往外推?他何必矯情?

他挖空心思的“喜歡”,想要的不也就是這些?結果如何?宋居寒輕易就給他了。

殊途同歸。

只是他一路披荊斬棘、摔得頭破血流也不放棄地去求一個宋居寒根本不在乎的“喜歡”,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第41章 最新更新

 

何故看著宋居寒一副“你不答應今天就沒完”的霸道樣子,一陣倦意襲上心頭。

他突然就想通了。

他一直以來想要的東西唾手可得了,為什麼要拒絕呢?何不試試,試試它是不是真如想像中美好,試試宋居寒能裝幾個月,能忍他幾時。

他猜不超過三個月。

宋居寒天生沒有專一的概念,他的出身背景和家庭就沒有教會他這一點,他成長起來後,又面對那麼多的誘惑,誰跟他談“專一”,必定是嗤之以鼻,他許諾的“不跟其他人”,不過是暫時應付自己的條件。

至於宋居寒所說的“認真的在一起”,非常悅耳,卻不能往心裡去。因為一旦他真的在心裡認定他們在一起了,他的佔有欲會將兩個人都徹底吞噬,將自己拖入萬劫不復。

何故伸出手指,輕輕蹭了蹭宋居寒的下巴,淡淡地說:“好吧。”

宋居寒頓時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何故捨不得他,何故一直以來都太淡定穩重,偶爾這樣鬧一鬧,也算別有情趣。 他喜歡看到何故不同於往日的一面,所以在床上特別喜歡欺負何故,就為了讓這個男人露出別人看不到的表情。

“但是……你既然答應了我,就要遵守承諾。”何故漆黑的瞳仁仿佛一灣深不見底的湖水,“如果你和別人睡了,我們就徹底結束。”

宋居寒倨傲地說:“我答應了你,自然會做到。”他按著何故的後腦勺,壓下了他的頭,溫柔地含住了那唇瓣。

何故眨了眨眼睛,感覺那吻都帶著點苦澀的滋味兒。

這場景似曾相似,對了,六年前不就是如此。

只不過那時候,他假借著“玩玩兒”的名義是為了留在宋居寒身邊,這一次,他是認真的……認真的打算“玩玩兒”。

因為最先毀掉約定的,一定是宋居寒,他只要陪著玩兒完這最後一程,宋居寒就再沒有理由強留他了吧,也算在最後一刻,了卻他多年的願望。

宋居寒最後還是沒回去,強行抱著他睡到了天亮,才偷偷摸摸地走了。幸好那天孫晴回申城處理公事了,否則肯定要撞上。

隨著春假的結束,新聞的熱度也終於開始消散,圍在酒店門口的粉絲和記者也都不見了。

何故足不出戶地呆了快三個星期,有一天終於鼓起勇氣,決定出去走走。

他穿上大衣、戴上墨鏡,下樓的時候碰到同乘電梯的客人,都感到一陣擋不住的心虛。

順著街道緩步而行,他發現沒有人特別注意他,他試著摘下了墨鏡,更清晰地看著初春的景色。這是一年中京城最美的時節,寒意未退、生機乍現,不看豈不可惜。

往來行人如織,卻完全沒有何故想像中的那些被人指指點點的畫面,關閉了電腦和電視,好像整個世界都清淨了,沒人認識他,沒人關注他,沒人會把過多的心思放在一個已經過氣的話題上。

何故忍不住自嘲,他真是庸人自擾。

他自己去吃了飯、看了電影,然後找了個咖啡館看書,同時給自己的頂頭上司打電話,想和他單獨談自己的離職問題。

那天下午,他和上司一起吃了個飯,他表現得豁達而平靜,沒費幾句口舌,就結束了他在南創近七年的職業生涯。

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可何故還是感到了難過,他在南創揮灑的青春與汗水,就在這一刻無奈地終結了,如何能不痛心。

上司說公司會給他雙倍的年終獎,外加多結算三個月的工資,無論是看他媽的面子,還是出於對他這些年兢兢業業的肯定,又或感謝他走得這麼乾淨俐落,總之,公司沒有虧待他。

何故讓陳珊幫他收拾辦公室,辦理離職手續,單獨和接替他的人交接工作,他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突然想起了顧青裴,當初顧青裴走的時候,光散夥飯就吃了無數頓,那麼地意氣風發、那麼地前途無量。而他,甚至不能和昔日的同事道個別,甚至沒有膽量再回公司看一看,就這麼灰溜溜地走了。

這都要“感謝”宋居寒。

辦完離職後,何故給顧青裴打了個電話,想約出來談談。

一直積極想要挖他的顧青裴,此時卻狀態不佳,說公司這邊出了事,接連向他道歉,顯然現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數。

何故有些擔心,問顧青裴怎麼了,顧青裴也不肯說。

以顧青裴的性格,能為難成這樣,而且無法掩飾,必定不是小事,所以何故沒有再追問,反而安慰了一番。他雖然是打算去顧青裴那裡,但並不想馬上入職,正好他可以先歇一段時間,再觀望看看。

何故聯繫上了裝修公司,正式開始裝修他家的舊房了。那房子小,工期預計不超過兩個月,何故對合作過多次的工頭很放心,把房子全權交給了他,自己買了張機票,去了申城。

他下了飛機,剛打開手機,就跳出來一排未接來電,全是宋居寒的,他回了條短信:怎麼了?

宋居寒的電話很快追了過來:“你上哪兒去了?幹嘛關機?”

“坐飛機,我來申城看看我媽。”

宋居寒似乎松了口氣:“你什麼時候回來?”

“沒定,過兩天吧。”

“我爸好不容易不再找人看著我了,你早點回來陪我吧。”

“好。”

“‘好’是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太確定。”

“兩天。”

何故道:“我真的不太確定。”

宋居寒在電話裡頭哼了一聲:“算了。”說完掛了電話。

何故也沒在意,要是宋居寒會突然轉性,那才嚇人。

何故打上車,去了上次住過的那個酒店,晚上和他媽及素素一起吃飯。

素素雖然平時很調皮,說話也大大咧咧的,但這次卻意外地懂事,對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隻字不提,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坐在何故懷裡,給他看自己唱歌跳舞的視頻、去瑞士滑雪的照片。

直到孫晴出去接電話,素素才小聲說:“哥哥,宋居寒真的是你男朋友嗎?”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不是。”

素素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明顯不信,畢竟他曾經為宋居寒的事撒過謊,在這件事上,他估計是沒什麼信譽了。

何故無奈地說:“真的不是。”男朋友這個詞,放在他們之間,總顯得很滑稽。

“那你是不是喜歡他?”素素一臉嚮往地說,“我也喜歡他,他好帥好帥。”

“嗯。”何故含笑,“但他不喜歡我。”

素素怔了怔,然後皺起眉,忿忿地說:“他肯定眼神兒不好。”

何故被她逗笑了。

“哥哥,你辭職之後,會來申城嗎?”

“我現在還不知道。”

“你來嘛。”

何故想到顧青裴,此時有了些猶豫,如果顧青裴那裡真的去不了了,難道他真的要來這裡嗎?這裡起碼有親人……

何故搖了搖頭:“我要休息一段時間,再作打算。”

晚上回到酒店,何故洗漱一番,正打算睡覺,門鈴就響了起來。

他叫道:“誰呀?”

“客房。”

何故愣了愣,這聲音,不會是……他跳下床,打開了房門。

宋居寒嘴角噙著一抹邪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你、你怎麼……”

“要查你住的酒店還不容易。”宋居寒一把抱住了他,“誰讓你跑這麼遠的,我只好來找你了。”

何故怕被人看見,趕緊退回房間,關上了門:“你怎麼現在就敢坐飛機,你沒被人認出來?”

“所以我沒坐飛機,坐的高鐵,腰疼死我了。”宋居寒舒展了一下修長的軀幹,“我把臉都遮住了,這要都能認出來那絕對開了天眼了。”

何故看著宋居寒風塵僕僕的模樣,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兒。在見到宋居寒的一瞬間,他確實覺得有些驚喜。

“我去洗個澡。”宋居寒低頭親了他一下,曖昧地說,“等我。”

何故木木的沒什麼反應,直到宋居寒進了浴室,他才籲出一口氣。他本來打算在申城住上十天半個月,看能不能適應這裡的氣候、環境,現在看來是住不了幾天了。

宋居寒快速洗了個澡,就撲上了床,將何故壓在身下,親昵地吻著:“你是不是也剛洗完,好香。”

“嗯。”

“簡直是為我準備的。”宋居寒低笑兩聲,撩撥著何故。

何故也很久沒做了,身體頓時有些躁動,他現在很想盡情地享受性。

宋居寒今天極有耐心地調動何故的欲望,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何故的身體,更能操控這個人的沉浮。

倆人做了一晚上,就像被撲滅的火苗再次複燃,來勢洶洶、有燎原之勢。何故在欲海中無限沉淪,最後幾乎失去了自我……

第二天醒過來,何故累得身體幾乎動彈不得,他好久沒這樣縱欲過了,後遺症相當明顯。

宋居寒也醒了,抱著他親了一口:“餓嗎?”

何故眼睛腫得睜不開,緩慢地點了點頭。

宋居寒拿起床頭的話筒,叫酒店送兩份早餐。

何故掙扎著想起來,可剛一動,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氣。

宋居寒低笑兩聲:“累著你了……你是不是疏於鍛煉了?以前體力比這好的。”

何故不想回答,他想去洗澡。

“行了,昨天幫你擦過了,老實躺著。”宋居寒把他拽回了懷裡,撫摸著他光滑的背脊,“今天我們不出門了。”

“不行。”何故一張嘴,喉嚨沙啞,他想起昨夜的一切,頓時耳根發紅,“我媽……”

“你不是要待好幾天嗎,就說你今天去見朋友了,你這樣子,怎麼見你媽。”

何故把發脹的腦袋往枕頭上撞了撞,確實,他這樣子怎麼見人,恐怕走路都不利索。

宋居寒給他揉著太陽穴:“難受是不是?我給你按按。”

何故身體僵了僵。

宋居寒何曾對他這麼柔情過?這簡直叫人尷尬。

“我經常想……”宋居寒邊揉邊說,“你在拘留所裡那幾天,在想什麼,你答應給我背黑鍋的時候,又在想什麼。”

何故沉默著。

“何故,你覺得我對你好嗎?”

何故麻木地說:“好。”

“別裝了,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想什麼,寧願憋得吐血也不說出來。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難過,怎麼知道你想要什麼。”

何故輕輕咬住了發顫的嘴唇。

宋居寒把臉埋進了他頸窩裡,聲音慵懶又綿軟,簡直是在撒嬌,“這麼多年,我遇見這麼多人,可只有你對我是真心的,只有你不圖我什麼。這回我們好好在一起,以前我沒給你的,現在我補償你。所以你的心,你的眼睛,也只能放在我身上。”

何故想辯解兩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在多次意識到他和宋居寒在性格和三觀上的有巨大的差異,而宋居寒又只對和他上床感興趣後,他就放棄了溝通。

如今即便是想溝通,也不知道從何開始了。

溝通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像擁堵的管道,也不可能一下子疏通開,他說得太少,想得太多,不僅僅是性格問題,而是從前即便他說,宋居寒也懶得聽。

如今……宋居寒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對與錯,根本不重要。

酒店服務員送來了兩份早餐,宋居寒把何故拽了起來,笑著捏了捏他的鼻子,“寶貝兒,要不要我喂你?”

“不用。”何故臉頰有些發燙,宋居寒想對人好的時候,簡直華光萬丈,根本無法忽視。

宋居寒把早餐擺在桌上,走到床邊想要抱何故,何故趕緊站了起來,結果雙腿發軟,身體陡地往下滑去。

宋居寒一把攬住了他的腰,曖昧地直笑:“這不怪我啊。”他貼近何故的耳朵,小聲說,“怪你一直咬著我不放。”

何故輕咳一聲,勉強站穩了身體,推開了宋居寒,一步步走到桌子邊。

那份疼痛和酸脹真叫人尷尬。

宋居寒心情極好,還給何故夾菜,何故確實餓了,埋頭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宋居寒的手機響了,他看著螢幕,眉頭緊蹙,不情不願地接了電話:“喂?”

何故聽不清電話裡在說什麼,但能聽得出是宋河的聲音。

“難道你要把我一直拴在家裡?我出來散散心怎麼了。”宋居寒口氣相當沖。

“在家幹嘛?又沒有通告,我現在比狗都閑。”

“認出來能怎麼樣,能吃了我嗎!”宋居寒掛了電話,直接關機,扔到了一邊去。

何故看著他。

宋居寒深吸一口氣:“吃飯。”

何故想了想,問道:“那邊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所有工作都停了,賠了不少錢。”

宋居寒說得滿不在乎,但那種從高處跌落的挫敗肯定很難熬,尤其對宋居寒這種人生太平順的人來說。

“你被封殺了嗎?”

宋居寒煩躁地扒了扒頭髮:“也算是吧,畢竟事情鬧得挺大的,而且國家現在在抓典型,我們剛好撞槍口了。我的名字倒是沒上紅頭文件,但阿生他們都是我的人,我爸媽讓我避風頭,這幾個月都不會有什麼公開活動了。”

“阿生他們判了嗎?”

“快了,至少蹲半年,出來基本就廢了,最多轉幕後,但我爸不想用他了。我說過他幾次別碰那玩意兒,他不聽,現在被自己老婆給坑了,還連累了那麼多人,真他媽的。”宋居寒越說越來氣,拳頭握得死緊。

何故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宋居寒,因為他自己也是受害人,但去責怪韓生也沒什麼用,法律自會懲罰他。

宋居寒看向何故,低聲說:“我不該帶他們去你那兒的。”

何故歎了口氣:“我真的想不通,你當時為什麼要帶他們去我那兒?”

宋居寒低著頭,有些心虛地說:“誰讓你那段時間不理我,我就想,我帶那麼多人去,你總會給我面子吧。”

何故簡直哭笑不得。

宋居寒想起了什麼:“那套房子,你為什麼不過戶?”

何故沉默了一下:“沒有必要。”

“什麼叫沒有必要?”

“反正都是住。”

宋居寒不太高興:“那裡不能住了,我把市中心的一套樓中樓給你,現在就差些軟裝了,回去之後……”

“不用了。”何故抬頭看著他,目光清明,“我已經從南創辭職了,打算搬回我父母的房子住。”

宋居寒皺起眉:“那都多少年的老房子了?歲數比你還大吧。”

“我重新裝修了。”

“我以前好像去那裡找過你一次吧?又小又破,周圍全是居民區,魚龍混雜的,你去那種地方住幹嘛,你要是不喜歡住市里,我在近郊給你買個別墅。”

“居寒。”何故認真地看著他,“房子,車,衣服,手錶,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從你這裡拿東西,我覺得不舒服,我一直都覺得不舒服,只是以前怕你不高興,所以沒說罷了。”

宋居寒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何故,你都快三十了,至於玩兒什麼純愛的那一套嗎,何況這些算什麼呀。我宋居寒從來不虧待自己的人,你也別把這點事兒看得太重行不行。”

何故平靜地說:“我也是男人,何況我不需要誰養活,你能不能理解也就這樣了,我不會再住你的房子。”

“你怎麼這麼固執!”

何故續道:“你的車我就先開著了,反正折舊也賣不了幾個錢,你肯定也不會要,不用浪費了。”

宋居寒惱了:“誰在乎一輛車,你幹嘛和我算得這麼清楚!”儘管何故跟他和好了,但他總覺得倆人之間少了什麼東西,不,應該說,少了很多東西。何故比之以前,還要沉默、還要木訥,除了在床上,平素裡簡直沒拿正眼看他,偏偏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凡他質問一句,何故一定會用語言、眼神、動作等一切表達方式,告訴他“沒什麼”。

沒什麼?去他媽的沒什麼!

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何故,而是以前的那個,那個唯他是從、體貼溫柔的何故,可他越是想要,好像就越難抓住,明明無數次結合,明明觸手可及,他卻還是覺得,何故在遠離他,一點一點、卻堅定地遠離他。

那種無力感讓他深深地憤怒。

何故低頭喝了一口湯,淡淡地說:“還是算清楚好一點。”

宋居寒摔了筷子:“你到底什麼意思?是想和我劃清界限嗎?”

何故沉默了一下:“你說要認真的在一起,是嗎。”

“當然啊。”

“那麼我們就平等地開始。”

宋居寒嘲諷道:“我讓你住好點的地方怎麼就不平等了?你這種思想就窮酸得要命。”

“可能吧。”何故也不惱。

宋居寒又體會到了那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完全不著力,讓人心裡堵得厲害。他咬牙看著何故,真想咬人。

何故道:“吃飯吧,菜該涼了。”

宋居寒翻了個白眼:“不吃了。”說完窩沙發裡玩兒手機遊戲去了。

何故看著宋居寒氣呼呼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輕撫他的背:“來吃飯吧。”

宋居寒抬頭看著他,眼神又惱怒又委屈:“我是為了你好,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對。”

“我沒這個意思,吃飯吧。”

宋居寒猶豫了一下,還是回到了桌子前。

何故看著宋居寒孩子氣的樣子,有些想笑。

宋居寒羞惱道:“你笑什麼?你喂我。”

何故夾了一筷子炒雞蛋,送到了他嘴邊。

宋居寒張嘴吃了進去。

喂了幾口後,宋居寒的情緒好多了。

宋居寒便是這樣的性格,脾氣來得快、急、狠,但去得也快。

何故常常覺得,宋居寒是個內裡沒長大的孩子,有著孩子特有的帶著天真的殘忍,即便傷害別人,也不自知、也不在意、也不避諱。

倆人在申城待了五天,何故去陪他媽和妹妹的時候,宋居寒就在酒店裡宅著,還狂發資訊催他回來。

那幾天的時光,確實很溫馨甜蜜。宋居寒簡直是賣力地表現自己的溫柔浪漫,何故這才知道,宋居寒除了不會交心,談戀愛的能耐大得很,當初倆人剛相識的時候,宋居寒不也是三言兩語就能撩得他一晚上睡不著覺嗎,時隔多年,他再一次體會到了宋居寒那種所向披靡的魅力。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頭腦發暈,他清醒地在享受著,享受著宋居寒的好,他覺得這樣很愉快,他期待渴望了那麼久的東西,確實很好很好。

儘管他已經不那麼拼了命的想要了。

 

第42章 最新更新

 

回到京城後,何故花一萬塊錢包了一個月的酒店,然後買了些衣服和幾本書,暫時住下了。

他原來住的地方,裡面所有的東西他媽都給他寄放在了搬家公司的臨時倉庫裡,等他家的房子一裝好,直接就能搬過去。其實那套房子裡,有一半的東西都是宋居寒的,尤其是衣服、酒、保養品之類的,他家的老房子也不知道放不放得下,有空還是整理出來,讓小松來取走吧。

經過這件事的打擊,宋居寒的事業下滑得厲害,以前隨便換個台都能看到的人,這段時間在公眾視線裡銷聲匿跡了,就連街頭廣告都少了很多,估計是有關部門干預,也可能是宋河想避風頭,總之,從前通告塞得滿滿的宋大明星,這段時間閑得發慌。

宋居寒隔三差五跑到何故的酒店來,一待就是兩三天,或者把何故拉去香山的別墅,足不出戶地宅著。

因為沒有了工作,宋居寒有大把的時間去做他平時不會做的事。

比如,和何故一起做飯、泡溫泉、看電影,他們就像一對普通的情侶那般相處。

何故深切地體會到,宋居寒對人好的時候,真的可以很好。他第一次感覺到宋居寒在“寵”他,儘管說來不好意思,這個字眼也不適合放在他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身上,但他找不出更貼切的詞了。

宋居寒給他唱歌、看他做飯、陪他健身、教他游泳,仿佛在彌補過去那些年他們之間缺失的點滴。

何故雖談不上受寵若驚,可著實有一點慌張,這樣的宋居寒太陌生了,他很不習慣。

這天,倆人正在家裡的健身房運動。

宋居寒穿著背心短褲,正在做拉力訓練,均勻的呼吸使得那厚實的胸膛上下起伏著,汗珠順著光潔的皮膚滾進了領口。他手臂肌肉成塊狀,大腿結實而小腿修長,穿西裝的時候顯得勁瘦,可脫了衣服非常精壯,常年練武的人,肌肉漂亮而富有爆發力,卻不會顯得很誇張。他一頭卷髮在頭頂紮了個小辮子,幾縷髮絲汗濕地貼在面頰上,平添幾分野性的魅力。

何故坐了一會兒杠鈴機,感覺雙臂酸麻,有些做不下去了,他這幾個月疏於鍛煉,體力明顯有所減退。

宋居寒用毛巾擦了擦汗,走了過來:“怎麼,做不動了?”他瞄了一眼重量,嗤笑道,“這麼輕?”

何故晃了晃膀子:“好久不鍛煉了,有點不行了。”

宋居寒把他拉了起來:“累了就別做了,你這段時間太瘦了,抱著都硌手,先吃胖點吧。”

“你不是不讓我胖嗎。”何故想起從前宋居寒耳提面命,讓他不要發福。

“發胖和養點肉不是一回事。”宋居寒捏了捏他的腰:“你看你,不能再瘦下去了。”

何故天生體型就偏瘦,工作之後一直很注意控制,這麼多年來體重一直在三四斤之內浮動,但這段時間糟心事兒太多了,寢食不寧,竟一下子瘦了快十斤,確實該養一養了。

何故用毛巾擦了擦汗:“小松幾點送吃的過來?晚飯材料不夠了。”

“不知道,晚飯之前會送到的。”

“嗯,我去洗個澡。”

宋居寒一手抓住他的脖子,低頭親了他一口:“一起洗。”

何故閃躲道:“我有點累……”

“你不用動。”宋居寒貼著他耳朵壞笑,“張開腿就好了。”

何故常常不理解,宋居寒究竟是哪兒來的體力,剛健身完,居然還有力氣做這個。

倆人從浴室做到臥室,宋居寒壓著何故足足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直把何故弄得渾身癱軟才甘休。

澡是白洗了,他們又流了一身汗,只好再去沖了一遍。

沖完之後,宋居寒撒嬌讓何故給他吹頭髮。

他坐在鏡子前,何故站著,用毛巾吸掉頭發上的水,一邊晃動吹風機,一邊撥弄著那濃密黑亮的髮絲。

宋居寒的頭髮遺傳自他的超模母親,是自然卷,柔軟蓬鬆,摸起來手感很美好。

宋居寒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我七八歲之前,都還是直發,有一天洗完澡一摸頭髮,突然就打卷了。”

“還能這樣?”

“是啊,有意思吧,可能是因為我爸是直發吧,但最後還是輸給了我媽的基因。”宋居寒鼓起腮幫子,吹著額前的碎發。

“你的確更像Vanessa。”

“當然了。”宋居寒有些得意。

何故知道,他們母子倆感情非常好,有那樣一個天仙似的母親,任誰都會格外驕傲吧。他只是想不通,像Vanessa那樣聰慧豁達的女人,怎麼會嫁給宋河這樣的人,也許宋河年輕時候的魅力,真的能掩蓋他的人品。

宋居寒突然反手抱住他的腰,仰頭看著他:“我媽還想見你呢,說想向你當面道歉。”

“不用了,她畢竟是長輩,不合適。”

“你可別當她面說‘長輩’兩個字啊,她會生氣的。”

何故笑了笑:“我知道。”

宋居寒也笑了:“我媽為了保持身材和臉,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我真佩服她的毅力。”

何故隨意道:“她確實保持得很好。”

宋居寒甩了甩半幹的頭髮,然後在何故衣服上蹭了兩下,還捉狹地直笑。

何故莞爾。

如果宋居寒一直是這樣的,那該有多好。

這時,門外傳來了開門的聲音,何故道:“是小松到了?我去看看。”

他放下吹風機,走到客廳一看,小松正兩手提著大包小包,用腳頂著門,擠了進來。

何故走過去接應。

小松看到他還很不好意思:“謝謝,謝謝。”

何故沖他點點頭,提上東西要去廚房。

“哎,哥,那個不是吃的,是漁具。”

“漁具?”何故看了看手裡的紙箱。

“是漁具,你以前說過你喜歡釣魚吧。”宋居寒邊擦頭髮邊走了出來,“明天帶你去一個農莊釣魚。”

何故有些意外宋居寒會記得:“好啊。”

何故把吃的拿去了廚房,挑挑揀揀,思考了一下晚上吃什麼,就開始洗菜。

突然,客廳裡傳來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接著就聽到宋居寒怒叫道:“你說什麼?”

小松支支吾吾地小聲說著什麼。

何故沒有動。他們的事,他已經不想管了。

宋居寒明顯很生氣,小松似乎一直在安慰、哀求,聽上去實在有幾分可憐。

何故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似乎是宋居寒的一個工作被解約了,他猶豫了一下,切了點水果,端去了客廳。

宋居寒把一個挺貴的杯子砸了,小松哭喪著臉站在一旁。

何故放下水果:“小松,來吃點水果吧。”他掃了一眼電視,那是一個宣傳電影的互動訪談節目,主演是現在當紅的男星晏明修,除了好看得不像人類外,從來不笑是他最大的賣點,何故記得,宋居寒在裡面客串了一個角色,且電影裡所有的音樂和主題曲,都是他們團隊做的,所以,他應該也受邀在列。

小松悄悄擺擺手,無奈地看了宋居寒一眼。

何故拿過掃把,把玻璃碎片掃了起來,邊掃邊道:“發什麼火呢,是不是暖氣太熱了。”

宋居寒惡狠狠地說:“當初是他們三番兩次來求我上節目,現在出了事就敢把我的部分剪掉?!吸大ma的又他媽不是我!”

“尾款已經付了,只是為了避嫌……”

“避他媽比的嫌!”宋居寒怒不可赦,一腳蹬在沙發上。

何故看著宋居寒狠戾的樣子,在心裡歎了口氣。

慢慢地,宋居寒會愈發體會到排斥、冷遇、疏離,這個自出生起就備受關注,四歲登上VOGUE封面,以美貌和家世在世界範圍內虜獲無數粉絲的天之驕子,生平第一次遭遇這樣的重挫。平日裡眾星捧月,如今那些捧著的人都做鳥獸散,恨不能和他劃清界限,曾經歇斯底里喊著愛他的粉絲,在網上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原本滿得排不開的工作,恨不能跪著送上來的錢,現在全都沒了。

這樣巨大的落差,宋居寒再怎麼偽裝,也無法看起來豁達,他心裡堵著多少憤怒、不甘和怨氣,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然而這很可能只是個開始。如果風頭過後,宋居寒不能東山再起,他就會被這波浪潮狠狠拍倒,再也站不起來。粉絲是最珍貴的,但也同時是最廉價的,他們喜新厭舊的速度太快,宋居寒一輩子身在娛樂圈,很明白這個道理。

小松小聲說:“寒哥,宋總讓你低調一段時間,再過兩個月,就會慢慢給你造勢,你放心吧,你很快就會回去的。”

“造什麼勢?現在一堆人罵我,回去也就是被罵,媽的那些人算個鳥東西。”宋居寒仰在沙發上,煩躁地揉著眉心。

“找公關團隊洗白啊,輿論是可以引導的,寒哥你不用擔心,現在他們敢把你的鏡頭剪掉,以後還會哭著求著加回去。”

宋居寒抿了抿唇,情緒並沒有好起來。

何故低聲道:“你們做錯了事,接受懲罰和監督是應該的,別生氣了,小松說得對,你的忠實粉絲很多,你肯定會再起來的。”

“誰稀罕。”宋居寒冷哼道,“老子的錢一輩子都花不完,我只是喜歡唱歌而已。”

“來陪我做飯吧。”

宋居寒沉默了兩秒,真的站起身,跟何故去廚房了,留下小松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

何故洗菜切肉做飯,宋居寒就在旁邊黏糊地跟著,像只圍著主人腳邊轉悠的貓,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去抱住何故,又親又蹭。何故一頓飯做得比長跑還累。

第二天,司機來接上他們,送他們去了一個遠郊的農莊。

那裡山清水秀、空氣宜人,環境好的不像在京城,為了避免有人騷擾,宋居寒把整個農莊包了下來,只留了工作人員。

何故在那裡度過了也許是他這輩子最悠然自得、最輕鬆快樂的假期。

他們釣魚、散步、爬山、燒烤、打球,儘管初春還稍微有些冷,但他們玩兒很盡興。

宋居寒表現得溫柔多情,讓何故有一種倆人在熱戀中的感覺,他那幾乎被凍結成冰的心,終於有了一絲暖意,他甚至又不要命地想,萬一,萬一他們就真的這樣走下去了呢。

萬一有萬一。

倆人在農莊待了一個星期,宋居寒被宋河的電話催回去了,何故也回了市里。

他去房子那邊看了看,大概是因為給足了錢,又有點交情,裝修公司的進度很快,再一個星期就能交工了。

他看著已經初見雛形的房子,感到一絲心安。中國人普遍有著深植入骨髓的安居樂業的觀念,只有屬於自己的房子能給予安定的歸屬感,如今他也體會到了一點。

他想,要是以後賺得多了,就換個大點的房子,他自己倒是隨意得很,主要是考慮他媽和素素可能會來玩兒。

看完房子,他開車回家,經過一條街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他和顧青裴曾經在這兒吃過飯,他心裡一動,打了個電話給顧青裴。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顧青裴的聲音聽著就是還在睡夢中的樣子,何故有些驚訝,像顧青裴這麼自律的人,怎麼會睡到下午?難道是生病了,他把疑問問了出來。

顧青裴打了個哈欠:“沒有,就是最近有點累,昨晚沒睡著,就吃了片安眠藥,睡到現在。”

何故皺眉道:“顧總,你怎麼了?狀態好像很差。”

顧青裴沉默了一下:“我離職了。”

何故驚訝道:“什麼?”

顧青裴輕歎了一聲:“你在哪兒?”

“我在……我房子在裝修,我現在住酒店。”

“你來我家,陪我喝酒吧。”

何故毫不猶豫道:“好。”

顧青裴說了地址,何故調轉車頭,往他家開去。

何故第一次來顧青裴家,那是個地段很好的社區,都是大戶型,他乘電梯上了樓,按下了門鈴。

門鈴響了好久,才有人來開門,何故看到顧青裴的樣子,驚了一驚。

顧青裴沒戴眼鏡,頭髮淩亂地搭在臉側,顯得比平日年輕了好幾歲,最讓何故吃驚的是,他從未見過顧青裴頹廢的樣子。

“來了,進來吧。”顧青裴又打了個哈欠,“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幅樣子。”

“顧總,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顧青裴苦笑道:“還好,沒什麼毛病。”

他去冰箱裡拿了幾瓶啤酒,拋給了何故。

何故接過啤酒放下了:“你吃飯了嗎?”

“沒有。”

“我做點吃的,咱們邊吃邊喝。”

顧青裴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悶悶地說了一句“好。”

何故忍不住又看了顧青裴好幾眼,這樣的顧青裴實在讓人大跌眼鏡,他肯定是碰到了非常麻煩的事吧。

何故進廚房看了看,冰箱裡幾乎是空的,最後他勉強找出幾樣食材,煮了兩碗熱騰騰的面。

他端著面來到餐廳,見顧青裴已經洗了臉,整理了頭髮,也戴上了眼鏡,有了些平日裡的斯文穩重,但那濃重的黑眼圈還是讓他看上去很疲倦。

顧青裴自嘲地笑了笑:“我今天的樣子你可別說出去啊。”

“不會的。”何故把面放到顧青裴面前,“我估計你好久沒吃東西了。”

顧青裴點點頭,抓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何故一手拿筷子,單手拉開啤酒的拉環,喝了一口:“顧總,你這樣挺讓人擔心的。”

顧青裴抓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放心吧,人生嘛,總有沉浮,我能自我調節好。”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老闆不是很賞識你嗎,你不是也幹得挺好的嗎。”

顧青裴身體僵了僵,放下了啤酒,突然笑了:“我把老闆的兒子給睡了,還被他發現了。”說完止不住地低笑起來。

何故瞪直了眼睛:“原、原煬?”他想起那個人高馬大、傲慢霸氣的原家大公子。

顧青裴,和原煬?!

顧青裴點點頭,還在笑:“很不可思議吧,其實他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喜歡的類型是……嗯,就莊捷予那樣的,清瘦的小白臉型,我怎麼就和他……都是孽緣啊。”

何故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實在是詞窮,他想朝顧青裴豎個大拇指。那位原大公子他接觸過兩次,感覺是個你多看他一眼都會挨揍的主,他該誇顧青裴什麼呢?藝高人膽大?

顧青裴顯然也不在意何故說與不說,他一口接一口地喝酒,顯然心中已經煩悶至極。

何故自嘲地想,同樣是離職,他和顧青裴,究竟哪個更丟臉一些?還是他吧,他可是上了報紙的。他沉默了片刻,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顧青裴茫然地搖了搖頭:“還不知道。何故,你的事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我沒想到連我自己都待不下去了。”

“沒什麼,這種事誰能料到呢,我其實也沒想好呢,只想先歇一段時間,放鬆放鬆。”

“我打算明天先回趟老家。”顧青裴淡淡一笑,“陪陪父母……我也好久沒都放過長假了。”

“顧總,你也別想太多了,你這樣的人才,到哪兒不是被人爭著搶著。”

“希望如此。”顧青裴晃著啤酒罐,“不過,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我大概就要自己創業了,也許這事兒也是個契機,讓我能下定決心自己單幹。何故,如果我穩定下來了,而你還沒有好的去處,我仍然希望能和你公事。”

何故點點頭:“好,一言為定。”

 

第43章 最新更新

 

這天,好不容易抽出空的莊捷予跑來找何故玩兒。

莊捷予最近演了一個很討喜的電視劇角色,一下子紅了,現在活動很不方便。

一進屋,莊捷予就甩掉帽子和墨鏡,捶胸大喊:“啊冷死我了!”

何故忍著笑:“天這麼冷,你還穿這麼薄的風衣。”

“造型,造型懂嗎。”莊捷予對著鏡子撥了撥頭髮,然後笑嘻嘻地對何故說,“何叔叔,想我沒?”

“經常能在電視上看到你。”

“那是。”莊捷予雙手叉腰,得意地說,“老子終於紅了,最近賺了不少錢呢。”

“恭喜。坐吧,喝茶還是咖啡?”

“咖啡。”

何故給他泡了杯咖啡,把杯子遞給他捂手。

莊捷予笑看著何故,“你現在看上去不錯啊,雖然瘦了不少,但比前段時間精神多了。”

“嗯,我那工作太累了,辭了也許是好事吧,我最近每天都能睡足八個小時。”

“好事兒啊。”莊捷予笑嘻嘻地說,“辭掉了累死人的工作,離開了渣男,你的人生要開始新篇章了。”

何故怔了怔,但笑不語。

“何叔叔。”莊捷予用腳尖蹭了蹭何故的小腿,舔著嘴唇道,“既然你都和宋渣男拜拜了,要不要考慮下我嘛。”

何故揉了揉他的腦袋,“小屁孩兒。”

“別逗了,我經驗可比你豐富多了。”莊捷予不滿地打開他的手,“我技術可好了,你真不想試試啊?”

“不想。”

“騙人,你都沒做過1,我就不信你不好奇,我都做過1呢,男人這玩意兒不用用不是浪費了?”

何故沒說話,其實他很好奇,莊捷予說得對,他也覺得白長了不用有點浪費。但他不是宋居寒,他也不想和莊捷予有這層關係。

莊捷予繞到何故面前,曖昧地說,“跟你說啊,我可沒病哦,宋渣男是不是說過很多我的壞話?拜託,我跟人睡覺有硬性原則的,必須、長得、帥,我不是為了上戲誰都能睡的,又睡了帥哥又有好處,多爽啊。”

何故抱胸看著他:“你選擇怎麼過是你自己的事,不需要跟我解釋。”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莊捷予滿不在乎地說,“別人怎麼想關我屁事,我自己開心就好了,所以何叔叔呀。”他摟著何故的脖子嘻嘻直笑,“跟我做吧,越是吃不著,我越想嘗嘗,你站我面前就是在撩我。”

何故把他的爪子扒拉了下來:“是你來找我的。”

“我想見你嘛。”

“別鬧了。”

莊捷予上下打量一番何故,撅著嘴說,“哼,要不是看你最近狀態一般,我現在就強了你。你等著吧,早晚把你拿下。”

何故撲哧一聲笑了。

“笑個屁啊。”莊捷予有些羞惱。

何故道:“你吃飯沒有?我讓酒店送餐?”

“好好好。”

何故打了個電話,一回頭,就見莊捷予看著手機直樂,“看什麼呢?這麼開心。”

“哈哈哈哈。”莊捷予幸災樂禍地說,“剛朋友說了個八卦,宋居寒之前代言的那個奢侈品牌要和他解約,起訴他損害品牌形象,索賠五百萬。”

何故想著宋居寒此時恐怕是暴跳如雷。

“還不止呢,宋居寒之前所有的廣告都下了,代言都停了,還有簽的演唱會和各種活動,現在估計一腦門官司,他家再有錢,也會肉疼吧。”莊捷予哼了一聲,“真活該。”

何故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兒,還好宋家有錢,不然光賠償就能賠個底朝天。

“不過宋居寒也算倒楣,他是真的不抽,他那嗓子金貴得很,別說那玩意兒了,必須得很大的面子宋居寒才會陪著喝一杯酒而已,整個宋氏傳媒都被韓生給害慘了。”莊捷予撇了撇嘴,“但我還是覺得他們活該,宋河那個老東西陰險狡詐,圈子裡出名的狼,為了洗白兒子雇水軍踩你,真夠缺德的。”

何故身形僵了僵:“你說什麼?”

“你不知道吧?圈內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找水軍公司的人,發個半真半假的帖子,然後一堆人瘋轉、造勢,總有傻逼信啊,之後真真假假就說不清楚了,現在一堆人同情宋居寒,覺得他是被你這個對他糾纏不休的同性戀連累的。背後全是宋河幹的。”

雖然早就能猜到,可從別人嘴裡聽來,何故還是覺得背脊生寒,這件事裡他如此無辜,都能被宋河歪曲成那樣,如果當時他真的替宋居寒背了黑鍋,如今真不知道自己會被利用到什麼程度,他還能這樣安然地坐著和朋友喝咖啡嗎?

宋河真是可恨又可怕。

何故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宋居寒也知道是嗎。”

莊捷予瞄了何故一眼,扁了扁嘴,“怎麼可能不知道,我都說了,圈內人都熟悉這一套,宋河既不是第一個幹,也不是第一次幹。”

何故僵了片刻,突然淡笑一聲,難怪宋居寒最近這麼殷勤,看來是真的對他有點愧疚啊。對於宋居寒來說,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被網友罵上幾天、丟掉一個“賺不了幾個錢”的工資,又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莊捷予捅了捅何故的腰眼:“你別難受了,反正以後也不會和他們有瓜葛了,就當被狗咬了,反正你現在有錢有閑,自在地休息休息也挺好的。”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何故笑道,“放心吧,我早已經不在乎了。”聽到莊捷予說這些,他竟然沒什麼難過或憤怒,甚至不感到意外。

要積累多少的失望,才能真正做到雲淡風輕。

晚上宋居寒來的時候,何故什麼也沒說,只是話變得更少了。

宋居寒看著情緒也不太好,見何故說話愛答不理的,就更加不爽,沒好氣地說:“你今天又怎麼了?”

“沒怎麼,可能看書累了。”

“看書也能累。”宋居寒吃完飯,去浴室洗手,一低頭,就看到垃圾桶裡扔著個可樂罐,他皺起眉,喊道,“何故。”

何故走了過來:“怎麼了?”

宋居寒用下巴指了指垃圾桶:“你從來不喝飲料,誰的?”

何故坦然地說:“下午莊捷予來了。”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還和他聯繫?!”

“我跟他是朋友,為什麼不能聯繫。”何故頓了頓,毫不退縮地說,“你不能干涉我正常的交友。”

“正常的交友?莊捷予個賤人有多亂你知道嗎?!”

“那是他的私生活,跟我沒關係。”何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浴室,坐到床上拿起書。

宋居寒追了出來,眯起眼睛道:“你是故意氣我對吧。”

“我沒那麼幼稚。”何故平靜地說,“我希望你能學會尊重別人,我們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分寸,我不干涉你的工作和交際,你也不要干涉我的。”

“你跟我講什麼大道理!”宋居寒怒道,“成天有八百個人要教育我,你他媽也要來教育我?”

“我沒有教育你,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態度。”

“態度?我們現在不是在談戀愛嗎,你的態度難道不該避嫌嗎?”

何故怔了怔,抬頭看著他,從宋居寒嘴裡聽到“談戀愛”三個字,著實讓他有些觸動。

宋居寒狠狠瞪著何故,看上去非常不服氣。

何故莫名地心軟了一分,大概是被“談戀愛”這三個對他來說沉甸甸的字震住了,他想了想:“好,我會避嫌。”

宋居寒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暴躁的情緒,然後,他歪倒在床上,把頭墊在何故的大腿上,悶聲道:“我這一天天的夠煩了,你別氣了我行不行。”

何故看著宋居寒委屈的樣子,想笑卻笑不出來。怎麼能有人像宋居寒這樣,用狀似無辜的企圖,做盡殘忍的事。

“頭疼,幫我按按。”宋居寒抓著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上。

何故放下書,給他按起了太陽穴。

“你按的最舒服了,但你都有半年多沒給我按了。”

何故算了算,倆人確實是從半年前開始衝突不斷的,恰巧就是馮崢回國開始,他不認為馮崢是他們矛盾的根源,馮崢不過是個導火索,引爆了積累多年的炸藥。

宋居寒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他閉著眼睛,陰沉地說,“如果不是馮崢,我們還會和以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何故的手頓了頓,“你很享受以前那樣是嗎?”

宋居寒意識到這話不妥,抓住了何故想要縮回去的手,抬眼看著他,“我不是那個意思,但你以前對我比現在好多了,你現在都不怎麼跟我說話。”

何故靜靜凝視著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本來倆人之間就沒多少共同話題,畢竟生活圈子和背景相差太多,所以宋居寒來找他,幾乎都是做愛,他以前還拼命想要找話題,現在卻不想了,他只是懶了,懶得再去把自己踩進塵埃裡,只為了討好宋居寒。

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會愛著這個人,但他已經不是非要和他在一起了。尤其是享受過宋居寒的溫柔,他覺得也沒什麼遺憾了。

何故家的房子裝修好了,又晾了一段時間散了味道,他就搬了回去。

搬家那天,他一個人從早忙活到晚,單獨把宋居寒的東西整理封箱,然後給小松發了條短信,讓他有空過來拉走。

收拾完後,他洗了個澡,吃了兩大份盒飯,然後躺在床上就不動彈了。

他好像好久沒吃過這麼多飯了,有胃口吃飯是件好事,哪怕是累的。

睡覺前,他習慣性地看了看新聞,娛樂版塊的頭條圖片,非常眼熟,何故盯著那標題看了兩秒:涉毒案後首曝光,宋居寒深夜密會女演員。

他點開圖片,宋居寒帶著鴨舌帽,和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走在一起。

報導裡說,那女的是宋氏傳媒力捧的新人,宋居寒的師妹,因為長得極美,演技又可圈可點,走紅速度堪比坐火箭,有謠傳下一部戲要和晏明修配戲,前途不可限量。

文裡還質疑了一下宋居寒之前的同性戀傳聞。

何故嘲弄地一笑,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儘管身體已經很累,可他當晚還是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原定來拿宋居寒東西的小松,卻換成了宋居寒本人。

何故開門的時候愣了愣:“你怎麼這麼早來了?”

宋居寒黑著臉:“你讓小松把我的東西拿走是什麼意思。”

“我家這麼小,放不下。”何故道,“而且,你應該也不會想來。”

“有大的房子你不住,非得住這裡,是不是有病?”宋居寒擠進屋裡,環視四周,皺了皺眉頭,不客氣地說,“我確實不想來。”

“房子大小,對我來說無關緊要,能遮風擋雨就行了。”宋居寒說話難聽不是一天兩天了,何故根本沒在意,進屋刷牙去了。

等他出來,看到宋居寒坐在他新買的沙發上,無聊地玩兒著手機。

何故道:“吃飯了嗎?”

“沒,想吃你做的香菇粥。”

“沒有香菇。”

“那其他的粥。”

“好。”何故轉身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宋居寒走了進來,靠在牆上看著何故的背影,那系著圍裙的勁瘦的腰肢和延展開來的長腿,怎麼看怎麼性感,可那保守的灰色羊毛衫,又平添了幾分禁欲的氣息,看得宋居寒眼神都不對了。

何故渾然不覺,開始切菜。

宋居寒湊上去,從背後抱住了他,曖昧地說:“好想現在扒你褲子。”

何故僵了僵,他想起了昨晚上的新聞,頓時感到一陣不舒服,推開了宋居寒。

宋居寒有些掃興,漫不經心地說:“對了,昨天你看新聞了嗎?”

“看了。”

“看了?”宋居寒湊到他身側,“看什麼新聞了?”

“你和女演員約會。”

宋居寒笑道:“吃醋了吧?”

何故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繼續低頭做飯。

宋居寒盯了他兩秒:“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你這什麼反應。”

“我應該什麼反應?”

“你不是不讓我和別人睡嗎。”

何故放下了菜刀,盯著宋居寒的眼睛:“那你和她睡了嗎?”

“當然沒有了。那是炒的新聞,最近不是盛傳我是同性戀嗎,影響不好。”

“嗯。”何故繼續低頭切菜。宋居寒不承認,他也不可能去歇斯底里的質疑,沒什麼意思。

宋居寒卻跟被點著了一樣,聲調一下子拔高:“‘嗯’什麼‘嗯’啊?你就這點反應?虧我還特意過來跟你解釋,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啊!”

何故看也沒看他:“你不是沒和她睡嗎。”

“我答應你的事當然會做到,但你碰上這事兒還跟個死人似的沒反應,我就是真跟她睡了,你是不是也無所謂啊?”宋居寒眼睛有些發紅,他不知道何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不,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以前何故也對他的事兒視若無睹,他還覺得滿意,他年輕又有資本,憑什麼不玩兒,反正何故總在那裡,他一伸手就能抱懷裡,聽話得很。

可是現在何故像是換了個人,對他越來越不上心,他再怎麼變著花樣的調情、浪漫,都像是對牛彈琴。

他是真的想要和何故好好開始的,何故做的所有,都讓他又感動又疼惜,他愈發覺得自己離不開這個人。他也從來沒對哪個人這麼好、這麼謙讓過,何故卻潑了他一桶又一桶的冷水。

怎麼會這樣呢?

何故再一次放下了菜刀,只是這次是直接用力砍在了菜板上,他抬頭看著宋居寒:“你說你沒有,我就相信你,這樣你也要生氣嗎?”

“你……”宋居寒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們娛樂圈玩兒炒作玩兒得特別順手,很多新聞都不能信,所以我相信你,有什麼問題嗎?”

“也有很多新聞是真的啊,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宋居寒說到最後,幾乎是在吼了。

“真的?”何故譏諷地說,“也是,確實有真的,比如說你被我這個同性戀糾纏多年這一點,倒還算是有點可信度。”

宋居寒怔愣地看著何故,氣焰頓時消了一半。

何故笑了笑:“怎麼了?你覺得我不會知道嗎?”

宋居寒的目光有些閃躲,快速地說:“那是公司的公關團隊想出來的,當時要轉移公眾注意力。”

“嗯,理解。”何故淡淡說道。

“我爸被我氣得心臟病犯了,我實在不敢再違逆他。”宋居寒垂著頭,低聲說,“反正新聞熱度過去就沒人記得你了,你那個工作也一般,你需要錢我給你就行了。”

何故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

真有趣,和他想的一模一樣呢。

宋居寒揉了揉他的頭髮,將他抱進了懷裡,悶聲道:“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別生氣了,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你乾脆也別去找工作了,讓我養你好不好?”

“你放心吧。”何故目光空洞,“我找不到工作了。”

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是那個希望結束這段關係的人——當他留在宋居寒身邊,體會的大多是痛苦和不堪。

 

第44章 最新更新

 

隨著天氣的回暖,宋居寒也一點點地回歸了公眾的視野,但一開始並不是工作,而是和vanessa四處去做慈善,博取好感度,間或穿插他和那個叫章小禮的女演員感情升溫的新聞,附贈“偷拍”照片。

宋居寒這輩子只公開過一次戀情,那是十來歲還在美國學音樂的時候,和流行樂教父的女兒約會,倆人年紀相當、相貌出眾,又都出身名門望族,一時傳為佳話,但那樣的感情註定不可能成熟且持久,如今那千金已經離婚再結婚了,宋居寒還一直“單身”,儘管他緋聞沒有斷過。

媒體紛紛在猜測,宋居寒這次會不會公開和章小禮的感情,來回擊同性戀傳聞,畢竟章小禮除了非凡的美貌,還有顯赫的家世,配宋居寒也算合適。

每次宋居寒看著報導,都嗤之以鼻:“這些照片全都是花錢找人跟拍的,拍完她還嫌角度不好,自己個子矮還怪相機。”

何故什麼都沒說。

宋居寒就抱著他使勁蹭:“都是假的,她是我們公司的簽約藝人,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宋居寒用力親了他一口,撒嬌道:“但我更想看你吃醋。”

“……你不會想的。”

休息了太久,何故反而感到有些不自在了,但就像他自己說的,他短時間內不可能在京城找到工作,他考慮過創業,但又覺得自己交際能力有問題,恐怕更難。於是他打算去找顧青裴聊聊,尋求一些建議。

沒想到,顧青裴這時候卻出事了。

從南創離職後,何故和陳珊一直還有聯繫,這天陳珊神神秘秘地給他打電話,說顧青裴出事了,何故心裡咯噔一下,有些害怕地問:“怎、怎麼了?”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顧總也是gay,不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什麼意思?”

“顧總跟一個男人的豔照被發到了他新公司的企業郵箱,認識顧總的人太多了,現在業界全都知道了……你要看嗎?我這兒也有。”

何故渾身一震,他深吸一口氣,依舊感到身體在瑟瑟發抖,他顫聲道:“我不看。”那種被當眾扒光了審判的羞恥與難堪,他再瞭解不過。

“其實也不露骨,只截了胸部往上,但是顧總臉是露出來的,另外一個人被遮住了。”

何故用膝蓋想,也能猜出事情的大概,被遮住的必然是原煬,那麼發散照片的人,很可能是蓄意報復的原立江。原立江是紅色背景,保守得很,怎麼能忍受自己的兒子出這種醜聞。

陳珊歎息道:“顧總好可憐啊,他那麼好的人,又那麼要面子,現在可怎麼辦呀。”

“陳珊,你把郵件刪了,也敦促公司其他人刪了,我會給孫董打電話,讓他阻止這些東西在南創流傳,如果你知道公司內誰繼續流傳這些東西,告訴我。顧總為南創的發展立下過汗馬功勞,如果任憑流言詆毀他的私生活,南創的企業尊嚴在哪裡。”

陳珊嚴肅道:“何總,您說得對,我這就讓他們都刪了。”

掛了電話,何故的手還在顫抖,他無法想像顧青裴此刻的心情,那個總是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男人,那個任何時候出現在公眾場合都精緻優雅的男人,遭遇這樣的羞辱……

他換了幾大口氣,才平復下情緒,給南創的董事長打了電話。孫董對他一直賞識有加,對他的離職感到非常無奈和可惜,此時聽到來電的內容,也義憤填膺,保證一定不讓那些照片在南創內部流傳,還順便問了一下他的近況。

何故輕描淡寫,說自己還在休息。

孫董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現在不好找工作,南創在世界範圍內有很多分支,國內的公司我沒法讓你進了,國外的你可以隨便挑一個。不過咱們的主營業務是能源,未必都有和你對口的職位,但只要你想去,給你安排個位置不成問題。”

何故感激地說:“謝謝孫董,我會好好想想的。”他雖然並不打算去國外,但很感動于老領導還關心著他。

掛了電話,何故給顧青裴打了過去,果然,已經關機了。

他抓上鑰匙和外套,開車去了顧青裴家,可按了半天門鈴,都沒人應,他只好又頹喪地回了家。

回家之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打了電話給南創的人事總監,向她調取顧青裴的緊急連絡人,終於得到了顧青裴父親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何故小心翼翼地說:“喂,伯父您好,我是顧青裴的朋友。”

“哦,青裴的朋友啊,你好你好,你怎麼有我電話?”

“他手機關機了,我有急事找他,就找公司要了您的電話。”

“什麼急事啊,沒出事吧?”

“沒什麼,工作上的事。”何故心裡稍安,顯然顧青裴的父親還什麼都不知道,“您能聯繫到他嗎?”

“他昨天剛回家。”老人歎了口氣,“肯定是工作上出問題了吧,他回家之後就沒精神,我都沒見過他這樣,他是做錯事了嗎?會被開除嗎?”

何故感到一陣心酸:“沒有,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我能和他說兩句嗎?”

“好,你等等。”

電話那頭傳來了敲門聲,老人輕聲說,“青裴,你的朋友打電話來,你接一下吧。”

半晌,老人問:“你叫什麼名字?”

“何故。”

又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一陣悉悉索索,顧青裴疲倦的聲音出現在了電話裡,“何故。”

何故聽著他的聲音,心裡很是不好受:“顧總,你現在還好嗎?”

顧青裴苦笑一聲:“顯然不太好。”

“我能幫你什麼嗎?”

“幫我給孫董打個電話,讓他……”

“我已經打過了。”

顧青裴籲出一口氣:“何故,你總是這麼可靠。”

“這是應該的,我還能幫你什麼?”

“也沒什麼了,這事兒也沒人能替我,我現在就希望我爸媽別知道。”

何故沉默了一下:“顧總,今年年初的時候,我跟你遭遇了差不多的事,當時你安慰我的話,我都還記得,我不太會安慰人,也沒有你那樣的口才,但我可以一句一句地重複給你,只要你能振作一些。”

顧青裴笑了:“我第一次聽到這麼安慰人的,但是很有效,謝謝你。其實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需要時間調整一下,這段時間我……我狀態太差了,但你放心,這些挫折打不倒我。”

“那就好,你比我厲害多了,我相信你。”

“不,你比我堅強。”顧青裴輕聲說,“我不過喜歡一個人一年,就已經撐不下去了,你那七年,我不敢想像是怎麼過的。”

何故怔了怔,突然鼻頭一酸。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經歷了那麼多,也只有在知道宋居寒和馮崢的過往時,才忍不住哭了出來,其他任何時候,再難也都忍了下去,卻因為顧青裴的一句話而痛徹心扉。

“我真是太失敗了。”顧青裴自嘲道,“我沒在什麼都不怕失去、什麼都能痊癒的年紀經歷感情挫折,卻在這個年紀一敗塗地,真是……命啊。”

何故倒吸了一口氣,啞聲道:“是命啊。”

掛了電話,何故的心情極差,他滿腔憤怒,卻不知道憤怒的物件是誰。他在顧青裴身上看到了幾個月前的自己,那個時候他有多少憤懣、無助、失意、痛苦,他甚至不願意去回想。

幸好,顧青裴和他一樣,能扛,扛過去也就過去了。

只是心口的那道疤,一輩子都不可能癒合。

何故呆坐了很久,直到門鈴突然響了起來,他嚇得一激靈,回過神來。他以為是宋居寒來了,過去開門,可門外站著的人卻讓他愣住了。

那是一個女人,她戴著一副碩大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即便是這樣,也能窺見她精巧的五官。

何故隱約覺得她有點眼熟:“你好,請問你找誰。”

她摘下了墨鏡,露出一張清純柔美的絕色臉蛋,那雙眸盈盈如秋水,烏黑的秀髮襯著白嫩的皮膚,我見猶憐。

何故認出來了,是正在和宋居寒傳緋聞的女主角——章小禮。

章小禮輕輕一笑:“你好,你是何故吧?”

何故心臟有些發緊,他面無表情地說:“是。”

章小禮將髮絲挽到耳後,看上去乖巧而風情,“我可以進去和你聊聊嗎?”

“一個女孩子進出陌生男人的家,不妥吧。”何故本能地抗拒這個人,他知道她將給他帶來痛苦。

章小禮愣了愣,乾笑道:“沒關係的,我知道你……你不會對我有興趣的。”

何故看了她片刻,讓開了身。

章小禮微微一笑,對著冷面的何故也不打怯,窈窕地走了進去。

何故用力握了一下門把手,輕輕關上了門。

章小禮坐在沙發上,打量了一番四周,最後目光落在了何故身上:“房子是新裝修的吧?還有點味道沒散,這樣對身體不好吧。”

“待個一時片刻不礙事。”

章小禮尷尬地說:“我不是說我,是擔心你。”

何故沒接話,直白地說,“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章小禮抿了抿嘴:“嗯,你應該知道我和居寒的事吧,我也知道你,所以你不用緊張。”

何故淡道:“章小姐,你看上去比較緊張。”

章小禮皺了皺眉,沉默了一下,道:“其實,我之前考慮了很久,要不要來見你一面……”

“誰給你我的地址。”

章小禮支吾道:“呃……”

“誰給你的?”何故直勾勾地盯著她,目光深沉。

章小禮的肩膀縮了縮:“宋總給我的。”

“你們宋總真是神通廣大。”何故諷刺道。

章小禮掩飾地挽著已經很整齊的秀髮:“我知道我這樣很唐突,你可能也不太高興,但我沒法約你在外面見,會被粉絲認出來,所以就直接來你家了。嗯……我覺得,我還是應該見一見你,畢竟,如果我和居寒結婚的話,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你。”

何故如遭雷擊!

結……婚?!

章小禮看著何故的表情,意外道:“難道你還不知道?”

當胸一劍,肝腸寸斷。

結婚……

何故握緊了拳頭,咬牙道:“你繼續說。”

宋居寒,你總能給我意外“驚喜”,每當我覺得你已經踩我的底線的時候,你還能再往下挖幾米。

心早已經被你挖空,連一絲血肉都不剩下了。

章小禮轉了轉眼珠子,依舊優雅甜美地笑著:“居寒說會告訴你的,我們計畫年底訂婚,還有大半年呢,所以他可能還沒來得及說吧。”

何故聽著自己發出空洞的聲音:“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們的婚姻比較特殊,有很多附帶的條件,但我是真的喜歡他的。”章小禮笑了笑,“我知道你們感情挺好的,你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人,不然居寒也不會和你在一起那麼多年,我覺得……我可以接受你。”

何故閉了閉眼睛,愈發覺得空氣粘稠,無法呼吸。

這個小姑娘,簡直是在他臉上扇了一個又一個響亮的耳光,讓他羞恥到恨不能就此消失。

原來小松說他是“正室”,還不是最令他難堪的,最令他難堪的是,他馬上連“正室”都不算了。

這個小姑娘把他當成了什麼,就代表著宋居寒把他當成了什麼。

宋居寒把他當一個“情婦”。

若不是時候不對,何故真想大笑。

太可笑了,怎麼會如此可笑。他整個人,整件事,都他媽又噁心又好笑。

他還以為這回他謹慎小心,把自己收起來一半,總該在這段難以定義的關係裡稍微占了次上風,可宋居寒還是狠狠捅了他一刀。

七年來,最深、最重、最痛的一刀。

章小禮觀察著何故,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她繼續說道:“我這人挺好相處的,我想我們能合得來,你放心,我也不會要求居寒總是陪著我的。”

何故木然看著她,眼神卻仿佛已經穿透她,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嗯……你現在是不是不太好找工作呀?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忙的,你來當我的助理怎麼樣?報酬隨你開,這樣你也能經常見到居寒,他也不會因為你而在工作上分心……”

何故的目光回到了她身上,突然僵硬地笑了一下:“好啊,年薪六十稅後,十四個月工資加年終獎,周工作時長四十小時,加班按三倍工資結算,法定節假日加十天帶薪假期。”

章小禮越聽臉色越難看,結巴道:“明星助理……沒有固定時間的。”

何故淡道:“這樣的話,你可能雇不起我。”

章小禮揪緊了裙子,慢慢站了起來:“總之,我就是想先跟你認識一下,希望日後能好好相處,那就不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

章小禮走後,何故虛脫地倒在了沙發上,用力捂住了胸口,拼命大口喘著氣,才勉強能抵禦那窒息般地疼痛。

他顫抖著抓過手機,給宋居寒發了條信息:你今晚過來嗎。

宋居寒很快回了一條:一會兒就到,寶貝等我。

何故看著那刺眼的“寶貝”兩個字,終於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那夾雜著哽咽的笑聲迴響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地淒冷。

宋居寒到的時候,何故已經洗了個冷水澡,穿著整齊的居家服,看上去和平時無異。

宋居寒把手裡拎著的東西往桌上一放:“朋友送的特別好的燕窩,給你補補,你最近怎麼幹吃不胖呢。”

何故看著宋居寒,仔細地、不遺一寸地看著。

宋居寒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怎麼了你?”

何故開門見山地說:“今天章小禮來找我了。”

宋居寒一怔,瞪直了眼睛:“誰?”

“章小禮,你的緋聞女友,還是應該說,你的未婚妻?”

宋居寒臉色驟變:“她怎麼會來這裡!她胡說八道了什麼!”

何故的表情如冰封地岩石,沒有一絲破綻:“她說你們年底就要結婚了,她想提前認識一下我。”

宋居寒簡直暴跳如雷,怒道:“真他媽臭傻逼,她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是你爸給她的地址。”

宋居寒氣得掏出手機,想到什麼,又扔了手機,先走到何故面前,煩躁地說:“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你先別瞎想,聽我說。”

何故平靜地說:“我聽你說。”

宋居寒扒了扒頭髮,陰沉著臉:“我現在名聲很差,我爸希望能把同性戀的傳聞給壓下去,所以找了她炒緋聞,下一步想弄個協議結婚,他希望我能生個孩子收收心……”

“哦,你們還要生孩子。”何故已經感覺不到自己了,他機械般地和宋居寒對著話,靈魂卻好像游離在身體之外,在冷冷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你接受不了,我們就做試管嬰兒,我不碰她。”宋居寒越說越心虛,何故那麻木的表情讓他感到陣陣心慌,“何故,我沒有碰過她,我也根本不喜歡她,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其實,我結不結婚真的沒什麼差別,不過是一個名頭罷了。”

何故點點頭。

“那……”宋居寒心裡有些緊張,“那你……介意嗎?”

何故看著宋居寒,露出一個淡淡地笑容:“我不介意。”

原來心死了,就感覺不到痛了。真好。

宋居寒頓時松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捨得我為難。我保證,無論結不結婚,我都只有你。”

“好。”

宋居寒溫柔地親了他一口,然後緊緊抱住他:“和你在一起最安心了,你陪了我這麼多年,我都離不開你了。”

何故聞著宋居寒發間淡淡地香味,有些恍惚。

他仿佛體驗了一把死亡,那種流失了所有的力氣和希望,眼前只剩下虛無的感覺,他想像中生命的盡頭,就是這樣的,他甚至連一句激烈的話也懶得說了。

那晚上,他們瘋狂地做愛,宋居寒對於何故的熱情,又驚訝又亢奮,壓著他折騰了整整一夜,倆人做到精疲力竭,才相擁著沉沉睡去。

何故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裡,他們回到了高中時代,他遠遠地看了一眼宋居寒,而宋居寒甚至不認識他,他為能看到自己的偶像而偷偷雀躍,那感覺真好。

人生若只如初見。

 

第45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要趕早班機出國,早上五點多就被接走了。

他起來的時候,何故也醒了,坐在床頭看著他洗臉、刷牙、換衣服,也不說話,就那麼沉默地看著。

最後他重重地親了何故一口,說自己幾天就回來。何故就那麼看著他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隨後何故也起床了。他翻出了行李箱,收拾了一大箱子的衣物和常用物品,還有出門要用的所有證件和卡、現金。

收拾好行李,他開始洗漱、吃早餐、換衣服。

穿戴整齊,他坐在書房給他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要去歐洲度個長假。她媽很高興,說稍後會把法國房子的位址和管家的聯繫方式給他,他去法國可以住那裡,到了暑假,就把素素送過去和他一起玩兒。

聯絡完他媽,他分別給顧青裴、莊捷予和陳珊發了資訊,很冷靜地說自己想去歐洲散散心,手機暫時不用了,有事情發郵件聯繫。他留的是他以前用來登陸同志論壇專門註冊的郵箱,沒有人知道,他也囑咐他們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做完這一切,他打車去了機場,在櫃檯買了一張最近時間飛往歐洲的機票,是到阿姆斯特丹的。

很巧,當時南創的中高層去尼斯開年會,他雖然最後沒去,但早在幾個月前人事部組織的時候,就已經為他辦好了申根簽證,沒想到還派上了用場。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何故看著逐漸遠離的地面,心臟傳來麻木地疼痛。

他做了最堅定的訣別,他曾經以為到了這一刻,他會崩潰,但他沒有,因為早在七年前,他已經為這一天鋪墊了無數、演練了無數,他無法形容他有多痛,但他很清醒,比過往任何時候都清醒。

他看清了宋居寒,看清了自己,看清了他們之間的所有,也看清了未來。

當宋居寒問他是否“介意”的時候,他沒有撒謊,他是真的不介意,因為他已經不在乎了,宋居寒的人生,從此和他沒有關係了。

喜歡一個人,默默放在心裡的時候最純美,何必拿出來把它變得面目可憎。

他就好像喝了一場酒,深醉七年,無法自拔,如今,他的酒終於醒了,大徹大悟地醒了。

所以他決定去看一看從沒看過的世界,趁著自己還有這樣的衝動,趕緊出發,免得反悔。

他希望用世界之大,來映襯自己畫地為牢的狹隘,並堅定地走出來。

到了法蘭克福,何故落地的一刹那就開始後悔。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各色的人種,說著他聽得懂或聽不懂的語言,他有點想打個飛的回家。

他深吸一口氣,去買了個電話卡,訂了個附近的酒店,然後讓計程車送他過去了。

到了酒店,他總算感覺舒服了些。

他洗去一身旅途勞頓,沉沉地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剛好天也亮了,他讓酒店把餐食送到房間,坐在桌前,一邊吃一邊看窗外的風景,腦子裡在想著接下來的計畫。

最後,他還是不能免俗地打開電腦,開始搜索遊記。

荷蘭和法國接壤,過去倒也很快,但他想等素素來的時候再和她去法國匯合,他想在這兩個月,把歐洲看一遍。

在網上看了半天,他聯繫上了一家提供定制旅遊的中國旅行社,他打了電話過去,工作人員問他幾個人拼團,他乾脆地說:“一個。”

對方愣了愣:“先生,您是要一個人遊歐洲嗎?”

“你們不是還有司機嗎?”

“呃,有司機和導遊,但是如果只有您一個人,費用會非常高哦。”

“多高。”

“具體要根據您的行程來定,如果是我們推薦的常規路線的話,差不多要五、六萬哦。”

何故猶豫了一下,確實有些貴,但他實在不想和太多陌生人在一起:“我只要司機,不要導遊,能便宜些嗎?”

“可以的,我們的司機都可以當半個導遊使呢。”

“好,我把我想要走的行程發給你。”

何故對著歐洲旅遊圖,工程師的毛病犯了,仔細地規劃了一條相對最合理省時的旅遊路線圖,傳給了旅行社。

旅行社和他商議好行程,他交了定金,等著司機明天來接他出發。

何故舒展了一下腰身,忍不住露出一個淡淡地笑容。

直到現在,他還感覺一切像在做夢,他怎麼就獨自一人來到了地球的另一邊,離家那麼那麼遠。

就為了躲避宋居寒嗎?

沒錯,他確實不想再見宋居寒,他害怕自己的情緒會失控,會做出無可挽回的事,就像他昨晚上看著宋居寒對他溫柔微笑的臉,想的卻是勒緊他的脖子。

他早晚要回去,他要求自己回去的時候,可以坦然無畏地面對宋居寒。

第二天,有人敲響了客房的門。

何故早已經收拾整齊在等司機,聞聲他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個頗帥氣的年輕人,他穿著簡單的T恤和破洞牛仔褲,有著小麥色的皮膚和陽光般的笑容:“嗨,我是Jurrien Chou,中文名字叫周賀一,你就是何先生吧。”

何故笑著和他握了握手:“我是何故。”

“你好你好,我就是你的司機兼導遊,接下來一個月就要互相照顧了。”周賀一殷勤地拿起何故的行李,“何先生,請吧。”

“請。”

周賀一是個很開朗健談的年輕人,動不動就會笑,他告訴何故,自己的爺爺奶奶是最早一批偷渡來荷蘭的華人,他在這裡出生長大,只回過幾次中國。

何故非常喜歡他身上那種熱情、單純的氣質,路上有這麼個人陪著,應該不會悶。

周賀一給他介紹荷蘭的風土人情,介紹他們將要去的城市的大概情況,時不時還跟著音樂嚎上兩句,然後自己樂半天。

他們先在阿姆斯特丹市里玩兒了一天,晚上下榻旅行社推薦的運河旁邊的風情酒店。

吃過晚飯,周賀一帶他去逛紅燈區。

何故性格比較保守,但不古板,他看著那些燈紅酒綠,儘管不太好接受,但也不發表什麼意見,周賀一帶他看什麼,他就看什麼,荷蘭對於性文化、尤其是同性文化的開放程度,簡直讓他大開眼界。

逛累了,他們就坐在一家小酒館,邊喝啤酒邊看足球。

周賀一是標準的球迷,說起足球頭頭是道,眼裡都閃爍著興奮地光芒。最近正在踢歐洲杯的預選賽,他給何故介紹每個國家的優略勢,並自豪地說今年荷蘭是奪冠的大熱門。

何故含笑聽著,心生濃濃地羡慕。

一個單純的、善良的、熱情的、快樂的青年,跟他在一起,仿佛也能感染那輕鬆的氣息。

晚上,他們回了酒店。

周賀一把他送到酒店門口,笑著說:“何先生,你上去休息吧,明天我幾點來接你?”

何故意外道:“你不住這兒嗎?”

“我哪兒住得起啊,一天兩天也就算了,我要跟你一個月呢,公司不可能給我訂這麼好的酒店的。”周賀一眨了眨眼睛,“我們司機有睡覺的小旅館,你不用管我了。”

“什麼旅館?”

“那種十多個人一間的宿舍。”周賀一抓了抓頭髮,“反正就是睡個覺嘛。”

何故皺了皺眉,“你上來和我一起住吧,這次訂的大多是標間,雙床的,如果是大床,你就打個地鋪。”

周賀一怔了怔:“這樣不好吧何先生。”

“都是男的,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就一個人。你在那種環境怎麼可能休息得好,你是司機,我的安全都在你手裡,我希望你開了一天車,晚上能好好睡個覺。”

周賀一感動地說:“何先生,你人太好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上來吧。”

就在何故在歐洲遊玩的時候,身在京城的宋居寒已是焦頭爛額。

“查到什麼了,說。”宋居寒臉色鐵青地坐在老闆椅裡,眼睛有些充血,一看就很疲倦。

“他買了17號早上的飛機飛去了阿姆斯特丹,隨後用信用卡分別刷了酒店、餐廳和一家當地旅行社的旅費,我們已經黑進了旅行社的電腦,拿到了他的行程單。”穿著西裝的男子把一份資料放到了宋居寒面前。

宋居寒翻開看了看,都是很普通的行程,他揉了揉眉心:“他下一站是德國,給我訂去柏林的機票。”

“少爺,後天你有一場非常重要的……”

宋居寒加重語氣:“給我訂機票。”

男人滿臉為難地說:“如果老爺……”

宋居寒狠狠一拍桌子,惡狠狠地瞪著他,寒聲道:“我說,去訂機票。”

男人點點頭,退了出去。

宋居寒疲倦地靠回椅子裡,沉寂了幾秒,突然站了起來,把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上,並狂躁地狠狠捶了兩下那實木桌板。他盯著地上那份薄薄的資料,雙眼通紅。

何故……

當他忙完了墨爾本的慈善義演,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到京城,帶著一堆禮物馬不停蹄地趕到何故家的時候,他面對的是一間空蕩蕩的屋子和一個已經關機的電話。

他慌了。其實早在那天分開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什麼,但他沒有往深了想,在墨爾本的那幾天,他時時心神不寧,活動一結束就往回跑。

他從沒有哪一刻那麼想見到何故,來消除心頭的不安。

可他還是遲了一步。

何故走了。

沒有留下隻字片語,沒有留下一個聯繫方式,就這麼決然地走了。

宋居寒當時坐在沙發上就站不起來了。他體會到了一種難以形容地恐懼。他並非害怕找不到何故,他害怕的是,何故是帶著怎樣的心情不告而別的。

當他問何故是否介意的時候,他以為何故是真的不介意……他怎麼會以為何故真的不介意?

為什麼,為什麼何故什麼都不說!

宋居寒帶著簡單的行李和半身的傷,上了飛機。他出門前和他爸的保鏢打了一架,他贏了。

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見到何故。

自從聯繫不上何故後,那種令人遍體生寒的恐懼就時刻伴隨著他,仿佛他若現在不去找何故,何故就可能永遠消失。

到了柏林,他已經非常疲倦,但還是按照資料上的位址,找到了旅行社給何故訂的酒店。他走到前臺,說自己是何故的朋友,前臺給何故的房間打了個電話,但沒人接。

現在還是白天,他們肯定是出去旅遊了,宋居寒就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等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旋轉門。

從白天等到了黃昏,一個瘦高的亞洲青年走了進來,路過他身邊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猛地回頭看著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宋居寒以為在德國不會有人認識他,他腦子裡一片雜亂,也忘了做些遮掩,就這麼和那青年乾瞪眼。

青年跑了過來,興奮地說:“你你你,你是宋居寒嗎!天哪,你是宋居寒!”

宋居寒冷漠地看著他。

青年尷尬地搔了搔頭發:“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宋居寒點點頭。

青年摸了半天兜,也沒有紙,乾脆跑到前臺借了支筆,讓宋居寒簽在他的襯衫上。

宋居寒只想趕緊把他打發走,於是草草簽上了名字。

青年連連道謝,歡快地走了。

周賀一拿上何故的外套,離開了房間,往酒店附近的餐廳趕去。他們玩兒了一天,就近挑了個餐廳吃飯,但餐廳空調太足,何故說冷,他就回來拿衣服了。

沒想到卻在酒店的大堂碰到了宋居寒!

周賀一興奮得走路都直飄忽,荷蘭的華人圈子不大,基本上喜好都很有共同性,他們這些年輕人經常唱的都是宋居寒的歌,他怎麼都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巧的事。

回到餐廳,周賀一還止不住雀躍。

何故笑道:“撿到錢了啊,這麼高興。”

“比撿到錢還高興。”周賀一笑嘻嘻地說,“我碰到自己的偶像了,天哪,世界怎麼這麼小。”

“哦?誰呀?C羅嗎?”

“宋、居、寒!”周賀一亢奮地說。

何故臉色微變:“宋居寒?”

“是啊,你不可能不認識他吧,中國還有人不認識宋居寒?”

何故悄悄捏緊了外套:“他怎麼會來這裡?”

“不知道啊,可能來度假的吧,而且更巧的是,他就住跟我們同一間酒店,我在大堂碰到他的。”周賀一抻著自己的襯衫下擺,“你看,他給我簽名了。”

何故拿過香檳,喝了一口,然後平靜地說:“賀一,你關注國內的新聞嗎?”

“啊?新聞,不怎麼關注,你是想說宋居寒團隊的人涉du的事?這個我倒是聽說過。”

“那你現在開始,什麼都不要問,把我的行李從酒店拿出來,通知旅行社,把之後所有的酒店都取消,接下來的行程,我們自己訂酒店,並且不能告訴任何人,晚上我們取足夠的現金,之後儘量用現金付帳……你的車有衛星追蹤嗎?”

“……沒有。”周賀一傻眼了,支吾了半晌,小聲說:“何先生,你是特工嗎?”

何故閉了閉眼睛:“我說什麼都不要問,我付你錢,你按我說的辦,我不會讓你做違法或者危險的事。”

“哦,哦哦,好。”周賀一感到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再問了。

何故掩飾地低下頭,喝了一口酒。

宋居寒,你想幹什麼?無論你想幹什麼,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第46章 最新更新

 

吃完飯,周賀一去酒店取走了行李。上了車,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對何故說:“何先生,沒有人發現我們。”

何故有些好笑:“我不是特工,你放鬆點。”

周賀一做了個OK的手勢:“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何故想了想:“你在德國有認識的朋友嗎?”

“有啊。”

“先讓你朋友拿他的證件給我們開個酒店。”

“好。”周賀一皺眉道,“可等我們走到東歐怎麼辦?”

“有錢就有辦法。”

“對了,我知道一個網站,可以找到提供自己家的客房給遊人住的人,每個城市都有,對證件要求不嚴,有些條件很好,比酒店都貴呢。”

“可以,你去聯繫吧。”

周賀一顯得有些興奮,大概是入戲了。他邊開車,邊給柏林的朋友打了個電話,那朋友很熱情,幫他們開好了酒店,他們拿著房卡直接上了樓。

何故坐在安靜的客房裡,沉靜地目光盯著周賀一扔在床上的T恤,那上面“宋居寒”三個字依稀可見。

他只是想好好出來玩兒一趟,能不能不來煩他……

不一會兒,周賀一穿著大短褲,赤裸著上身出來了,他個子跟歐洲人一比不算高,178左右,但身材很不錯,胸腹肌依稀可見,腰肢勁瘦,腿又直又長,配上那總是帶著笑的臉和滿身的活力,非常討人喜歡,總讓人聯想到陽光、海水和沙灘。

何故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何先生,你去洗澡吧,我已經把灑在地上的水都擦乾淨了,但是你進去的時候還是小心點,地板有些滑。”

“好,謝謝。”何故拿上換洗的衣物,進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沖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見周賀一正兩腿搭在沙發扶手上玩兒手機,聽到動靜,周賀一轉頭看了何故一眼,眼神尷尬而古怪。

何故大概猜到了什麼,歪頭看著他,等他說話。

周賀一眨了眨眼睛:“何先生,我知道你為什麼躲著宋居寒了,我……我上網查了,原來你們……”

何故用毛巾搓了搓頭髮,淡定地說:“我沒有躲著他,我只是不想被他打擾我的旅行。”

周賀一心虛地說:“你不會生我氣吧?我只是有點好奇。”

“沒關係,反正多你一個知道也沒什麼差別。”

“何先生,你放心,你的生活方式和選擇都是你的自由,改變不了我對你的尊敬。”

何故笑笑:“謝謝你。”

“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他了。”周賀一的下巴朝垃圾桶的方向抬了抬,裡面扔著那件T恤,“我不相信媒體說的,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何故再次鄭重道:“謝謝。”能聽到這樣一句話,哪怕是從一個相識不過幾天的人口中,對他來說也是些許安慰。

“嗯……那個,宋居寒臉上帶著傷。”周賀一比劃了一下,“肯定是被人打了,你聽到這個會不會開心點?”

何故無奈道:“不聽到跟他有關的任何事,我會比較開心。”

周賀一連忙點頭,他看著何故浴袍下露出來的那截修長的小腿,眼睛有些發亮。

宋居寒在酒店等到了晚上十點。他脾氣向來暴躁,這輩子從來沒有等任何人這麼久過,坐到最後他腰酸腿麻,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打了何故隨行司機的電話,卻不想電話已經關機了。他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走到前臺,想確認一下,會不會何故在自己上廁所的時候已經回來了。

前臺查了一下,說何故已經退房了。

“退、房?!”宋居寒的表情瞬間變得兇狠。

前臺小姐嚇得倒退了一步,驚恐地看著他。

宋居寒咬牙切齒:“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退的!”

“晚上八點左右。”

八點……宋居寒回憶了一下,不就是那個找他簽名的華人青年第二次折返回酒店的時候嗎?他那時候確實去了前臺,手裡還拿著兩件行李。

何故和那個人是一起的?

宋居寒憤怒地低吼了一聲,轉身就走。他回到車裡,打了電話回國:“馬上把何故隨行司機的照片發給我。”

等了三分鐘,手機接收到了一張證件照片,宋居寒點開一看,正是那個青年無誤。

宋居寒又氣又急,簡直想殺人。

何故就跟著這個年輕的小帥哥一起游歐洲?兩個人還住一間房?!而他和何故失之交臂,都是因為這個人!

宋居寒感覺自己要瘋了。他握著電話的手都直發顫,寒聲道:“把這個司機的所有資訊都調查清楚。”

掛了電話,宋居寒閉上了眼睛,他感覺胸口擠壓著什麼沉重的東西,喉嚨像被一隻手攥住了,每一次呼吸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力氣。

何故在躲著他,不僅不告而別,還躲著他。

那個喜歡了他那麼多年,捧著他哄著他、他說什麼是什麼的何故,究竟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他無論怎麼抱緊、怎麼示好,都留不住那樣的何故一點一點地消失?

何故居然躲著他,就那麼不想見他嗎……

他很後悔,沒能早點察覺何故的異樣,可何故向來不苟言辭,心裡在想什麼,既不說,也很難看出來,這樣一聲不響地跑了,倒真是符合何故的個性。

相處這麼多年,他好像還是不夠瞭解何故,他想瞭解,非常非常想,他想用接下來的時間一點一滴地去瞭解這個男人,或許那樣他就會明白,七年來,他是怎麼從對何故完全不上心,一步步變得難以割捨,就何故這樣一個連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的男人,到底是給他灌了什麼迷藥!

何故一覺醒來,見旁邊的床位是空的,他作息規律,每天起床都挺早,沒想到周賀一已經出去了?他打了個哈欠,起床洗漱。

剛收拾好自己,周賀一回來了,他穿著一身運動服,耳機線掛在脖子上晃啊晃,頭髮微濕,顯然是剛慢跑回來,手裡還拎著個紙袋,一見何故就笑著露出一口白牙:“何先生,我看你吃不慣西式早餐,我去唐人街給你買了小籠包和粥。”

何故怔了怔,有些感動:“謝謝,其實我吃東西挺隨意的,還麻煩你起這麼大早。”

“沒關係,正好我也想吃了。”周賀一打開袋子嗅了嗅,“嗯,好香,快來吃啊。”

何故確實吃不慣麵包乳酪之類的東西,總感覺吃不飽,還是傳統的中式早餐最合胃口。

“何先生,今天我們出發去科隆,帶你去看科隆大教堂。”

“好啊。”

“我們德國的最後一站是慕尼克,慕尼克的啤酒可棒了,你如果喜歡足球,我還可以帶你去看球賽。”

“好,你來安排。”

周賀一笑道:“何先生,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客人了。”

何故笑了笑:“是嗎。”

“真的,又客氣、又好說話、又大方。”周賀一抿了抿唇,“長得還帥。”

“謝謝,你也是個很好的司機和嚮導。”

“如果我以後去中國,可以找你玩兒嗎?”

“當然可以,歡迎你來。”

倆人上了車,往科隆開去。

路上,何故發現,周賀一的車載音樂裡,一首宋居寒的歌都沒有了,一路上,這個年輕人的細心周到,已經讓他覺得很愉悅,這種善意的體貼更是讓他心生好感。

周賀一見何故今天格外沉默,就變著花樣的找話題:“何先生,何先生。”

“嗯?”

“德國的高速不限速的,現在車這麼少,你想不想體驗一把極速飛車的感覺?”

“好啊,這車能開多快?”

“二百二不成問題。”

“來。”何故拽了拽安全帶,很牢固。

周賀一換了一首勁爆的重金屬搖滾,“喲謔”了一聲,一腳油門催到底,那輛別克商務車飛一般躥了出去。

何故嚇了一跳,他這輩子都沒做過這麼快的車,心裡多少有些緊張,即便是經過減速玻璃的處理,前方的視覺效果依舊讓人感到心驚,若是扭頭看側邊的窗戶,外面的風景飛馳著倒退,車身好像都飄忽了起來。

何故握緊了拳頭,全身毛孔都炸開了,緊張歸緊張,害怕歸害怕,可那種刺激也是前所未有的,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賀一也跟著大笑:“哈哈哈哈哈爽吧!”

“爽!”何故豪氣地應和道。

儀錶盤的指針超過了200,倆人沿著空無一車的高速公路飛馳了足足兩分鐘,那種神經緊繃的壓迫感讓普通人無法堅持太久,周賀一慢慢降下了車速。

何故感覺自己後背全是汗。

“呼,過癮。”周賀一籲出一口氣,對著何故露出大大地笑容,“好玩兒嗎?”

“好玩兒。”

“世界上好玩兒的事情多著呢,有什麼不開心的,當垃圾扔掉就行了。中國人不是說嘛,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那幹嘛不開心的過,難道不開心就能解決問題嗎。”

何故低笑兩聲,他居然被一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男孩兒教育了,真有些不好意思。但周賀一說得句句在理,他開始還有些後悔,花這麼多錢,跑到這麼遠、這麼陌生的地方,究竟能得到什麼,現在他覺得他來這一趟很值,世界上有這麼多新鮮有趣的事物等著他去體驗,他何必把眼睛總掛在一個人身上,他明明可以試著從其他地方獲得喜悅、充實與滿足。

到了科隆,他們參觀了一天,晚上去唐人街買了很多零食、熟食、泡面,然後去了周賀一找的那個民宅。

提供客房的是一對在德國工作的義大利夫婦,公司給他們租了間很大的房子,他們把空餘的客房租給遊客賺點零用錢。

這一天,三間客房全滿,除了他和周賀一,還有一對來旅遊的日本小情侶。

很巧的是,今天是房主夫婦的女兒過生日,來了一堆大小朋友,房主邀請他們一起參加了party。

何故那天喝了點酒,也壯著膽子和外國人說了幾句話,其實他英文很好,只是容易緊張,聊了一會兒之後,心理負擔輕了很多,也就能順暢地說話了。

周賀一驚訝地說:“何先生,原來你英語這麼好啊,我還以為你不怎麼會說呢。”

“也很久不說了。”何故微笑看著這溫馨快樂的聚會,感到很放鬆。在京城的時候,他時刻覺得空氣壓抑,呼吸不暢,可到了這裡,他再也沒有那樣的感覺了。

party結束後,何故喝得稍有點上頭,但人還清醒。

周賀一扶住了他的腰:“何先生,我送你回房間吧。”

“沒關係,我沒喝多,可以走。”

“上樓梯不安全,我還是扶你吧。”

“好吧。”

這房子很大,可樓梯設計得很窄,周賀一扶著他上樓,倆人的身體撞來撞去,簡直比他一個人走還麻煩,但周賀一總是殷勤熱情得讓人難以拒絕。

好不容易到了房間,何故仰倒在散發著薰衣草香味的被子上,用力舒展了一下身體。

“何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車裡有解酒藥。”

“沒事,沒喝多少。”何故看著周賀一,雙目氤氳,隨意地問道:“賀一,你多大了?”

“21。”周賀一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故,喉結輕輕滾了滾。

“真年輕……怎麼不上大學呢?”

“不喜歡讀書。”周賀一笑著說,“我喜歡衝浪,我要先工作一段時間,攢夠錢就去世界各地的衝浪聖地挑戰,以後還想開一個衝浪培訓班。”

何故含笑道:“真好。”

周賀一不自覺地在床邊坐下了:“何先生,你呢?你有什麼夢想嗎?”

“夢想……”這兩個字對何故來說,有些諷刺。

他理解的夢想,就是想要的東西、或者想要實現的目標。他一生中唯一強烈想要的,就只有宋居寒這個人,但他卻到最後才想起來,最初他想要宋居寒什麼。他想要的是宋居寒的專一、忠誠、相伴一生,而不僅僅只是他以為能夠滿足他的偶爾的陪伴,那不過是他七年來一步步妥協出來的“將就”,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竟然連想也不敢想最初的渴望了。

因為,宋居寒恰恰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在感情裡忠誠的人,宋居寒是一個自私貪婪的索取者,他從不介意給予,但他的給予換不來他想要的只屬於他的宋居寒,所以他就什麼都不想要了。

過去的七年,他能看著宋居寒流連花叢而裝著無動於衷,是因為他沒有資格管,可最後宋居寒給了他承諾,承諾對他來說是無形的繩索,可對宋居寒來說只是一句屁話,宋居寒甚至還想把他從炮友升級成“情婦”,他對著那一眼看不到頭的絕望,反而清醒了。

他清醒地知道,他從宋居寒這裡,永遠得不到他想要的,若是繼續留在這個泥潭,他一定會因為宋居寒永無止境的出軌而變得扭曲、瘋狂,最終毀掉兩個人。

所以他即使阻止了噩夢的發生。

周賀一見何故不說話,有些感慨地說:“他們說年紀越大越會忘記夢想,不知道我以後是不是也會忘記。”

“如果你忘記了,可能是你生活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周賀一笑笑:“也是。”他低頭看著何故,眼神專注,“何先生,你第一次跟我說這麼多話。”

“是嗎,我們不是每天都聊天嗎。”

“那都是我在說,你偶爾答兩句,剛開始那幾天,我還有點怕你呢。”

何故笑了:“怕我幹什麼。”

“你太嚴肅嘛。”周賀一趴在床上,和何故平視,“後來發現你只是話少,人是很好的,沉默也是男人的魅力吧。”

何故扭頭看著他,眼含微醺的笑意。

周賀一的心臟猛地蹦了一下,他禁不住咽了咽口水,盯著何故的目光有些閃躲。

何故怔了一怔,突然察覺到了什麼,便坐了起來。

周賀一也趕緊坐了起來,臉蛋微紅:“何先生,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還要去玩兒呢。”

“好,晚安。”

睡覺前,何故打開了郵箱,知道這個郵箱位址的人,都給他寫了郵件。

他媽發了素素參加的暑假遊學專案的資料,顧青裴告訴他自己現在一切安好,莊捷予說宋居寒在到處找他。

何故分別回了郵件,在給莊捷予的郵件裡,他只寫了短短幾個字:讓他找吧。

宋居寒追蹤到了周賀一的郵箱,查到了他們訂的民宿,正要殺過去的時候,就被他爸的保鏢找到了。

他沒想到他爸這次這麼狠,派人到德國來抓他。

七八個人把他堵在酒店裡,隨身帶著電擊器,一擁而上。

宋居寒剛放倒了三個,就感覺身體一陣痛麻,重重地栽倒在地。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在他爸的私人飛機上,正飛回國。

回到家,他再次被關了起來。這次是真正意義上的關,每天24小時派人看著。

宋居寒度過了也許是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時光,比他被關在拘留所裡時還要難受百倍。

他腦子裡全是何故。

每天都在想何故在哪裡、在幹什麼,那個司機會不會也是GAY,萬一倆人好上怎麼辦。他和何故相處得太久,有時候甚至會忘了何故的魅力,可是何故身邊的那些男人,馮崢、莊捷予、顧青裴,哪個不是眼高於頂,足以證明何故多招人。

他越來越沒法睡覺和吃飯,清醒的大部分時間,都處在焦慮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好像瘋了,像一個餓了十天的人渴望食物一般,他渴望何故。

他想見何故,想見何故,想見何故。

他想問問何故怎麼敢這麼對他,他想把何故抓回家關起來,不讓任何人見、任何人碰,他想告訴何故,他可以不結婚、不要孩子,只要他喜歡的那個何故能回來。

“何故可能不喜歡他了”這個認知,即便是想想,也讓他暴躁不已。

在他兩次試圖逃走,還把一個保鏢的肋骨踹斷了之後,宋河終於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把毫不知情的Vanessa從國外叫了回來。

Vanessa和丈夫大吵一架後,走進了宋居寒的臥室,看到兒子頹喪的樣子,深深皺起了眉。

宋居寒抬頭看著她,有氣無力地說:“你回來了。”

Vanessa優雅地蹲在他面前,修長的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寶貝,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是27歲,不是17歲,你怎麼可以還這麼幼稚。”

“媽,我要見何故。”宋居寒啞聲道。

“何故想見你嗎?”

宋居寒怔了怔,抿著唇,搖了搖頭。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勉強他。”

“我想見他。”宋居寒固執地說,“我能查到他在哪兒,只要我能出去,我立刻就會找到他。”

“找到他之後呢?”

“帶他回來。”宋居寒盯著Vanessa,“媽,何故喜歡我,他親口說的,我知道的,他喜歡我很多年,他捨不得我的,他只是生我氣了,不是真的不想理我。”

Vanessa傷感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輕聲道:“他喜歡你,所有人都知道,大概只有你自己看不出來,我幾次提醒過你,要對何故好,你對他好嗎?”

“我對他當然……”話到嘴邊,宋居寒卻突然說不出口了。

他對何故好嗎?

他給何故房子、車、數不清的禮物,可何故根本不在乎。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沖何故發火,因為他知道何故會讓著他,他有時候會故意在何故面前提起別人,只是想看看這個總是一本正經的男人會不會吃醋,他還害得何故丟了工作,個人資訊被曝光在網上,被無數人騷擾、辱駡。最後,他還打算跟別人結婚……

他對何故好嗎?

這個問題,他突然不敢回答了。

可是,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和何故分開。不管身邊來來去去多少絕色佳人,他累了倦了煩了的時候,只想要何故陪著他,馮崢出現後,他賭氣說過讓何故滾,但他知道何故不會離開他,一定會來找他,後來何故真的不來了,沒關係,他去找何故。

七年了,這個人佔據了他生命中最好的七年時光,和他分享過他的喜悅和成就、失意和挫折,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他一回頭,何故一定在那裡默默地等著他,只要他需要,他就可以對何故做任何事,從何故身上獲取他想要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何故會離開他,他想像不出來,沒有何故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現在他體會到了,他的生活也跟著全亂了。

被扣上手銬的時候他沒怕過,面對媒體的指責和線民的謾駡時他沒怕過,事業一落千丈他也沒怕過,但漸行漸遠的何故卻真的讓他害怕了。

那種無論如何努力地想要攥緊,沙子卻越流越快的無力感,讓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何故應該是喜歡他,才會如此執著,但他懶得去想、去證實,他還年輕,他還沒玩兒夠,他不想回應麻煩的感情,即便他不回應,何故不也好好地在他手心裡嗎,有什麼區別。

何故那麼聰明,會不會什麼都知道呢?會不會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如果,如果何故知道,那該有多傷心……

宋居寒抱住了腦袋,只覺得心口傳來陣陣鈍痛。

何故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留在他身邊七年的?

宋居寒不敢往下想了,被軟禁的這幾天,他想了太多,越想越恐懼,越想越覺得何故可能不會回來了。

Vanessa歎了口氣,摸了摸兒子的頭髮:“寶貝,我和你父親的婚姻是自由的、互不約束的,但這只是婚姻的一種特別的形式,大部分人的感情,要求忠誠與專一,很抱歉我和你父親沒有教會你這一點。”

宋居寒搖著頭,聲音嘶啞:“媽,我想見何故,他喜歡我,他會回來的。”

“他可能不會回來了。”Vanessa輕輕撫摸著他的手臂,“何故是一個什麼都做到極致的人,他對你的感情,已經到了極致,現在他要離開你了,他也會……”

“不可能!”宋居寒猛地抬起頭,他眼眶充血,惡狠狠地說,“他喜歡我,他會回來,只要讓我見到他,我會好好哄他的。”

Vanessa歎了口氣:“我去和你父親溝通,你想要離開,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第一,不要再做傷害別人和傷害自己的事,你知道你傷了幾個保鏢了嗎,第二,你不能任性妄為,你的事業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不能在這個時候玩兒失蹤,第三,你要向我保證,不會強迫何故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宋居寒點了點頭,緊緊抓住了Vanessa的手。

Vanessa摸著他完美無瑕的面孔,難過地說:“也許我沒有給你樹立正確的愛情觀,但我教過你謙遜、誠懇和善良,為什麼你長大之後,會變得這麼傲慢、自私、薄情,你是受了你父親的影響,還是這個圈子把你帶壞了。”

宋居寒低下了頭,無言以對。

“即便你去找他,可能也改變不了什麼,你想一想你對何故做的事,如果反過來是何故這麼對你,你就能明白,他不會回來了。”

宋居寒的身體一抖,他握緊了拳頭,眼圈有些模糊,他咬牙道:“他會回來,他一定會回來。”

 

第47章 最新更新

 

周賀一帶著何故一路遊覽中歐、東歐,最後開往北歐,法國和南歐何故打算留到素素來了一起去玩兒。

若是不算俄羅斯,整個歐洲也沒有中國大,國與國之間開車不過個把小時。他們一路走走停停,隨心情選擇在哪兒過夜,若是累了就休息兩天,玩兒得很是暢快。

何故眼看著錢流水一樣地花,開始還有些不捨得,後來也想開了,他為南創兢兢業業工作了快七年,幾乎沒怎麼休過假,這次就當把過去的假都給補上吧。

和周賀一越是相處,何故對這個年輕人就越滿意,他的關懷、體貼、熱情,讓人覺得他不僅僅是基於工作才做這些事,而是他本身就是這樣一個人。

出發半個月後,他們到達了丹麥。這幾天連續開車、遊覽,倆人都有些累了,便打算在這個祥和的小國休息幾天。

五月氣候微涼,何故穿了件薄風衣,坐在哥本哈根市政廳廣場的長椅上看書、曬太陽,暖洋洋的日光和微撫的風,讓人感到很愜意。

周賀一去給他買零食和飲料了,何故這些天體會到了有人跑腿的便利,終於明白為什麼有錢人有手有腳,還要雇人做一些小事了,真是又舒服又周到。

“嗨。”有人在他旁邊打了聲招呼。

何故抬起頭,看到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帥哥,正帶著笑意看著他,他點點頭:“你好?”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請便。”

男人坐了下來:“你在看什麼書?這是中文嗎?”

“對,是科普書。”

“我叫Fred。”他伸出手。

“何故。”

“何故。”Fred彆扭地念了兩聲,“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為什麼’。”

Fred樂了:“‘為什麼’?你叫‘為什麼’?”

何故也忍不住笑了:“這是中文裡‘為什麼’的一種比較……”何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用英文形容,最後只好生硬地說,“古代文學的說法。”

他的名字是他爸取的,本來是寄予他不斷求知的厚望,他卻花了小半輩子在一個人身上迷茫。

Fred“哦”了兩聲:“那應該是一種很優雅的說法。”說完用那雙包含笑意的深邃眼眸看著何故。

何故點頭致意。

“你是來旅遊的?還是工作?”

“旅遊。”

“一個人旅遊?”

“算是吧,我雇了一個導遊。”

“我很少聽說有人獨自出來旅遊的。”

“因為我沒有朋友。”何故誠實地說。

“我可以做你的朋友。”Fred眨巴著眼睛,“我還可以帶你去一些遊客不會去的好地方,只有丹麥人知道。”

何故合上了書,用疑惑地目光看著他。

Fred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中國人是比較保守的吧。我只是……嗯,我剛好經過,看到你坐在椅子上,專注地看著書,陽光散在你身上,非常好看,讓我很心動,很想認識你。”

何故恍然大悟,頓時有些局促,他本來和外國人說話就不自覺地緊張,這個人還這麼直接。他正想說點什麼,遠遠地,就看到周賀一走了過來。

Fred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他是你的……”

“導遊。”

周賀一走到跟前,看了Fred一眼,問何故:“他是誰?”

“搭訕的。”何故一本正經地說。

周賀一噗嗤一聲笑了,對著Fred努著嘴,指了指何故,然後搖了搖頭。

Fred做出一個了然的表情,笑著站了起來:“很高興認識你,祝你在丹麥玩兒得開心。”

“謝謝。”

周賀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看著何故哈哈直笑。

何故有些不好意思:“笑什麼,有人找我搭訕很不可思議嗎?”

“不是,哈哈哈哈,只是覺得那個人挺可憐的,肯定很尷尬吧。”

“還好,我們聊了幾句。”

周賀一含笑看著何故:“你在國內也很受歡迎吧。”

“我?沒有。”

“沒有?”周賀一驚訝地說,“怎麼可能,肯定有很多人追你。”

“真的沒有。”莊捷予那樣不叫追他,只是以逗他為樂。

“你這麼有魅力,難道他們都看不見嗎。”周賀一的手放在長椅扶手上,下巴墊著手背,一眨不眨地看著何故鍍著夕陽金光的側臉,那清晰而又俊朗的線條讓人怦然心動。

“我有什麼魅力,跟我在一起太悶了,正常人都受不了。”

“誰說的,那是他們找不到好的話題,我們不就聊得很好嗎,我跟你在一起很開心,一點都不覺得悶!”

何故扭頭看著周賀一:“你小子就是嘴甜。”

周賀一的眼睛明亮如繁星,透出掩藏不住的善意和好感。

何故心裡一動,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誤會了,周賀一對他這麼熱情體貼,只是因為倆人的雇傭關係吧?

周賀一把三明治和咖啡遞給何故:“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晚上我帶你去吃海鮮。”

何故咬著三明治,眯著眼睛看著廣場上往來的人群,感覺在這個誰都不認識他的地方,格外地愜意放鬆。原來當他真的走出來之後,陌生的環境也並不那麼可怕,他也可以適應、融入,只要走出那一步,一切都會變得比想像中容易。

他覺得自己已經有勇氣離開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城市了——既然他有勇氣離開一個愛了那麼多年的人。

晚上吃完飯,回到酒店。

何故洗澡的時候,突然有點不想當著周賀一的面脫衣服了,他拿上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周賀一大概也察覺到了,洗完澡也沒光著膀子出來,而是穿上了衣服。

北歐的氣溫偏低,到了這個時節,晚上還是涼颼颼的,周賀一仗著年輕,就穿著個背心短褲躺在床上玩兒遊戲,連被子都不蓋,結果玩兒著玩兒著,突然哀叫了一聲,抱著小腿就滾了起來。

“怎麼了?”何故緊張地走了過來。

周賀一疼得“嘶”了一聲:“沒事兒,就抽……抽筋。”

何故跪在床上,一手抓住了他的腳:“腳底有個穴位管抽筋的,我給你按一下。”他以前為了給宋居寒按摩,還專門學過兩天,雖然不算專業,但他記性好,大部分常用的穴位都知道。

周賀一猛點頭,咿呀咿呀地小聲叫喚,何故一手捏著他的腳,一手揉著小腿,冷靜得像個醫生。

周賀一漸漸不疼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故的臉,眼裡閃動著異樣地光芒。

“好了……嗎?”接觸到周賀一熱烈的目光,何故也怔住了。

周賀一臉頓時紅了,他輕輕抓住了何故的手:“何先生,我……你……”

何先生低下頭,想站起身,周賀一卻抓著他的手腕不放,滿臉通紅,欲言又止。

“賀一。”何故淡道,“我剛結束一段感情,我現在只想好好放鬆地四處玩玩兒。”

周賀一點點頭:“我會陪你的。”

“然後我就會離開這裡,我永遠不可能長留在這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不在乎。”周賀一坐了起來,“何先生,我喜歡你,你的所有都吸引我,我不在乎你心裡想著誰、你會不會留下、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於其浪費時間去想這些,不如抓緊現在好好相處,不然我以後一定會後悔。”

何故沉默地看著周賀一。他對這個年輕人充滿了好感,也曾在心裡偷偷讚賞那充滿力與美的身體,在異國他鄉,碰到這樣一個人,似乎一切條件都具備了,他找不到理由拒絕。

宋居寒尤其不能、不可以成為那個理由。

從他決定離開宋居寒的那一刻起,他就自由了,從心到身體,他是時候去嘗試一些從前只是想想的東西了,去試試,是不是真的那麼好,所以宋居寒樂此不彼。

因此當周賀一吻住他的唇時,他沒有拒絕,而是猶豫再三後,環住了那勁瘦的腰。

倆人滾倒在了床上,周賀一熱情地親吻著他的唇、下巴、喉結,何故聞著他身上清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也有些心猿意馬。

欲望正濃,何故有些尷尬地說:“我、我不太會……”

周賀一貼著他的耳朵廝磨:“沒事,你會的,每個男人天生就會,你只是需要一點引導。”

當何故進入周賀一,體會到所謂“男人的快樂”時,他腦子裡想的卻是宋居寒,想著按照宋居寒的標準,他終於不“乾淨”了。

他對無處不在的名為“宋居寒”的陰影感到深深地厭惡。

他最終沉溺其中,度過了一個特別的夜晚。

周賀一是個心很大、很看得開的人,不多說什麼,也不問什麼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他真的就是在享受和何故在一起的時光,而何故也恰好如此。

一個多月很快就過去了,他們把大半個歐洲玩兒了個遍,行程走完了,人也累得不行了,周賀一將他送去了巴黎。

何故提前給物業公司打了電話,物業公司派了管家過去把房子預備好,等著他來。

那是一棟在16區的三層小別墅,周圍環境怡人,治安極好。

周賀一見到那房子,贊道:“這房子真漂亮,16區的房子都很貴的。”

“是我母親的。”何故拎著簡易的行李走了進去,周賀一抱著個大箱子,裡面全是何故買的一些工藝品和特產。

周賀一放下箱子,擦了擦汗:“你要在這裡待多久?”

“不確定,放了暑假我妹妹會過來,我要帶她出去玩兒。”何故笑道,“如果到時候我母親沒有特別的安排,你可以再來當我們的嚮導嗎?”

“當然了。”周賀一一眨不眨地看著何故,表情突然有些失落,他撲了上去,一把摟住何故,重重地吻住他的唇。

何故抱住了他的腰,想到馬上要分別了,心頭也有些不舍。

周賀一勾著他的脖子,輕喘著說:“我得回去工作了。”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何故摸著他的頭,柔聲道:“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

“嗯……”周賀一扁了扁嘴,“阿姆離這裡不遠,開車只要幾個小時,我會抽時間過來看你的。”

“好。”

周賀一頓了頓,滿含期待地說:“哥,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何故誠懇地說:“有。”

周賀一又親了他一下,眼圈泛紅了:“我走了,有什麼事你打電話給我,我經常來巴黎玩兒,挺熟悉的。”

“好。”何故靜靜地看著周賀一,心裡有股衝動,想把人留下,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給不了周賀一百分百專注的感情,所以他什麼都不該承諾。

周賀一走後,何故看著空蕩蕩的屋子,頓時感到陣陣地失落。

他又一個人了。他甚至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物業公司的管家每週會來兩次,打掃房間、補充食材、幫何故處理一些瑣事,除此之外,何故幾乎接觸不到什麼人。

沒錯,他連續一個禮拜都沒有出門。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如此強烈的孤獨感了,可越是孤獨,他越是害怕出去結識別人,他想過回國,可一想到回國多半會碰上宋居寒,他就感到疲倦。他並不是害怕面對宋居寒,他只是覺得煩,他疲于應付宋居寒暴躁、憤怒的樣子,也不想再聽那些讓他反胃的所謂的“承諾”。

比起這些,孤獨也不算什麼了。

周賀一放假之後,迫不及待地開車來找何故,何故見到他很開心,拿出了他讓管家幫忙買的專業衝浪板,送給了周賀一。除了他媽,他沒送過別人昂貴的禮物,但他非常樂意這麼做,周賀一臉上的笑容讓他覺得很值得。

周賀一這次特意推掉了兩個行程,湊出了一個星期的假,專門來陪何故。他帶著何故在巴黎四處逛,巴黎老城區一步一景,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好吃的,跟著周賀一,總有數不清的驚喜。

倆人坐在能看到埃菲爾鐵塔的咖啡館裡喝下午茶,周賀一笑著數落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長時間都不出門,讓我兩天不出門我都會受不了,我要是不來,你打算一直在家裡宅著呀。”

何故點點頭:“我對這裡完全不熟悉,走丟了怎麼辦。”

周賀一哈哈笑了起來:“你平時那麼成熟,怎麼唯獨在這方面這麼膽小。”

何故笑了笑:“不是膽小,是謹慎。”

“看來我需要多來陪陪你了。”周賀一打了個哈欠,“就是我假期不固定,有時候有活兒,有時候沒有。”

何故想到他來一次要開四五個小時的車,實在有些不安全,便道:“你下次坐火車來吧,我們可以在這裡租一輛車。”

“也好啊,或者……”周賀一笑盈盈地說,“你來找我。”

何故愣了愣:“也……可以。”

“我在阿姆租了房子,只有一個很安靜的室友,你覺得無聊了,就來找我。”

“好。”

周賀一拉住他的手,放在臉上蹭了蹭:“真希望在你離開之前,每分每秒都和你在一起。”

何故摸了摸他溫熱的臉頰,淡笑不語。

倆人在一家頗負盛名的米其林餐廳吃了飯,路上一直在討論那菜都是樣子貨,一點都不好吃。

回到家,卻發現別墅外面停著一輛黑色的跑車。

何故也沒在意,周賀一把車開進了車庫,倆人有說有笑地往家裡走。

突然,那輛黑色跑車的車門打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滿臉寒霜地瞪著何故。

何故心臟一顫,暗暗握了握拳頭。

 

第48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重重摔上車門,直朝著倆人走了過來。

何故回頭道:“賀一,你先進去。”

周賀一皺眉瞪著氣勢洶洶的宋居寒,沒有動。

宋居寒走到何故面前,心裡湧上一股股地憤怒與委屈,他想狠狠地抱住何故,把人塞上車,離開這個鬼地方,但是他被何故眼裡的冷漠和拒絕給刺痛了,倆人之間仿佛豎起了一堵無形地牆,他哪怕再往前踏一步,都難如登天。他咬牙道:“你玩兒夠了嗎?”

“還沒有。”何故的心臟打鼓一樣狂跳,他幾乎用了全部的定力,來維持表面的平靜。他承認,他有點怕發怒的宋居寒,那是對壓倒性的暴力的恐懼。

宋居寒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想來玩兒,下次我陪你,現在你該跟我回去了。”

何故撇開了他的手,淡道:“宋居寒,我們分手了。”

這兩個字一下子把宋居寒激怒了,他一個多月以來最害怕的事終於化作一柄利刃,橫在了咽喉,他低吼道:“分個屁,我沒同意!”

“分手不需要你同意。”何故堅定地說,“你回去吧,從今往後你婚喪嫁娶都與我無關,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宋居寒心臟驟然一陣劇痛,他瞪著何故,他不相信何故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你……你他媽再說一遍。”

“我說,我們分手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何故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能直視著宋居寒的眼睛,說出這番話,那幾乎耗光了他全身的勇氣。曾經他願意鞍前馬後、不顧一切的那個人,最終留給他的只剩下痛苦和失望,他唯一慶倖的,就是他活著走出來了,哪怕剮掉了一身血肉。

宋居寒一把揪住了何故的衣領,惡狠狠地說:“你不是何故,你把我的何故弄哪兒去了!”

周賀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宋居寒的手,冷冷地說:“你放開他。”

宋居寒陰毒的目光落在了周賀一身上:“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

何故知道宋居寒脾氣上來有多可怕,忙叫道:“賀一,你進屋!這裡沒你的事兒!”

周賀一抿了抿唇,鼓著腮幫子說:“故哥現在和我在一起,你不要再糾纏他了!”

宋居寒怔了一怔,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炸開了,猛地渾身戾氣暴漲,他低吼一聲,飛起一腳狠狠踹在了周賀一的肚子上。

周賀一來不及防備,一下子被踹飛了出去,臉色慘白地倒在地上。

何故瞠目欲裂:“宋居寒!”

宋居寒跟瘋了一樣沖上去,一把把周賀一從地上拎了起來:“你碰了他?你他媽的敢碰何故!老子殺了你!”

何故撲上去,狠狠抱住了宋居寒的胳膊:“宋居寒,你放開他!”

宋居寒充耳不聞,將周賀一用力扔在地上,抬腳還想踢,何故用身體的重量將他狠狠撞倒在地,揮拳朝他的臉打去。

宋居寒一把抓住了何故的手腕,一個俐落的翻身,將何故壓在了身上,他眼睛血紅一片,高聲嘶吼道:“你跟他?!何故!你他媽的說清楚!”

“跟你沒有關係!”何故死死揪著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宋居寒,我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

“放屁,你他媽的找死!”宋居寒將何故拽了起來,用力往車上拖。

何故不管怎麼踢打都掙不脫宋居寒的鉗制,整個人狼狽不已,他心臟巨痛、雙頰滾燙,這輩子、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宋居寒能帶給他無盡的痛苦和羞辱——他深愛的人,給他最深的痛苦和羞辱。

眼看著何故就要被拖上車了,周賀一還疼得爬不起來。

這時,恰巧有巡邏員警路過,拿手電筒晃了晃他們,嘴裡說著聽不懂的法語,快步跑了過來。

宋居寒狠狠捶了一下車門,怒氣衝衝地用法語說了句話,員警掏出了警棍,聲色俱厲。

駕駛位的門打開了,一個法國司機跑了下來,驚慌地解釋著什麼。

何故趁著宋居寒鬆懈,勉力掙脫他的手,跑到了周賀一身邊,顫聲道:“賀一,賀一,你怎麼樣了?”看著周賀一蒼白的臉,他一陣陣地心疼與愧疚。

周賀一的臉皺成了一團,但還是咬著牙說:“……沒事。”

“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我休息一下……”

“何故你給我放開他!”宋居寒說著就要衝過來。

兩個員警跑了過來,攔在何故和周賀一身前,大聲喊著什麼。

周賀一深吸一口氣,用不太流暢的法語混雜著英語對員警說:“不,他不是我們的朋友,他襲擊我們,我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

宋居寒氣得臉色煞白,瞪著周賀一的眼神簡直要吃人。

司機急壞了,不停地在中間調節,並低聲勸宋居寒。

兩個員警大概也懶得管這種小小的打架事件,就在一旁等著他們自己解決。

宋居寒握了握拳頭,他指著何故,紅著眼圈說:“何故,全世界也只有你敢這樣對我了,我不會放過你的。”他轉身打開車門,上了車。

司機很快把車開走了。

員警過來問他們怎麼樣,要不要去醫院,周賀一擺擺手,不想去,但何故堅持,他知道宋居寒下手有多重,還是將人送去了醫院。

在醫院檢查了一番,周賀一不愧是年輕,又長期健身,確實沒什麼大礙,只是需要靜養,他肚子一片全都紫了,疼得他臉上一直沒什麼血色。

何故不斷地跟他道歉,心裡又憤怒又難過。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會低估宋居寒混蛋的程度。

周賀一勉強笑了笑:“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道歉了。”

何故揉著他的頭髮,輕聲說:“我帶你去酒店休息。”那個家暫時不能回去了,宋居寒一定會再回去找他,還不知道要怎麼鬧。

他並不是沒有想過,宋居寒對於他們的“分手”會有怎樣的反應。

宋居寒肯定是無法忍受自己被甩的,無關喜不喜歡,僅僅是以宋居寒的性格,不能忍受這樣丟面子。

所以他選擇什麼都不說,一走了之,希望給宋居寒足夠的時間消化,這樣他回去之後,也許就能少面對一些怒火。沒想到卻無濟於事,宋居寒的怒火燒到了幾千公里外的巴黎,還波及到了周賀一。

周賀一抱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嘴角:“別自責了,我沒事。我明白你為什麼要離開他了,他真是個混蛋。”

何故苦笑一聲,無言以對。

給周賀一開好藥,何故扶著他往外走去。

天已經全黑了,巴黎的市里非常不安全,這個醫院所在的地方還人煙稀少,他們站在路邊打車,都覺得往來的黑人目光不懷好意。

突然,一輛黑色的麵包車在前方急轉彎,刷地停在了他們面前。

倆人都覺得不太對,急忙往後退。

車門打開了,兩個白人壯漢跳了下來,一把揪住何故,粗暴地把人塞上了車。

“你們是什麼……”何故在看到副駕駛坐著的宋居寒時,又氣又急,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宋居寒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回頭,就那麼端正地坐著。

周賀一叫道:“故哥,你們幹什麼,你們在犯罪!”

一個壯漢一把捏住了周賀一的下巴,掏出幾張照片拍著他的臉,冷酷地說:“你的家庭住址、公司、親戚、朋友的資訊我們已經全部掌握了,如果你做出任何不明智的事,就要承擔所有不明智的後果。”

周賀一瞠目欲裂,憤怒地瞪著壯漢。

壯漢將他扔到了地上,轉身上了車。

“賀一,賀一!”何故掙扎著想出去,卻被用力塞進了車裡,車門被關上了。何故惡狠狠地瞪著宋居寒的後腦勺,“宋居寒你這個瘋子!你要綁架我嗎!你他媽的混蛋!”他激動地要撲過去。

壯漢把何故拽回了座位,一塊透著詭異難聞的味道的濕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何故掙扎了幾下,只覺得眼前暈眩,最後無法抵抗地暈了過去。

何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陽光快要把臉曬融化了,他慢慢睜開眼睛,睫毛輕顫,一時無法適應這麼強的光線,於是用手背遮擋了一下。

下一秒,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戒備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跳下床,打開窗,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大海,熱情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留下一丈金黃。

這是哪裡?宋居寒把他帶到了哪裡?

他打開門沖了過去。

他置身在一個很大的別墅,充滿現代感的美式裝潢,四處可見的藝術品和宋居寒的海報、周邊,證明了房主的身份。

何故甩了甩渾噩的腦袋,順著樓梯下了樓,邊喝道:“宋居寒。”

屋裡回蕩著他的聲音,卻無人應答。

“宋居寒!”何故再次大喊。

一個穿著西裝的印度人走到了客廳,對他微微一躬身,用手指比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

何故沉默地跟上他。

那印度人把他領到了一間房間前,輕輕叩了叩門,然後將門推開了一條縫。

何故看了他一眼,他後退三步,然後轉身離開了。

何故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那是一間書房。

東西兩面牆立著兩個碩大的書櫃,放了滿滿地書,正對著大門的是一面半月形的落地窗,落地窗旁放著一個看上去很舒適的單人沙發。

宋居寒就坐在那沙發上,一條腿曲起,另一條長腿耷拉在地毯上,他手裡拎著一瓶朗姆酒,紅褐色的酒液在瓶子裡晃呀晃,宋居寒歪著腦袋靠在沙發上,仿佛睡著了。

聽到動靜,宋居寒睜開了眼睛,慢慢偏過頭看著何故,他髮絲淩亂,眼神茫然,一臉頹廢的醉態,卻也美得讓人呼吸困難。

何故感到心弦緊繃,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宋居寒灌了一口酒,然後把酒瓶子扔到了一邊,晃悠著站了起來。

何故不想面對喝了酒的宋居寒,轉身就想走。

“不准走。”宋居寒低聲說,“你哪裡也別想去,無論你跑到多遠的地方,我都會把你抓回來。”

何故聽到這句話,頓住了腳步。

沒錯,他現在不面對,早晚也要面對,沒什麼區別。他深吸一口氣,轉過了身來。

宋居寒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輕輕捏住了他的下巴。

何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宋居寒突然按著他的胸膛,將他頂在了門上,帶著酒味的滾燙的唇貼了上來,重重吻住了他,粗暴地吸吮著。

何故沒有一絲反應,任憑他以掠奪的姿態親吻。

宋居寒喘著粗氣,啞聲說:“何故,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問題著實可笑,可沒人笑得出來。

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不僅是宋居寒的問題,他也有問題,他那麼作踐自己去喜歡一個人,本身就是幹了件天下最蠢的事,現在他不過是把自己做錯的事糾正罷了。

宋居寒緊緊抱住了他,臉埋在他脖頸間,貪婪地呼吸著屬於“何故”的熟悉的味道:“為什麼,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何故眨了眨眼睛,輕聲說:“已經這樣了,糾結於為什麼有什麼意義。”

“不對,我們不該是這樣。”宋居寒收緊了雙臂,簡直是恨不能將何故嵌進他身體裡,“你討厭我結婚是嗎,我不結了,我不跟任何人結婚,我也不炒緋聞了,你跟我回家吧。”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在宋居寒耳邊一字一字清晰地說:“宋居寒,我跟別人上床了。”

宋居寒的身體僵住了。

何故的表情冷酷得嚇人:“我不知道怎麼比較你和他究竟哪個床上功夫更好,但我覺得不錯,我很滿意。”

宋居寒慢慢握緊了拳頭。

“我已經不符合你的標準,也失去唯一的優勢了,你現在可以重新去養一個乖巧、聽話、乾淨的小男孩兒了。”他刻意加重了“乾淨”兒子,口氣是滿滿的譏諷。

“閉嘴!”宋居寒突然暴喊一聲,狠狠揪住了何故的領子,表情兇惡得仿佛要吃人。

何故無畏地直視著他。

“你好大的膽子,你他媽的……你怎麼敢這麼對我!你怎麼敢跟別人睡!”宋居寒突然反絞著何故的衣領,勒住了他的脖子!

何故頓時窒息,他瞪大了眼睛,臉憋得通紅,他用力想要掰開宋居寒的手,卻無能為力。

宋居寒將他狠狠摜倒在地,撲上去就撕扯他的衣服,嘶聲吼道:“他碰了你哪裡!我要剁了他的手腳,我要閹了他,我要殺了他!!”

“宋居寒!”何故邊掙扎邊大聲怒吼。

宋居寒撕了幾下,突然覺得心臟巨痛,四肢無力,慢慢地倒在了何故身上。

何故用力喘著氣,一時也覺得渾身脫力。

宋居寒的聲音哽咽了:“何故,我要何故,我不要你,我要何故。”

何故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眼裡滿是空洞,他緊緊握住了拳頭,指甲幾乎陷進肉裡。

你要的何故,在這七年時間裡,已經一點一點的被你扼殺了。

 

第49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抱著何故,如同抱著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悲憤得渾身發抖也不鬆手,他醉醺醺地呢喃著“我要何故”,聽得人心碎。

何故蓄起全身力氣,推開了他,狼狽地跑出了書房。

跑到客廳,何故不顧那個印度管家的阻止,沖向了大門,可推開大門的一瞬間,他僵住了。

門外是一片繁盛的園景,再往遠處,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

管家跟了出來,用流暢的中文說:“何先生,我們現在在地中海的一座小島上,這是私人島嶼,沒有少爺的首肯,誰都無法離開。”

何故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他:“島上有船嗎?”

管家恭敬地說:“只有小遊艇,即便您能拿到鑰匙,還恰巧會開、會導航,燃料也不足夠您回到陸地。”

何故沉默了,徑直往外走去。

“何先生。”

“不要跟著我。”

何故走進了別墅外的花園裡,熱帶植物色彩濃麗、爭奇鬥豔,沒有經過刻意修飾,生長出熱情狂放的美,何故就站在那花園中間,無盡地茫然。

他大腦呈現短暫地空白,恍惚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和宋居寒之間,又怎麼會淪落至此。

他深深換了一口氣,努力冷靜著大腦。

宋居寒把他帶到了一座孤島上,是打算軟禁他?

宋居寒這個瘋子,怎麼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看來這次是真的把他惹怒了。

何故思考著怎麼才能離開這裡,他怕宋居寒報復周賀一,也怕周賀一擔心,更怕他媽發現他失聯之後會著急。

可這四面環海,他往哪兒走?恐怕除了宋居寒同意,他真的沒法回去……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枝葉被踩踏發出的輕輕的嘎吱聲。

何故在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中回身望著宋居寒,面如死灰。

宋居寒眼圈發紅,神情狠戾而狼狽,也惡狠狠地瞪著何故。

何故儘量平靜地說:“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回去。”

“你發誓不再見那個司機,跟我回家的時候。”

“宋居寒,你是不是瘋了。”何故眯起眼睛,“這種事是你情我願的,你能勉強我嗎?”

“你不是喜歡我嗎!”宋居寒從喉嚨裡發出困獸一般地嘶吼,“你喜歡我難道不是你情願的嗎!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嗎!”

“我現在已經不想了。”何故直視著宋居寒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永遠都不想了。”

宋居寒的表情仿佛要撲上來吃人,他嘴唇嚅動了兩下,顫聲道:“不准……我不准你和別人在一起,你只能喜歡我,一輩子都只能喜歡我!”

何故深深皺起眉:“宋居寒,你還能更混蛋嗎。”明明是絲毫不珍惜的東西,也非要攥在手裡不肯放,為什麼?憑什麼?只因為他是宋居寒嗎!

“你他媽才混蛋!”宋居寒指著何故怒叫,“我那樣討好你,我那麼想和你重新開始!你一聲不吭就走了,你他媽還和別人……何故,我真想掐死你。”

何故沉聲道:“你想和我重新開始?讓我看著你結婚、生孩子、帶著合法妻子招搖過市,我繼續當你的地下情人?宋居寒,你一輩子都是這樣自私,我理解,所有人都先考慮你,所以你也永遠只先考慮自己,我也一樣,過去的那些年,我唯你是從,但我現在做不到了,我想過我喜歡的生活,你能不能放過我?”

“我不結婚!”宋居寒急道,“我不跟任何人結婚,我發誓,我也不會碰任何人,只要你回來,我可以……”宋居寒抿了抿唇,表情是痛到極致的委屈,“我可以不計較你和那個司機的……只要你不再見他,只要你回來,我就只有你,只有你!”

何故的心臟泛起陣陣悶痛,如一波波漣漪般擴散至全身,他閉了閉眼睛:“你為什麼希望我回去?七年時間,你都沒把我放在眼裡,為什麼現在你需要我?”

宋居寒的嘴唇抖了抖,咬著牙說:“我離不開你,你滿意了嗎?你一走,就什麼都不對了……我不知道你對我幹了什麼,何故,算你有能耐。你回來吧,你……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只要你回來。”

何故靜靜地注視了宋居寒兩秒:“宋居寒,你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怎麼樣叫喜歡,但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能讓我這樣。”宋居寒深深地看著何故,“難道這不是喜歡嗎?”

何故感覺胸腔中有什麼東西炸開了,那份酸楚與疼痛,讓他簡直想落淚。七年來他一直在幻想宋居寒有一天會對他說出類似的話,幻想自己犧牲似的付出和愛能換來一點感情,哪怕完全不對等,到最後他知道自己不過是醉了一場酒。癡人說夢還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他活在自己構建的夢裡,自以為是天下第一情聖,以為自己的愛感天動地,最後卻發現他只能騙騙自己。

如今從宋居寒耳朵裡聽到這樣一番話,他體會到了難以形容的痛,他痛的是他曾經最想要的東西,卻在他不想要的那一天降臨,世間最大的遺憾,也沒過如此了吧。

宋居寒把他所有的信任和希望都消耗光了,剩下的只有那份孤獨的、絕望的、乾巴巴的愛,他也許會一輩子都愛著宋居寒,那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但他更高級別的自我保護的本能,讓他再也不想和宋居寒在一起了。

他都可以想像但凡和宋居寒“重新開始”的畫面,就像過去那“朝夕相處”的幾個月的加長版,宋居寒會重複的出軌、欺哄、逼迫,還會結婚、生子、過得意的人生,而他會再次淪陷,不斷的妥協、退讓、犯賤,最後又回到那七年的模式,他會在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中輪回,永無翻身之日。

他死也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

他深吸了一口氣,疲倦地說:“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更沒辦法回答你,我能回答你的只有一句,我不會回去了。”

“何故……”宋居寒瞠目欲裂,“你是不是……是不是被那個司機蠱惑了?是不是!”

“不是。”何故凝視著他的眼睛,“只是我在你身上,已經沒有任何期待了,我們好聚好散吧。”

“去他媽的好聚好散!”宋居寒一把抓住何故的胳膊,英俊非凡的面孔已然扭曲,“你想怎麼樣,你想怎麼樣!讓我求你嗎?你是想讓我求你嗎?!”

“我想過我的人生。”何故沉靜地說,“我把最好的七年時光,都耗在了你身上,現在我想為自己活了。”

宋居寒咬牙切齒:“那我呢?我怎麼辦?你不能讓我離不開你了,你又不要我。”

何故苦笑了一聲:“宋居寒,你說你不知道什麼樣是喜歡,那我告訴你。喜歡是眼睛隨時隨地跟著你,怕你冷怕你熱,怕你一頓飯吃不好,喜你所喜、悲你所悲,為你一笑我煞費苦心,為你一怒我茶飯不思,看著你和別人在一起難過的幾個晚上睡不著覺,還要裝作不在乎。”何故說到最後,眼圈紅了,“這樣的生活我過了七年,七年。你問我你怎麼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像你不在乎、也一點都不想知道,我這七年是怎麼過的。”

宋居寒看著何故隱忍著痛苦的表情,心臟仿佛被一把利刃給刺穿了,流出來的是熱血,卻溫暖不了冰冷的身體。

七年……何故的七年,是怎麼過的?

他從來沒想過,他記得的,只有何故的好,各種各樣的好,至於何故的傷心、難過,他……

何故用手擋了一下眼睛,再放下時,情緒已經恢復了平靜:“跟你說這個沒意思,太矯情了,就像你說的,是我情願的,那七年是我何故心甘情願的,我上不怨天下不恨地,也絕不怪你。但現在我不情願了,宋居寒,你要是對我但凡有一點感情,就放過我,別再讓我過那樣的日子了。”

“我怎麼會再讓你過那樣的日子。”宋居寒用力抱住何故,他又急又心疼,聲音直發抖,“何故……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你對我真的很重要,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你回來吧,你回來吧。”

何故輕聲說:“你做不到,你還年輕,你還沒玩兒夠,你這樣的人,一輩子也不會玩兒夠的。”

“我做得到!他們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只有你最重要。”宋居寒收緊手臂,仿佛只要他一鬆懈,何故就會從他眼前消失,“我再也不找別人,再也不亂發脾氣,你相信我,何故,你繼續喜歡我吧,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何故閉上了眼睛,緩慢卻堅定地推開了宋居寒,他低著頭,沉默了兩秒,才發出平淡的聲音:“回不去了。”

“何故!”宋居寒急了,“你為什麼這麼固執!”

“我若不固執,也不會喜歡你那麼多年。”何故啞聲道,“我認死理,決定的事,不會回頭……居寒,好聚好散吧。”

宋居寒怒得簡直要爆了,他拳頭握得咯咯直響,牙槽咬得面頰生痛,他一字一字從牙縫裡往外蹦:“不、可、能。”

“你……”

“我也認死理,我要的,就一定是我的。”宋居寒捏起何故的下巴,“我要你餘生的每一天,都陪在我身邊。”

何故怒目而視,滿心的無力與無奈。

宋居寒將何故攬進懷裡,將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肩窩處,目光深沉而堅決:“你想度假,我們就在這裡度,這裡什麼都有。”

何故沉聲道:“你是想把我囚禁在這個島上嗎”

“當然不,我會把你帶在我身邊,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宋居寒在何故額上印下輕柔的一個吻。

何故眼中一片冷意。

這個小島上只有七八個人,除了何故,其他人全是為宋居寒服務的。

何故可以在島上自由行動,沒有人看著他,因為他根本無處可跑,據說每個星期都會有直升機過來運輸東西,那是他們離開的唯一途徑,但他知道他走不了,除非宋居寒同意。

其實他哪兒也不會去,到了島上四天,他除了醒來的時候去了花園,再也沒有踏出別墅半步。

他吃飯、睡覺、看書,除了不愛出門,幾乎就像在度假——既然宋居寒讓他“度假”。

宋居寒一開始還盡力跟何故說話,在領教了他沉默的能力後,也開始變得沉默,有時候只是守在他身邊,一待就是一下午,或者強硬地抱著他,睡得天昏地暗。

何故沒有玩兒什麼幼稚的冷戰,他就是懶得和宋居寒說話。他知道宋居寒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個島上,宋居寒可比他忙多了,等宋居寒撐不住離開的時候,就是他離開的時候,在那之前,他折騰什麼都沒用,不如省點力氣。

宋居寒從背後抱著何故,抓著何故的手給他剪指甲,還貼著他的耳畔輕聲哼著歌。

何故感覺他像在給狗剪指甲,但也懶得反抗,他反抗宋居寒從來沒成功過,也就隨他去了。

宋居寒這輩子沒伺候過別人,一下子剪到了何故的肉,何故疼得一縮,宋居寒一把扔了指甲鉗,把何故流血的手指含進了嘴裡。

何故抽回了手,起身去浴室沖洗。

宋居寒磨蹭了一會兒,手裡拿著創可貼過來了,失落地說:“我剛才眼花了。”

何故伸手去拿創可貼,宋居寒卻沒給他,而是拽過他的手,幫他貼上了。

何故看著他笨手笨腳的樣子,也沒什麼反應。

宋居寒捏著他的手指,小聲說:“對不起……你以前也幫我剪指甲的。”

“沒什麼。”何故轉身離開了浴室。

“何故。”宋居寒追了上來,“我可能很多事都不會做,不知道怎麼對人好,但是我會學。你為我做的那些,我也願意為你做,這樣難道也不行嗎?”

何故頓了頓,沒有回頭,只是平淡地說:“別白費力氣了。”

宋居寒呼吸一窒,暗暗握緊了雙拳,心頭泛起洶湧的傷感。

他的何故變成了這樣,他們之間變成了這樣。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第50章 最新更新

 

何故算算時間,他在島上已經住了一個星期,再不聯繫一下巴黎的管家,管家可能會通知他媽了。於是他找到宋居寒,說要用一下電話。

宋居寒雙腿交疊著靠坐在辦公桌上,用那修長的手指夾著手機晃了晃,狡黠地說:“你親我一下。”

何故面無表情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是希望我媽報警嗎?”

“我沒開玩笑,你主動親我一下,我就給你。”宋居寒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何故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同時伸手就去拿手機。

宋居寒卻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固定住他的後腦勺,用力吻住了他的唇,貪婪地用力吸吮著。

這是何故的味道,這是屬於他的何故的味道,他無法形容自己有多想念這個味道。

何故深深皺起眉,推了一下沒推開,便對著那柔軟的唇瓣咬了一口。

宋居寒疼得嘴唇一抖,不得不鬆開,他用指腹蹭了蹭破損的嘴角,看著指尖上那殷虹的血,滿臉的難以接受:“你……咬我?”

何故從桌邊的紙巾盒裡抽出張紙,遞給了宋居寒。

宋居寒瞪著他,猶豫著去拿,何故將紙塞進他掌心的同時,趁機拿走了手機,邊往窗邊走,邊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身後傳來宋居寒的怒吼:“何故!”

何故給他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去找同事玩兒了,現在不在巴黎,不用擔心他,他媽聽上去非常忙,顯然在入院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做,倆人匆匆說了幾句就掛了。

一轉身,宋居寒就在背後怒目而視。

何故把手機拋給了他,就想離開。

宋居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不甘心地說:“我連親你一下都不行嗎?你跟那個司機上床,我他媽連親你一下都不行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有些親密行為不合適。”何故淡定地看著他,“怎麼,我說‘不行’,難道你要再來強的?”

宋居寒氣得簡直頭頂要冒煙,他怒道:“我……我嘴唇都破了!你也真下得去嘴!”

“兩天就好了,別這麼嬌氣。”何故想抽回胳膊,宋居寒卻拽著他不放。

宋居寒咬牙切齒:“何故,我怎麼還沒掐死你。”

“殺人犯法。”何故看著宋居寒暴跳如雷的樣子,心裡也湧上陣陣傷感。

曾經為了宋居寒一句“頭疼”,他在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去學推拿,當時究竟是有多少愛,才能催生出那麼多的熱情和力量?也許每個人對於愛,能付出的都是限定的,有的人愛得淵遠綿長,就能愛一生,有的人,像他,在七年時間裡開閘放洪,不知節制地揮霍,於是提前把愛的能力都耗光了。

他現在已經不想再為宋居寒做任何事了。

人心易熱,人心易冷。

宋居寒惡狠狠地瞪著他,好像真的要撲上來掐死他,卻也只是抓著他的胳膊不放,完全拿他無可奈何。

何故搖了搖頭:“這樣有什麼意思呢?我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對你,你也不可能再看到從前那個我,你想要的我的那些好處,都沒有了,你要現在這個我有什麼用。”

“什麼叫有什麼用,我是為了那些好處才來找你的嗎!”

“難道不是嗎?”何故靜靜地看著他,“你說你離不開我,無非是我曾經對你很好、對你百依百順,可現在沒有了,再也不會有了,你要做什麼。”

“我就要你這個人!”宋居寒目光犀利,“對我好、對我百依百順的人多得是,但沒有一個人是何故,我就要你。你說你不會再對我好了,行,這次換我對你好。”

何故被宋居寒眼神中的堅定震了一下,他遲疑了片刻,道:“你應該理智的思考一下,你做的事完全沒有意義。”

“思考個屁。”宋居寒把何故摟進懷裡,悶聲道:“你不對我好也沒關係,你只要在我身邊就夠了。”你在我身邊,我才不會惶恐,不會不安,才覺得自己完整。

何故無奈地歎了口氣。

當天下午,宋居寒又開始整么蛾子。他神神秘秘地把何故拽到餐廳,將人按在椅子上:“你坐著別動。”

何故皺眉看著他。

宋居寒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端著一個託盤走了出來,放在了何故面前。

託盤上放著一個燉盅,邊緣一片淅淅瀝瀝的湯漬,一個有些焦糊的煎蛋,一盤炒秋葵,不確定熟沒熟,米飯看上去倒是不錯。

宋居寒拽過來一張椅子,反轉坐著,把手肘墊在椅背上,有些期待地抬了抬下巴:“嘗嘗。”

何故指著那些東西:“你做的?”

宋居寒點點頭,有些得意地說:“我這輩子第一次下廚,我覺得看上去還不錯。”他一一介紹道,“蘿蔔雞湯,煎蛋,炒秋葵,雞油飯。”

“你跟誰學的?”

“Hari。”

Hari就是那個印度管家,他做的中餐很好吃。

何故放心了一些,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雞湯,有些燙,但味道還可以。

宋居寒眼睛發亮:“怎麼樣?好喝嗎?”

“你自己都沒嘗過嗎。”

“我覺得挺好喝的,哪兒知道你嘴挑不挑。”

“你這麼挑的嘴都覺得好喝,我能有什麼問題。”何故又吃了一根秋葵,嗯,果然沒熟,他抓過紙巾,吐了出來。

宋居寒臉色一變:“怎麼了?”

“半生。”

“我再去炒炒。”

“算了,我晚上吃得不多。”何故吃起了有點焦糊的煎蛋。

宋居寒把下巴墊在手肘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睛深邃而明亮,漂亮得像淨度最高的鑽石。

何故吃了幾口,有些受不了宋居寒熱辣的目光:“你不吃嗎?”

“我只做了你的。”

“為什麼?”

“我忘了,做飯好累,我也不想吃了。”

何故點點頭,繼續吃飯。

“湯還有很多,你多吃點肉,長胖一點。”

“我不想長胖。”何故頓了頓,“你不也說胖了很難看。”

“你要是胖一點,就不會有人勾引你了。”宋居寒越說,氣壓越低。

何故不想理他。

“你們……”宋居寒遲疑了半天,咽了咽口水,才道,“誰在下麵。”

何故頓了頓,沒說話。

宋居寒淩厲的目光恨不能在何故身上瞪出兩個洞來。他好幾個晚上睡不著,想問又不敢問,生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見何故毫無反應,他的心直往下沉:“說話啊。”

“有區別嗎?”何故喝完了湯,放下了筷子。

“當然有,究竟上面還是下面。”宋居寒的手死死捏著扶手,手背上青筋暴突。

“有什麼區別?”

“你要是上了他,我就當你出去偷個腥,我不計較了,他要是敢……”宋居寒眼睛有些發紅,嘴唇都在微微發抖,“我絕對饒不了他。”

“你是把我當女人嗎?”

宋居寒認真地說:“你要是女人,我會娶你。”

何故忍不住發出一聲諷刺地笑,他想起了曾經找上門來的宋居寒的“正室”。

宋居寒大概也想起了同樣的事,撇了撇嘴:“你回答我的問題。”

何故大方地說:“我上了他,他比你溫柔,比你體貼,比你專注,我感覺很好。”

“閉嘴!”宋居寒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說得好像你在我身下沒爽過一樣,這麼多年了,有人比我更熟悉你嗎。”

“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人都愛新鮮。”何故淡淡一笑,“也難怪你身邊總是換人,難怪你說上我上膩歪了,七年了,確實也該膩歪了。”

宋居寒臉色極難看:“我那是氣話,我從來沒有膩歪過。”

“是嗎。”何故轉過身,正對著他,“既然你提起這個話題了,我們隨便聊聊也沒什麼。我知道自己床技不太好,也不會討好你,別人自然是比我年輕漂亮還厲害,你還在我身上浪費什麼時間呢?”

“我、我沒說要跟你討論這個。”宋居寒站了起來,“你再喝一碗雞湯。”

“你……”

宋居寒進去了廚房,過了一會兒,端了兩碗回來,一碗給何故,一碗自己喝了起來,嘗了兩口,陰狠地說:“真他媽便宜他了,一臉腎虛,還敢勾引你。”

何故皺起眉:“他不腎虛。”

宋居寒放下碗,直視著何故的眼睛,目光冰冷:“何故,你聽好了,下面這番話我是認真的,你如果再見他,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我是不捨得把你怎麼樣,但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何故狠狠敲了一下桌子:“宋居寒,你有沒有一點道德!”

“在這件事上,沒有。”宋居寒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心臟,“你和他睡了這件事,足夠我記一輩子。你心裡只能有我,如果沒有我,那也不能有別人。”

何故被他氣得不輕,但又想到跟這樣的人發火毫無意義,且解決不了問題,他深吸一口氣:“你如果敢把他怎麼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其實從他來到這裡後,他就已經不打算再和周賀一聯繫了,他太瞭解宋居寒的為人,也一點都不驚訝他會做出這一系列的事,那天不過是踹了一腳,下次就不會那麼簡單了。

他不能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他們的糾葛裡,尤其,他真的在乎周賀一。

“只要你不再見他,我就當他死了。”宋居寒捏了捏他的下巴,“我說到做到,你也要做到。”

何故沉聲道:“知道了。”

宋居寒看上去情緒極差,把湯碗一推:“喝掉。”

何故一言不發地起身走了。

宋居寒握了握拳頭,一路跟著何故回到了臥室。

何故冷冷地說:“你出去,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宋居寒眼中閃過一絲傷心,他硬邦邦地說:“我就不出去。”

何故上了床,掀開被子蒙住了頭,想要隔絕自己和那個有宋居寒的世界。

宋居寒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也爬上了床,他人剛上去,何故就猛地掀開被子要下床,宋居寒急了,一把抱住何故的腰,將人拖了回來,緊緊地摟在懷裡。

何故怒叫道:“宋居寒,你他媽給我放開!”他隱忍了很久的怒火終於控制不住地爆發了。被綁架、被軟禁、被威脅,這個對他做盡了一切損事的人,卻還口口聲聲說要對他好、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簡直是天大的諷刺。他宋居寒甚至不知道“尊重”兩個字怎麼寫!

何故無數次地質問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這樣一個人,然而答案是永遠的無解。

“不放。”宋居寒將額頭抵著他的後背,悶聲道,“絕對不放。”

“你這個王八蛋。”

“你罵吧,你罵我也比你不理我好。”宋居寒閉著眼睛,啞聲說著,“你每天都好像看不見我,從見面到現在,你都沒對我笑過。”他越說越難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何故,你告訴我怎麼樣你才會對我笑,你要怎麼樣,才會……原諒我。”

何故長籲一口氣:“我原諒你,我可以一點都不怪你,只要你放我走。”

“只有這個我做不到,我不可能放你走。何故,你最瞭解我了,你躲不開我的,你和我回去,我們好好的重新開始不好嗎?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我會補償你過去七年的所有損失,我會只有你一個人,我會把你當成我的妻子。”宋居寒收緊雙臂,仿佛這樣就能更貼近何故的心,就能溫暖那顆逐漸在變冷的心,“何故,回到我身邊吧,你再相信我一次。”

何故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我想睡覺了。”

宋居寒咬了咬嘴唇,沒有鬆手。

何故暗自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也就懶得再白費力氣了。

宋居寒輕輕含住了他的耳朵,小聲說:“我每天都在想你。”

何故感到很欣慰,他再也不會因為宋居寒的一句話而六神無主了。

在島上住了半個月後,何故明顯感覺到宋居寒的電話在增多,他知道有人在催宋居寒回去了,多半是宋河。

他估計得沒錯,他閒散人一個,最先待不下去的,一定是宋居寒。

這天,宋居寒臉色鐵青地來找他,不太情願地說:“我們回國吧。”

“嗯。”

“回去之後,你不要亂跑。”宋居寒道,“你的證件在我手裡。”

“你……”何故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在宋居寒面前,沒有一絲反抗之力,他又不是能去求誰幫他的性格,何況,誰能幫他,他又怎麼有臉說出他和宋居寒之間的種種。

“你想去哪兒玩兒,我陪你,你想宅在家裡,我也陪你,我會一直陪著你,你也要一直陪我。我不會再有緋聞,我也不會結婚,這樣你會對我放心嗎?”

何故沉聲道:“我已經不在乎了,我現在只想要我的自由。”

宋居寒沒正面回話,只是道:“下午直升機來接我們,你準備一下吧。”

“宋居寒。”何故叫住走到了門口的宋居寒。

宋居寒轉過了身來,看著何故決絕的表情,心裡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他意識到接下去的話,他一點都不想聽。

而何故平靜地說了出來:“那七年是我心甘情願,我沒有恨過你;你為了馮崢戲弄我,是我上趕著把自己送上去的,我也沒有恨過你;你害得我進拘留所、事業前途全毀、個人資訊被曝光,我忍住了,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沒有去恨你;你嘴上說著要好好和我重新開始,背著我和女人談婚論嫁,讓她找上門來羞辱我,我那個時候,已經懶得去恨你。”他頓了頓,胸腔的空氣仿佛被抽空了,身體都在顫抖,“現在,你別逼我恨你。”

宋居寒重重一拳捶在實木大門上,他深深地看著何故,滿眼地痛苦:“你恨我吧,至少你心裡還是只有我。”

 

第51章 最新更新

 

下午,直升機落在了小島上,這是何故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看到外人。

他馬上就能離開這裡了,卻沒感覺到輕鬆多少。

宋居寒的這股勁兒不退,他走到哪裡都不自由,他能躲到哪裡去呢,他又憑什麼要躲呢。

坐在直升機上,宋居寒拉住他的手:“你沒坐過直升機吧?會有點晃,別害怕。”

“我沒怕。”何故很淡定。

宋居寒卻沒有放開他的手,反而用兩隻手包住,把玩兒著他的手指。

何故抽了幾次沒抽回來,終於忍不住了:“我要上廁所。”

宋居寒噗嗤一笑:“你看這兒放得下廁所嗎。”

何故也就是習慣性地一說,此時有些尷尬。

宋居寒抓著他的手放到了唇邊,輕輕親了一口,看著何故的眼神,是連他自己都難以想像的深情和渴望。

直升機將他們送到坎城,然後他們換乘了民航。

一上飛機,何故就發現宋居寒把整個頭等艙包下了,一想到要和宋居寒在這個無處可避的地方相處十個小時,他就感到陣陣頭疼。

空姐把簾子一拉,將倆人隔絕在一個不大的機艙空間裡。

宋居寒半身越過扶手,靠在了何故肩上。

何故沒理他,低頭看著書。

“你在看什麼?”

“科普。”

“我給你唱歌好嗎?”

“……”何故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止住了,他對宋居寒給他唱歌,有一種特殊的執念,就好像那是一種很寶貴的東西,他不捨得推開。

也許是因為他的第一次,就始于那個宋居寒給他唱歌的下午,他在意的並非什麼第一次,而是那個他自以為被喜歡著的甜蜜時刻,那是他青春年少時,最最美好的回憶。

宋居寒就在他耳邊輕輕唱起了歌,歌聲依舊慵懶而磁性,聽得人心醉。

何故看著書,不自覺地就有些走神,被那歌聲勾去了思緒。

一曲唱完,宋居寒貼著他的耳朵,溫柔地說:“我想每天都給你唱歌。”

何故低著頭,沒有說話。

宋居寒親了親他的脖子:“我重新追你好嗎?這次是認真的,所有在那七年我沒有給過你的東西,這次我全部都給你。”

何故沉靜地說:“如果你只是受不了被拒絕,我可以試著開解你一下。”

“我不是受不了被拒絕,我只是受不了你不在我身邊。”受不了你不屬於我,受不了你的眼睛看別人。

“行了,這種對話一天要重複八次,你不累嗎?”何故合上了書,“宋居寒,我說過很多次,我不會回頭,你也別再我身上浪費時間,以後我再也不想說了,隨便你吧。”

宋居寒抓握著他的手:“好,不說,我做給你看。”

何故沉默不語。

宋居寒自顧自地說著:“我最近又開始參加商演了,雖然現在還是很多人罵我,不過也沒什麼,我還是紅。只是經歷過這次的事情之後,我發現紅不紅什麼的,我早就不在意了。當初我進演藝圈,只是覺得我唱歌這麼好聽,寫曲這麼牛逼,所有人都應該聽聽。現在我想拿的獎已經拿過了,想站的舞臺也已經站過了,想做的事,好像都實現了,剩下的,只是想寫出更好的歌,可是寫出更好的歌,並不需要多紅,也並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歡我。”

何故靜靜地聽著,他這是第一次聽到宋居寒跟他談論事業上的事,這確實很新鮮。

宋居寒輕輕捏著他的手指,揉捏那飽滿的指肚:“因為不是所有人都聽得懂我的歌,也不是所有人都愛聽,更不是所有人,我都想讓他們聽。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找不到當初那種,單純地想要唱歌給別人聽的熱情和衝動了,任何演出談的都只是錢。”他說著說著,就不自覺地陷入了回憶,“你記得咱們剛開始約會的那個下午嗎?那時候我真的很想唱給你聽,你腦子這麼好,肯定記得。”

何故心臟緊了緊,暗暗抿住了唇。

“你一直看著我,眼睛特別亮,聽得很陶醉,唱完了我讓你提意見,一般人裝著也會評價兩句,可你太誠實了,除了好聽,你說不出別的,但我很高興。”宋居寒貼著何故的耳朵,小聲呢喃,“其實,我本來沒打算那麼快就把你往床上帶,但我那天真的很想很想把你變成我的……”

何故猛地站了起來:“我去下洗手間。”

宋居寒拉住他的手,仰頭看著他,目光燦若明星:“這麼多年了,那個讓我有想要唱歌給他聽的衝動的人,還是只有你。”

何故沒有說話,扒開了他的手,轉身洗手間走去。

插上鎖栓,何故倒吸了一口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眸深沉。

宋居寒的調情技巧是從十來歲開始、在數不清的人身上鍛煉出來的,他必須保持十二分的清醒。

也許宋居寒這一次是真的想要認真對他,至少現在是這麼想的,但他已經不可能再相信這個人了。

未來那麼長,他不會把宋居寒的一時興起當真。

他能堅定地自作多情七年,也能堅定地從宋居寒的生命中一步步走開。他只要遠遠地把愛一個人的心埋葬在心底,然後去過自由、輕鬆的生活,這就足夠了,他絕不會再把自己捲入無底洞。

調整了一下情緒,何故返回了客艙。

宋居寒的眼睛一路追著他,直到他坐在座位上。

何故看了他一眼,繼續拿起書要看。

宋居寒的大手壓在了書頁上:“這書難道比我好看嗎?”

“好看。”何故推開他的手,“飛機飛這麼久,我總要找點事做。”

“那就和我聊天啊。”

“我們……沒什麼可聊的。”相差甚遠的背景、人生和圈子,讓他們之間的共同語言並不多,他性格又悶,而且宋居寒通常來找他,也不是為了聊天。

“當然有,我們在一起七年,怎麼可能沒有可聊的。”

“我們在一起七年,你來找我的時候大多只是做愛。”何故頭也沒抬,“聊什麼呢?探討床技嗎。”

宋居寒臉色有些難看:“我去找你是因為喜歡和你待在一起……”他越說聲音越小。

“嗯,我相信。”宋居寒應該是真的挺喜歡睡他的,至少倆人在這方面很契合。

“但不代表我們沒有共同語言,你的事我都知道。”

“比如?”

“你的家庭,你的事業,你的交際圈。”

何故笑了:“是嗎,我爸媽感情不和的原因是什麼?我在南創的職務是什麼?我平時接觸的朋友有誰誰誰?”

宋居寒呆住了。

何故搖了搖頭:“我才有資格說,‘你的事我都知道’,但我的事,你從來不感興趣,所以也不會問,即便我說起了,你也記不住。”

宋居寒眼裡閃過焦慮:“我會記住的,從現在開始,你說什麼我都會記住。”

“何必呢。”何故扭頭看著他,“你本來不是這樣的人,現在硬逼著自己去遷就我、討好我,還要逼著自己不跟別人睡,你很難受吧?居寒,我知道為了別人去改變自己有多痛苦,因為我經歷過,所以我勸你別這麼做。去做你自己吧,我也做我自己,這樣誰都開心。”

宋居寒咬了咬牙:“你他媽的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要你,其他都是次要的。你別再一本正經的跟我講道理,讓我放棄,我宋居寒這輩子從來沒退縮過。”他受夠了何故冷靜理性的去分析他們之間的種種,就好像他的感情可以量化、可以測量、可以操控,他已經無法控制地為了何故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他尚且不覺得後悔,何故卻要奉勸他“迷途知返”?這他媽的算什麼。

何故把他當什麼?

何故聳聳肩,不再說話。

宋居寒瞪了何故半天,最終卻無力地垂下了頭,黯淡的眼眸中滿是難過和失望。

他的何故離他這麼近,他卻不能盡情地擁抱。

他想那個對他笑、對他好、用仿佛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專注看著他的那個何故。好想好想,快要想瘋了。

他怎麼會把那樣的何故弄丟了。

回到國內,還是大白天,何故在飛機上睡了一覺,但還是渾身疲倦。

下了飛機,他被直接塞上了宋居寒的車,他堅持要回家,宋居寒不情願,但顯然是還有別的事要忙,暫時顧不上他,便道:“你回家可以,但手機要24小時暢通,別忘了你的證件都在我這兒,別亂跑。”

何故冷道:“宋居寒,我又沒犯法,我為什麼要跑,你別逼人太甚。”

“我不是那個意思。”宋居寒偏過頭,輕輕親了他一下,“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太難受了,我怕你再不聲不響的走了,你想去哪兒,至少讓我知道,至少讓我能找到。”

何故別過了臉去。

宋居寒眼神暗了暗,捏著他的下巴,強行轉過了他的頭,重重吻住了那柔軟的唇。

何故狠狠推了他一把:“還想再被咬嗎。”

宋居寒用指腹摸了摸還帶著余溫的唇瓣:“我會去找你的。”

司機把何故送到了樓下,何故慶倖自己當時被宋居寒擄走的時候,隨身帶了鑰匙,要不然他身上啥都沒有,豈不是連家門都進不了了。

他上了樓,打開了門,回到這個闊別了三個月的家,恍如隔世。

這三個月發生的事,將他從身體內部徹底改變了一些東西,他不敢說自己完全擺脫了宋居寒的陰影,畢竟那是一步一個血腳印的七年,但他已經可以面對、可以抵禦了。

接下來,他該考慮之後的生活了。

他給他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回國了,到時候可以和素素一起走,他媽很高興,並問他玩兒得怎麼樣。

他只能說很好。

掛了電話,他又打給了顧青裴。

他忐忑地聽著那嘟嘟聲,在接通的一瞬間,很是緊張。

“何故,你回國了?”顧青裴的聲音聽上去很平和。

何故暗自松了口氣:“顧總,我回來了,你怎麼樣?”

“哦,我換了一家朋友的公司,還可以。”顧青裴明顯有些避重就輕。

何故知道顧青裴的情況不會很好,畢竟那些照片在整個商業圈都傳遍了,而且得罪了原立江,在京城幾乎沒有立足之地,但是顧青裴也並不是那麼容易打倒的,聽到他現在似乎還好,他也放心了不少。他道:“那就好,什麼時候有空見一面?”

顧青裴頓了頓:“今晚就可以,我也想和你聊聊。”

“好,晚上見。”

何故收拾了一番,給巴黎的管家寫了封郵件,讓他把自己的行李寄回來,然後,又給周賀一寫了一封。

他在信裡向周賀一道歉,並感謝他這段時間的陪伴,他故意把話說得很客氣,只為了能疏遠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段時間,他常常會想起這個熱情開朗的青年,以及那段時間帶給自己的溫暖和美好的體驗,儘管這只是旅途中的一場豔遇,對他也有著特殊的意義,就像是、就像是象徵著他和過去訣別,和名為“宋居寒”的時代訣別。

如果他從未遇見宋居寒,他也許會喜歡上周賀一這樣的人,過著簡單而快樂的生活,但他已經把所有愛的能力都耗光了,再沒有多餘的,可以分給別人。

修整了一番,何故開車去找顧青裴。

倆人還約在常去的那家清靜的小酒吧,他一進屋,顧青裴還是坐在角落的那個沙發,仿佛一切都沒有變過,只是顧青裴明顯變得深沉的眉眼,已經述說了很多。

何故在心裡歎了口氣,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那個意氣風發的顧青裴,他敬仰、欽羨、喜歡那樣的顧青裴。

“何故。”顧青裴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顧總,好久沒見了。”何故在他對面坐下了,故作輕鬆地說,“你看上去還不錯。”

顧青裴笑笑:“啊,也不缺吃少穿的,想開了就沒什麼了。”

“不愧是顧總。”何故真的佩服他這份淡定從容。

“你呢?在歐洲玩兒得怎麼樣,可都曬黑了呀。”

何故笑道:“跑了好多國家,玩兒得實在太累了,就回來了。”

“出去太久就會發現,還是家裡好。”

“確實。”何故點了點頭,“你在電話裡說,你去朋友的公司了?”

“嗯,慶達地產。”

“哦?王晉的公司。”慶達地產在業界頗有名望,何故也打過交道,他很為顧青裴高興,“那很好啊,顧總不愧是顧總。”

顧青裴淡淡一笑:“其實本來想創業的,但是現在狀態不太對,正好王晉有些事需要我幫忙,我就去了,也挺好的,先沉澱一段時間再說。”

“這樣最好了。”何故舉起酒杯,“恭喜顧總。”

“謝謝。”顧青裴舉杯道,“我看到你也新生了,所以這一杯酒,敬我們兩個。”

“敬我們兩個。”

倆人一飲而盡。

何故看著顧青裴有些疲倦的眼睛:“顧總工作挺忙的吧,要注意身體。”

“放心,現在工作強度大一點,我反而起勁兒。”

何故頓了頓:“你和……原煬,怎麼樣了?”

顧青裴僵了一僵,隨即滿不在乎地笑了,“分了。”

何故點點頭:“也好。”

“一個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大少爺,哪兒懂別人的艱辛不易。”顧青裴搖著頭,“我們之間有太多邁不過去的坎兒,還是分了輕鬆。”

“我明白。”他再明白不過。

“分了輕鬆……”顧青裴低聲呢喃著,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何故看著顧青裴那有些恍惚的表情,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顧青裴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他輕晃酒杯:“何故,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還沒想好,但是,我計畫離開京城。”在這裡他很難找到合心意的工作了,他也不想在一個離宋居寒太近的地方。尤其是出去玩兒了一圈,他發現自己可以克服進入陌生環境的恐懼,那麼,也許他真的是時候去試試了。

“離開?”顧青裴直視著他,“那,你想不想和我去新加坡?”

 

第52章 最新更新

 

新加坡?

何故怔了片刻:“顧總,你要去新加坡?”他曾經跟上司出差去過新加坡,對那個地方的印象不錯,乾淨和平,文明程度高,而且人大多都會說中文。

顧青裴點點頭:“想換個環境,王晉在新加坡還有產業,我可以過去幫他打理,你在這裡應該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待遇絕對讓你滿意。”

何故沉默地搓了搓手。

“你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隨時聯繫我。”

“顧總打算什麼時候去?”

顧青裴抿了口酒,表情沉澱著一些哀傷與失意,“快了。”

何故猜到顧青裴放棄在北京打拼十年的基礎,必定和原立江有關。他突然想起了出事那天,顧青裴在電話裡和他說過的話,大概意思是,自己不該在這個年紀經歷感情危機。

可這種事,與年齡沒多少關係,哪裡由人選擇呢。

如今顧青裴的變動,結合當初的話,叫人唏噓不已。

這個話題讓氣氛變得過於沉重,顧青裴輕巧地換了個話題,聊起何故的歐洲之旅,還調笑道:“國外那麼開放,你去玩兒了這麼久,有沒有豔遇啊?”

本只是無心的一句調侃,何故卻怔住了。

顧青裴挑了挑眉:“還真有啊?”

何故笑了笑:“遇到了一個挺好的男孩兒。”他腦海中浮現了周賀一熱情洋溢的笑容。

“不錯啊何故,你讓我刮目相看了,是哪國人?”

“荷蘭華裔。”

“有照片嗎?”

何故遲疑了一下,打開手機翻出了周賀一的照片,遞給了顧青裴。

顧青裴笑道:“喲,小帥哥,長得真可愛。”

何故點點頭。

“他會來中國嗎?”

何故又搖搖頭。

“挺好的。”顧青裴輕扯嘴角,“你知道嗎何故,我覺得這樣才是最好的。及時行樂、好聚好散,大家都開心,別談什麼感情,全是扯淡。”他扭過了臉去,看著窗外,英俊的側顏被鍍上一層黯淡的光,卷翹的睫毛微顫,目光深沉,好像在背負半個世界的寂寞。

“是啊……”何故低下了頭,苦笑道:“我就是想通得有點晚。”

告別顧青裴,何故駕著車慢悠悠地往家開去,在路上,他想了很多,卻還是下定不了決心。

如果真的要離開,他媽一定會希望他去申城,而他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兒。他一向是個挺果決的人,卻在這件事上猶豫了。

回到家,他在樓下發現了一輛熟悉的車。他停好車,淡定地走了過去。

車門打開了,馮崢從裡面走了出來。

倆人已有小半年不見,如今對面而立,當真是恍如隔世。

何故點點頭:“你怎麼找來的。”

“想知道你住在哪兒並不難,你當年在我爸那兒填的員工檔案,位址就是這裡。”馮崢低下頭,用那仿佛纖塵不染的鋥亮的皮鞋,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只是我冒昧跑來,怕你會生氣。”

“我不至於生氣。”何故大方地說,“上來坐坐嗎?”時過境遷,他已經能平心靜氣地面對馮崢了。

馮崢抬起頭,眼裡滿是驚訝和欣喜。

何故上了樓,馮崢趕緊跟上了。

進了屋,何故道:“坐吧,喝點什麼嗎?茶……哦,這麼晚了,你喝茶喝咖啡都會睡不著,給你倒點水吧。”

馮崢怔了怔:“你還記得。”

“記得,你對這些特別敏感。”

馮崢深沉的目光追著何故的背影。

何故倒了兩杯水,放在馮崢面前:“怎麼突然來找我?”

“我找你很久了,你電話從網上曝光……嗯,那時候開始,就一直關機,我當時想去找你,但想到你情緒肯定很差,應該不想見我,等新聞熱度過去了,我還是找不到你,一查,才知道你出國了……”馮崢皺眉看著何故,“你實話告訴我,你還好嗎?”

“我現在挺好的。”何故喝了口水,“你看,新聞熱度過去了,也就沒人再討論我了,一切如常。”

“但你離開南創了。”

“嗯,是啊,不想讓他們為難。”何故笑笑,“南創也夠意思了,給了我一大筆獎金。”

“何故,為了這段感情,你犧牲太多了。”

何故聳聳肩,以前聽來針刺一樣的話,現在也能坦然入耳了:“所以我這不是清醒了嗎。”

“太好了。”馮崢欣慰地說:“我知道會有這一天。”

何故點點頭:“我也知道。”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還沒想好呢。”

“來我這兒吧。”馮崢認真地說。

何故噗嗤一聲笑了:“所有人都以為我很難找工作,沒想到我還挺搶手的。”

馮崢雙肘抵著大腿,修長的十指交叉,凝望著何故:“怎麼,有別人挖你嗎?不管他給你開多少年薪,我翻倍。”

“不是錢的問題,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共事了。”撇開他和馮崢之間的尷尬不說,要是宋居寒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鬧,想想就讓人頭疼。

馮崢歎了口氣,表情很是失落。

何故心裡也不太好受:“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發生太多事了……”

“我明白。”馮崢露出一抹慘澹地笑容,“何故,我明白,你不想見到我,也不想再和我接觸,我也想尊重你,讓你眼不見為淨,可我還是忍不住……我老是想著,如果沒有宋居寒,我們會怎麼樣,我們當年那麼合拍,我們曾經是那麼好的朋友,如果沒有宋居寒,我們會不會很幸福。”

何故低著頭,沒有說話。

“這種想法,在回來見到你之後,就怎麼都收不住了,尤其看到宋居寒半點都不珍惜你,我更後悔當時沒有留在你身邊,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馮崢,我和宋居寒的事,不是你的錯,雖然你隱瞞了我最重要的一件事,讓我無法接受,但我現在已經釋懷了,你也不用自責了。”

“可我不能釋懷。”馮崢深吸了一口氣,眼中藏著隱痛,“我老是在想你,想我們,我這輩子很少會為什麼事後悔,唯獨在你身上,我有很多很多事後悔。”

何故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為很多事後悔,可仔細想想,他以為有選擇的事,有時候也許是沒有選擇的,後悔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馮崢深情地看著何故:“我思考了很久,我不想幾年之後,再為今天後悔,用餘生去不斷地後悔過去做的或沒做的每一個決定。所以,何故。”他鄭重地說,“給我一個機會,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何故呆住了。他以為馮崢是出於關心,來找他敘舊的,他怎麼都沒想到馮崢會突然跟他表白。

在他的印象裡,馮崢一直是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他根本摸不透馮崢在想什麼,但他並沒有感覺馮崢喜歡他,更多的,可能是對當年的執念吧。他沉吟片刻:“馮崢,我覺得你並不是喜歡我,你只是不甘心輸給宋居寒吧。”

馮崢劍眉緊蹙:“何故,你以為我和宋居寒一樣幼稚嗎?也許我當年有過這樣的想法,但現在,你只是單純的吸引我,你比那個時候更好、更優秀、更有魅力。我承認,宋居寒讓我很不甘心,但我不甘心,不是因為輸給他,而是我沒能保護你、沒能擁有你。”

何故的身體禁不住往後退去,直至背部抵到沙發靠背,他晃了晃腦袋,感覺有點懵:“馮崢,我實話實說,我接受不了你,我們之間有太多……我忘不掉的東西。”

馮崢苦笑一聲:“何故,你真是夠狠的,連委婉一下都不捨得嗎?”

“抱歉,但我覺得這種事,說得越清楚越好。”

“你說得沒錯,連你這一點,都讓我欣賞。”馮崢搖頭淺笑,“你一點都沒變,哪怕是宋居寒,也沒有改變你,太好了。”

“你錯了,宋居寒改變了我太多。”

“不,你現在離開他了,‘你’就回來了。”

何故愣了愣,“他”回來了嗎?

“何故,把宋居寒那一頁翻過去吧,你的人生該開始新的篇章了。”

“我的人生確實翻頁了,但是我……我不可能再愛別人了。”何故淡淡一笑,“馮崢,別再我身上浪費時間。”

馮崢搖搖頭,認真地說:“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段感情,也不過就是一次失戀,你會不會想得太嚴重了?也許再過個一年半載的,你就真的不在乎他了,你還不到30歲,你怎麼就知道,你不會愛上別人。”

何故笑了起來,笑到最後,聲音卻有幾分苦澀:“我一直都是這麼安慰自己的,馮崢,我們確實是有些默契。”

他一直想讓自己相信這些安慰,但他心底很清楚,這七年對他來說,不僅僅只是一段感情,他得到的結果,也不僅僅只是一次失戀。他已經被徹底的、從裡到外地掏空了,如果心死了人還能活著,大概就是他現在的狀態。

他努力去尋找一點快活、一些工作、一種存在價值,好讓他有理由去生活,可他知道,他其實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對什麼都不太在乎,甚至於,他對未來沒有任何期待。

他只是活著,儘量避免痛苦地去活著。

有時候深入地去想,他為什麼會那麼愛宋居寒,愛到那備受煎熬的七年都不願意放手,也許是因為,宋居寒是他黯淡的、灰撲撲的生命中那道最耀眼、閃亮的光,宋居寒擁有所有他羡慕的特質,擁有跟他截然不同的、精彩紛呈的人生,擁有理想、擁有才能、擁有無限的未來。

當他麻木地上學、讀書、工作,按部就班地過著不好不賴的人生時,宋居寒讓他見識了人生可以是怎樣的非凡,也讓他那顆一向冷漠的心,有了強烈的、澎湃的欲望。沒錯,他是第一次那麼喜愛、那麼想要一樣東西,那麼想要與之親近、那麼迫切地期待他們共同的未來。

說宋居寒點亮了他的人生,也絲毫不為過,因為喜歡、渴望、期待,這些東西實在太美好了,美好到他覺得有了這些,他才算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活著價值的人,所以他才一直放不了手。

可是,宋居寒太明亮、也太灼熱,他抓著的,是一根燒紅了的烙鐵,痛到極致,也就必須放手了。

只是那瞬間,他也就等於放棄了整個世界的色彩。

這不僅僅是一段感情,這也不僅僅是一次失戀。

幸好,沒有了色彩,他也能活,無非就是無趣一些,至少不用再體會那些痛苦。

馮崢看著他眼中的失落,心裡難受不已:“不管怎麼樣,你不能給自己判死刑,宋居寒那樣的人,也不值得你浪費人生。我已經做了太多讓自己後悔的事,這一次,我不會再退縮了。何故,讓我重新追你。”

何故歎息著搖了搖頭:“馮崢,我不想讓你失望,我……”

“何故。”馮崢堅定地說,“這是我的決定,我自己選的,即便你讓我失望,也不是你的錯。”

“我可能會離開京城。”

馮崢愣了一下:“你想去哪裡?”

“還沒定,但我想換一個環境生活,重新找一份工作。”

“你是擔心宋居寒糾纏你嗎?”

何故皺眉道:“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宋居寒去了法國。”馮崢平靜地說,“我還知道他一定是去找你。”

何故扭過臉去,不太高興地說:“他為什麼不能去工作呢。”任誰也不想被調查,有宋居寒一個就夠讓人厭煩的了。

“因為他捨不得你。”

何故扭頭看著他。

“我猜對了是嗎?”馮崢冷冷一笑,“我真高興看到宋居寒也有今天。”

“你想太多了,他只是……”

“何故。”馮崢再次打斷他的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但你不能再相信宋居寒,他永遠不可能對你專一,他只會給你帶來數不盡的痛苦。”

“我知道。”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宋居寒。

馮崢忍不住又笑了一下,目光有些陰狠,“宋居寒,我期待他自食惡果。”

何故搖搖頭:“他堅持不了多久的。”

“如果你擔心宋居寒糾纏你,才想離開,那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去處理吧,我去找宋河和vanessa。”

“宋居寒不聽任何人的話,沒用的。而且……”何故篤定地說,“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

“何故,你別這麼固執,我可以……”

“馮崢。”何故嚴肅地看著他,“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

馮崢輕歎一聲,苦笑道:“宋居寒沒有好好珍惜你這樣一個人,他會後悔一輩子。”

 

第53章 最新更新

 

何故睡夢正酣,就聽著家裡的門鈴在響,他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鐘,才早上六點。

回國幾天,他時差還沒有調回來,作息有些混亂,這個時候還困得不行。

他打了個哈欠,下了床,從貓眼往外一看,是宋居寒。他心裡一陣煩悶,打開房門,隔著防盜門看著宋居寒:“你這麼早來幹什麼?”

“給你送早餐。”宋居寒晃了晃手裡的袋子,笑容燦爛又漂亮。

“你放門口吧,我睡醒了再吃。”

宋居寒瞪著他:“我大早上起來,趕通告之前給你買早餐送過來,你都不請我進去喝口水?”

“不,要不你帶走吧。”何故說著就要關門。

“何故!”宋居寒捶了一下防盜門,“你有沒有良心啊!給我開門。”

“你不是來送早餐的嗎,你要進來幹嗎?”

“我想……”宋居寒氣哼哼地說,“我想抱抱你。”

何故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剛回身走了兩步,他就聽到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才把那股想怒吼的衝動壓制下去。

宋居寒推開門走了進來:“本來不想讓你知道我有鑰匙的。”

何故眯起眼睛:“你什麼時候拿走的?”他依稀記得有一副備用鑰匙放在鞋櫃上,但回頭就找不到了,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

“你走之前。”宋居寒把早餐放在了茶几上,“我也沒吃呢,小松在樓下等我,我只有十五分鐘,我們一起吃個早飯吧。”

“把鑰匙給我。”

“不給。”宋居寒順手把鑰匙揣進了兜裡,“除非你陪我吃早飯。”

何故平復了一下情緒:“我去刷牙。”

“快一點啊,我只有十五分鐘。”

何故刷完牙出來,宋居寒已經把兩份早餐擺好了放在桌子上,正殷殷看著他,就像在等待餵食的貓。

何故走了過去。

“看,米粉,我知道你喜歡吃湯麵、湯粉之類的早餐。”宋居寒笑看著他,“這個我沒記錯吧。”

何故點點頭,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那米粉還熱乎著,骨湯香濃,瘦肉帶著蒜香味兒,非常好吃。

宋居寒凝神看了他的發旋一會兒,眼底閃過些許落寞,才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我今天去錄一個慈善活動,要進山一個星期,給貧困山區的學校募捐,雖然是好事,但是就一個星期都看不到你了,你可不要亂跑啊。”

何故沒說話。

“我家樓下那家賣蟹黃小餛飩的,最近又出了魚皮餛飩和烏雞餛飩,我還沒吃,我等著和你一起試試。”

何故自顧自地低頭吃著粉。

“這次去的地方,特產山核桃,你喜歡吃山核桃嗎?”宋居寒等了半天,卻沒有回應,他籲出一口氣,扔下筷子,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皺眉看著何故。

何故依舊毫無反應,吃完之後,抽出紙巾擦了擦嘴,然後終於抬頭看向宋居寒,並伸出手:“把鑰匙給我。”

宋居寒煩躁地踢了一下桌子腿:“不給,你報警啊。”

何故心想,換鎖就是了,他起身就要回臥室。

宋居寒猛地站了起來:“我為了趕來見你一面,一晚上才睡了兩個小時,你就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嗎!”

何故平淡地說:“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宋居寒氣得收緊了拳頭。

“記得兩年前,你去我那兒過夜,大晚上的,說一定要吃芝士蛋糕,那次你還記得嗎?”

宋居寒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變得有些閃躲。

“我在臘月天去外面跑了三個小時,找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蛋糕店,結果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走得太急,忘了帶鑰匙,按了門鈴,你睡著了不開門,我在車裡縮到天亮,你睡醒了,又嫌蛋糕甜膩,不吃了。”何故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其實你睡覺沒那麼死吧,你只是懶得起來,對嗎?”

宋居寒低下了頭,無言以對。

“諸如這樣的事,多了去了,我舉個例子,沒有讓你愧疚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像你這樣的人,做不來討好別人的事,也受不得委屈,就別勉強了,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

宋居寒小聲說:“我以前,對你真的不好,是嗎。”

“不好。”何故坦坦蕩蕩地說,“但也沒什麼,你沒有義務對我好。”

宋居寒的心臟被揪了起來,密密實實地疼,他寧願何故把所有的不滿都宣洩出來,也好過這樣雲淡風輕地描繪他的不是東西,讓他倍感難受,他焦慮地說:“我不會照顧人,但我會學,你不能一點時間都不給我。”

“我不感興趣。”何故道,“鑰匙隨便你處理,我會換鎖的。”

宋居寒掏出鑰匙,輕輕放在了餐桌上,委屈地看著何故。

何故過去拿起了鑰匙。

宋居寒趁機一把熊抱住了他,輕聲道:“別掙扎,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何故的目光越過他,失神地看著雪白的牆面。

“何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宋居寒小聲說,“從你離開到現在,快四個月了,我沒碰過任何人,我現在覺得他們都倒胃口,我只想要你。但我……不會勉強你的。”

何故輕聲嘲諷:“難為你了。”

宋居寒假裝沒聽見,重重在何故脖子上親了一口:“等我回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生怕自己哪怕是回頭看一眼,就捨不得離開。

他並非是不能忍受不過幾天的分離,只是一看不到何故,他就感到恐慌,何故當時一聲不響的不告而別,已經在他心口捅了好幾刀,那段時間他寢食難安、每天都被一種暴躁、悲憤到極點的情緒圍繞,他不能承受更多了。

宋居寒走後,何故緩緩坐在了沙發上,良久,才長歎出一口氣。

馮崢真如自己所說,開始“追”起了何故。

何故儘量不回他的電話和資訊,但是架不住他出現在自己家樓下,無奈之下答應了和他去吃飯。

何故覺得很尷尬,這種尷尬遠大于他和馮崢之間那微妙的往事,成為他不想與其接觸的最大原因,因為,他覺得自己這樣一個年近三十、沉悶無趣的理工男,是不適合被追求的。

“被追求”應該是女孩子享受的事,或者至少是莊捷予那樣浮華又燦爛的小男孩兒享受的事,放在他身上,真是夠彆扭。

但馮崢顯然不這麼覺得,他出身優越,舉手投足都優雅得體,做什麼都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他並沒有刻意地耍什麼花樣,只是對何故付出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專注和好感。

倆人去吃了個午飯,聊起了一些工作上的事,還算投機,他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要找到共同語言並不難。

吃完飯,馮崢說要帶何故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何故有些好奇,直到車拐進了一條熟悉的路,他才想起來,那是他和馮崢一起去過的水族館。

何故從車窗裡看著不遠處的建築:“沒想到這裡還開著。”

“嗯,但是已經有些運營不下去了,如果現在不來看看,也許明年就沒了。”

何故有些感慨。想當年,這個水族館是市里最新鮮有名的去處之一,那時候情侶約會若不來這裡,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但現在已經有更多新奇有趣的東西搶走了觀眾的視線,它也就沒落了。

倆人走進水族館,一個中年男人正在等著他們,何故認出了他,那正是當年給他們講解的教授。

“陳教授。”何故趕緊伸出了手,“好久不見了。”他對知識份子一向非常尊重。

“啊,小何,真沒想到你們還會來。”陳教授笑道,“你們來的也是時候,這水族館連續虧損兩年,以後就要轉向科研了,就限制對外開放了。”

“我們很喜歡這裡,怎麼也要再來看看。”馮崢笑道,“我們第一次來這裡,是您給講解的,這最後一次,也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都退休了沒事兒幹,出來轉轉也挺好的。”

何故看了馮崢一眼,發現馮崢也正含笑看著他,頓時心裡有些觸動。

他知道馮崢在幹什麼,而且馮崢達到目的了,他確實回想起了他們曾經的年少時光,也回想起了他曾經有多麼珍惜這個朋友。

陳教授勁頭很足,帶著他們在水族館裡參觀、講解。今天幾乎沒什麼人,仿佛整個水族館都是他們的。置身在那森藍的世界裡,讓人的心也變得靜謐。

何故禁不住和馮崢聊了很多。一直堵在心頭的那股隔閡,也消散了不少。

平心而論,馮崢儘管當年隱瞞過他,但在其他事上,對他一直挺好,身為男人,是該有些胸懷,他也是時候把對馮崢的埋怨放下了。

參觀完水族館,倆人又在同樣的飯店、同樣的水族包廂裡吃了頓飯。

何故想起那天正是他去參加宋居寒的見面會,卻被馮崢臨時叫了來,在吃飯的時候,他還一直想著宋居寒。

七年過去了,地方還在,人卻是面目全非。

馮崢回憶了很多當年的事,唯獨剔出了宋居寒這個人,何故自然也不會提起,於是倆人之間的氣氛很不錯。

吃完飯,馮崢把何故送回了家,何故看著他,直白地說:“馮崢,我今天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說實話,我挺開心的,過去我已經放下了,但是放下歸放下,我還是只能接受你作為我的朋友。”

馮崢笑了:“我就喜歡你這麼直接,但我還有很多耐心,慢慢來。”

何故無奈地看著他。

馮崢伸出手,何故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馮崢眼裡閃過一絲失落,最終把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回去休息吧,改天見。”

何故也有些尷尬,只得點了點頭。

看著馮崢的車離去,何故感到很是疲倦,突然生出一種躲進大山裡,誰也不見的衝動。

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如此地麻煩,萬一牽扯到感情,還可能嘗盡人間百味、遭遇毀滅性的的打擊。

猴子花了幾千萬年進化成人,圖什麼呢,他寧願自己是一隻猴子。

馮崢果然如他所說,有很多耐心,每天都電話資訊不斷、隔三差五來找何故,用一種稍微緊迫卻又不讓人厭煩的頻率,“追求著”何故。

何故推掉了好幾次,但礙於情面,總有躲不過的,他只能當有一個人陪他吃吃飯、聊聊天,反正只要他不回應,馮崢早晚會知難而退。

這天,倆人一起看完電影,馮崢送何故回家。

他們看的是一部科幻片,路上聊起了火箭推進器,爭論了一個話題,一時聊得興起,何故竟然有些不捨得上樓,倆人就在車裡繼續說。

就在這時,前車燈突然暗了一下,一個人影出現在倆人面前。

何故怔了怔,儘管車燈產生的背光把那個人的臉隱藏在了光影之中,但他還是從那熟悉的高大的身材,判斷出了來人是宋居寒。

馮崢顯然也認出來了,他眼神暗了暗,關掉了車燈,抱胸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滿臉陰沉,狠狠瞪了何故一眼,然後對馮崢說:“滾下來。”

何故看出宋居寒又要發瘋,剛要阻止,馮崢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何故也只好跟著下了車。

宋居寒冷聲道:“你他媽能不能要點臉,你還嫌在我們之間摻和得不夠?”

馮崢諷刺道:“你和何故已經分開了,還談何‘之間’?我們本來就是朋友,現在是你在摻和,還是我在摻和。”

宋居寒一個箭步跨上來,一把拎起了馮崢的領子,惡狠狠地說:“離我的人遠一點。”

馮崢笑了笑:“何故不是你的人,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你才應該離他遠一點,糾纏別人太掉價了。”

“我們的事輪不到你管,你算個什麼東西,何故從來就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何故以為宋居寒會是那個先動手的人,沒想到卻是馮崢率先揮出了拳頭。

宋居寒偏頭躲過,馮崢又一腳踹在了他腿上,他回身反擊,倆人頓時打成了一團。

何故感到無比地厭煩。他關上車門,冷冷地說:“你們慢慢打,晚安。”

倆人都傻住了。

 

第54章 最新更新

 

“何故!”宋居寒猛地把馮崢甩到了地上,沖上去抓住了何故的胳膊,厲聲道:“你為什麼還見他!”

何故回過頭,一字一字咬牙說道:“因、為、我、樂、意。”

宋居寒僵了僵,突然露出嘲諷的笑容:“我懂了,你是故意的對吧?跟那個司機也是,跟馮崢也是,故意氣我是嗎,報復我是嗎!”

馮崢從地上站了起來,惡狠狠地說:“你少他媽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說著就要撲過來。

宋居寒一把把何故推進了樓道,自己也跟著進去了,然後用腳踢上了單元樓的防盜門。那老式的鐵門發出咣啷的聲響,回蕩在空蕩蕩的樓道裡,格外地刺耳。

馮崢被鎖在了外面。

宋居寒踹了一腳防盜門,朝馮崢用力比了個中指:“傻逼小白臉,老子今天沒空對付你,不然一定讓你橫著回去。”

“宋居寒,你他媽的開門,沒打完就想跑?孬種!”馮崢氣得用力砸門。

何故冷冷地瞪著宋居寒:“滾,不然我報警。”

“隨你便。”宋居寒惡聲惡氣地說。

何故想掙開他的手,但那手卻跟鐵爪子一樣,怎麼都甩不開,他眯了眯眼睛:“宋居寒,算我求你了,你能別再來騷擾我嗎。”

宋居寒怒目瞪著何故,胸膛劇烈起伏著,禁不住收緊了五指。

何故疼得皺起了眉,卻沒有吭聲。

宋居寒小聲說:“你討厭我了嗎?”

何故剛要說什麼,馮崢再次用力踹了一腳門,還把所有樓層的對講都粗暴地按了一遍,怒吼著:“宋居寒,你他媽給我開門!開門!”

“去死吧你。”宋居寒抓著何故往樓上走去。

“宋居寒!”馮崢氣得直跳腳。

何故被宋居寒強行掏出鑰匙,打開了家門,塞進了屋裡。

何故揉著被宋居寒捏得通紅的手腕,滿臉冷漠地看著他。

宋居寒扒了扒頭髮,在屋裡暴躁地來回走了三圈,才指著何故說:“你一定是被他們蠱惑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是他們,都是他們在離間我們!”

“跟他們沒有關係!”何故怒道,“你怎麼還是不明白,我不是在氣你,不是在報復你,我只想和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何故的每一個字都像敲在宋居寒心上的重錘,把他砸懵了。他到現在都不相信,何故是真的想和他分手,他覺得何故是生氣了、失望了,所以要鬧情緒,要整治他,要挽回面子,只要他忍著、讓著、哄著,何故最終還是會回到自己身邊。

要他如何相信,那個在七年間把他捧上天的何故,現在要把他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怎麼可能有人這麼決絕,何故怎麼捨得?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何故喜歡他,這是何故親口說的,喜歡到他即使再不好也沒有離開,喜歡到願意為了他冒犯罪的風險,這樣的喜歡,怎麼可能說沒就沒,怎麼可能說不要就不要?!

宋居寒甩了甩腦袋,固執地說:“不可能,何故,你不是說會一直喜歡我嗎?我知道你生我氣,我對你不好,我總是讓你失望,對不起,我一直……一直傷你心。可我在改呀,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你見我對誰這麼低聲下氣過?連我爸媽都沒有,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有多在乎你嗎,難道我這段時間做的一切,對你來說半點意義都沒有嗎?”

何故搖搖頭:“你只是在不停的逼我,你打了我的朋友,你把我劫持到一個孤島上關了兩個星期,你拿走了我所有的證件。你這段時間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自己高興,難道還指望我誇你?”

“我那是沒辦法,誰讓你不聲不響的走了,誰讓你跟那個破司機……”宋居寒握緊了拳頭,“你還和馮崢有說有笑的,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沒對我笑過了?你憑什麼對他笑!憑什麼!”

“宋居寒,你是不是一輩子也學不會尊重別人?”

“我……我會尊重你,只要你別再突然跑了,你知道找不到你的那段時間,我有多難受嗎?”宋居寒凝視著何故,語氣已是哀求,“何故,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所有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我在努力變好,你別放棄我。我、我喜歡你,我這段時間跟瘋了一樣,除了喜歡你,我找不出別的理由能把我變成這樣。”

何故閉上了眼睛,疲倦地說:“我該對你說的話,已經全都說完了,如果你真的尊重我,現在請你走吧。”

“何故。”宋居寒的表情好像要哭出來了,“你他媽的怎麼就這麼狠!你還想讓我怎麼樣!”

何故的聲線沒有一絲起伏:“我想讓你離開。”宋居寒那難過的表情、委屈的聲音,是一把扼住他咽喉的手,讓他呼吸困難。

他知道自己心疼了。

宋居寒是他心尖上的一塊肉,難割難捨,他當然會心疼。但心疼不能改變他的決定,就好像承受再多的痛苦和恥辱,他也活生生地在宋居寒身邊扛了七年。不因疼痛而退縮、不因歡喜而放縱,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當然,宋居寒給他的太疼了,他也最終撐不住了。

宋居寒的呼吸伴著顫抖,他直勾勾地盯著何故,眼中的悲憤醞釀出幾分黑暗的瘋狂,他想起他在車外,看到何故和馮崢坐在車裡談天論地,那一刻想要把馮崢撕了的心情。

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無力,好像他就算把心掏出來,何故也不屑一顧。

難道,何故是真的不會回頭了嗎?何故是真的不要他了嗎?他接受不了,他一丁點都接受不了。

何故被宋居寒狠戾的眼神嚇到了,他防備地後退了一步,不知道宋居寒犯起渾又要做什麼。

“明天,我讓小松把你的證件送來。”宋居寒沉聲道,“我不會再隨便闖進你家,不會再……干涉你交朋友,但是你記住,所有,所有對你有企圖的人,我都不會讓他好過。”

何故別過了臉去。

宋居寒抹了把臉,聲音透著濃濃地倦意:“你休息吧。”說完轉身就走,在關門的瞬間,他頓了一下,小聲說:“何故,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何故身體輕顫。

宋居寒走後,何故僵硬地站了好幾分鐘,才扶著牆,低聲笑了起來,笑得整個身體都直抖。

“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一刀見紅。

何故不知道那天宋居寒和馮崢是怎麼解決的,反正他過了個清淨的夜晚,沒有人來煩他。

直到第二天,馮崢才打了電話來,只是很多問題難以啟齒,最後只好問他好不好。

何故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他其實對馮崢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充其量只是懷舊吧,但經過昨晚的鬧騰,他又覺得倆人恢復聯繫是個麻煩。

他知道自己一開始為什麼會和馮崢出去——他太寂寞了。

顧青裴自顧不暇,莊捷予出國拍戲,他的親人又遠在別的城市。沒有了工作上的交流,他發現自己是完完全全的一個人,平時甚至連個說話的物件都沒有,每一天都沉悶到讓人窒息。

以前上班的時候,他還沒發現,原來自己也害怕孤獨,原來孤獨是如此可怕的怪物。

他甚至想要不要養一隻寵物,可他現在太不安定,不敢貿然背負一個生命。

失去了渴望、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社交,他好像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沉寂了這麼長的時間,他該做點什麼了,否則再待下去,人就廢了。而他思索再三,還是不願意去一個陌生的國家,下次約顧青裴吃個飯,當面婉謝吧。

他打算過幾天去申城,找他媽面談,他是時候為未來做一個決定了。

好幾天的時間裡,宋居寒都沒有來找何故,何故把他的電話拉黑了,他就用小松的電話發資訊,何故不好意思把小松也拉黑,只好遮罩。

馮崢也來找過何故一次,何故說自己最近想在家靜靜,再次拒絕了他的邀約。

當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裡久了,就強烈地想聽到一些動靜,哪怕只是人喘氣的聲音。於是何故給顧青裴打電話聊天,給陳珊打電話問近況,最後甚至打越洋電話給莊捷予,關心他的戲拍得怎麼樣了。

莊捷予感動壞了,說自己一回去就去找他。

這樣過了幾天,何故覺得總是打擾別人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去申城,可他還沒來得及給他媽打電話,他媽卻率先打過來了,說今天就要帶素素來京城,聽她的語氣很著急。

何故很是擔心:“媽,是出什麼事了嗎?”

孫晴長歎一口氣:“我生病的事被素素知道了,她不知道怎麼懷疑了,偷看了我的病例。”

“這……素素還好嗎?”

“哭了一天了,我怕老李看出來,正好她期末考也考完了,我就想帶她來找你。”

何故怔了怔:“等等,你生病的事,你沒告訴李叔?”

“……沒有。”

何故皺起眉:“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很複雜,我見面再和你說吧。”

掛了電話,何故感到陣陣頭疼。他媽是個非常精明的女人,除了婚姻經營不好,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表現出很高的雙商,這樣隱瞞所有人病情,多半還是為了財產。

其實他很想勸他媽,別把錢看得那麼重,對素素的未來最有好處的,一定不會是錢,她也會輕鬆很多,可他知道沒有用,他的固執就遺傳自她。

他起身把主臥室收拾了出來,自己搬去了客房,然後去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和食物,回家放下東西,正好開車去機場接人。

素素一見到他,就撲進他懷裡小聲啜泣,她眼睛一直紅著,顯然是已經哭了好幾茬了。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你是大姑娘了,堅強一點,別哭了。”

素素搖了搖頭,一直抱著他的腰。

孫晴愁眉不展,看著何故,只是歎氣。

“走吧,回家吧。”何故頓了頓,“我現在住以前的老房子。”

孫晴臉色微變,但最後還是平靜地說,“十多年沒回去了,也好。”

何故載上倆人,往家開去。

素素從小嬌生慣養,一進屋就皺眉頭,小聲說:“好小哦。”

“是有點小,但這裡很乾淨、很安全,具備一個房子最基本的功能,最重要的是,這裡是媽媽養育哥哥的地方,所以不要單純以大小來評價它。”何故拉著她的手,“你帶你去看你和媽媽的房間好嗎。”

“好。”小孩子倒也好哄。

何故把素素領進了他臨時收拾出來的臥室,他買了很多他覺得小女孩兒可能會喜歡的東西,素素果然也喜歡,進屋就抱著一隻熊擺弄了起來。

何故輕輕關上門,回到客廳,見孫晴還在環顧四周,眼圈已然泛紅:“你重新裝修了。”

“嗯,以前很多東西老化了,沒法住了。”

孫晴點點頭,輕聲說:“這房子是我和你爸爸結婚的時候,他單位分的,那時候他職稱高,分的跟老教師的一樣大,很多人羡慕我們呢。”

何故的眼神黯淡下來。

“兒子,我活到這個年紀,什麼都經歷過了,有時候覺得人生真是玄妙。”孫晴拿起電視櫃上的那張老舊的全家福,顫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上面的每一個人,“我年輕的時候聽父母的安排,嫁給你爸爸,結婚之後嫌他迂腐軟弱,總是活在怨憤裡。改革開放之後,我一下子看到了更精彩的世界,就更坐不住凳子了。後來你爸爸去世了,我又難過,又覺得得到了解脫,一門心思地去追求想要的生活、想要的愛情。我以為我得到我想要的了,最後卻發現,同甘共苦那麼多年的情誼,都打不過一個‘利’字,曾經那麼崇拜、喜歡的人,變得面目可憎,於是又開始懷念你爸爸的良善溫和……”

何故沉默地聽著,心中不勝感慨。

孫晴吸了吸鼻子:“人就是這樣,總是在追求臆想中的東西,追不到就撕心裂肺,追到了,卻還是不滿足,到頭來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才是你想要的。人要是能把自己想要什麼這一點活明白,這輩子就算沒白活,我不僅沒活明白,還沒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你這麼好的兒子,我卻拋棄了你。我得病,一定是懲罰。”

何故嚴肅道:“媽,我們說好了的,別再說這種話了。”

孫晴抹掉了眼角的淚:“你放心,我現在特別平靜,我虛長的這幾十歲,對我最大的改變,就是不再那麼自私了,我心裡已經不再想自己,只想著你和素素,想我能給你們留下什麼。我之所以不告訴李家,就是因為一旦他們知道我生病了,就會在我住院期間蠶食我的股份,我和他們的關係比你想像得還要糟糕,如果不是有素素,肯定早就撕破臉了。既然現在素素已經知道了,我打算以陪素素遊學為由,來京城做化療,我已經聯繫好醫生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夠做很多事了。”

何故握住了她瘦弱的肩膀:“媽,我會陪你的。”

晚上,素素非要和何故一起睡。何故感到有些尷尬,但還是答應了。

那晚上,兄妹倆聊了很多,何故驚訝地發現,素素比他想像中成熟、懂事,很多孫晴以為她不知道的事,其實她都知道,比如她父母的關係。小孩子真的很敏感,哪怕他們看不透事情的內在,但也能察覺到。

何故給素素講孫晴的病,告訴她只要控制得當,媽媽還能活好幾十年,素素的情緒終於好了一些。

第二天,何故帶孫晴去了醫院,素素想跟著,但還是被大人留在了家裡。

孫晴找了國內最好的乳腺癌方面的專家,三人一起討論病情和治療方案。何故端正的長相、低沉的嗓音和嚴謹的性格,給他整個人賦予一種令人安心的氣質,是那種純男性的、靠山一般穩重的氣質,很多人只有在自己父親身上能得到這樣的安全感,有他在,孫晴感到安慰很多。

離開醫院,何故接上素素,三人去吃了頓飯,他們都暫時忘了孫晴的病情,席間說說笑笑,氣氛很好。

晚上在家,何故看著穿著睡衣在擦茶几的孫晴,和抱著漫畫書在沙發上打滾的素素,心裡突然暖成一片春水。

有人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配素素看了一會兒漫畫,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拿過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估計又是宋居寒的,於是直接掛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打了過來,他再次掛斷,正打算拉黑的時候,一條短信蹦了出來:故哥,我是賀一。

何故的手一抖,趕緊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了,周賀一溫和的嗓音響起:“故哥,幹嘛掛我電話啊。”

何故怔了怔:“你、你在國內?”

“是呀。”周賀一不好意思地笑了幾聲,“我來找你。”

 

第55章 最新更新

 

何故一時有些懵:“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機場。我看錯時間了,還以為是早上九點到呢,沒想到是晚上,哈哈。”周賀一乾笑道,“那個,明天你有空嗎?”

何故道:“我現在去接你,時間太晚了,你讓司機把你送到XX路的喜來登,我在那裡等你。”

“不用了故哥,我打算隨便找個酒店。”

“賀一,聽我的安排吧。”

“哦……好,謝謝。”

掛了電話,何故歎了口氣,心情很是複雜。他以為那封郵件發過去沒有回應,是周賀一生氣了,再也不會理他了,畢竟周賀一有足夠的理由生氣。

沒想到他會突然來京城。

孫晴道:“怎麼了?有朋友來?”

“嗯,我一會兒去找他聊聊。”

“這麼晚了,明天吧。”

“他應該……急著見我。”若不是想見他,完全可以明天再打電話。

“哥哥帶我去啊。”素素從沙發上蹦起來。

何故按了按她的腦袋:“哪兒都有你。”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何故出門了。那家酒店離他家很近,步行就幾分鐘,他到了酒店開好房,坐在大堂等著。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麥色皮膚的年輕人拖著簡易的行李箱走了進來,站在大門處左顧右盼。

何故一眼就看到了他,“賀一。”他大步走了過去。

“故哥!”周賀一的表情從茫然到驚喜,只花了不到一秒,那種眼睛發亮、笑容綻放的變化,讓人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喜悅。

何故心裡也有些觸動。

周賀一跑了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哈哈,故哥,好想你啊。”

何故也忍不住笑了,“怎麼來之前不說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我看今天的機票便宜,也沒多想。”周賀一笑得有些靦腆,“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只是這幾天我媽和我妹妹也來了,我可能沒多少時間陪你。”

“沒事兒,我在這兒也有朋友呢,明天我就去朋友家住。”

何故溫聲道:“要是麻煩的話你就在這兒住著吧,不用擔心錢。”

“不用了,我朋友也是一個人住。”

“行,先回房間放行李。”

周賀一辦理了入住,何故把他送到了房間。

門一關,周賀一就撲了上來,他摟住何故的脖子,熱情地吻住了那柔軟的唇,何故被那衝勁兒往後推了兩步,背部抵住了門。

何故有些猶豫,但最終不忍心推開,輕撫著他的腰,回應了這個吻。

倆人氣喘吁吁地分開,周賀一曖昧地笑著:“今晚留下吧。”

“不了,我就是來見你一面,我媽她們還在家等我呢。”

周賀一失望地說:“好吧。”

“你怎麼突然想來中國?工作呢?”

“辭了。”周賀一伸了個懶腰,重重地仰倒在床上,“啊,坐了11個小時的飛機,腰酸背疼啊。”

“辭了?”

“嗯。”周賀一笑道,“我申請了美國一所大學的體育系,他們學校的衝浪在全美高校競賽中一直都是前三名,還出過好幾個國手,訓練經費充足。憑我的那些執照和拿的獎,我能拿到全額獎學金。”

“太好了,恭喜你,這樣對你確實更穩妥。”

“是啊,其實我一直想走職業的,但我也知道自己天分有限,我爸爸跟我進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談,讓我思考未來。”周賀一騰地坐了起來,笑容明朗大方,“所以,現在正好是暑假,我想見你,我就來了。”

何故沉默了一下:“你應該收到我的郵件了吧?”

“嗯。”周賀一抿了抿唇,表情有幾分落寞。

“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明白,我一開始就明白啊。”周賀一聳聳肩,“故哥,我是成年人,我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你不用有負擔。”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說,宋居寒他……”

“哦,他啊。”周賀一哼了一聲,“我才不怕他呢,無非就是找流氓嚇唬嚇唬人罷了,他要是真的敢對我或者家人怎麼樣,那大家也都是知道是誰幹的了。故哥,你別太小看我了,我怎麼會被這種伎倆嚇到,我這段時間沒聯繫你,是因為……”周賀一低下頭,磨蹭了半天,才小聲說,“我也想試著忘記你。”

何故心裡難受起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後來發現,暫時忘不掉。”周賀一嘿嘿笑道,“既然忘不掉,何必勉強自己,所以我決定來找你玩兒。”

“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宋居寒為難你的。”

周賀一皺了皺眉:“他還……糾纏你嗎?”

何故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他簡直有病。”周賀一忿忿道,“你別怕,上次我是沒有防備,下次見了他,我一定把之前的一拳一腳要回來。”

“賀一,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你既然這次是來玩兒的,那就好好的玩兒,我抽空會陪你的。”

周賀一笑著點點頭:“好。”他舔了舔嘴唇,“真的不留下嗎?”

“不了,明天我帶你出去轉轉。”

“哦。”周賀一再次躺倒在了床上。

何故回家之後,孫晴和素素都還在等他,他敷衍了兩句,就讓她們去睡覺了。

周賀一的突然出現,著實讓他頭疼,宋居寒已經如此難纏了,若知道周賀一來了,這難纏還要加個“更”字。 但他也不能把人趕走,只能儘量別讓宋居寒知道,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何故要帶素素去逛逛景點,孫晴約了人談事兒,就不去了,何故正好去酒店捎上了周賀一。

“素素,這是哥哥的朋友,你叫他賀一哥哥。”

周賀一朝素素笑:“嗨,素素,你好。”

素素突然有些靦腆地說:“賀一哥哥好。”

“你幾歲了?”

“10歲,小學五年級。”

周賀一故意撅著嘴,“我21歲,我上一年級,我比你小。”

素素笑了:“騙人,你怎麼可能上一年級。”

“因為我上大學一年級。”周賀一哈哈笑了起來。

素素也跟著直樂。

何故從後視鏡裡看著倆人,不禁莞爾。

在大熱天逛人山人海的景點真是一件很遭罪的事情,三人汗流浹背,躲在故宮的樹蔭下乘涼,素素連吃了兩根霜淇淋,想要第三根的時候被何故喝止了。

周賀一拿著扇子給素素和何故扇風,何故推了兩次說不用,他也笑著繼續扇,溫柔又好脾氣的樣子。

素素顯然很喜歡這個陽光帥氣的大哥哥,都不怎麼搭理何故了,一直粘著周賀一。

“哥哥,我們來拍照啊。”素素拉著何故的手,“手機給我。”

何故掏出手機給她,她擺好姿勢,把倆人拉進鏡頭裡,拍了張三人的自拍。何故感覺這樣有點傻,但素素和周賀一都笑得很燦爛。

拍完素素搗鼓了一會兒,叫道:“哥哥,你手機裡怎麼一個修圖軟體都沒有!”

何故莫名其妙:“什麼修圖軟體?”

“天哪,你還能更土一點嗎,你是28還是82啊。”

周賀一哈哈大笑:“傳給我,我這兒有。”

倆人低頭研究照片去了。

何故閉著眼睛坐在石凳上,感覺微風輕撫,一絲涼爽沁入肌理,排遣了不少燥熱,讓人心曠神怡。

剛眯了一會兒,就感覺到有人推他,他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那張三人的合照,被加上了各種小鬍子、腮紅、貓耳朵之類的卡通裝飾,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好玩兒吧。”周賀一伸出手,和素素擊了一下掌。

何故看著倆人開心的樣子,淺笑不止。

他忍不住想,如果和周賀一這樣的人在一起,人生會不會一直如此呢?平凡、祥和、快樂、溫暖。

假如人生可以重來,他會選擇一直遠遠地、默默地喜歡著宋居寒。宋居寒是光,動物都趨光,可炙熱的光,靠得太近,難免被灼傷。

參觀完,何故帶著倆人去吃飯,素素和周賀一都是看著瘦,胃口極大,倆人已經混熟了,席間笑鬧不止。

一天從早玩兒到晚,都有些累了,何故把周賀一送去了朋友家,然後帶素素回家。

素素在副駕駛睡了一會兒,突然睜開眼睛,神神秘秘地說:“哥哥,賀一哥哥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何故淡定地說:“不是。”

“騙人吧,之前你也說不認識宋居寒的。”

何故斜睨了她一眼:“大人的事你這麼操心幹什麼。”

“我又不是誰都操心,我只是關心你嘛,賀一哥哥挺好的,又帥,又溫柔,又搞笑,比宋居寒好。”素素頓了頓,小聲說,“但還是宋居寒比較帥。”

何故抽出手來拍了拍她的腦袋:“不要再提這個了。”

素素撇了撇嘴,不情願地說:“好吧。”

到了家,素素撒嬌說自己累,何故就抱著她往樓上走去,樓梯間的聲控燈剛好滅了,樓道漆黑,倆人一拐上樓,就見門口蹲著個人,用兜帽遮住了頭,整個人黑漆漆的一團。

“呀!”素素嚇得尖叫了一聲,聲控燈頓時刷刷地亮了好幾層。

門口蹲著的人也猛地抬起頭,仿佛剛睡醒一般,那臉上一閃而過的茫然竟也好看得驚心動魄。

何故籲了口氣:“你在幹什麼?”

宋居寒站了起來,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等你啊,慢死了。”

素素瞪大眼睛指著宋居寒:“你你你……”

宋居寒打量著素素,疑惑地說:“她是?”

“這是我……” 何故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說,“女兒。”

素素怔了怔,然後一把摟住何故的脖子,跟著點了點頭。

宋居寒頓時眼如銅鈴,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你……何故,你他媽……你說清楚!”

何故白了他一眼:“你有沒有腦子。”

宋居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妹妹?”

何故道:“讓開,別擋著門。”

“靠,這種玩笑你也開,我剛才真以為……”

“宋居寒,你是宋居寒嗎!”素素的小手激動地揪住了他的衣服。

宋居寒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是啊,你認識我啊?”

“當然認識了!我們同學都認識你!”素素興奮得就差撲到宋居寒身上了。

何故道:“我不會讓你進來的,你回去吧。”

“哥哥我簽個名好嗎,我……”

“素素!”何故低聲呵斥道。

素素委屈地扁著嘴。

宋居寒撇了撇嘴:“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上次說要給你帶山核桃,很補的。”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你不要我就扔在這裡。”

何故不想浪費食物,只好提了起來,打開門要進去。

宋居寒握持住門頁,小聲說:“何故,我等了你一天,你去哪兒了?”

何故沒有回答,只是拽回了門,用力關上了。

宋居寒呆呆地看著緊閉的門扉,鼻頭有些發酸,他伸出手指,碰了碰那被何故觸摸過的門把手,那上面還有些許余溫。

關上門,何故把素素放在了地上,打開了燈,屋裡黑漆漆的,孫晴還沒回來。

“哥哥。”素素著急地指了指門,然後踮著腳去看貓眼,宋居寒還在外面站著,“他還在哎。”

何故沒說話,把山核桃放在了茶几上,去換衣服。

素素追進了臥室:“哥哥,這樣好嗎?他等了你一天呢。”

何故道:“我換衣服,你先出去一下。”

“哥哥,他看起來好可憐啊,你不……”

“我說出去!”何故低吼道。

素素整個人縮了一下,眼圈立時紅了,有些害怕地看著何故。

何故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平靜,他蹲下身,握住了素素的肩膀:“對不起,哥哥不該吼你。”

素素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沒有錯,是我的錯。”

“哥哥真的很討厭他嗎?你要是很討厭他,那我就不喜歡他了。”

何故心裡泛起密實地痛,他輕聲道:“你喜歡誰是你的自由,不用顧慮我,你要是喜歡他,就去找他要個簽名吧。”

“真的嗎?”素素扁著嘴,小聲囁喏。

“真的,你去吧,但不要讓他進來。”

素素點點頭,找出自己的寫生本,跑了出去。

何故聽著門外傳來的聲音,知道宋居寒真的還在,心裡五味陳雜。

他關上了門,靜靜地在床頭坐了一會兒,直到聽到關門的聲音才走出去。

素素抱著寫生本滿臉笑容,看到何故出來,立刻收斂了笑容,有些拘謹。

“他走了嗎?”

素素點點頭。

“你去洗洗澡,該睡覺了。”

“好。”素素往房間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回過頭,“哥哥,你好厲害。”

“嗯?什麼?”

“宋居寒好喜歡你。”

何故道:“沒有的事,別再提了,也不許和媽媽說。”

“哦,是。”

過了幾天,周賀一約何故去GAY吧玩兒,何故聽說他們要去the gate,就沒去。

周賀一愛玩兒,幾乎每天都閒不住,何故發現即使自己不陪他,他每天也很開心。

何故呆在家裡看書,手機響了兩聲,他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好想你。

何故能猜到是宋居寒的,宋居寒不知道換了多少個號碼給他發資訊,他都快拉黑不過來了。

很快,第二條資訊彈了過來:什麼都不想幹,只想見你。

何故握緊了手機,扔到了一邊。

他確實沒有想到,宋居寒能夠放低姿態到這種程度,他一直以為自己很瞭解宋居寒,如今連這一點也開始懷疑了。

宋居寒……真的喜歡他嗎?

他甩了甩腦袋,不願意再去想。

何故睡得半夢半醒間,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迷糊地抓過來看了一眼,是周賀一打來的:“喂?”

電話裡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喂,何先生是嗎?你的朋友在酒吧喝醉了,你是他的最近連絡人,我們要打烊了,你能來接他一下嗎?”

“哦?啊,行,等我一下。”何故打著哈欠爬了起來。

他悄悄出了門,往the gate開去。

淩晨兩點的京城,大街上少有車輛,順暢無比,他花了十五分鐘就趕到了。

酒吧已經打烊了,門口只有賣燒烤的小攤販在收攤兒,何故走了進去,有幾個工作人員在打掃衛生,見他來了,就指了指對面的卡座。

何故走過去,看到幾個年輕人東倒西歪的躺在沙發上,有男有女,還有外國人,各個都睡得很沒有形象。

何故過去把周賀一撈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臉蛋:“賀一,賀一。”

周賀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啊……故哥?”

“你還認得我啊,怎麼喝成這樣。”

“開心……開心啊。”周賀一抱著周賀一癡癡直笑。

何故把他抱了起來,喝醉的人格外地沉,他簡直有些抱不動,這樣不可能把人弄到車上,他招呼一個路過的人:“兄弟,能搭把手嗎?”

那人走了過來。

倆人一打照面,均愣住了。

是the gate的老闆歐太甯。

歐太寧驚訝道:“你是……何故對吧?”

“嗯,你好。”何故費勁地把周賀一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人扶了起來,“我朋友喝醉了,能幫我把他送到車上嗎。”

“沒問題。”歐太甯架住周賀一的另一隻胳膊,幫何故把人弄了出去。

好不容易把周賀一弄上車,何故留了一身汗,他道:“歐先生,麻煩你了,謝謝。”

“別客氣,我的客人嘛,應該的。”歐太寧含笑著打量了何故一番。

那眼神有些放肆,可配上他那憂鬱的眉眼,並不讓人覺得不舒服,反而好像別有深意。

何故想起自己也曾在媒體和網路上“紅”過一段時間,不禁有些尷尬,道了謝就打算上車走人了。

“何故。”歐太寧淺笑道,“圈子裡風聞宋居寒最近轉性了,是因為你嗎?”

何故頓了下,淡道:“歐先生真不像是會關注花邊新聞的人。”

歐太寧哈哈笑道:“你聽過這句話嗎,‘娛樂圈裡沒有秘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圈子裡就沒有不八卦的人,只是我感興趣的比較少而已。宋居寒這個,實在是太令人驚訝了。不好意思,冒犯了。”

何故微微頷首,上了車,開走了。

歐太甯勾唇笑了笑,掏出了手機。

 

第56章 最新更新

 

周賀一剛下車就吐了,吐了倆人一身,何故對著個醉鬼,也沒處生氣,只能把人往酒店裡拖,保安看到了,過來幫忙,總算是把周賀一弄進了房間。

何故很愛乾淨,身上難聞的氣味簡直要把他也熏吐了。他把自己和周賀一都扒光了,把人抱進了浴室,拿溫水沖洗。

周賀一受到刺激,又醒了一下,微眯著眼睛看著何故,癡癡直笑,伸手想去摸何故,卻撲了個空,何故沒好氣地說:“老實點。”

好不容易把周賀一洗乾淨了,何故把光溜溜的他塞進了被子裡,自己好好洗了個澡。

出來一看,周賀一四仰八叉地,睡得死沉,那毫不設防的樣子,透著幾分天真,讓人也生不氣來。

何故歎了口氣,看著自己堆在床邊的衣服,只好自認倒楣。他用垃圾袋把髒衣服都裝了起來,扔到了門口,打算明天白天讓他媽來送一下衣服。

做完這些,他掀開被子上了床,順手給周賀一掖了掖被子。

經過這麼一番鬧騰,他根本睡不著了,腦子裡浮現歐太寧說的話。

宋居寒轉性了?

怎麼個轉法,真的不再勾三搭四了?宋居寒這樣的人,要是能潔身自好,倒也真是難得。

只是,每對情人結婚的時候,都沒想過要出軌吧,可一輩子那麼長,誰又能說得准呢。

何故輾轉了半天,終於是有了些倦意,正在昏昏沉沉之際,突然聽到走廊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酒店走廊上鋪著非常厚的地毯,普通的腳步聲根本聽不見,除非是在跑。他心臟一震,一下子就驚醒了,接著,就聽到了門卡刷開門的滴滴聲。

他還有些糊塗,想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可下一秒,門就被用力推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旋風一般卷了進來。

何故懵了,在看清來人之後,一時都不知道是該驚還是該怒。

宋居寒?!

宋居寒看著並排躺在床上、蓋著一張被子的倆人,頓時瞠目欲裂,渾身戾氣暴漲,他淩亂的髮絲汗濕地灑落在額前,寬厚的胸膛劇烈起伏,緊握的雙拳讓一道道青筋猙獰地浮現在小臂的肌肉上。

他眼神冷如寒冰、陰如地獄。

客房的門慢慢回彈,啪地一聲關上了。

這聲音就像催眠師叫醒人的那一響指,一下子讓何故回過了神來,他沉聲道:“你怎麼……”他想起了歐太寧那意味深長的笑。

宋居寒一步上前,拎著何故的浴袍將他整個人從被子裡拖了出來。

“宋……”何故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個字,就被宋居寒按倒在地,粗暴地扯開了浴袍。

宋居寒就像一頭沉默的野獸,不說話、不回答,用檢查獵物完好度的霸道,把何故扒光了仔細查看。

何故羞恥不已,他揮起一拳砸在了宋居寒的臉上。

宋居寒毫無防備,被打得偏過了頭去。

何故大口喘著氣,咬牙切齒地瞪著宋居寒。

宋居寒用舌頭頂了頂被打得痛麻的臉頰,緩緩扭回了臉,深沉地看著何故,終於開口了:“才四天就開了兩次房,你在我面前清心寡欲一本正經,碰上他倒是挺浪的,怎麼,他真的那麼好?”

何故怒喝道:“你少他媽陰陽怪氣的!給我滾出去!”他緊張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周賀一,周賀一睡得相當熟,但也發出了一聲夢囈。

那看似關心的一眼讓宋居寒氣血翻湧,鐵鉗子一般的大手捏住了何故的臉頰,寒聲道:“我是不是用錯方法了?我再怎麼低三下四的討好你,你他媽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喜歡我?放屁,你是膩歪我了就想抽身而退,去找新鮮的小白臉吧?還裝得自己多麼癡情多麼委屈,你情聖啊。”

何故感到心臟被淩遲一般地痛,他惡狠狠地看著宋居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真的已經無話可說。

宋居寒矮下身,高挺地鼻樑幾乎貼著何故的鼻尖,深邃的眼眸像漆黑的海,簡直能把人吸進海溝最深處,萬劫不復:“你知不知道,歐太寧把你們的照片發到兩百多人的群裡的時候,我在幹什麼?”他笑了一下,眼圈赤紅,“我在給你敲核桃。歐太寧在跟我爭一個代言,他巴不得看我笑話。我成天跟他們說我要收心了,我家裡有人了,我找到老婆了,結果你呢……”宋居寒恨不能咬碎一口牙,“我感覺被人當眾扇了無數個耳光。”

何故悲憤到極致,反而笑了:“所以呢?我讓你難受了,我讓你受挫了,我讓你丟人了,我讓萬人追捧心比天高的宋大明星沒面子了,所以呢?所以呢!”

“所以我他媽的恨不得掐死你!”宋居寒怒吼。

“那你來啊,你來啊!”何故臉紅脖子粗,就像性情溫順的動物被激怒,格外地讓人心驚。

宋居寒眼睛紅得簡直要滴出血來:“何故,沒人敢這樣對我,我他媽怎麼會讓你這麼對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他說到最後,聲音已然有一絲哽咽。

何故的視線模糊了,他啞聲說:“我受夠你了。”他本以為只要離開了宋居寒,他就不會再體會傷心、痛苦、羞恥,卻沒想到宋居寒不肯放過他,他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喜歡的時候百般不堪,他都已經不敢喜歡了,為什麼還是遍佈疼痛?

為什麼?他也想問為什麼,為什麼宋居寒要這麼對他,他究竟欠宋居寒什麼?

宋居寒僵硬地看著他,雙目泛紅,唇角卻勾出一個陰冷到極點的笑容:“好,你受夠我了。我太蠢了,我一直以為,只要我變好,只要我專一,只要我耐心,你會被我打動,畢竟你喜歡我啊,你總會回到我身邊。結果我錯了,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回來,你是真的、真的不喜歡我了,真的想要永遠離開我。那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何故兩眼無神地望著他,心如一片死灰。

為了什麼?這真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如果他一開始就計較“為了什麼”,他也就不會一股腦地把自己搭進去七年了。喜歡一個人、對他好、知他冷熱、為他喜悲,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即便當初再渴望自己的付出能得到回應,也從未覺得,付出就必須得到回應。願打願挨,他認了,宋居寒憑什麼問他“為了什麼”,如果做盡一切就一定要有個好結果,那他為什麼沒有?他又該去找誰討個公道。

宋居寒的手扼住了何故的脖子:“你不在乎,是嗎?我做什麼你都不在乎,你寧願找一個認識不過幾個月的人,也不在乎我有多難過,不在乎我為你改變了多少,你他媽的,什麼都不在乎!”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絕望,他唱一首歌就能收穫無數眼淚,拼盡全身力氣卻不能打動一個人。

何故麻木得就像死了:“這麼說,是我對不起你了?”他說完之後,自己笑了,笑得苦澀無比。

宋居寒被那笑容刺得心臟巨痛,他忍不住不了那諷刺的笑聲,他附身用力堵住了那薄薄的唇瓣,極其野蠻地親吻著。

唇齒間嘗到了一絲血腥味兒,也分不清究竟是誰的,畢竟他們都疼,難以忍受地疼。

宋居寒把何故整個人拎了起來,拖進了浴室,重重摔上了門。何故用力掙扎,卻感覺胳膊要被宋居寒擰斷了。

宋居寒把他半身壓在洗漱臺上,揪著他的頭髮強迫他看著鏡子,狠戾地說道:“既然我做什麼你都不在乎,我還他媽在你身上浪費什麼時間?玩兒個屁的溫情,都是狗屎!我無非就是想上你,無非就是要看到你在我眼前,多簡單,我讓你知道,有多簡單!”

“宋居寒……”何故看著鏡中赤裸的自己,和宋居寒眼中的瘋狂,心裡升起一股懼意。

他從未見過宋居寒如此失去理智的樣子,那野獸一般的眼神,還是人嗎。

宋居寒粗暴地打開何故的身體,將怒張的欲望頂了進去,做了他近半年來遙想了無數次的事。

何故疼得臉上直冒冷汗,可也比不上此時的心痛,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此刻有多麼的絕望與羞恥,他後悔喜歡過這樣一個畜生,他後悔自己付出的七年愛意,他後悔走進這個泥潭。

他後悔,他後悔,他後悔!

宋居寒蠻橫的侵犯讓他渾身無力,他勉強抬起頭,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狼狽,還看到了宋居寒的……眼淚。

宋居寒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爬了滿臉。

他瘋狂地想著身下的人,想著他們曾經有過的甜蜜,想著何故對他的溫柔、對他的疼寵、對他的好,想到簡直要他的命。

他在集合了圈內各種大牛、演員、投資商的群裡看到何故跟別人摟在一起的照片時,第一反應並不是難堪、丟面子,而是痛,痛得他無知所措。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他知道何故原來如此之重要,他會好好珍惜,他發誓他一定好好珍惜,他可以誰都不要,他只要何故,只要何故。

可是何故不肯回來了,無論他做什麼,何故都不肯回來了,還和別人在一起了。

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原來喜歡一個人卻求而不得是這麼絕望,那何故在那七年裡,都承受了什麼?

他做著他一直想做的事,卻體會不到任何快感。他看著何故痛苦的眉眼,終於視線徹底模糊。

他退了出來,何故無力地滑倒在了地上。

他聽到有人在砸門,那聲音令他厭惡憎恨不已,那麼遠、又那麼近。

他看著幾乎是蜷縮在地上的何故,感覺自己好像死了一遍。

他顫抖著蹲了下去,想碰觸那溫熱的皮膚。

何故卻打開了他的手,眼裡滿是憎惡。

那一刻,他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停止了運轉,血液都跟著冷了下去,他張了張嘴,聽著自己機械般說道:“何故,你別想離開我。你媽那個市值不過十幾個億的小公司,你那個什麼都不是的小男朋友,我捏死他們跟玩兒一樣。這是你自己選的,我想好好對你,你不要,這就是你選的。”

何故看著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

門外的人已經開始踹門,拼命叫著何故的名字。

宋居寒捏著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你會來找我的。”他猛地推開了門。

門外傳來一聲痛叫,接著是身體撞擊在壁櫃上的聲音,然後是開門關門,最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何故在冰冷的地板上僵了很久,才有力氣慢慢爬起來。他顫巍巍地抓過浴巾,圍住自己狼狽的身體,然後,忍著那難堪地痛走出浴室。

門外,周賀一暈倒在地上,額角腫起了一個青紫的包。

何故渾身脫力,順著牆壁滑坐在了地上,身體劇烈地發抖,最後,眼淚狂湧而出。

他曾經最愛的人,傷他最狠、辱他最深。他何其可悲,何其可笑啊。

宋居寒,宋居寒,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第57章 最新更新

 

第二天天一亮,何故找酒店員工借了一身衣服,並留下五百塊,讓他給周賀一再買一套,然後忍著身體的不適離開了。

他不管周賀一醒來之後還會不會記得昨晚發生的事,他此時都沒法面對周賀一。

回到家,孫晴和素素都還沒有醒,他躡手躡腳地回到房間,鑽進了被子裡。

身體的疼痛已經算不了什麼,畢竟心還在油鍋裡煎炸。

他一點都沒有估錯,宋居寒還是那個宋居寒,所有的深情、溫柔、討好,都是偽裝出來的,把狼的本性掩飾起來裝食草動物,又能藏得了多久?那終究是狼啊,有一天一定會原形畢露。

他居然還有些許懷疑,宋居寒是不是真的轉性了。

這就是宋居寒,一個自私、冷酷、霸道的混蛋。讓他在昨晚徹底確信自己的判斷,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會再對這個人有絲毫的幻想,也不會再對自己的決定,有絲毫的動搖。

甚至於他以為終身難戒的對宋居寒的喜歡,也已經支離破碎。

他曾經以為他要得到宋居寒才能得到幸福,死也沒想到,有一天事實會徹底反過來。簡直是對他前半生最大的嘲諷。

他把自己最好的七年青春,葬送在了這樣一個人身上。

何故一覺睡到中午,是被電話聲吵醒的。他迷糊中摸過電話一看,來電顯示清晰地寫著:周賀一。

他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掛斷了。

電話不死心地接茬響起,何故乾脆把周賀一的電話遮罩了。他暫時真的不想處理和周賀一之間的事,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幹,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緩了一會兒,何故從床上爬了起來,看到餐桌上留著飯菜和一張紙條,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孫晴帶著素素一大早去寫生了,見他沒起來,以為他累了就沒叫他。

何故松了口氣,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已經冷了的飯菜。

電話又響了,這回是馮崢打來的,不死心地約他出去吃飯,他回也沒回,直接把手機扔到了一邊,放下筷子,歪倒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天黑之前,他醒過來洗了個澡,孫晴和素素回來的時候,他看似已經恢復了常態,仿佛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眼中至深的疲倦還是讓孫晴起了疑竇,但被他一筆帶過了。

臨睡前,他收到莊捷予發來的微信,是一張照片,背景是晚上的京城街頭,照得很昏暗模糊,但只要是認識他的人,就能認出來。那是他抱著周賀一的照片,他也沒想到,明明是抱著醉酒的人往車上拖,這個角度看上去,卻非常地曖昧親密。

莊捷予的語音追了過來,簡直是在吼:這是誰這是誰這是誰!

何故的手有些發抖,他直接打了越洋電話過去,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怎麼有這照片。”

“歐太寧發到一個圈內大牛群裡,然後肯定有人轉出去啊,他們就說……”莊捷予支吾了一下,“歐太寧這個賤人。”

何故冷冷地說:“說什麼?”

“說……宋居寒被戴綠帽子。”

“放他媽的屁。”何故衝口而出。

莊捷予怔了怔:“叔叔,你講髒話好Man啊,小生有點把持不住。”

何故換了一口氣:“你休息吧,掛了。”

“別啊,我這兒大清早。”莊捷予不爽地說,“你抱的誰啊,哪兒來的狐狸精啊。”

“朋友。”

“哼,我不信。”莊捷予失落地說,“感覺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

何故想告訴他,確實發生了很多很多事,然而他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莊捷予又道:“歐太甯這個王八蛋,他要是單整宋居寒也就算了,居然還利用你,那是在他酒吧門口拍的吧?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歐太寧也是膽子大,仗著家裡有點背景,恰巧宋居寒又是事業低潮,就想搶一個代言東山再起,宋居寒是好惹的嗎,這下好了,我聽說今天the gate就被砸了。”

“嗯?”

“真爽,一群人拎著鐵棍進去,就撂下一句話,‘不傷人’,然後把整個酒吧砸了個稀巴爛,你心裡有沒有痛快一點?”

“有。”何故真想知道歐太寧現在還能不能露出那意味深長的笑。

“不過也是因為倆人有舊仇,宋居寒好像是睡了他的人吧,表面上嘻嘻哈哈的,背地裡一直記恨呢,哼,都不是好東西。”

何故連聽到宋居寒這個名字都覺得難受:“嗯,你放心吧,我沒事,我連新聞都上過了,還會受這照片的影響嗎。捷予,謝謝你的關心。”他知道莊捷予大早上起來找他,是因為擔心他。

“客氣什麼。對了,我下個月就回國了,你一定很想我了吧。”

“嗯。”何故盡力擠出一點笑聲,“有點。”

“你呀,可真是不會說話,不過這點我也喜歡,好了,等著給我接風吧!”

掛了電話,何故上網搜了一下“the gate”,果然是被砸了,媒體還沒報導,同志圈裡已經炸開了鍋,都紛紛傳聞是歐太甯得罪了黑she會。

何故看了一下現場的照片,確實全毀了,他感到有些解氣,可心裡並沒有好受半分。

宋居寒有多“不好惹”,他才是最清楚的那個。

那天之後,宋居寒好像一下子在他生活中消失了,不僅不露面,連每天的電話短信都沒了,但何故還時常能在各種廣告媒介上看到他。從最初的憤懣到麻木,也不過花了幾天的功夫。

馮崢來找過他一次,他實在疲于應付,就一起吃了頓飯,馮崢見他魂不守舍,很是失落,倆人不歡而散。

孫晴開始做化療了,何故這些天一直陪著她跑醫院,但她好像心不在焉,時常講一兩個小時的電話,還要出去見人。

何故勸了幾次不聽,就有些火了:“你現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工作就不能放一放嗎,有什麼事情我去幫你跑腿,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啊。”

孫晴歎了口氣:“是公司的事,你幫不了我,做建築和做資本差距太遠了。”

何故皺起眉:“就算再重要,也比不上你的健康重要。”

孫晴搖了搖頭:“我有分寸的,我這不也沒耽誤治療嗎。”

何故看著孫晴穿著病號服、帶著頭套、臉色蒼白的樣子,又心疼又無奈,他自己就是倔脾氣,所以非常瞭解他媽的性格,但凡是自己決定了的,誰說都不管用。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何故已經習慣了家裡醫院兩頭跑,照顧媽媽和妹妹的生活,他終於再次感覺到被人需要。

這天回到家,他再次收到了周賀一發來的短信,要求見他一面,哪怕通個電話。他呆坐了很久,覺得這樣把人晾著也不好,但他實在不想和周賀一說話,他害怕周賀一問的問題,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該如何回答,於是他回了條微信:我們就這樣說吧。

周賀一馬上回了:你還好嗎,那天是不是宋居寒來了,他對你做什麼了?

何故回道:我不想再說那天的事了,對不起,又讓你受傷了。

周賀一回道:我才該說對不起,我喝多了,又給你添麻煩,對不起。

何故歎了口氣:賀一,你沒做錯什麼,但我現在狀態不好,我媽媽還生病了,需要我照顧,我暫時不適合見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很抱歉,你特意來中國找我,我卻沒辦法好好招待你。

那邊沉默了好幾分鐘,才回道:對不起,但我喜歡你。

何故心臟微顫,不知道還應該再回什麼。

周賀一也沒再說什麼。

何故想著周賀一那討喜的眉眼,感到一陣難過。如果,只是如果,給他一兩年的時間,他能夠把身體裡名為“宋居寒”的毒徹底拔乾淨,而周賀一還願意接受他,他或許會和他認真地談一場戀愛。但現在不行,他不想辜負這個熱情善良的青年。

去醫院給孫晴送完飯,何故打算去接素素下課,素素在上繪畫班,時間還早,他可以在附近的咖啡館坐著看會兒書。

路上,他的手機響了兩聲,他瞄了一眼,是一封郵件,一閃而過的提示上,被他捕捉到了兩個字:勤晴。

勤晴實業?那是他媽公司的名字。

何故有些疑惑地打開手機,掃過標題:勤晴實業資產調查。

何故心裡一緊,把車停在了路邊。他看了一下寄件者,不是他媽,如果不是他媽,誰會給他發這個東西?他趕緊點開了。

調查內容很長,足足有十多頁,裡面羅列了勤晴最近幾次的貸款,欠銀行四個億,公司名下多處產業被查封,還有申城政府出臺新的環保政策,要求工業區遷址,勤晴的輪胎廠正好在必須遷址的名單上,另外還搜集了多項證據,質疑勤晴實業去年虧損,做偽賬欺騙股民。

何故越看越心驚,手都在發抖。

勤晴實業本來就是小市值公司,這些調查裡面的隨便一項,都足夠讓它的股價大跌,做偽賬這點雖然沒有實際證據,但很多分析都頭頭是道,顯然是充分調查過,而只要這些調查被公開,監管部門必然要查,究竟會查出什麼來,就不得而知了。

何故關掉了文檔,返回郵箱的頁面,發現寄件者是個陌生郵箱,而且除了這個附件,一個字都沒說,但何故卻已經猜到了是誰。

宋居寒。

只有宋居寒才有這樣的能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打通需要的環節,拿到最隱私的資訊,作為國內資本界最大市值的公司之一,宋氏傳媒的關係網遍佈民政商,要從證券市場上打聽一個公司,簡直是易如反掌。

也只有宋居寒,才有這樣的動機。想起宋居寒那天晚上撂下的威脅……

短短半個月,宋居寒除了沒拿到帳本,幾乎已經把勤晴給扒光了。

何故扔下手機,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盤,喇叭聲伴隨著他的低吼憤怒地響起。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孫晴每天都那麼忙,且不論虧損是真是假,欠了銀行這麼多錢,又面臨遷址這麼大的變動,肯定有數不清的難題等著她,何況她正在抗癌,還要和丈夫內鬥,簡直是內憂外患,雪上加霜。

可她卻選擇一個人扛著,什麼也不說。

何故難受得簡直要喘不上氣來。

過了好半天,他才拿過手機,撥通了那個他已經刪掉卻深深印在腦海裡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宋居寒的嗓音沒有了平日的慵懶,很是低沉:“你看完了。”

何故咬著牙:“你想怎麼樣。”

“來我家,現在。”宋居寒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何故發動了車,粗暴地踩下油門,往那個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踏足的地方開去。

到了宋居寒家,何故站在門口,用盡了全身的勇氣,按下了門鈴。

門被打開了,宋居寒站在門口,看上去頹廢、消沉,整個人瘦了一圈,再沒了往日天之驕子的不可一世。

何故難以克制心頭的怒火,惡狠狠地瞪著他。

“進來。”宋居寒道。

何故握了握拳頭,走了進去。

宋居寒的眼睛從頭到尾就沒從何故身上移開,那種野獸一般地渴望,讓何故心驚。

何故站在客廳中央,一步也不再往前了:“說,你想幹什麼。”

宋居寒走到小吧台:“想喝點什麼?你好像只喜歡茶和水。”

何故走到吧台前,冷冷逼視他:“你、想、幹、什、麼。”

宋居寒頓了頓,抬眼看著他:“我要你。”

“宋居寒!”何故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你這個畜生,我到底欠你什麼,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

宋居寒眼裡閃過一絲痛苦:“我就是……不能。”

“那些資料,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你要是不信,就不會來了,想知道是真是假,直接去問你媽就行了。”宋居寒木然道,“我可以毀了勤晴實業,也可以救它,一切全看你。”

何故一把揪起了他的領子:“你是不是瘋了。”

宋居寒勾唇一笑:“大概吧,是你把我弄瘋了。”

“你這樣做什麼意義,我會恨你,我會一輩子瞧不起你!”

宋居寒的大手包住了何故的手,身體前傾,靠近了何故的臉,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至少,你會一直屬於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該怎麼解釋呢,我就是喜歡這樣俗套狗血的虐梗,先虐受後虐攻中間各種誤會你不愛我我又愛你我愛我我又不愛你之類的情節,我就是喜歡,喜歡,喜歡,這就是我的萌點,我的萌點,我的萌點,我不打算寫出新意,我要是喜歡這個梗一輩子不爬牆,那我以後的文還會充斥著大量的這種俗套的、毫無新意和創意的梗。

我跪求希望我寫出新意寫出水準寫出突破的人放過我吧,讓我寫自己喜歡的東西難為到你們了嗎,如果你覺得爛俗可以不看,但我不能因為你嫌棄我的梗爛俗而放棄寫我喜歡的東西。我畢竟不是你的孩子,能不能不把這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放到我身上?我承擔不起啊。

如此簡單的道理,為什麼我每篇文都要解釋一遍啊 _(:з」∠)_

心真的好累啊 _(:з」∠)_

在整個晉江,沒寫什麼極品報社反人類情節卻被罵得最多最狠的作者,真的,除了我你們找不出第二個了

總有人讓我改,讓我進步,說我不思進取,說我只看好評不看中肯的意見,說我驕傲,說我虛妄,說我有丁點名氣就飄飄然了

我以前是看的,每一條留言都看

後來我發現。同樣一個點,可能有十條不同意見。

A覺得中肯的意見,B覺得垃圾。C覺得中肯的意見,D覺得什麼鬼。

我現在每一章的平均留言是四百多條,總共書評兩萬多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正確的。

當你們蓋著高樓或長評表達自己的看法,希望我進步的時候,我每次心情都很複雜,我很感激那些真心希望我通過他們的意見進步的人,但我做不到。

因為我看到的意見實在太多太多太多,我迷茫了,我不知道該聽誰的,我不知道什麼是真正正確的,哪個是真的能讓我進步的。

從娘娘腔被掐到現在,我經歷了太多太多這樣的事,終於明白一個道理,我誰都不能聽,只能聽我自己的。因為我沒辦法滿足所有人的期望,我的能力太有限,我做不到不辜負每一個人,我只能選擇不辜負自己。

有人說我驕傲,我承認,我有一點,但我有時候也很自卑,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像有些人說得那麼差勁。

被罵得多了,難免會有逆反情緒,說更沖的、更刻薄的話去反擊,只為了一個心裡的痛快。

後來發現根本沒有意義。

所以這些年也淡定了。

其實我被掐的最恨的不是這篇,是小白楊。

我以為我真的寫了一篇世紀爛文,儘管我很喜歡它,所以我當時想,沒關係,即使你們不喜歡,我自己喜歡就夠了,至少我對得起自己五十萬字的付出。後來發現其實還是有不少人喜歡它的,所以我逐漸就淡定了,逐漸意識到,只要我盡了自己的努力,認真地寫了,有人討厭它,也總有人會欣賞它。

不知不覺就發了下牢騷,小白楊被掐的最恨的時候我都沒寫這麼多東西博同情,我只是發了個更招人罵的長微博,想想真的很有意思,我的抗壓能力被鍛煉出來了,比你們想像得強大多了。

可能是今天紋眼線實在有點疼,忍不住心疼了一下自己。

我這個人典型的天蠍座,特別好強,特別好面子,寧願用刺去武裝自己,讓人反感,也更怕被人看出一絲一毫的軟弱。

今天發了這個,會有很多人安慰我,但也還會有人說,你說這些不就是為了讓粉絲安慰,讓粉絲誇你,你說了這麼多你還是寫得爛啊。

是啊,難道你不喜歡聽好聽的嗎?

是啊,我寫得爛我還是寫得很開心啊,開心是我這輩子的終極追求。

總之,還是那句話:我就寫我喜歡的,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當然,我真心感激著每一個支持我的讀者,無論你們會不會繼續喜歡我,都要感激你們曾經給予我的鼓勵和支持。

睡覺去了~

 

 

第58章 最新更新

 

何故狠狠推開了宋居寒,臉上的表情猙獰不已。

宋居寒無法直視何故仇視的眼睛,不自覺地地移開了目光,啞聲說:“只要那份調查報告裡的任何一條洩露,勤晴的股價就會大跌,一天蒸發幾億的市值。”

何故冰冷地說:“宋居寒,你讓我噁心了。”

宋居寒的喉結滑動著,五官如冰封一般僵硬,但黯淡的眉眼已經洩露了他的情緒,他小聲說:“我也可以給勤晴融資,幫它渡過難關,可以給它活動政府關係,拿到更多的遷廠補償款,這一切都看你,何故。即便我什麼都不做,勤晴也會衰落下去,是要看著它毀了,還是挽救它,都在你,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可以讓你母親解脫。”

“你有什麼值得我相信的。”

“我給你時間去調查。”宋居寒雙手撐著吧台,目光陰沉,渾身散發著一股狠絕,“但我耐心有限。”

何故用力咬住了嘴唇,後退了兩步,轉身往門口走去。

“何故。”宋居寒的聲音在背後遲疑地響起,“……對不起,我不想傷你……”

何故的步履沒有一絲遲疑,用力摔上門走了。

宋居寒深深低下了頭,肩膀微微顫抖著。

何故在車裡待了很久。

他摸出了很久沒碰的煙,點上之後抽了兩口,然後用手指掐滅了煙頭。

火辣辣的刺痛讓他眉頭緊皺,空氣中散發出一絲烤焦的味道,但他沒鬆手,他需要一點刺激,撥開渾噩地漂浮在大腦中的烏雲。

他原本以為,這輩子不可能認識一個比自己還要偏執的人,宋居寒頭一次讓他感到如此地陌生。

這是愛嗎?不,這是強迫、是恐嚇、是威脅、是傷害、是瘋狂。

他們也曾有過甜蜜,是什麼把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如此地面目可憎?到了最後的最後,連心中對宋居寒的最後一絲美好、一絲舊情,都要被抹殺乾淨了。

何故喉嚨裡發出痛苦地沉吟,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如果有什麼力量能讓他從這泥潭之中解脫,他願意付出所有。

可他終究不能,因為有些東西,無法捨棄。

他擦掉眼角滲出的液體,扔掉煙頭,發動了車,往醫院開去,他要找他媽證實那份報告的內容。

趕到醫院,他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他媽在裡面打電話,語氣很是惱怒。他頓下了腳步,側耳聽著。

“就給我們四個月,四個月能幹什麼?選址都不夠!那麼多人、那麼多器材、那麼多原料,四個月不是扯淡嗎!”

何故靠在了牆上,聽著他媽聲色俱厲地喊著,心一路墜到了深淵。

直到裡面打完了電話,他才調整好情緒,推開了病房的門,他媽還來不及收拾自己的憤怒,見到他愣了一愣:“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該去接素素了嗎?”

“我一會兒就去。”何故拉了張椅子坐在了床邊,輕輕捏了捏他媽薄削的肩膀,“媽,你瘦了好多。”

“哎,一化療就沒胃口,也好,有錢難買老來瘦。”孫晴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套,她一向很注意形象,在人前永遠大方得體,現在非常不喜歡別人看她的頭。

何故沉聲道:“媽,我在外面聽到了。”

孫晴怔了怔,沒說話。

“我還聽說了一些勤晴的風言風語。”

“你從哪兒聽說的?”

“網上。”何故直視著她的眼睛,“公司真的在虧損嗎?”

孫晴避重就輕道:“受房地產市場低迷的影響,很多相關產業都在萎縮,也不只是我們。”

“所以真的在虧損。”

孫晴看著自己的兒子,無奈地點了點頭。

何故沉默了。

“我們正在積極地融資,想把出口做起來,恢復現金流。開公司嘛,哪兒可能不碰到難題,最難的時候比這還難呢,放心吧,你媽撐得住。”

何故很想說,你那時候年輕、健康,可他不忍心說出口:“媽,現在跟以前不同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東西,是身體,把事情交給李叔去處理吧。”

孫晴搖搖頭:“我如果這時候撒手不管,我的股份……”

“媽。”何故加重語氣,“錢並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啊。即便素素將來真的什麼都沒有,她還有我這個哥哥,我會讓她受委屈嗎。”

孫晴眼圈微紅,她摸了摸何故的臉頰:“兒子,你不懂,勤晴是我的心血,我不想看著它倒了,也不想把我拼了二十年換來的東西,被老李家一點一點奪去。”

“那就找人收購吧,我認識一些做家裝的公司……”

孫晴搖搖頭:“在勤晴最難的時候談收購,價格會被壓得難以想像的低,勤晴還沒到那個時候。兒子,你有你的生活,我過去虧欠你太多,現在絕不會把麻煩帶給你,所以這件事,你別管了,事情真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我要確保我死的那天,給你和素素留下花不完的錢。”

何故在孫晴堅定的目光下,無言以對。

現在事情可能還沒那麼嚴重,但如果宋居寒真的公佈什麼對勤晴不利的消息,那恐怕就無可挽回了。

醫生說過,乳腺癌這個病,跟情緒的關係非常大,這些年他媽歷經的壓力可想而知,在接受治療的期間,他怎麼能忍心再讓她承受那些重擔。

可要讓他回去面對那樣的宋居寒……

孫晴見何故臉色慘白,反過來安慰了幾句,那份滴水不漏的堅強,著實讓人佩服。

何故沒有辦法,囑咐她注意休息,就去接素素了。

素素大約也看出了何故心情不好,一路上沒有鬧騰,只是在快到家的時候,突然小聲說:“賀一哥哥怎麼不來找我玩兒了?”

何故輕聲道:“他忙。”他已經焦頭爛額到無暇去顧忌周賀一。

素素失望地“哦”了一聲。

何故看了她一眼,想著她這麼小,卻要經歷一系列痛苦的變故,頓時有些心軟:“過幾天有一個很帥的哥哥來找我,你可以和他玩兒。”

“誰呀?”

“莊捷予,你知道嗎?”

素素瞪大眼睛:“怎麼會不知道!我以前還以為他也是你男朋友呢。”

何故敲了敲她的腦袋:“什麼叫‘也’。”

素素吐了吐舌頭。

何故茫然地看著前方川流不息的車輛,心如刀絞。

正在抗癌的母親和年幼的妹妹,他該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

幾天後,莊捷予回國了,聽說有不少粉絲去接機,何故也不好去湊這個熱鬧,就讓他空閒了再給自己打電話。沒想到莊捷予精力極其充沛,坐了六七個小時飛機,落地開機第一通電話,就是讓何故來接他去吃火鍋,他想吃火鍋想瘋了。

何故只好答應。

把素素送到了上課的地方,他準備去機場的時候,收到了一條微信,是周賀一發來的,他點開一看,是一大段話:何先生,你好,我是賀一的朋友,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你可能是他在國內唯一可以尋求幫助的人,他現在在拘留所,你可不可以回我一個電話?

何故腦子嗡得一下。

拘留所?!周賀一?!

何故趕緊撥通了周賀一的號碼,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子,聲音非常著急:“何先生。”

何故沉聲道:“別著急,慢慢說,怎麼回事?”

“他……賀一他打了人,被抓起來了。”

“打了人?他跟誰打架?”

“是個明星,宋居寒你知道嗎?”

何故呆住了:“宋……居寒?”

“對,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自從那天喝酒回來之後,就特別不對勁兒,有一次我還看到他好像哭了。昨天晚上他一個人出去了,手機、錢包、鑰匙,一樣沒帶,然後今天就從警局給我打電話了,我……”她哽咽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哪個警局,我現在過去。”

她說了個地址。

“你帶上他的證件,在那裡跟我匯合。”

“好。”

何故感覺一個頭兩個大,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一般地煩躁和擔憂。

周賀一打了宋居寒?

他怎麼會這麼傻!他怎麼打得過宋居寒,他怎麼惹得起宋居寒!

何故調轉車頭,一邊給莊捷予打電話,說自己有急事去不了了,一邊猛催油門,恨不能早點趕到。他無法想像周賀一現在會有多難受,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子,因為一時衝動,在異國他鄉被拘留……這可能直接影響他的學業和前途。

趕到警局,就見門口站著一個短髮的女孩子,身上帶著誇張的朋克飾品,模樣俏麗中帶著幾分帥氣。

一見何故下車,她就跑了過來:“何先生,你是何先生吧?”

何故道:“對,你叫什麼名字?”

“蠻蠻。”她把證件和周賀一的手機遞給何故,哭喪著臉說:“賀一會不會被抓起來啊。”

“我要先瞭解情況,你先別慌。”

“他怎麼會和宋居寒起衝突的,我簡直沒法想像……”

何故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回家等消息吧。”

蠻蠻點點頭:“何先生,你要幫他呀。”

“我會盡全力幫他。”

何故深吸一口氣,走進了警局。他說明來意後,員警讓他見了周賀一。

周賀一慢騰騰地出來了,他鼻青臉腫,一臉地頹喪,見到何故,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何故一陣難過,低吼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周賀一咽了咽口水,悶聲道:“我想教訓他。”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作為有多荒唐、多幼稚!一旦留下案底,你可能會被永久禁止入境,你還可能會被學校拒收,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有什麼好想的!”周賀一也火了,“難道任那個王八蛋欺負你嗎,你能忍,我忍不了!”

何故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放緩了語氣:“我是個大人,我不需要你幫我解決我的問題!”

“我也是個大人,我做的事,我能承擔後果,我不後悔。”周賀一冷哼道,“我狠狠揍了他一頓,真解氣。”

何故又氣又急,乾脆不再理他,跟員警說想把人保釋出去。

員警卻說要等宋居寒的傷情鑒定下來之後才能討論可不可以保釋。

何故不太懂這方面的法律,但他覺得宋居寒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周賀一,若是有心想整治,宋居寒那樣的人,有數不清的法子,周賀一的前途,很可能會毀在這裡。

他被宋居寒傷得體無完膚,尚且不敢興起報復的念頭,因為他知道,那只會讓他和他的家人境況更差,周賀一卻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如果這件事被宋河知道了,一個小小的打架事件,也可能變成讓周賀一後悔終生的錯誤。

他無奈之下,安慰了周賀一幾句,離開了警局,現在去找律師、找關係,都沒有意義,他知道他應該去找誰。

周賀一做的,對他來說就是那臨門一腳,把他徹底推向了那個他從內心深處抗拒的人。

來到宋居寒家,何故麻木地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人是小松,他看到何故,表情有幾分古怪,小聲說:“何故哥。”

何故眼神空洞,幾乎沒有正眼看他:“他呢。”

“寒哥在裡面養傷呢。”

何故徑直走進了臥室。

宋居寒正靠坐在床頭,呆滯地看著窗外,他頭上蒙了一圈白紗布,臉上還有幾處淤青。

小松在何故身後關上了門。

宋居寒扭過頭來,看不出喜怒:“我知道你會來。”

“放過他吧。”何故輕聲道。

宋居寒微眯起眼睛:“你不問問我傷得怎麼樣?”

何故平靜地就像在談論天氣:“放過他,放過勤晴,你讓我做什麼,我做。”

宋居寒揪緊了被子,咬牙切齒地說:“你對他可真是情真意切啊。勤晴我可以放過,但他,不可能,我沒把他打殘廢,就是給你面子,我要讓他在裡面待著,給他足夠的時間懺悔碰了我的人!”

“宋居寒!”何故厲聲道,“你也襲擊過他兩次,你們就算扯平了,何必咄咄逼人。”

“那個傻逼拿著棒球棍從我背後偷襲我!”宋居寒怒吼道,“醫生說要是打偏一點,我可能會殘廢,你一點都不在乎嗎!從進門到現在你他媽的只關心他會怎麼樣,你怎麼不問問我怎麼樣!”

何故冷漠地說:“你看起來挺精神的。”

宋居寒氣得眼圈發紅:“你想讓我放過他,行啊,你……你他媽脫光了爬床上來。”

何故頓了一下,開始解衣服扣子。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抄起枕頭扔在了他身上:“去你媽的!”

何故恨得想殺人:“你到底他媽的想要什麼!這不就是你要的,你費盡周折搜集勤晴的資料,不就是要這個嗎!”

“不是!”宋居寒聲音已然嘶啞,“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的他媽的是你的心!”

“你也配?!你是不是忘了那天在酒店你做了什麼?”

那一瞬間,宋居寒的表情好像要哭出來了,他咬著嘴唇低下了頭:“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你們在一起,我氣瘋了……”

“宋居寒,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你那天說了,你無非就是想睡我,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讓你操我,操到你膩歪那天為止。”何故緩緩走了過去,突然,一把抓起了床頭櫃上的水果刀!

宋居寒臉色一變,伸出的手卻強制地頓在了半空中,他突然想知道,何故會幹什麼,何故會不會……

何故揮起水果刀,狠狠插進了枕頭裡,雙目中迸射出強烈地恨意,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你對我做什麼,我認了,是我犯賤,喜歡過你這樣一個混蛋。但你敢為難我媽,敢為難周賀一,咱們倆之間,一定有一個會見血!”

宋居寒震撼地看著何故,眼裡流露出濃得化不開的傷心,最後,他笑了出來,笑得無比苦澀:“好,好,何故,你夠狠。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放過周賀一。”

何故抽回了水果刀,扔在了果盤裡,發出咣啷的聲響,刺穿了倆人的心臟。

他們相對無言,眼裡沉澱的痛苦,幾乎能將人溺斃。

 

第59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沒有起訴。本來就是個尋常的打架,也沒造成很嚴重的後果,周賀一還是外國人,員警教育了幾句就把他放了。

何故去接的他。

周賀一走出警局,見到何故,很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不說話。

何故看了他一會兒,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別再幹這種傻事了。”

周賀一用腳踢著石子,小聲說:“他嚴重嗎?”

“……還好。”

周賀一似乎松了口氣:“他活該。”

“不管他活不活該,你都不能用犯罪去解決問題。”

周賀一慢慢抬起頭,眼圈有些發紅:“對不起故哥,我給你添麻煩了。”

“算了。”

“你比我大好幾歲,所以我一直想表現得很成熟,免得你嫌我幼稚。”周賀一苦笑道,“這下形象全毀了。”

何故很無奈,但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去教育周賀一:“你想太多了,我不會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做事的時候,先過過腦子。”

周賀一點點頭。

“好了,我送你回家吧,你朋友很擔心你。”

周賀一輕聲道:“宋居寒……怎麼會輕易放過我的,是你去找他了嗎。”

何故沉默了一下:“沒有,本來就不是大事,我找了朋友幫忙。”

倆人上了車。周賀一靠在座位上,微抿著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警局大門上,眼神很是黯淡。

何故突然意識到,周賀一應該有點被嚇到了。畢竟他才二十出頭,也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而且還不是在自己的地盤,就算表面上不表現出來,心裡應該也倍感恐慌吧。

何故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脖子,柔聲道:“賀一,已經沒事了。”

周賀一扭頭看著他,眼睛有些氤氳,濕漉漉的像小狗一樣溫順可憐。

何故心軟地歎了口氣。

“故哥,要是……”周賀一的聲音哽咽了,“要是我不去美國,我留在這裡,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何故微微蹙起眉,眼裡滿是疼惜:“賀一,好好地去讀書吧,你有夢想,有目標,這些東西比縹緲的感情重要多了,在新的地方你會遇到更多的人,你很快就會忘了我的。”

周賀一搖了搖頭:“我不會忘記你的。”

何故淡淡一笑:“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把人送到家,周賀一抱著他纏綿地吻著,仿佛傾注了全部的熱情和喜愛,最後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並難過地說:“故哥,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最好的男人,宋居寒配不上你,你一定要離那個瘋子遠遠的。”

何故淡淡地說:“我會的。”

周賀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下了車,連頭也不敢回,匆匆上了樓。

倆人都知道,他們短期內不會再見了。

看似好像什麼都沒變,其實什麼都變了。

何故在原地停了很久,待心頭那陣沉甸甸的傷感過去,才重新發動車,回了家。

何故到了家,見鐘點工已經給素素做好了飯,素素看到他很高興地撲了過來:“哥哥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還想和你一起去看媽媽呢。”

“我明天再帶你去看媽媽。”何故捏了捏她的下巴,“今天有聽老師的話嗎?”

“有啊,老師還一直誇我基礎好。”

“你吃完飯了嗎?”

“吃完了,哥哥呢?”

“我也吃過了。”

何故把她抱到腿上:“素素,哥哥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呀?”

“今晚哥哥要去陪一個朋友,你自己睡好不好?”

素素瞪起眼睛,馬上搖頭:“我害怕。”

“我陪你睡著了再走,你是大姑娘了,一個人睡覺不算什麼。”

素素扁了扁嘴,不太情願的樣子:“你要去陪誰呀。”

“一個朋友受傷了。”

“受什麼傷,比媽媽還嚴重嗎?”

“跟媽媽不一樣,但也需要別人陪。”

素素不太情願地說:“那你要等我睡著了再走。”

“我會的,等你明天起來,我就回來了,還會給你買你喜歡吃的牛腩醃面。”

“好吧。”素素看著何故,小聲說:“哥哥,我們要是早點認識該多好啊。”

何故忍不住笑了。

“你別笑,真的,我好喜歡你,我好希望我一出生你就在我身邊,陪我長大。”

何故摸了摸她的腦袋:“現在也不晚。”

素素把頭埋進他頸窩裡,開心地笑著。

何故把素素哄睡了,才靜悄悄地離開家,驅車開往宋居寒那裡。

他說不上自己是麻木了,還是泰然了,總之,他現在很平靜。當他發現沒有退路、無可挽回的時候,他會用畢生修煉的冷靜去面對任何困境,慌亂既不是他的性格,也毫無用處。

現在,他要去面對宋居寒。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種力量,能將一件事物變得面目全非,那麼他和宋居寒已經經歷過了。他親眼見證了他和宋居寒是如何一步步走到這不堪的今天,可難為他取了這樣一個頗有禪意的名字,卻參不透其中的緣由。他即是一個受害者,又像一個旁觀者,眼睜睜看著倆人的關係以令人唏噓的速度腐爛,卻無能為力。

他多希望宋居寒能在很早之前就停手,那樣的話,他會讓自己忘掉過去所有的不快,只留下喜歡過一個人的純粹的美好。

可惜,已經晚了。

到了宋居寒家,他拿出鑰匙打開了門——那把他曾經沒有接受的鑰匙。

打開門的時候,宋居寒剛好從沙發上坐起來,睡眼惺忪的樣子,顯然是在等他,還抱怨道:“這麼晚才來。”

“哄我妹妹睡覺。”何故站在了宋居寒面前,等著下一步的“指示”。

宋居寒拉住他的手,讓他坐在了沙發上,把包著紗布的腦袋輕輕拱進了他懷裡:“我一直在等你,都沒吃飯。”

“你要吃什麼。”

“餓過勁兒了,不想吃了。”宋居寒環抱著他的腰,輕聲說:“你媽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幫她的,讓她安心治療就行。”

何故定定地看著窗外的夜景:“好。”

“我會……我會解決你所有的煩惱,幫你照顧家人,讓你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宋居寒閉上了眼睛,睫毛微顫,“我會對你好一輩子,所以不要離開我。”

何故沉默了一下,雙目空洞:“好。”

宋居寒收緊了手臂,儘管這個人就在懷裡,可他心裡還是流淌著難言的哀傷。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從何故想要離開他的那天起,他就不正常了。他以為可以永遠擁有的人,總是在身後默默等著他的人,那個他視如空氣的人,在想要抽離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沒有空氣讓他怎麼活。

七年的時間,何故用七年的時間,在他心裡種下一顆種子,然後在斜風細雨、悄無聲息之間,培育成了參天大樹,他享受著大樹的百般好,卻沒發現無數根系早已深植進他的血脈、神經、皮肉、骨骼,牽一髮而動全身,要拔除這棵大樹,簡直是剝皮抽筋,比死還痛。

他已經覺得害怕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一個人,讓他恐懼失去到這個地步。

何故看不透宋居寒的千腸百轉,他只知道他和宋居寒,從前是包養,現在還是包養。只不過從前是他自願的,現在是他被迫的。

也好,他就當養了條狗吧。只要能讓宋居寒不再發瘋去咬別人,他一個人承擔就夠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能適應宋居寒。

至於他會不會痛、會不會怕、會不會羞恥、難過、疲倦,誰在乎呢。

晚上,宋居寒抱著何故睡了一覺,他吃得藥有安眠成分,在何故身邊睡得很熟,可何故一整夜沒合眼。

他幾次看著安然入眠的宋居寒,看著那毫不設防的樣子和那截修長的脖子,都生出一種惡意。也許有更簡單的辦法結束他們的互相折磨,只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們只能繼續互相折磨。

第二天早上,何故早早走了。他答應了素素,要趕在她睡醒前回去,還要送她去繪班,之後還得去醫院。

送走素素,他提上飯去找他媽,他媽今天看起來精神還可以,化療也有效果,暫時抑制了癌細胞的擴散。

倆人正聊著天,何故的手機響了,他低頭一看,是宋居寒的,他出門接了電話。

“你去哪兒了?”宋居寒開門見山地問。

“來醫院陪我媽。”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那你陪完她,就來找我,我也是病人啊。”

“我晚上還要接我妹妹下課,還要給她做飯,哄她睡覺,我只能晚上去找你。”

宋居寒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何故發現電話已經掛斷了,他也沒在意,把手機扔進了兜裡。

到了黃昏,他看著他媽吃完了飯,就去接素素了,倆人還在超市買了些食材,打算晚上吃火鍋。

回家的時候,天還有些微亮,倆人再次在家門口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一樣是蹲坐在地上,一樣用兜帽遮著腦袋,只是經歷過上次之後,他們沒被嚇住。

素素瞪大眼睛:“宋宋宋……”

宋居寒抬起了頭,將食指比在嘴唇上,朝素素微微一笑。

素素的臉一下子紅了。

何故無話可說,只好打開了門,宋居寒接過他手裡的大袋子,走進了屋裡。

素素一直仰脖子看著宋居寒,在宋居寒脫下兜帽後,又猛盯著他蒙著紗布的腦袋看。

何故忍不住道:“你沒聽見醫生讓你靜養嗎。”

“你不在,我靜不下來。”宋居寒理所當然地說。

素素叫道:“哥哥原來昨天晚上是去陪他啊。”

何故的手按著她的頭頂,把她轉了個方向:“去換衣服,洗手。”

素素明顯有些興奮,連蹦帶跳地回了自己房間,關門的瞬間還“喲謔”了一聲。

宋居寒一把抱住何故,重重親了一下:“好想你。”

何故推開他:“以後不要隨便跑來。”

“為什麼不行,你媽又不在,你妹妹也喜歡我,你不能來看我,我就來看你。”

“你沒別的事要幹了嗎?”

“我現在受傷,能幹什麼。被人看到了更麻煩。”宋居寒笑道,“吃火鍋是嗎,這個我會,我會切菜。”

何故面無表情地拿起袋子,拎進了廚房。

宋居寒呆了呆,眼中閃過失落,但也跟了進去。

何故處理食材的時候,他就在旁邊打下手,只是他發現,何故以前至少還會和他聊兩句,現在除非必要,多半句話都不肯說了。

吃飯的時候,素素一直纏著宋居寒問這問那,宋居寒一向對孩子是沒有任何耐心的,可對素素出奇的溫柔友好,把素素興奮得臉都要燙熟了何故今天花了多一倍的時間,才把素素哄睡,回到房間一看,宋居寒已經洗好了澡,穿著他的明顯短了一截的睡衣躺在床上,一見他進屋,就含笑看著他,眼裡有著某種渴望。

何故關上了門,平的地說:“我妹妹剛睡著,你要做,不准發出聲音。”

宋居寒的表情僵住了:“我……我沒有要……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那個。”

“那能是為了什麼。”何故的語氣裡甚至連嘲諷都沒有,只是平靜,“我看你還生龍活虎的,這點傷應該不影響你的發揮。”

宋居寒坐了起來,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何故,我不會再勉強你。”

“你半年前就說過一樣的話。”何故站在床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到底做不做,不做就睡覺。”

宋居寒咬了咬嘴唇:“我那天是真的瘋了,我已經後悔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我再那麼畜生一回,我就把我那玩意兒剁了,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勉強你。”

何故牽著嘴角笑了一下,眼裡卻全無笑意,他掀開被子上了床,背對著宋居寒躺下了。

宋居寒呆坐了很久,慢慢閉上了眼睛,他躺回了被子裡,從背後抱住了何故,對他來說,哪怕只是這樣抱著,已經足夠了。

 

第60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在何故家賴了好幾天不肯走,何故只能在去給他媽送飯的時候,抽空去見了莊捷予。

小半年不見,莊捷予看上去成熟了一些,骨架逐漸有了男人的樣子,隨著日漸走紅,明星氣質愈發彰顯,整個人看上去都不太一樣了。

不過他一開口就立刻打回了原形:“何叔叔!”他抱住了何故,用力捶了兩下後背。

何故被他捶得咳嗽了兩聲。

莊捷予大笑道:“哎喲,怎麼這麼弱不禁風了。”

“我怎麼弱不禁風了。”何故把他的爪子從自己身上拽下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好像壯實了一點。”

“我天天健身呢。”莊捷予摸了摸下巴,“現在流行童顏巨乳知道嗎,我這張嫩臉要是配上八塊腹肌,嘖嘖。”說完配合著舔了舔嘴角。

“嗯,健身好。”

莊捷予斜睨著他:“咳,老實交代,你跟照片上那個男的,咋回事兒啊?”

“朋友。”

“放屁,我才不信呢,怎麼認識的?”

“我去歐洲玩兒的時候,包了他的車。”

莊捷予瞪直了眼睛:“看不出來呀何叔叔,你終於幹了一把像青壯年gay幹的事情。”

何故無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一開始只是包他的車,旅行社給安排的。”

“哦,‘一開始’,那後來呢?嗯?後來呢?”

何故被他問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人不錯。”

“呿。”莊捷予撇了撇嘴,“他是1還是0?看著塊頭跟你差不多。”

“0。”何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跑來受莊捷予的質問。

“你上他不上我!”莊捷予突然暴喊一聲,“他比我好看嗎!給我看照片!”

何故歎了口氣:“別鬧。”

莊捷予撲到他身上,佯怒道:“你憑什麼上他不上我,我哪兒比不上他?給我看照片,我不服。”

何故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推開,認真地說:“捷予,別鬧了,你是朋友,不一樣。”

莊捷予失望地看著他:“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

“好了,你不是想吃火鍋嗎,咱們去吃火鍋吧。”

“等我換衣服,對了,顧總的電話怎麼打不通了,他換號碼了嗎?”

何故道:“他去新加坡了。”因為不是一個圈子,莊捷予並不知道顧青裴照片的事情,加之倆人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所以對顧青裴這半年經歷的一切變故毫不知情。

“啊?怎麼突然去新加坡了?”

“調職。”何故想了想,補充了一句,“高升了,你想聯繫他,給他發郵件吧。”

“哦,真棒啊,新加坡離國內還近,挺好的,還想回來找他吃頓飯呢。”

何故暗自歎了口氣。顧青裴走之前,跟他通過一次電話,但他當時正忙著陪他媽跑醫院,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只希望顧青裴擺脫了京城的陰雲,能在新的環境重新揚帆起航。

莊捷予進屋換了個衣服,帶上了帽子和墨鏡:“走吧。”

“你現在出門也要全副武裝了。”

“哎,紅嘛,沒辦法。”說完嘻嘻笑了起來。

“那你吃飯的時候怎麼辦,也帶著墨鏡?”

“不用,咱們要去那家就是個模特開的,大多是圈裡人,進屋就沒人拍了。”

他們吃飯的地方是一家時尚特色火鍋店,裝修風格有些魔幻遊戲的感覺。何故性格比較古板,一看到這種作妖的風格,就覺得肯定沒有傳統火鍋店好吃,但他也沒說什麼。

倒是莊捷予看出來了:“這家好吃的,不好吃我才不來呢。”

“嗯,你喜歡就行。”

倆人走進店裡,莊捷予邊脫墨鏡,邊跟領班打了個招呼,顯然認識,領班帶著他們往包廂走。

經過廁所的時候,一個年輕男人正好從裡面走出來,三人差點撞上。

“哎,是你?周翔?”莊捷予有些意外。

那個叫周翔的人一抬眼,點頭道:“你好,好巧啊。”

何故打量了他一下,長得頗帥氣,身材修長挺拔,氣質很乾淨俐落,但眼中卻帶著與他的年紀完全不符的憂鬱。

“修哥來了嗎?我去打個招呼。”

周翔似乎有些尷尬:“我是和劇組同事來的。”

“哦,那回見。”莊捷予立刻就對他失去興趣了。

倆人走進包廂,莊捷予把帽子一扔,拿起功能表就點菜,邊看邊隨口說道:“何叔叔,你覺得剛才那個男的長得怎麼樣?”

“挺帥的。”

莊捷予皺了皺眉:“還行吧,也就那樣,比我差遠了吧?”

“嗯,怎麼了?”

“他是晏明修的人。”莊捷予勾選了一大堆菜,把單子遞給何故。

“晏明修的人?”何故道:“你點就行了,我隨意。”

“是啊,前段時間還和宋居寒合作電影呢,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那個演員長了一張讓人絕對忘不掉的好看的臉,但是氣質太冷漠了。

“哎,我好喜歡晏明修,他好帥啊,但是他居然包了那個男的,就是個小模特、武替。”莊捷予朝門口努努嘴,意思是剛才那個。

“那怎麼了?”

“你不知道,晏明修家裡背景大著呢,兩年前突然空降娛樂圈,上的全都是大導演的戲,出一部火一部,但是從來不參加任何通告和採訪,只接電影和影響力大的廣告,圈子裡多少人想巴結他啊,但是他只挑有實力的人合作。上次一部戲我們在一個劇組,我勾了好幾次,還以為他不是gay呢,結果轉眼就……”莊捷予撇了撇嘴,“我到底哪兒比不上那個男的啊。”

何故不能苟同道:“外表並不是最主要的,可能他們性格比較合。”

“拉倒吧。”莊捷予歎了口氣,“我的集郵名冊又要劃掉一個了。”

“什麼東西?”

“集郵。”莊捷予“嘖”了一聲,“連這個你也聽不懂啊。”

何故搖搖頭。

“就是……”莊捷予懊惱道,“哎呀算了,反正就是你和晏明修都是我但求一睡的男人,結果你們都瞎了眼不搭理我,於是我要把你們從名單裡剔除了,懂了?”

何故無奈地點了點頭,他雖然接受不了莊捷予的生活方式,但他理解每個人的不同。

配菜很快上來了,倆人邊吃邊聊天。

莊捷予問道:“你最近都在陪你媽?”

“嗯,還要照顧我妹妹。”

“你這個工作狂突然變得這麼居家,我好不習慣啊,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等我媽化療結束了,我想……”何故想說跟她們去申城,卻突然想起了宋居寒。宋居寒不會讓他去任何地方,以前宋居寒禁錮了他的心,現在禁錮了他的身體,折騰了這麼久,又回到了原地。

“嗯?”

何故敷衍道:“再說吧,不重要。”

“那……感情方面呢?”莊捷予撅著嘴說,“那個男的都來找你了,你們倆是打算定下來了?”

何故搖搖頭:“他暑假結束後,就要去美國讀書了。”

“啊?”莊捷予挑了挑眉,故意調戲道,“這麼說我還有希望啊。”

何故笑了笑。

莊捷予也跟著笑了,他的語氣變得認真:“故哥,說真的,真心話,我是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人,好好談場戀愛的,你應該享受一下被人喜歡的感覺,而不是獻祭似的付出,尤其是對一個完全不值得的人。”

何故點點頭,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緣吧。”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種不安定的,我認識不少好男人,我給你介紹好不好?”

“不用了,我現在沒心思想這些。”

莊捷予放下了筷子:“你是沒心思想,還是忘不了宋居寒。”

何故淡道:“跟他沒有關係。”

“宋居寒這半年多的動向很奇怪,出事之後他人氣下滑了不少,但在圈子裡的地位還是沒怎麼動搖,可他整個人都變了,跟身邊的人說他要收心,也沒再勾三搭四過。我當時就猜,能讓他收心的人,只可能是你,歐太甯一發照片,我就確認了。”莊捷予頓了頓,“但是,故哥,你千萬不能相信他。”

何故看著他,面無表情。

莊捷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你聽我的,他是宋居寒,他一出生就有無數人喜歡他,他哪怕七老八十,容貌不再了,也還會有前仆後繼的年輕肉體送上去給他享用。你也是男人,你應該懂的,何況還是處在這麼亂的圈子裡的、居上位的男人。其實我猜得到,你們倆沒斷,不然歐太寧不會拿那張照片報復宋居寒,我不知道他現在是怎麼表現的,但那都是裝的,他堅持不了多久的。”

何故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

“你們倆是兩個世界的人,強擰在一起,受傷的都是你,他能損失什麼呀,他什麼都有。”莊捷予看著何故,眼裡有一絲心疼,“故哥,我想看到你開開心心的,千萬不要再相信他。”

何故淡漠地說:“我不會再相信他。”

那天吃完飯回到家,宋居寒和素素正在玩兒拼圖,一見何故進門,倆人都齊齊抬起腦袋,眼睛發亮。

何故覺得有些有趣。

“哥哥。”素素撲過來抱住他的腰,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仰著小腦袋說:“你今天為什麼這麼晚回來呀?”

“跟朋友吃飯去了。”

宋居寒馬上問道:“誰。”

“莊捷予。”何故毫不遲疑地回道。

宋居寒皺了皺眉,但最終忍住了,什麼也沒說。

“你不是說要帶他來陪我玩兒嗎?”

“他太忙了,又沒空了。”何故把她的身體扶正,“這麼晚了,你該去睡覺了,明天你放假,帶你去看媽媽。”

“太好啦!”素素叫道,“寒哥哥晚安。”說完噔噔噔跑回了房間。

宋居寒站了起來:“你回來這麼晚,素素一直問。”

“偶爾罷了。”何故沒怎麼看他,徑直往房間走去,拿上衣服去了浴室。

宋居寒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何故洗掉了一身火鍋味兒,感覺輕鬆了不少,他回到臥室,就看到宋居寒直挺挺地坐在床邊,看著他。

何故也沒在意,拿上床頭的書,打算去客廳看一會兒。

“何故。”宋居寒走到他身邊,大手輕輕推上了臥室的門,並上了鎖。

何故聽到落鎖的聲音,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他放下了書,平靜地看著宋居寒。

這半個月來,宋居寒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除了有工作需要出去,其他時間一律待在他家,晚上更是不管多晚都要回來。

每天抱著他睡覺,他都能感覺到宋居寒的燥熱和渴望,光是大半夜就沖過好幾次冷水澡,難為這個人能忍這麼多天,也是不容易。

“你為什麼和莊捷予這麼好。”宋居寒硬邦邦地說。

“他很好玩兒。”莊捷予是個很有感染力的人,和他聊天很有意思,和他在一起很輕鬆,大概是自己的性格太悶了,遇到莊捷予這樣的人,就好像發現了一部喜劇,總能輕易笑出來。

可宋居寒並不買帳,他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和他睡了?”

何故冷道:“兩個gay走得近就一定得上床,那是你不是我。”

宋居寒被咽得臉色一變:“最好沒有,我沒那個胸懷再放過一個敢碰你的人。”

何故推開他,想出臥室。

宋居寒用手頂著門,不讓他走。

何故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後轉過身來,等著宋居寒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宋居寒扒了扒頭髮,似乎下了好大的決心:“你說……和周賀一做愛很舒服,是嗎?”

何故皺起眉:“你要找事兒,咱們出去解決,我妹妹……”

宋居寒咬牙道:“你就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是。”何故道。

宋居寒眼裡迸射出怒意,他點了點頭:“行,好。”他從兜裡掏出了什麼東西,“啪”地扔在了床上。

何故瞄了一眼,是一紮安全套,他毫不畏懼地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也直視著他:“你來上我吧。”

何故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準備,卻沒料到宋居寒會說出這五個字,他怔住了。

宋居寒嘴唇微顫,似乎每說一個字都很艱難:“周賀一、莊捷予……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如果換個方式你覺得新鮮、覺得爽,那我也可以給你,你不用去找別人,上我吧。”

何故腦子有點懵,他僵了片刻,才道:“你覺得我們今天這樣,是因為我圖新鮮?”他刻意強調了“我”字。

宋居寒聞言,有些不敢看何故的眼睛:“我知道你現在接受不了我,如果這樣你就能……接受我的話,我可以。”

“我不可以。”何故斬釘截鐵地說,“宋居寒,你不是個純gay,你覺得被男人上丟人、低人一等,但我不覺得,同樣是做愛,上下對我來說從來不是個問題,物件才是問題。”

宋居寒慢慢扭過臉,用赤紅的眼睛瞪著他:“你……不可以?我他媽送到你眼前給你上,你不要?”

何故面無表情地說:“你說不會勉強我。”

宋居寒的表情混雜了震驚、難過、羞辱、憤怒,五官扭曲到難以形容:“……我比他們差嗎?我長得比他們差?我身材比他們差?我到底什麼比不上他們!”

“兩碼事。”何故推開了他,“睡覺吧。”

宋居寒一把攬住他的腰,將他狠狠壓倒在了床上。

何故一陣天旋地轉後,眼裡就只剩下宋居寒悲憤的眼神。

宋居寒啞聲道:“是不是我做什麼,你都會一直這麼冷漠?”

何故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曾經的一腔熱血被凍結成了冰,那滋味兒真是痛得肝腸寸斷,教他如何敢解凍。

宋居寒輕輕親了親何故的唇,不知是在說給何故聽,還是在自言自語:“我要做什麼,你才會回來。”

何故心裡湧上難言的傷感,卻已經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就在倆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誰會按門鈴?

何故正想躲開宋居寒,立刻推開他起身,快速離開了房間。

他透過貓眼看了一眼,外面站著好幾個黑西裝的人,他打開門,隔著防盜門道:“你們是什麼人,找誰?”

“何先生你好,我們來接少爺回家。”

宋居寒沖了出來,怒道:“誰他媽讓你們來這裡,滾回去。”

“宋總說今天一定要帶你回去。”

宋居寒厲聲道:“我什麼時候回去,自己說了算,現在滾吧。”

“少爺,你不走,我們也不會走的,這裡人多口雜,鬧得動靜太大不好。”那人頓了頓,“而且,夫人回來了。”

宋居寒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哥哥,怎麼了?”素素揉著眼睛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看到門裡門外劍拔弩張,頓時有些害怕。

“沒事,素素你回去睡覺。”

素素咬著嘴唇:“哥哥你別開門,我要不要報警?”

“不用,素素,你聽話,回去睡覺。”

素素搖著頭,眼圈紅了:“哥哥我們報警吧。”

何故趕緊過去抱住了她,怒道:“你們趕緊走,把小孩子都嚇哭了。”

宋居寒惡狠狠地剜了門外那些人一眼:“何故,素素,我先回去了,我改天再來。”

素素叫道:“寒哥哥,他們是不是壞人啊。”

“他們不是,我們是來接我的。”宋居寒深深看了何故一眼,眼神黯淡而陰鬱,他打開門,走了。

伴隨著一串下樓的腳步聲,屋裡恢復了安靜。

素素緊緊抱著何故,小聲說:“他們不像好人,寒哥怎麼辦啊。”

“沒事的,他是大人了,可以照顧自己。”何故想著宋居寒離去時的眼神,那種,明明是主動離開,卻像是被遺棄的眼神……

 

第61章 最新更新

 

何故第二天帶著素素去醫院。

孫晴的精神很好,也不再愁眉不展,他們進門的時候,她正在看連續劇。

何故心裡一喜:“媽,你看上去心情不錯啊。”

素素撲到孫晴身上撒嬌。

孫晴笑著摸著她的頭髮:“遷廠補償款有很大的進展,最近股票還漲了,心情當然好了。”

何故心裡一動,他知道這背後都是宋居寒在操作。

宋居寒從一歲半開始接廣告,二十多年來不知道積累了多少資產,名下光基金就有兩隻,有專業的團隊幫他打理資產、做各種投資,要人為地炒一檔股票,實在太容易了。宋居寒說要救勤晴,雖然沒告訴他具體怎麼做,但他猜宋居寒是打算把勤晴的市值做大,然後再找投資公司入股或收購,針對目前勤晴的狀況,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也是他們“交易”的內容。

何故非常希望他媽能把股份賣掉,儘早抽身,這樣也不需要再把股份轉給他,在素素成年之前代為監護,甚至,沒有了這些東西的束縛,他媽也許就可以選擇離婚。

當然,這些要在他媽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他媽非常討厭宋居寒,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阻止他和宋居寒再有瓜葛。

何故把桌子搬了過來:“我從茶樓打包了很多點心,咱們一起吃吧。”

“我要忌口呢。”孫晴眨眨眼睛。

何故笑道:“除了素素喜歡吃的那幾樣,其他都是清淡的。”

孫晴歎了口氣:“我一點都不想忌口。”

“那只准你吃兩口。”

三人邊聊天,邊吃早點,氣氛和樂融融。

素素獻寶似的展示著自己一周的繪畫作業,對宋居寒的出現絕口不提,非常懂事。

中午,素素玩兒累了,就在一旁的加床上睡著了。

母子倆低聲聊著天。

“媽,趁著勤晴最近的狀況好,你把股份賣掉吧,賣掉之後,你有更多的時間治病,也有更多的選擇,何必把自己拴在一個讓你難受又疲倦的地方。”

孫晴低頭想了想:“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是之前接洽的幾家公司,開價太低了,遠達不到我的預期。”

“李叔叔那邊是什麼意思?”

“他堅決反對我賣,他說如果我要賣掉股份,那就賣給他,但是他肯定會把價格壓到最低,我們倆各占勤晴的五成股份,我沒法越過他擅自處理股份,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我和他離婚,通過司法判決,就必須分割財產,到時候我就可以自由處理了。”

何故認真地看著她:“媽,你早就想離婚了吧。”

孫晴點頭歎氣:“只是沒那麼簡單。”

“你擔心素素吧。”

“素素倒不是最大的問題,我跟她聊過,她懂事之後,我和老李的關係已經不好了,她知道的,也接受。主要是涉及到財產,非常麻煩。”

“媽,我勸過你很多次,不要把錢看得太重,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身體,是家人,如果退讓一點,能讓你抽身,那也值得啊。”

孫晴皺眉看著自己的兒子:“真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老李肯定不願意現在離,他那兩個兒子更不是什麼好東西,總之,他們是不會讓我帶著一半的資產離開李家的,要是被他們知道我生病了,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怕他們背後使壞。”

“他們敢!”何故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

孫晴笑笑:“別緊張,你媽也是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的人,我要真那麼好對付,還能有今天嗎,你別為我操心了,現在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真的談到了出得起價格的公司,我會想辦法的。”

何故勉強笑了笑。

帶素素回家的路上,何故接到了馮崢的電話,電話一通,馮崢帶著點陰沉的聲音響起:“宋居寒從你家離開了吧?”

何故怔了怔:“你怎麼知道?”

“我前段時間聽說有人一直在業內挖勤晴實業的消息,就查了查背後是誰,然後,我前天在你家樓下看到了他的車。”馮崢沉聲說,“他拿你母親的公司威脅你,我猜得對嗎。”

何故沉默了一下:“你倒是瞭解他。”

“雖然挺不想承認的,但我們在14歲之前都是好朋友,我確實瞭解他。”馮崢頓了頓,“而且,我也有點瞭解你。”

何故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素素,素素也正好奇地看著他,他道:“我現在不方便說話,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

“何故。”馮崢加重了語氣,“你母親的公司碰到了困難,宋居寒威脅你,你為什麼不能跟我說?我說了,宋居寒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我也可以幫你,而且我不需要你任何的回報。”

何故沉默了一下:“我自己家的事,並不打算找任何人幫忙。”

“那你就任宋居寒要脅你?!如果不是我發現了,把Vanessa召了回來,你還想被他欺負到什麼時候?!”

“馮崢,謝謝你為我解圍,但你……你幫不了我一輩子。”

“我可以。”馮崢的口氣有些激動,“只要你願意,我可以。”

何故無言以對,只好道:“下次再聊吧,再見。”

掛了電話,素素亮晶晶的眼睛還在看著他:“哥哥,誰呀?你們在說什麼?”

何故拍了拍她的頭頂:“沒什麼。”

素素轉了轉眼珠子,突然語出驚人:“哥哥,是不是很多男的追你啊?”

何故的方向盤猛地晃了一下,他瞪直了眼睛,“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誰教你的。”

“這還用教啊。”素素笑道,“不愧是我哥,真有魅力。”

“別瞎說,你懂什麼。”何故有些羞惱。

“懂得比你想得多。”素素朝他做了個鬼臉。

何故拿她沒辦法。他想了想,自從離開宋居寒之後,自己的桃花運確實越來越好了,難道……其實他這一款還挺有市場的,只是被宋居寒耽誤了?

實在是意料之外。

這次宋居寒被Vanessa弄回去,應該有一段時間不會來了吧。宋居寒一向愛和宋河對著幹,但是卻比較聽Vanessa的話,Vanessa是唯一能阻止他的人了。

回到家,素素看動漫去了,何故回到房間換衣服,腳突然踩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竟然是昨天混亂中掉到地上的那紮安全套。

他頓了頓,彎腰撿了起來,腦海中浮現了宋居寒那獻祭一般的表情,以及那眼中的窘迫、焦急和決絕。

儘管他拒絕了,儘管宋居寒看上去非常羞惱,儘管整件事都那麼滑稽,但他並不覺得好笑,因為宋居寒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在宋居寒離開之後的第五天,何故接到了Vanessa的電話,約他面談。

他知道這個早晚要來,也不想推脫,同意了。

Vanessa說自己的行程很緊張,希望他能來廣告片場,她中午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何故給孫晴送完飯,就去了大聖影城。

這是他第二次來這裡,第一次是給宋居寒送手機,他在這兒留下的回憶並不好,想到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在無望的感情裡掙扎,就感慨不已。

然而一年過去了,他明明已經做到了他多年的目標——從心裡放下了宋居寒,為什麼情況卻沒有變好半點,反而在這泥潭裡越陷越深了呢?

何故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了Vanessa的休息室。

推開門,Vanessa正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馬上睜開了眼睛:“何故。”

她站了起來,她穿著一襲金色的低胸禮服長裙,將她完美的體態和優雅的氣質襯托無遺。

何故朝她點點頭:“Vanessa,好久不見了。”

Vanessa道:“快坐,很抱歉讓你跑這麼遠,我這幾天實在太忙了,但我又很想早點見到你。”

“沒什麼,我現在……”何故想說不上班,後來想想自己丟工作全賴她兒子,及時打住了,“不忙。”

Vanessa坐在了他對面,黛眉微蹙:“何故,我必須跟你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兒子。”

何故感到有些尷尬,他更習慣和Vanessa像同輩人一樣相處,畢竟她長得太年輕了,並不適合討論這樣的話題。他一時都不知道該接什麼了。

Vanessa難過地說:“從小到大,我花在居寒身上的時間就不多,我對他有很多期待,可那些期待必須由我這個母親去做正確的引導,是我太失責,當我發現他變得那麼驕縱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何故沉吟片刻:“Vanessa,他是個成年人,他做的事,不需要你來道歉。”

“我是他的母親,還是宋河的妻子,我有責任。”Vanessa沉重地說,“他們父子對你的造成的傷害,讓我非常非常地……羞愧。當我知道那些事之後,我就很想來找你,但是又覺得沒有臉見你,我怕你也不想見到我。我只關注自己的事業,造成了太多的錯誤。”

何故看著她的眼睛,知道她的愧疚和難過並不是作偽。他覺得Vanessa比宋居寒還好懂,她是一個相對單純的人,甚至有著一些外國人特有的對人與社會的天真的想法,她熱衷於慈善和教育,宣揚女性獨立,信奉愛與公正,她為自己的品質感到自豪,卻無能為力地發現自己的丈夫是個混蛋,兒子讓她失望。

何故記得宋居寒曾經說過,Vanessa總是在國外,是因為她不能忍受和宋河相處太久,至於他們為什麼不離婚,也許她真的愛著宋河,也許是因為財產,也許是出於別的原因,總之,何故在這個仿佛擁有一切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很深的無奈和傷感。

可正如她所說,她是宋河的妻子,宋居寒的母親,何故尊敬她,但從情感上,無法同情她。

Vanessa攏了攏栗色的長髮,深吸一口氣,看著何故的眼睛:“這次回來,我不打算再走了,我不能再逃避了。居寒曾經承諾我不會勉強你,但他失言了,所以我要留下來看著他,直到你過上自由的生活,或者原諒他。”

何故怔愣了片刻,他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輕聲道:“Vanessa,謝謝你。”他沒想到Vanessa會做到這個地步。

Vanessa深深地看著他:“其實,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居寒,他現在的狀態太差了,無心工作,甚至無心生活。他愛上你了,所以他要為過去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何故低著頭,沒有說話。他並不覺得宋居寒懂什麼“愛”,充其量只是不能忍受被拒絕的執念。

“感情真是世界上最讓人無能為力的東西,千方百計想阻止,都阻止不了,看著他痛苦,我也很難過,但我認為這是他必經的教訓,只有這樣,他才能學會如何正確地愛一個人。”

“他學不會的。”何故小聲說。

Vanessa怔了怔:“你說什麼?”

何故抬起頭,目光沉靜如水,讓人猜不透其中的思緒:“他學不會的,永遠學不會。”

Vanessa眼中流露出難過:“你能讓他學會,只是……”

“只是我已經不想給他練手了。”

Vanessa閉上了美眸,再緩緩睜開,看著何故,柔聲道:“如果他學會了,卻讓別人享用那成果,你甘心嗎?”

何故感覺心臟被猛捶了一拳,半天說不上話來。

Vanessa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何故的手:“我不會再讓他傷害你,你現在可以自由地決定去哪兒、跟誰生活。可是,我還是想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懇求你,看看他身上的變化,看看他為你一點一點地在改變,然後再考慮要不要享受那成果,現在主動權在你手裡了。”

何故歎道:“Vanessa,我已經太累了,沒有勇氣再和他糾纏幾年,來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變好了,那七年已經快要命了,我不想、也不願意再在他身上冒險。”畢竟如果他再輸一次,就真的是萬劫不復。

Vanessa點點頭,眼裡滿是傷感:“我明白,我尊重你的任何選擇,我會阻止他去打擾你。”

何故感到胸腔沉悶不已:“好。”

“我給你母親準備了一些補品。”Vanessa扭過臉去,掩飾自己泛紅的眼圈,她拿起桌上的禮品盒,“她有你這麼好的兒子,一定會很快康復的。”

何故勉強笑了笑:“謝謝。”

 

第62章 最新更新

 

如Vanessa承諾的,宋居寒消失了一段時間。

素素從每天問寒哥哥來不來,到最後見到何故陰沉的臉色不敢開口。

孫晴化療的第一個療程結束了,暫時回了家。何故陪她去見了四撥投資人,幫她分析形勢,每天也都有忙不完的事。

馮崢並沒有死心,隔三差五地來找何故,只是何故一貫的冷淡,讓他的熱度越降越低。畢竟像宋居寒那般瘋狂而不計後果的人,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沒有了宋居寒,生活好像逐漸回到了正軌,偶爾在電視上看到宋居寒的消息,何故也能淡定地換台,就好像那真的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明星。

這樣就好,這樣最好,就讓他們永遠保持著一個不會彼此傷害的距離,安靜地活好自己的人生吧。

經過多方篩選和談判,孫晴真的找到了一家理想的投資方,對方願意以每股26.8的價格,收購孫晴持有的一半的勤晴實業股份,除去公關、稅費等一系列費用,如果這筆交易成功,孫晴能帶著兩億多的身家脫離勤晴,脫離李家。

但是當孫晴和李家溝通的時候,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大概是李成星吼得太大聲了,何故經過孫晴房間的時候,都聽到他在說什麼“你被你兒子洗腦了”。

孫晴氣得掛了電話。

何故心裡有些惱火,他走了進去:“媽,沒事吧?”

孫晴擺擺手:“沒事,我早料到了。”

“他想怎麼樣?”

孫晴冷冷地說:“他讓我出讓股份,但價格只有人家的三分之二,我怎麼可能出讓,想得美。”

“但是這樣你就可以儘快脫身了,否則你們持股比例相等,他不同意,你也賣不了啊。”

孫晴皺起眉:“何故,我知道你不看重錢,你倒是說得輕鬆,可這些錢都是你媽辛辛苦苦賺來的,我怎麼可能輕巧地讓給他!”

何故按住孫晴的膝蓋,輕聲道:“媽,你別生氣,我不是說你的錢不重要,我只是覺得,人總要做出取捨,你身體又不好……”他歎了口氣,“如果你真覺得咽不下這口氣,那我們就想別的辦法。”

孫晴點點頭,疲倦地搓了搓額頭:“我的錢還不是留給你們的,有一天我不在了,我要讓我兒女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他李成星別想從我這兒多拿一分一毫給他兒子。”

何故無可奈何。他寧願自己的那份兒不要,也希望他媽儘早脫身,好好養病,那麼多錢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只是要養活自己,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可他不敢說。 他道:“要不就起訴離婚吧。”

孫晴臉色蒼白,不停地搓著頭,看上去不太舒服,“他只要在財產分割的時候找點麻煩,就能拖上好久,眼下還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何故給她揉按著太陽穴:“想不出就慢慢來,或者也可以換一種形式和他合作,畢竟有人願意注資,對勤晴大有好處。”

“嗯,我再想想。”

何故再一次鋪天蓋地地接收到宋居寒的消息,是他要開大型演唱會了。

因為負面新聞沉寂了快一年的天王宋居寒,終於要有大動作了,顯然這段時間都在籌備一個巨大的爆點來逆襲過去的低谷。演唱會的VIP票在一秒鐘之內被掃蕩光,一萬多張普通票也在五分鐘內售出了一多半,創造了新的銷售記錄。

宋居寒用事實證明瞭他在歌壇不可動搖的地位和逐步恢復了的人氣。

“有人生來就要萬眾矚目”,說得就是宋居寒這樣的人。

就在售票當天的晚上,何故接到了宋居寒的電話。他看到來電顯示的陌生號碼時,第一反應就是宋居寒,按照以往的經驗,如果不接通,宋居寒就會一直打,所以他關上了門,按下了通話鍵。

“何故。”宋居寒沙啞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帶著濃重地鼻音,聽上去有氣無力。

何故微微蹙眉,他忍住了詢問的欲望:“嗯,你說。”

“我好想你。”

宋居寒的呼吸聲透過話筒,仿佛輕撫在了何故臉上,何故甚至能想像出那熱度。他回過神來:“如果沒什麼事……”

“別掛……求你別掛。”宋居寒遲緩地說,“我……我有點發燒,所以就忍不住了。我答應了我媽,在演唱會結束之前,絕對不去騷擾你,但是我忍不住了,可能燒糊塗了吧……好想聽聽你的聲音啊。”

何故握緊了手機,在猶豫著要不要掛掉電話。

“別掛……”宋居寒哀求道,“跟我說句話吧,說什麼都行。”

何故沉吟了片刻:“好好養病。”

宋居寒吸了吸鼻子:“沒有別的了嗎?我一個多月沒見到你了,快要比你去歐洲那次還長了,我給你寫了歌,等我嗓子好了,唱給你聽,你喜歡聽我唱歌吧。”

何故嘴唇微微有些發抖,他低下了頭,“我要掛了,沒什麼必要,你就不要……”

“我媽跟我談了很多。”宋居寒搶著說道,“她說在沒有學會怎麼愛人之前,不配擁有你,我這段時間常常想,原來……求而不得這麼痛,以前,你是不是也這麼痛?”

何故揪緊了被褥,下意識地彎下腰,抵禦心臟處傳來的悶痛,求而不得究竟有多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宋居寒這句話,正中紅心。

“我現在明白了,我讓你有多難過。我總是幹蠢事,總是讓你傷心,難怪你不相信我,你一點都不相信……”宋居寒哽咽著,“我可以為你做什麼,以及,我有多喜歡你。”

何故倒吸一口氣,眼圈已然赤紅,但聲音卻依舊淡漠:“你好好休息吧。”說完快速掛斷了電話。

是的,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那個身處五光十色的娛樂圈,被無數妖嬈絕色美人環繞的宋居寒,會為他忠誠專一一輩子,哪怕宋居寒現在真的喜歡他了,這喜歡的保鮮期又能有多久?

說不定宋河和Vanessa的最初,也有過山盟海誓忠貞不渝,只是時間久了、人心變了,成了如今這般互不干涉的局面,看似灑脫,個中滋味兒只有自己知道。宋居寒有這樣一對父母,有如此現實又立體的例子,如果他和宋居寒在一起,他已經可以看到若干年後,他們會步上宋居寒父母的後塵。而那個時候的他,已經無法用“炮友”的身份妥協。

那是他無法容忍的,他要一個人,就必須只是他一個人的。

或者不要。

幾天後,他接素素下課,素素在車上扭扭捏捏地說:“哥哥,寒哥哥要開演唱會了,你知道嗎?”

“嗯。”

“那我能去嗎?”

“不能。”何故頭也不回地看著前方,“我不會去,而你太小了,不能自己去。”

素素小聲說:“可我好想去啊。”

“等你長大吧。”

“那我能看直播嗎?”

“……好吧。”

車開進社區,素素突然在座位上蹦了一下:“寒哥哥,那是他的車!他的車!”

何故也看到了宋居寒的那輛商務車,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踩了下油門,遲疑片刻,才無奈地開了進去。

何故下了車,素素也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

那輛商務車的車門打開了,宋居寒戴著鴨舌帽和口罩走了下來。

“寒哥哥!”素素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宋居寒摸了摸她的腦袋:“素素,我感冒了,會傳染給你,你先上樓吧。”

“我不怕。”素素抱著宋居寒不肯放,“我好想去看你的演唱會。”

何故輕咳一聲:“素素,上樓去。”

素素不情不願地鬆開了宋居寒,低著頭,失望地上樓了。

宋居寒見四下無人,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張明顯消瘦、憔悴的臉,他面色蒼白,將那刀削一般完美的五官襯出幾分陰鬱病態的風情。

倆人沉默地對視了幾秒,宋居寒從兜裡掏出一個信封:“這是演唱會的……”

“我不會去的。”何故輕聲道。

宋居寒的手頓在了空氣中,他抿了抿唇:“素素想去。”

“她太小了,不適合那麼雜亂的環境。”

“這次的演唱會是我最大的一次演唱會。”宋居寒深深地看著何故,“既然你以前的都去了,這次也別錯過了。”

“我倒真希望我能錯過你上一次的演唱會。”

宋居寒想起了什麼,眼神黯淡了幾分:“對不起,我當時……”

“你沒必要道歉,也沒必要解釋,我們當時什麼也不是。”何故低下頭,“你生病還沒好,趕緊回去吧,Vanessa會擔心的。”

“她知道我來。”宋居寒拿著票的手伸出去也不是,縮回去也不是,最終尷尬而失落地垂了下去,只是眼睛根本不捨得從何故臉上移開,他近乎貪婪地看著,有何故在,空氣仿佛都變得溫柔,他拼命想說些什麼,說些能定住何故的腳步的話,“我知道你媽跟那家投資公司接洽上了,她還滿意報價嗎?”

“滿意。”何故低聲道,“但事情沒那麼簡單,不管怎麼樣,謝謝你給牽線。”

“什麼意思?”

“涉及到……她那邊的一些因素,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儘管說,我什麼都可以幫你。”

何故搖搖頭。

“何故。”宋居寒按耐不住心頭的渴望,朝前走了一步。

何故的上半身條件反射般往後縮了縮。

那戒備的樣子把宋居寒深深地刺痛了,他頓住腳步,扭過了臉去,鼻翼輕輕鼓動著。

何故心裡堵得慌,他道:“我回去了。”說著就要上樓。

當經過宋居寒身邊的時候,宋居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沉聲道:“只是跟我說一會兒話,也讓你難以忍受嗎。”

“……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宋居寒咬緊了嘴唇,幾乎是用了全部的意志力,鬆開了那只手。

何故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宋居寒雙目空洞地看著前方,感覺世界正在自己眼前慢慢地融化。

他痛恨自己沒能早一點發現,何故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第63章 最新更新

 

何故上了樓,發現屋門沒關,他進屋一看,素素正要從陽臺上下來。

“素素。”何故叫了一聲。

素素驚得手一抖,直接從上面栽了下來。

何故趕緊跑了過去,把她抱了起來:“你搞什麼,爬陽臺……”他反應過來素素在幹嘛。

素素搓了搓撞得痛麻的手肘和膝蓋,平時早趁機撒嬌了,此時因為心虛,一聲都不敢抱怨。

何故責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像什麼樣子,女孩子家要淑女一點。”

素素“哦”了一聲,跑開了,跑到臥室門口,突然又回過頭來,小聲說:“哥哥,你答應了我可以看電視直播的,對吧?”

何故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孫晴和李家的談判並不順利,她嫌這樣電話溝通效率太低,打算回申城一趟,何故要跟著一起去,卻被她拒絕了。

何故不能理解:“你剛出院就這麼折騰,我跟在你身邊好歹能照顧你啊。”

孫晴對著鏡子擺弄著假髮:“不用,那裡是我的地盤,有得人是照顧,你在這裡好好看著素素就行了。”

“你上次和李成星都吵起來了,回去也是生氣,有什麼要談的,不如我去談。”

孫晴轉頭看著他,微微一笑:“他們對你有偏見,你去了,事情只會更糟糕。最近李成星跟我來軟的了,我不會把素素帶回去,讓他利用素素打溫情牌,但我也不能把你帶回去刺激他們,所以,我自己去就行了。成與不成,盡人事聽天命吧。”

何故搖了搖頭:“媽,你真是太固執了。”

“你還說我。”孫晴拍了拍他的後背,“希望我能給你帶回來好消息。”

孫晴走後,何故每天都會和她通電話,但能感覺到她對談判的進展並不想提,總是避重就輕,讓何故更加擔憂。

轉眼,炎熱的暑假就要結束了,而宋居寒的演唱會就在夏末的一天舉辦。

素素買了一大堆的零食,比逢年過節還興奮,何故這時候真希望他媽在家,這樣就不用他扮紅臉關電視了,可惜他已經答應了素素。

“寫生作業寫完了嗎?”

素素高聲道:“寫完啦。”

“超過十點必須睡覺。”

“演唱會九點半就結束了。”素素在沙發上蹦了幾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興奮雀躍地像只小鳥。

電視上正在播放演唱會開始前的一些畫面。現場人潮湧動,由於體育館門前擁堵了太多的車和人,好多交警在疏導交通。

這大半年,宋居寒為了挽回形象,大多都在義演,沒發過一首新歌,也沒有任何大動作,但這次演唱會上卻要首發三首新歌,粉絲熱情高漲,準備迎接她們的天神盛世回歸。而以前那些在他出事的時候冷嘲熱諷的媒體,也再次紛湧而上。

何故囑咐道:“你不要太吵,會影響鄰居。”

“知道了!”素素見他要走,“哥哥,你不看嗎?”

“我想看書。”何故帶上了臥室的門。

他靠在床頭,拿出了最近買的天體物理的科普書看了起來,可努力看了幾行字,卻發現完全看不進去。

他聽到外面電視機傳來的聲音,知道演唱會開始了,素素在歡快地跟著叫。

沒過多久,音樂響起,雖然聽不清唱什麼,但曲調很熟悉,那是他以前反復聽過的一首歌,那首歌曾經蟬聯六周的華語音樂排行榜第一名。

宋居寒說得對,該拿的獎他都拿了,該實現的目標幾乎也都實現了。

以他的年紀,已經得到了別人窮其一生追求的一切,難怪如此驕傲。

何故拿出耳機,塞進了耳朵裡,可外界的聲音還是吵雜地鑽進鼓膜,讓他根本靜不下來,他乾脆打開手機想放首歌,可拿起手機他就怔住了,他想起來,他手機裡的歌,全都是宋居寒的。他有些煩躁地從網上隨便搜了一個英文專輯放了起來。

世界終於清靜了。

那本書竟越看越無趣,字字艱澀,讓他感到異常地厭煩,腦子裡紛亂不堪,仿佛外面是一個正在崩壞的世界,他用耳機阻隔了一切,可也僅僅是擋住了,不代表什麼都沒發生。

他明白自己為什麼能冷漠地面對宋居寒,卻因為宋居寒唱歌而無法淡定。他對宋居寒的歌,始終有一種難以割捨的執念,那是七年前的那個下午,深深植入他心裡的一顆種子,永遠無法拔除。因為無論什麼時候,他都無法遺忘那個下午的美好。

他歎了口氣,放下書,仰靠在床頭,眼神空洞地盯著白牆,思緒漸漸變得混沌,眼皮也越來越重,最後,他歪在床上,不小心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巨響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他猛地睜開眼睛,整個人彈了起來,只見素素一臉慌亂地沖了進來,大叫道:“哥哥你快來!”

何故有些惱怒:“你鬼叫什麼,我不是說了……”

素素撲上來拽他的胳膊:“哥哥你快來啊!”

“幹什麼呀。”

素素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竟然把他拽下了床,往客廳拖去。

何故剛想訓斥她,客廳那大尺寸電視上宋居寒完美無瑕的臉毫無預兆地撞進了他眼睛裡,他頓時有些發懵。

宋居寒臉上躺著細汗,反射得皮膚格外地光潔,他看上去有些疲憊,但呼吸已經平復了,他道:“請聽最後一首歌,《愛何辜》。”

素素拼命搖晃何故的胳膊,激動地說:“他說有一首不在計畫內的歌,要送給一個人!是你吧,哥哥,他是要送給你吧!”

何故已經完全傻住了。

宋居寒瘋了嗎?這麼明顯的……諧音,媒體和粉絲馬上就能爆炸。不,是他自作多情了吧,這首歌未必就是寫給他的。

可他馬上想起了最後一次見面時,宋居寒說的話。

宋居寒團隊的所有人都下去了,他坐在一張高腳椅上,長腿觸地,懷裡抱著一把吉他,面前是立麥,舞臺背景那超大幅的LED螢幕滅了,所有花哨酷炫的燈光效果全都沒了,只有一束圓形的白光,打在他身上,在偌大的漆黑的舞臺上,他顯得孤單而渺小,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整個萬人體育場都安靜了下來。

何故和素素也安靜了下來,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宋居寒撥弄吉他,耳後開口了,那慵懶而性感的嗓音一如往昔,卻額外被注入了濃得化不開的傷感。

《愛何辜》

他們說愛情讓人寸步難移

他們說入戲太深難免悲劇

我聽過很多愛情的大道理

我唱過太多鋪滿愛的歌曲

而我從來不懂什麼是愛情

浮世間無數靈魂痛苦遊弋

還有著萬千深情碎裂一地

我曾對那些衝動嗤之以鼻

我以為他們不過說說而已

而我依然不懂什麼是愛情

愛何辜

當我錯過你眼中的期許

錯過你世界的悲喜

我錯過了愛情

錯過了自己

愛何辜

當我揮霍你執愛的能力

總以為你不會離去

我錯過了愛情

錯過了你

愛何辜

可以纏綿如蜜

可以嗜血如戟

你說錯付深情留冰冷背影

我聽春花敗落因思念成疾

求不得化成心血字字句句

愛不能剪段情緣絲絲絮絮

也許我仍不懂什麼是愛情

初見時你的眼睛燦若明星

多少個夜我輾轉夢中回憶

假如時光倒退把舊事重提

千帆歷盡得始終在所不惜

也許我能讀懂什麼是愛情

愛何辜

當我錯過你眼中的期許

錯過你世界的悲喜

我錯過了愛情

錯過了自己

愛何辜

當我揮霍你執愛的能力

總以為你不會離去

我錯過了愛情

錯過了你

愛何辜

可以纏綿如蜜

可以嗜血如戟

吾愛何辜

我已懂得什麼是愛情

可你在哪裡

那是一首傷感得讓人心碎的歌,有別于宋居寒以往的風格,卻唱出了他從前難以企及的感情深度。

一曲終了,體育館內依舊安靜如斯。

宋居寒淡淡一笑,調整了一下麥克風,輕聲說:“好聽嗎。”

只有稀稀落落地聲音尖叫好聽,大部分人都還處於震驚中,因為但凡關注過宋居寒那個大新聞的人,都會對這首歌的歌名產生無限遐想。

宋居寒低下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抬起了頭,眸中迸射出堅定地光芒:“我愛上了一個人。”

全場一片譁然。

“這首歌是寫給他的,雖然他不在現場,但我知道總有人會告訴他。”

何故僵直地站著,眼睛死死定在了電視上。

“這一年,是我人生中變化最大的一年,我經歷了很多事,好的,壞的,大部分是壞的。”說著他自己笑了笑。

台下也傳來笑聲。

“最壞的事,是我失去了一個非常愛的人,而我到現在才清醒。”宋居寒將吉他靠放在了椅子邊,人站了起來,“我做過很多錯事、蠢事,想想都覺得自己是個混蛋,卻沒辦法改變過去,但至少,我還可以改變未來。”

素素抬頭看了怔愣的何故一眼,悄悄地用小手握住了何故的手。

“今年我休息了很久。自從出道之後,我就沒有過這麼長的閒置時間了,這讓我能沉澱下來思考。我唱了太多年的歌,為各種目的,為了錢、為了拿獎、為了競爭、為了公益,我唱歌混雜了太多的目的,以至於我都忘了,最初我唱歌,只是我想唱歌,想讓別人聽,可我已經很久都找不到,強烈地想要唱給別人聽的欲望了。”

“幸好,我現在找到了那個人,我的每一首歌,都想讓他聽,都想和他分享,只要能把自己的歌傳達給對的人,一萬個人聽,和一個人聽,又有什麼不同呢。”

宋居寒不顧台下的騷動,仿佛沉溺在了自己的世界裡,眼神茫然卻溫柔:“我這一生中,有三樣東西最重要,父母,音樂,和他,可我唯獨讓他失望,唯獨讓他受傷。我覺得,我也該嘗嘗愛而不得的滋味兒,就像他嘗過的那樣,所以……”他深吸一口氣,“今天這場演唱會,是我的告別演唱會。”

台下靜默半秒,緊接著,掀起一片瘋了一樣的狂叫,直欲衝破天際。

宋居寒沉默片刻,等著那陣浪潮過去,才續道:“從今天開始,我將告別我熱愛的舞臺,轉向幕後,我將只唱給他一個人,直到他願意聽、直到他願意原諒我。我對你們感到抱歉,但我把太多的時間給了音樂、給了你們,現在我想只給他,希望大家能諒解我的決定。”

體育場裡傳來此起彼伏地哭聲和哀求聲,場面混亂不已。

素素倒吸一口冷氣,眼圈紅了:“哥哥……”

何故感覺被人當胸捶了一拳,整個身體都麻了。

宋居寒……在幹什麼?他在說什麼?

他不再唱歌?!

即便是傲慢如宋居寒,那個好像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宋居寒,也有一樣所有人都知道他視若生命的東西,那就是音樂。

他熱愛舞臺,熱愛所有人為他的歌聲瘋狂,他為了寫歌可以廢寢忘食,為了排練可以不眠不休,這樣一個人,要轉向幕後?!

何故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思緒卻沒能從那台電視上移走,鏡頭放大了宋居寒的臉,宋居寒看著鏡頭,深邃的眼眸裡是憂鬱和深情,何故覺得他在看自己,即便他們隔著十幾公里。

宋居寒凝視了鏡頭片刻,然後對著觀眾深深地鞠了一躬,扔下一片狂狼的尖叫聲,毫不遲疑地退場了。

何故的手機還在執著地響著,素素拿過來一看,吸著鼻子說:“哥哥,是莊捷予,你要接嗎?”

何故扭頭沖回了房間,用力摔上了門。

瘋了,都瘋了,宋居寒瘋了。

宋居寒這是等於在全國人面前出櫃,然後立刻宣佈退出歌壇,他都不敢想像明天的新聞該是怎樣的精彩,他一直都知道宋居寒是個膽大妄為的人,卻沒想到他能做出這樣不計後果的事。

親手斷送自己的前途,告別最愛的舞臺,只為了……他?

如此巨大的瘋狂的“果”,他根本不想做那個“因”!

何故想起宋居寒說的話,“我也該嘗嘗愛而不得的滋味兒,就像他嘗過的那樣。”

這就是宋居寒的目的?他覺得這樣倆人就能扯平?

這個自私的、野蠻的混蛋。

素素擔心地在外面敲著門:“哥哥,哥哥你沒事吧?”

何故用力抹了一把臉,逐漸冷靜了下來,他打開門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素的樣子,他接過素素手裡的手機:“我沒事,已經快十點了,你該睡覺了。”

素素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嗯?睡覺吧。”

“哥哥你都……你都沒有反應嗎?寒哥哥在電視上跟你告白了。”

“別瞎說,他只是……”

“我只是小,我又不傻!”素素大喊道,“他就是在跟你告白,那首歌叫《愛何辜》,諧音就是……”

“行了。”何故按住她的腦袋,沉聲道,“那是他的事,跟我們無關,現在你去睡覺。”

“怎麼會無關呢!”素素都要急哭了。

何故皺起眉:“去睡覺,你不聽哥哥的話了嗎?”

素素打開他的手,氣惱地扭身跑了。

何故轉身靠在了牆上,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整個人還在止不住地戰慄。

愛何辜?

混蛋,胡來……

 

第64章 最新更新

 

電話還在響個不停,何故拿起來一看,莊捷予、馮崢、周賀一、陳珊,還有很多從前並不熟的或同事或舊識,但凡關注過他和宋居寒的事的人,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他。他乾脆關了機。

冷靜下來之後,何故開始思考這件事的後果。上次他已經因為捲入涉毒事件,丟了工作不說,還被曝光了所有個人資訊,現在宋居寒又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他換了新手機,一直沒有找工作,這個房子因為當初他媽離開的時候他還未成年,並沒有過戶到他名下,所以那些人或許也不會找到,還有呢?還有什麼?

何故突然發現,該不該被人知道的,都已經在那次的事件裡曝光個徹底了,現在反而沒什麼可怕的了,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他呆坐了許久,腦子裡反復回想著宋居寒在演唱會上說過的每一句話,還有那首歌,哪怕只聽了一遍,那些歌詞和旋律都清晰地印刻在了他腦海裡,每一聲,都猶如宋居寒附耳訴說的情話,讓他渾身戰慄。

他愛了那個人七年,怎麼可能毫無反應。

他想了想,打開了電腦,在搜尋引擎裡鍵入了:宋居寒。

一大堆關於演唱會驚人之舉的消息撲面而來。

“宋居寒演唱會上宣佈退出歌壇,疑向同性情人表白!”

“宋居寒公開出櫃?”

“宋居寒以歌寄情後退出歌壇!”

“宋居寒同性情人曝光,“何故”,何故?!”

“宋居寒演唱會壓軸歌曲《愛何辜》,疑公開告白,同性戀隱情曝光?”

何故越看頭越疼。他又點開了論壇,演唱會結束不過短短一個小時,關於這件事已經蓋起了一個三百多頁的高樓,論壇首頁八成的帖子都跟宋居寒有關,“何故”這兩個字夾雜在行行列列之間,尤其地刺眼。

他點開了一個標題為“何故人肉資訊匯總”的帖子,卻發現帖子已經被刪了。他回到首頁,又點開了幾個扒他的帖子,無一例外全都被刪了。

他刷新了一下論壇,剛才看到的那些有關他的帖子都沒了,而新冒出來的帖子,開始還能看,幾分鐘後就會消失。

有人在操作……

他又上了微博,發現自己的名字被搜索遮罩了,只有去搜宋居寒,才能看到關於他的資訊,但只要是跟他隱私有關的東西,一刷新多半就被刪除了。

何故的心情很複雜。當時他個人資訊被曝光的時候,他們報了警,他媽花錢找了公司刪貼子,都沒有控制住事態惡化,但現在卻看似輕易地被壓了下去。雖然這讓他松了口氣,可想到宋河對他做的事,宋居寒也是知道的,並選擇用他來轉移公眾視線、轉移火力,他仍然能感受到當時的憤怒。

他睡不著覺,也靜不下心,不停地在網上刷新資訊,唯恐那些人找到他現在的住址,幸好暫時並沒有,倒是圍觀了宋居寒的粉絲分成三大派掐架。

一派支援宋居寒勇敢表達自己,尊重宋居寒的選擇,並表示要愛屋及烏,一派用各種惡毒髒汙的話咒駡那個名為“何故”的人,要“何故”把宋居寒還給她們,一派說宋居寒不顧粉絲感受,失望透頂,同性戀噁心。

宋氏傳媒的官博下已經水漫金山,充斥著無數雜亂的資訊,但公司還毫無動靜。

對很多人來說,這都是一個很長的夜。

何故是被座機的鈴聲吵醒的,他一睜開眼睛,只覺得腰背酸痛得厲害,原來他昨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電腦桌前睡著了。他捶了兩下腰,揉著腫脹的眼睛,去了客廳。

知道這個座機號碼的人,只有他媽和素素,他深吸一口氣,才拿起了話筒。

“何故!”孫晴聲音很焦急,“昨晚是怎麼回事?宋居寒是怎麼回事?”

“媽,我也很意外。”

“好不容易消停了大半年,他怎麼又來害你!”孫晴怒氣衝衝地說,“當初他是怎麼對你的,現在裝得多麼深情的樣子,簡直是無恥!你們不是很久不聯繫了嗎,他怎麼會……”孫晴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兒子,你說實話,那次之後,你們還有沒有過聯繫?”

何故難以啟齒,畢竟他們的聯繫幾乎就沒斷過。

孫晴何等聰明,何故這一遲疑,她心裡就什麼都明白了,她長長歎了口氣:“你這幾天儘量少出門,素素的課也別去上了,等我回去再說。”

何故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媽,你把我當小孩兒嗎,我自己能應付,你忙你的事就行了,不用管我。”

“我怕你再像上次一樣被堵在家出不去。”

“真要那樣我就報警好了,難不成餓死我嗎。”何故頓了頓,“這次應該不會像上次一樣,網上帖子刪得很快,有關我私人資訊的內容大多被遮罩了,偶爾有漏網的,傳播得也不廣。”

孫晴松了口氣:“那就好,那些明星粉絲太瘋狂了,萬一干出些極端的事情就麻煩了。”

“媽,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和素素。”

掛上電話,一回身,何故就見到素素站在背後,眼圈通紅地看著他。

何故皺起眉:“你怎麼臉色這麼差,沒睡好嗎?”

素素抿著嘴:“我跟他們吵了一晚上。”

“跟誰?”

素素從背後拿出ipad,帶著委屈地哭腔:“網上那些人。他們根本不認識你,就說你不好,還有很多造謠的。”

何故走過去,拿走了ipad,輕聲道:“我們說好一天只能玩兒兩個小時的,你怎麼不聽話。”

素素握緊了小拳頭,忍著眼淚,憤懣地說:“他們都是王八蛋,他們都不認識你,憑什麼罵你,我真想打死他們!”

何故一陣心酸,他摟住素素:“你看那些幹嘛,世界上總有這樣的人,等過幾天,他們又去關注別的事了,你跟他們較真兒,除了自己生氣,沒有任何意義。嗯?別生氣了。”

“媽媽怎麼說?”

“媽媽本來想回來,但我讓她不要回來了,正好你也快開學了,到時候我送你去申城。”

“好……”素素難過地說,“哥哥,你會怎麼樣?”

“我不會怎麼樣,上次都沒怎麼樣,這次也不會。”

“那……寒哥哥呢?”

“……他也不會怎麼樣。”

素素認真地說:“哥哥,我攢了好多壓歲錢,有十多萬呢,我們去找駭客,把那些罵你的人找出來,給他們挨個發病毒,怎麼樣。”

何故忍不住笑了:“怎麼可能發得過來,你不要擔心,過幾天就沒事了。”

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何故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沒有出門,吃飯都靠外賣,也沒有人找到他現在住的地方,讓他放心了很多。

而宋居寒自從那日之後,就沒有聯繫過他,雖然,宋居寒的臉恨不能鋪滿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再一次成為了輿論的頭條。

有人稱讚他勇敢,有人罵他劣跡斑斑,不管怎麼樣,他都幹出了娛樂圈裡從未有人敢幹得出來的壯舉,讓人永遠記住了他。

網上放出了演唱會的官方高清視頻,但最後一段被剪掉了,可擋不住網友自己上傳,那個最清晰的版本被轉發了十六萬次,何故做了一天的心理準備,才鼓起勇氣按下了播放鍵。

視頻被降了噪、配了字幕,由於拍攝有一定的距離,光線又暗,看不太清宋居寒的臉,但他那獨特的嗓音如水一般淌進了何故的心裡。

愛何辜。

愛何辜。

愛何辜。

何故用手捂住了眼睛。

眼看著素素開學將近,何故訂了票,打算送她回申城。

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新聞熱度稍減,且沒有任何人騷擾他,他的警惕心完全放鬆了,自己開著車去了機場。

剛走進機場大廳,就聽得一聲暴喊從後方傳來:“就是他!”

何故怔了怔,扭頭一看,只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一堆扛著器材的人,從四面八方朝他湧來,他心臟狂跳起來,但還是鎮定地拉著素素就要跑。

可大門已經被堵住了,還有一些明顯是粉絲的人也聚集了過來。

素素嚇傻了,何故一把抱起了她,將她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處,擋住了她的臉,然後埋頭往最近的廁所沖。

記者蜂擁而上。

“何先生,何先生請問你對宋居寒演唱會上的深情告白有什麼看法?”

“那首歌是唱給你的嗎?你和宋居寒認識多久了?”

“你們分手了嗎?你是同性戀嗎?”

“網上傳聞是你糾纏宋居寒,是這樣嗎?”

幾十個人將他團團圍住,他終於寸步難移,他惱怒地推開一眾攝像機,厲聲道:“滾開!”

“何先生,何故,你是同性戀嗎!”

“宋居寒是同性戀嗎?你們怎麼認識的!”

“宋居寒退出歌壇是為了你嗎?”

七嘴八舌的問題如魔音穿耳,何故低著頭,視線裡全是雜亂的腳,他不管望往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被推回來,他被人潮和機器死死包圍了,他聽到素素嚇得直哭,他真恨不能長出翅膀!

突然,他眼角的餘光瞄到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還來不及反應,只聽啪地一聲脆響,有什麼臭烘烘的東西在他腦袋上炸開了,接著,冰涼的液體順著頭髮流進了領子裡。

他愣住了。

又有什麼東西砸到了他的後背,不很疼,但他覺得臉都燒了起來“臭不要臉的同性戀,你去死吧!”有個女聲瘋狂地大喊。

“把宋居寒還給我們!把宋居寒還給我們!”

“你無恥!你不配他!你去死!”

無數雞蛋、番茄從各個方向拋扔了進來,記者大喊著注意器材,何故顫抖地抱著素素,眼圈赤紅,他拳頭握得死緊,眼看廁所就在幾步之遙,他卻過不去,他終於忍無可忍,一拳朝著堵在他面前的記者揮了出去。

可他的拳頭在半空中被攔住了,那抓握著他手腕的有力的大手,是那麼地熟悉。

他扭頭一看,哪怕是戴著墨鏡和口罩,他也一眼認出了宋居寒。

他怎麼可能認不出宋居寒。

宋居寒按下了他的手,然後拎起那個記者的領子,狠狠一推,頓時,那個記者連同身後的三四排人群,都被撞倒在地。

下一秒,何故就被抱進了一個寬厚溫柔的懷抱,他聽到雞蛋殼碎裂、番茄擊碎的聲音,但那些都落在了宋居寒身上。他聽到那個低沉溫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別怕。”

何故咬住了嘴唇,在恐慌之中,得到了一絲救贖般地安全感。

宋居寒拖抱著何故,把倆人推進了洗手間,然後摘掉墨鏡和口罩,展開雙手攔在何故身前,高聲道:“你們要採訪就採訪我,要打罵也沖我來,但我警告你們,誰再靠過來,我就打誰,你們可以試試。”

這時,小松帶著保鏢和機場保全湧了過來,從記者和粉絲的包圍中殺出一個突破口,去接應何故,宋居寒在另一面接受記者的提問。

小松道:“哥,你低著頭跟我走,很快就沒事了。”

何故一言不發,在一堆人的護送下離開了機場,等坐到車裡,車門將外界的一切徹底隔絕,他才放鬆下來,同時感覺自己的兩手都還在發抖。

素素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張狼狽的小臉,難過地看著何故。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沒事了,現在沒事了。”

素素用手抹掉何故臉上的雞蛋清,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們才應該去死呢!”

何故心裡煎熬不已,被當眾圍堵、羞辱的恐慌和憤恨,化作一腔怒火哽在心口,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只能儘量放緩聲音說:“我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現在已經沒事了。”

小松用濕紙巾給何故擦著頭臉、身上,邊擦變邊鼻子:“哥,對不起,我們來晚了。這幾天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我一天接上百個電話,忙瘋了,一個小時前才知道你訂了票,你還不開手機,我們就知道要出事,趕緊過來了。”

何故默默擦拭著,一句話都不想說。

小松難受地說:“寒哥計畫這件事好久了,一直瞞著宋總,其實準備得還算充分,也儘量控制住了網上的那些東西,但還是有些疏漏……”

何故擦完自己,又給素素擦頭髮。

小松眼角都垂了下來:“哥,我求你說句話吧。”

何故終於抬眼看著他,沉聲道:“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松好像要急哭了:“寒哥對你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不是因為你離開他他覺得自尊受損才回來找你,我們這些身邊的人都看著呢,我跟了他四年了,我一直都知道,他從來就只在乎你。”

何故面無表情,心裡卻已是一片焦灼。

突然,保姆車的車門被粗暴地打開了,宋居寒出現了何故的視線中。

 

第65章 最新更新

 

倆人相視無言,足足怔了好幾秒。

宋居寒漆黑的眼眸如一灣無底的潭水,濃密交錯的睫毛像怒張的網,從靈魂深處捆縛住了某種東西,叫人透不過氣來。

何故的眼皮眨了眨,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宋居寒卻托住了他的下巴,大手擦掉了他額角的番茄汁水,像血。

何故別過了臉去,宋居寒卻一下接著一下地擦,從臉頰擦到頭髮,再擦到脖子,最後,他眼圈紅了,控制不住地把何故摟進了懷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對不起。”

他對這個人有太多、太多的對不起,以至於有成噸的歉意,都不知從何說起。

何故輕輕推開了他,低聲說:“他們如果拍到素素的臉……”

“他們不敢發,包括你的照片。”宋居寒快速道。

“寒哥,快上車吧,咱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小松從後座跨進了駕駛位,緊張地左顧右盼,唯恐記者跟上來。

宋居寒上了車,關上車門後,車裡安靜得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何故看了看時間:“我得帶素素去申城。”

宋居寒輕聲道:“明天我安排你們去,今天先避一避吧。”

何故疲倦地點了點頭。

宋居寒摸了摸素素的腦袋,柔聲道:“素素,對不起,嚇到了吧?”

素素瞪著眼睛搖頭:“我不怕他們。”

小松忿忿地說:“那些粉絲真是神經病,有小孩子在還扔東西,什麼玩意兒。”

宋居寒難受得有些抬不起頭來,他一直在偷看何故,何故卻不想看他,一直低著頭給素素擦頭髮。

宋居寒幾次張嘴,話又最終咽了回去。

一路沉默。

小鬆開到了就近的一個酒店,把他們領進套房,道:“寒哥,我去給你們買衣服,你們先洗洗澡吧。”

何故道:“素素,你去洗澡。”

素素看了倆人一眼,磨磨蹭蹭地進了浴室。

屋裡只剩下了倆人,何故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樣子,他還沒有從被上百人圍堵的驚慌中回過神來,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

“……何故。”宋居寒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何故解開扣子,把濕黏髒臭的襯衫脫了下來,扔進了垃圾桶,他背對著宋居寒說:“你在演唱會上那麼幹的時候,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嗎?”

宋居寒看著何故光裸的背脊和勁瘦的腰肢,喉頭發緊,他咽了咽口水,才沉聲道,“想過,但我如果不那麼幹,我爸會用更惡毒的手段對付你,我要一次斬斷退路,讓他沒法補救,他才會死心。”

何故扭頭看著他:“你們父子之間的事,非要牽扯上別人嗎。”

宋居寒無言以對。

何故從兜裡掏出手機,給孫晴發了條短信,說有點事耽擱了,明天再回去。他知道他媽早晚要看到新聞,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那首歌……好聽嗎。”宋居寒小聲說。

何故怔住了,背脊能看出明顯地僵硬。他頓了頓:“我忘了。”

“你在撒謊。”

何故甚至不敢轉過身去,他害怕看見宋居寒的眼睛,那雙眼睛,隔著十幾公里的路程,隔著電視機螢幕,隔著萬千人群,卻傳遞出了最濃烈的深情。

宋居寒走了過去,有力地雙臂從背後抱住了何故,臉頰緊緊貼著何故的脖子:“那首歌,每一句都是我想對你說的,你說無法相信我,我就退到幕後,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人圍在我身邊,我會安靜地在家裡寫歌,只要你陪著我,我也只唱給你聽。”

何故心臟大震,宋居寒的聲音好聽得讓人骨頭酥麻。

他確實怎麼都無法想像,宋居寒會那麼做。宋居寒是一個除了音樂,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人,可他為了自己放棄了舞臺。

也直到如此,何故才相信,宋居寒是真的喜歡他了。在那卑微的、酸痛的七年裡,他一直祈求的一個奇跡,現在真的出現了。

他無法不震撼。

只是,他曾經以為他看到奇跡的那一刻會喜極而泣,可現在心中湧現的,只有難以形容地悲涼和諷刺。

在他見識了宋居寒所有的惡劣、經歷了所有的傷害之後,他們還能再回去嗎?他已經被折磨得滿腔怒意、疲倦不堪,換做以前,他一定無法相信,自己有一天在面對宋居寒時,感覺不到喜悅,只有憤怒、無奈和痛楚。

他們之間已經破敗至此了,還能回去嗎?

退居幕後的宋居寒,還是擁有財富、美貌和地位的宋居寒,他想要什麼,還是揮手即來,這就能保證他不會有二心嗎?這就能保證他不再犯渾嗎?

誰來給他保證一輩子。

何故現在已經害怕了,他害怕自己再一次被宋居寒蠱惑,如果重蹈覆轍,有一天他恐怕會摔得比現在還狠、還重,而他很可能就爬不起來了。畢竟宋居寒給了他太多他過去不敢奢求的東西,擁有過這些之後,他能承受失去嗎?

宋居寒緊緊抱著何故明顯僵硬的身體,啞聲道:“你說句話,說點什麼。”

何故雙目空洞不已:“你總是這麼任性妄為,不計後果,因為你什麼都不怕,可我……”

“誰說我不怕!”宋居寒急道,“我怕你不要我。”

何故掙開了他的懷抱,終於鼓起勇氣直視著他:“那首歌,很好聽。”

宋居寒一喜。

“但是,我已經不是那個你唱一首歌就能打動的何故了。”

宋居寒的表情幾乎是瞬間就垮了下來。

“曾經是有那樣一個何故,在七年前,那天你給我唱了一首歌,我感動得一塌糊塗,你操到我流血,我疼得要命,我都沒吭一聲。”何故忍不住笑了笑,“我就跟喝醉了一樣對你著迷,而且一醉就是七年。”

“可我酒醒了,發現你也沒那麼好,至少不值得我那麼賤、那麼蠢,把自己搭進去一輩子。”何故的目光沉靜如水,只是在那死水之下,還有著湧動的暗流,“醒了之後,我就把你、把我、把我們之間看得更清楚了,我是很清楚地做出跟你分開的決定的,我覺得這是對我最好的,至於你,我以前只考慮你,現在我想只考慮自己了。你給我唱那首歌,我是有一點觸動,但也就這樣了,我不會對你退出舞臺的決定以及之後發生的任何事負責。”

“我沒有……”宋居寒連呼吸都在顫抖,聲音哽咽,“我沒有讓你負任何責,這是我自己選的,我選了你,不管你會不會原諒我,我都不後悔,如果你覺得一年半載無法相信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陪你一輩子,我宋居寒只愛過你一個,一個就足夠了,一個已經讓我痛得想死了。何故,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能為你放棄舞臺,我能為你跟我爸翻臉,我能為你出櫃,我告訴全世界我愛的人是你,難道你就不能相信我會對你一心一意嗎!”

何故感到呼吸有些困難,宋居寒的話仿佛字字泣血,他不堪重負般低下了頭去,他知道自己動搖了,自他下決心離開宋居寒的那一刻起,無論宋居寒做過多少,好的、壞的,他從未動搖過,可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動搖了。

宋居寒變了嗎?他可能變嗎?那個口口聲聲說不會再傷害他、強迫他、要好好對他,卻把他堵在酒店裡羞辱、拿他媽威脅他的人,不也是宋居寒嗎?!

宋居寒是個混蛋,他七年前就知道了,這樣的人,會變嗎?

他怎麼能為這樣一個人動搖?!

他一把推開了宋居寒:“夠了,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何故……”

“滾出去!”何故克制不住地吼道。

宋居寒眼裡蓄滿了痛苦,但最終沒有說什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何故感到雙腿發軟,緩緩坐在了床上,心裡紛亂如麻。

過了一會兒,素素洗完了,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關進浴室,用力沖刷身上那難聞又難堪的氣味。

這些,也是宋居寒給的。

宋居寒說著愛他,可帶給他的,往往都是痛苦、為難和羞恥。

洗完澡出來,小松已經把衣服送來了,何故換上乾淨的衣服,縮進被子裡,感覺身上的毛孔終於舒展了開來,他終於從機場那場噩夢裡稍微解脫了,只是因為他和宋居寒的糾葛,連累了素素,這讓他格外憤怒。

素素似乎能讀到他心裡在想什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哥哥,我沒事,我沒害怕。”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你真厲害,比我小時候堅強多了。”

“真的嗎?”

“真的。”

素素憤怒地說:“那些人太噁心了,他們早晚要遭報應。”

“不要想那些人,他們不值得你記住。”何故摸著她的腦袋,“睡吧,睡一覺,明天我帶你回家。”

素素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何故看著她稚嫩的面孔,看著看著,視線就失去了焦距,眼前再次浮現了宋居寒的臉。

 

第66章 最新更新

 

素素睡著之後,何故悄悄下了床,穿上衣服,帶上了門。

他聽到剛才宋居寒出去的時候進了隔壁的客房,他走到隔壁門前,抬起了手抵在門板上,歎了口氣,卻半天沒有勇氣敲下去。

他想問問宋居寒明天怎麼安排的,可想了想完全多餘,便揣著手機,走到了秘密頻道裡,給他媽打電話。

他把今天在機場發生的事避重就輕地解釋了一下,免得她看到新聞擔心。

打完電話,返回房間時,正撞上了宋居寒和小松從外面回來,狹窄的酒店走廊裡,三人避無可避。

宋居寒嘴角青紫、臉頰腫了半邊,他看到何故,下意識地偏了偏臉。

何故怔了怔:“你跟記者起衝突了?”

“不是,我回了趟家。”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

難怪,也只有宋河能打著宋居寒的臉了,他沉吟片刻:“明天,我們怎麼去申城?幾點去?”

“我找我爸拿了飛機,你想幾點去都行。”

何故點點頭:“那就上午十點吧。”說完就想回房間。

宋居寒移了半步,擋在他身前,低頭看著他,柔聲道:“餓了吧?小松帶飯回來了。”

何故正巧抬頭,看到宋居寒說話的時候,牽動嘴邊,疼得眉毛直跳,他遲疑了一下。

小松馬上湊上來:“哥,咱們把飯吃了吧,下午到現在還什麼都沒吃吧,素素呢?叫她來吃飯。”

“她睡著了,今天嚇著了,讓她好好睡覺吧。”何故道。

“哦,那咱們去隔壁吃,別打擾她。”小松掏出門卡,刷開了隔壁的客房,把何故讓了進去。

何故不想當著小松的面兒跟宋居寒扯白什麼,就進去了。

小松把飯菜擺好,何故看了一眼,很多都是他愛吃的,但經歷過下午那一場身心的“磨礪”,他真的沒什麼胃口。

宋居寒想給何故剝皮皮蝦,結果被皮皮蝦的殼刺得直皺眉頭,巴掌大的蝦被他扯成了好幾截,肉連著殼走,一塊兒完整的都沒看見,他就扔掉換一條摧殘。小松想接手,被他“啪”地打開了手。

何故看不下去他這麼浪費食物,從他手裡搶過了蝦,在肚子的殼哪兒摳了兩下,然後就輕巧地把整條蝦殼褪了下去,一尾蝦肉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他把蝦扔進了宋居寒碗裡。

宋居寒忙道:“給、給你吃的。”他夾起蝦放進了何故碗裡。

何故也沒客氣,塞進了嘴裡。

宋居寒又拿起一尾,學著何故的樣子在肚子那兒搗鼓,小松小聲說:“寒哥,讓我來吧。”

宋居寒白了他一眼:“吃你的。”

何故放下了筷子:“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哎,我很快就剝完了!”宋居寒急道,“你才吃了幾口飯啊,再多吃點。”

“吃飽了。”何故去浴室洗手。

“那我也吃完了。”

“寒哥你就沒吃啊……”

宋居寒充耳不聞,非要湊過來,和何故一起擠在水龍頭的小水柱下面洗手。

何故皺起眉,甩了甩水,擦乾了手,扭頭就往外走。

宋居寒也跟了上去。

直到何故走到客房外面了,才無奈地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宋居寒:“你幹什麼?”

宋居寒想了想,小聲說:“你現在睡覺會不會太早了,才九點多。”

“不早。”

“樓頂有個露天花園,甜品和飲料都很出名,我們上去坐坐吧。”

“不了。”

宋居寒忍不住拉住了何故的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沒用的。”

何故怔了怔:“什麼意思。”

“我老是給你惹麻煩。”宋居寒深吸一口氣,表情有幾分壯士斷腕的決絕,“阿生那件事,是我把麻煩帶給你的,後來……我爸為了引導輿論,就把你推了出去,我知道,但是我沒阻止。我爸那時候被氣得心臟病犯了,我不敢再逆著他,但最大的理由是因為,我當時覺得……你的名聲、你的工作,都比不上我的重要。”他越說聲音越小。

這些何故早就想到了,但親耳從宋居寒嘴裡聽到,還是讓他氣血翻湧。

他回想起了那段可以說是一生中最昏暗的時光,不敢出門、不能見人,隱私被曝、顏面盡失、前途全毀,可他從未真正覺得宋居寒有多少歉意,就如同宋居寒所說的,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的名聲、一個年薪不過幾十萬的工作,哪兒比得上宋居寒動輒百千萬的合同重要,在那樣的情況下,當然要丟卒保車。

可他什麼都沒做,就活該承擔那一切嗎。

他沉聲道:“你現在說這個幹什麼。”

“我想跟你道歉。”宋居寒難受地說,“我媽說了,我應該從認真反省自己的所有錯誤並且逐一道歉開始,對不起,你的名聲、你的工作一樣很重要。”

何故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聽到宋居寒提起這件事並且道歉,他一時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兒,大概是鬱結了很久的怨氣終於消散了一些吧。

“還有,七年前,我接近你的目的不純,我利用你挫敗馮崢,我還嘲笑你‘玩兒不起’……”宋居寒說著說著,聲音就有些發抖,“我……對不起,還有很多……”

“行了,別再說了。”何故心想,按照正常人的倫理道德去衡量,宋居寒需要對他道歉的事,花上一天一夜也說不完,但他大多不需要,因為都是他自找的,沒有臉怪別人,現在宋居寒舊事重提,只是往他胸口捅刀子,並沒有讓他舒心多少,畢竟那一樁一件的往事,全都是他從前犯賤的血淋淋的證據,他並不想去回憶。

宋居寒眼神黯淡了下來:“我一直在想,想那些我需要反省的、需要向你道歉的事,後來發現,實在太多了……我以為我送你房子、送你車,就是對你好,可那些東西既不是你需要的,也不是我看重的,我總是為難你、使喚你、朝你發脾氣,為了看你跟平時有一點不同的反應,故意拿別人氣你。”他越說越難受,“我做了很多……讓你難過的事,那麼多年,你一直忍著……”

他試著把倆人的關係對調,想著是何故對他做了那些事,一件一件地想,最後他幾乎崩潰了。何故是怎麼忍受他那些年的,是怎麼被傷得千瘡百孔,也沒有離去的,是有多少的感情,才能禁得起那樣消耗的。如果不是真的愛他,怎麼能經受那樣的折磨,可即便是這樣的何故,最後也對他徹底死心了。

是他,是他親手扼殺了那個對他滿腔愛意的何故,他最愛的、最想念的、最需要的那個何故。

曾經被那樣愛過,一輩子都無法割捨。

何故忍無可忍地低喝道:“我他媽讓你別說了,我不需要你道歉,道歉頂個屁用。”

這個宋居寒越來越讓他陌生了,也許他更習慣以前的宋居寒,至少那個宋居寒,他知道怎樣應付、怎樣抵禦。

“是,道歉沒有用。”宋居寒啞聲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所有你受過的苦,現在我都在嘗,這樣你會不會高興一點。”

“與我無關。”何故冷冷地扔下一句話,就想回房間。

宋居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何故,你可以堅持七年,我也可以。”

何故飛快地打開門,沖回了房間,重重關上了門。

素素被驚醒了,嘟囔了一句。

何故這才如夢初醒,氣息繚亂地說:“素素,沒事,你繼續睡吧。”

素素坐了起來:“哥哥,你怎麼了?看起來很緊張。”

“沒事,我就是去吃了點飯,你餓嗎?”

“不餓,困。”

“那就睡吧。”何故閉上了眼睛,在黑暗中用力換了一口氣,才將情緒慢慢平復下去。

第二天,素素起得特別早,餓醒了,這麼早酒店還沒有早餐,何故就打算下去給她買點。

他剛打開門,隔壁的門也跟著打開了,宋居寒走了出來,儘管面頰帶傷、一臉倦容,但也揚起了笑容:“去跑步嗎?”

“去給素素買早餐。”何故都懷疑宋居寒是貼著門在聽聲音。

“我跟你一起去。”

“你出去是想被圍起來嗎。”

宋居寒從兜裡掏出口罩和帽子,熟練地偽裝了起來:“這麼早,街上人少,走吧。”

何故懶得和他扯皮,自顧自地下樓了。

六點多鐘的京城,街上行人和車輛都很少,沒有了平日裡擁堵的浮躁,給人以肅清的暢快。

宋居寒伸了伸胳膊:“我有一段時間沒有晨跑了。”

何故沒有說話,他在找早餐店。

“那裡有一家。”

何故果然看到前方有一家餛飩店,竟正是宋居寒最喜歡的蟹黃小餛飩的連鎖店。他猶豫了一下。

宋居寒拉起了他的手:“好巧,居然是這家店,我們……”

何故甩開了他的手,自顧自地走了進去,點了幾樣餛飩、小菜和豆漿。

宋居寒聽到何故點了蟹黃的,眼裡止不住地全是笑意。

回去的路上,宋居寒露出有些落寞的笑容:“以前我收工晚了,你來看我,一定會從樓下打包上來。”

何故也想起了那些年月。那時候他手機一沒電就緊張,去哪兒都要帶著充電寶,就為了不錯過宋居寒的任何一個電話,只要宋居寒想見他,不管他手頭有多麼緊要的事,能推則推,宋居寒就是他的生命中全部的樂趣、生活的絕對重心,他卑微地、虔誠地愛著宋居寒,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那走鋼絲一般微妙地關係。

現在想來,他真的是入魔了吧。可惜直到現在,不,也許一輩子,他都不能徹底擺脫那心魔。

“小心!”

何故半身傾斜,被宋居寒用力攬進了懷裡,他如夢初醒,才發現自己眼前就是個打開的井蓋,旁邊豎著個維修的標誌,而他竟渾然不覺地往前跨。

宋居寒盯著他:“你怎麼了?再往前就要掉進去了。”

何故推開他,整了整情緒,淡定地說:“我早看到了。”

宋居寒再次想幫何故提早餐,何故還是拒絕了。

回到酒店,素素已經醒了。小姑娘自己紮了個俐落的馬尾,穿著小松給買來的湖藍色連衣裙,臉蛋水嫩的如同盈滿晨露的花兒,昨日因受到驚醒而產生的萎靡一掃而去,她看上去朝氣逼人。

“哥哥。”素素開心地叫了一聲,然後目光落到了宋居寒身上,克制地抿了抿唇,小聲說,“寒哥哥。”

宋居寒笑道:“餓了吧,快來吃飯吧。”

素素以詢問地眼神看了何故一眼,何故淡道:“來吃飯吧。”

素素麻溜地跑過去,湊到了宋居寒旁邊,見何故沒有反應,就一屁股坐下了。

何故沒有在意,遞給她餛飩面,自己也吃了起來。

宋居寒給素素夾了幾顆蟹黃小餛飩:“嘗嘗這個,我和你哥哥都很愛吃。”

“這個店申城也有的,我也愛吃。”素素一邊吃,一邊偷偷打量倆人。

何故道:“專心吃飯,吃完飯收拾收拾,我們去申城。”

素素頓時心有餘悸的樣子:“可是,我們去機場……”

“沒事,我們做私人飛機,不會有人打擾的。”

素素眼睛放光:“私人飛機?電視上那種嗎?”

“嗯。”

“有、有大電視、有吧台、有沙發、有臥室那種嗎。”

宋居寒點頭:“有。”

素素興奮地叫了一聲:“我可以拍照嗎?”

何故呵斥道:“不行,老實吃飯。”

素素頓時蔫兒了。

宋居寒笑道:“可以,但是不可以說是誰的飛機。”

素素猛點頭。

宋居寒揉了揉她的腦袋:“素素穿這條裙子真漂亮,這是還沒上市的新款,到下個月之前,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穿,喜歡嗎?”

“喜歡!好漂亮!”

“那寒哥哥對你好不好?”宋居寒的笑容極具蠱惑力。

“好。”素素臉蛋通紅,簡直有些陶醉。

“那就好。”宋居寒邀功地看著何故。

何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宋居寒失望得眼角都垂了下來。

 

第67章 最新更新

 

吃完飯,小松把他們送去了機場,這次把車直接開到了飛機下面。

素素興奮得眉開眼笑,跳下車就讓何故給她拍照。

何故根本不會拍照,拍的人不是只有頭就是暗得看不清臉,素素非常不滿意,小松連忙接手,讓何故和宋居寒先上去。

何故嫌外面熱,就先上去了。

何故也是第一次坐私人飛機,他早就知道宋居寒有錢,但他對那個“有錢”究竟是多大一筆錢,沒什麼概念,這次就被那飛機的奢華程度震住了。

“坐。”宋居寒討好地把何故按在真皮座椅裡,“這飛機是我爸跟他那些朋友一起團購的,哦,彭放他們家也買了一架,我以前覺得不實用,還不如租,現在終於派上點用場了。”

何故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隨口問了一句:“彭總最近怎麼樣?”

宋居寒翻了個白眼:“鬼知道,應該沒死。”上次的事他懶得找彭放算帳,但暫時也不想再搭理彭大嘴了,彭放的嘴欠心大是圈子裡出了個名的,一般遭殃的都是彭放的發小原煬,真沒想到他們倆人關係不鹹不淡的,也能中招。

“那……”何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原煬呢?你有他的消息嗎?”

宋居寒心中警鈴大作:“你跟原煬熟嗎?你問他幹什麼?”

“不熟,但是他和我以前的上司有過……一段。”

“顧青裴?”

“嗯。”

宋居寒皺起眉:“你確定嗎?原煬喜歡女的。”

“我確定。”

“只聽說他和他爹鬧翻了,然後性情大變,做起生意了,好像還挺大陣仗的。”宋居寒冷哼道,“我就說那個顧青裴不是省油的燈,原煬他都能掰彎,他真的沒對你有意思嗎?”

何故淡道:“顧總很有魅力,誰喜歡他都不稀奇,但我們……算了,我何必跟你解釋。”

宋居寒頓時有些緊張:“你別生氣啊,我就隨便說說。”

何故扭頭看向了窗外,小松正好牽著素素上了飛機。

素素開心地直蹦噠:“哇,好漂亮哦,寒哥哥我喜歡這個飛機。”

“你喜歡我下次再帶你坐,等你生日的時候,就開飛機帶你出去玩兒。”

“好!”素素止不住直笑,“寒哥哥太帥了!”

“是嗎。”宋居寒逗她,“是寒哥哥帥還是你哥哥帥?”說完猛朝何故擠眉弄眼。

素素看了看何故,又看了看宋居寒,眨巴著眼睛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寒哥哥比較帥。”

宋居寒撅起嘴,不讚歎地搖搖頭。

“但是我最愛我哥哥。”素素害羞地說。

何故轉過頭,沖她淡淡一笑。

宋居寒道:“嗯,我也最愛你哥哥。”說完抬起手握成拳,和素素撞了撞拳頭。

何故皺眉低喝道:“你瞎說什麼。”

宋居寒看著他,眼中盈滿深情與笑意。

“哎喲。”小松盯著手機叫了一聲,“你們倆今天早上去買早餐被拍了,這才多大一會兒啊,照片就傳開了。”

“靠,我包成那樣也能認出來?”

“刪嗎?”小松問,“我覺得不用刪,因為很多人都在說很溫馨、很般配。”

何故慢慢扭頭看著小松,不敢置信地說:“什麼?”他為了不給自己添堵,這些天乾脆不上網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昨天在機場的新聞他都沒看,反正不是罵他就是罵宋居寒的,怎麼現在還有這樣的輿論風向了。

宋居寒眼前一亮:“快來給我看看。”他搶過了手機,手指快速滑動著螢幕,臉上逐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算他們有眼光,不用刪。”

“往這個方向引導的效果很好,現在很多人都支持你們,尤其是你的粉絲。”小松笑看著何故,“哥,寒哥幹的這個事兒,一開始肯定會讓人措手不及,讓人覺得離經叛道、不可饒恕,可是時間久了,就會有不一樣的聲音,這畢竟不是一件壞事,這是一件,哎,文藝點的說法,就是真愛至上,是很打動人的,現在很多人都在誇寒哥勇敢、霸氣、爺們兒呢,還說你們特別配,祝福你們。”

何故呆了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現在社會這麼開放了?”

小松笑了笑:“怎麼說呢,民眾算是比較開放了,但上頭可保守得很,寒哥說出那番話,以後就只能走幕後了,損失太大了……”

“行了,話那麼多。”宋居寒打斷他,輕哼一聲,“我才不在乎他們怎麼說,愛罵罵去,不過說我和何故般配的,審美一定不錯。”

何故心裡有些感慨,他原本以為自己都變成“全民公敵”了,不過想到那些人也只是因為喜歡宋居寒而愛屋及烏,也沒什麼可高興的,只能勉強算得上欣慰吧。

“何故,你看。”宋居寒把手機面沖著何故。

何故漫不經心地掃了兩眼,照片裡,有宋居寒去接他手裡的早餐,有拉著他的手,還有摟著他躲過地上的井,一張一張,雖然照的有些虛晃,但那些未經修飾的、非常生活化的畫面看上去竟然出奇地和諧。

“我也要看。”素素湊了上去。

何故伸手擋住了手機螢幕:“小孩子別湊這種熱鬧,你暑假作業寫完了嗎?”

素素的臉垮了下來。

“沒幾天就開學了,快去寫作業。”

“哦。”素素悻悻地去寫作業去了。

小松很有眼識地站了起來:“我去輔導她,哎呀我數學可好了。”

飛機起飛了,何故和宋居寒面沖著坐在單人沙發裡,何故看著窗外,宋居寒看著他。

何故眼角的餘光總能感覺到宋居寒的視線,他又無處可躲,覺得如坐針氈,乾脆打算放下靠背,休息一會兒,雖然他一點兒不累。他手指在扶手的一排按鈕上遊移著,不知道哪個才是正確的按鍵。

“怎麼了?”

“我想把椅子放下躺一會兒。”

“你累了就去臥室吧。”

“不用。”

宋居寒起身,雙手按住了扶手,上半身壓了下來,深邃的目光凝望進何故的眼眸中。

宋居寒清淡的香水味和純男性的氣息在極近的距離裡飄散,何故避無可避,呼吸一滯,不甘示弱地直視著他。

宋居寒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按了一下,何故就感覺靠背往後仰去,直到傾斜到一個舒服的角度。宋居寒忍不住俯下身,在何故額上輕輕親了一口,“休息一下吧。”

何故閉上了眼睛,他擔心自己的眼睛洩露心中的情緒。

宋居寒從櫃子裡拿出一條薄毯,蓋在了何故身上,然後坐會座位裡,支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何故,嘴角漸漸扯出一個溫柔又苦澀地笑容。

飛機沒多久就到達了申城,宋居寒親自提上了何故的行李:“我們走吧。”

何故詫異地看著他:“你也要下飛機?”他以為宋居寒和小松只是陪著他們到這兒,會跟飛機一起回去。

“當然了,如果伯母願意,我還想請她吃個飯。”

“不行。”何故毫不猶豫地道,“她不想見你,你別胡來。”

宋居寒表情有些失落:“好吧,但是我還是要留下,我還要把你接回去呢。”

何故沒辦法,也不再理他。

他們坐上車,宋居寒把他送到了孫晴訂的酒店,放下行李後,何故帶著素素回了家。

孫晴和丈夫分居幾年了,為了方便素素上學,在市區買了套房子,但偶爾素素的爸爸會來看素素,為了避免偶遇的尷尬,何故來申城一直住酒店。

但現在似乎沒有必要了,三人一面見,孫晴就讓何故住過來。

何故道:“算了吧,我住酒店方便。媽,你這幾天感覺怎麼樣?下個月就要進行第二個療程了。”

“我還可以。”孫晴眉宇間有一絲疲倦,顯然談判進行得並不順利。

“現在情況怎麼樣?”

“李成星還算顧念舊情,有點鬆動了,但是他那兩個兒子太不是東西,貪心得要命,而且……我生病的事被他們知道了,現在逼著我低價出讓股份。”

何故臉色微變:“怎麼被他們知道了。”

“哎,其實這事早晚也瞞不住的,現在公司就有些人心惶惶,他們散播謠言,說我活不了多久了,以前忠心跟著我的人,都開始給自己打算後路,往他們那邊靠,形勢對我很不利。”

“媽,事情這麼嚴重,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

孫晴歎道:“我跟你說什麼呢,你知道你自己的事已經焦頭爛額了。”

“那你也不能……”何故有些惱了,“我這麼個大活人在這兒,難道我在你眼裡一點用處都沒有嗎。”

孫晴忙道:“怎麼會呢,我只是不想你捲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

“想不想,我也早晚都會捲進去,眼下我們不是應該共渡難關嗎。”

孫晴難受地揉了揉眉心,“兒子,我知道你很想幫我分憂,但我真的不知道,你能幫我什麼,我和李家的事太亂了,要是再把你牽扯進來,只會更亂,你只要幫我照顧好素素,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其他的,媽不想讓你操心。”

何故心裡堵得慌,卻也知道他媽說的是真的,他確實什麼忙都幫不上。他不懂商、不懂法,甚至連人情世故都學得不夠完善,說到底他只是個工程師,參與進這種動輒幾個億的財產紛爭中,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看著何故失落的樣子,孫晴心裡很難受,就說了很多來寬慰他。

何故不知怎麼地,突然想起了宋居寒,也許深深困擾他們的難題,以宋居寒的財力,都能輕鬆解決……只是他永遠都不會向宋居寒求助。

“對了,你和那個宋居寒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

突然從他媽嘴裡聽到“宋居寒”三個字,何故嚇了一跳,沒由來地一陣心虛,他怔了怔:“什麼怎麼回事?”

孫晴搖了搖頭:“我雖然不怎麼上網,可關於你的新聞我都關注著呢,你們今天早上還在一起,你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何故快速地想了很多藉口,但最後,還是決定說實話:“他想跟我和好。”

孫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他想跟你和好,現在全中國,哦不,何止中國啊,反正現在誰不知道,關鍵是你啊,你怎麼想的?”

何故搖搖頭:“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也只是證明了我們不合適,所以,我不打算回頭。”

“你真的這麼想?”孫晴認真看著他,“你要真的這麼想,我就放心了,不要搭理他,他早晚知道自討沒趣,就不會再糾纏你了。”

“嗯。”何故低垂下眉眼。

孫晴眯起了眼睛,表情閃過一絲無奈。

把素素送回家,一起吃了頓飯,晚上何故就回了酒店。

他剛用房卡刷開門,隔壁房間的門再一次突然打開,宋居寒旋風一般探出了身體,高興地說:“你回來了。”

何故皺起眉:“你怎麼……”難道宋居寒就一直豎著耳朵聽他房間的動靜?

“朋友給我送了一瓶好酒,一起喝吧。”

“不了。”何故進了房間。

宋居寒硬是接踵跟了進來,“我知道附近有好吃的,我們去吃宵夜吧。”

“我很飽。”

“酒店二樓有KTV,我去唱歌給你聽好嗎?”

何故身形頓了頓,道:“我要休息了。”

宋居寒靠在牆邊,嘴裡哼出一首憂鬱的曲調。

何故幾乎是一下子就聽出了宋居寒哼的是那首《愛何辜》,他心頭一顫,猛地轉過身:“你該出去了。”

宋居寒的眼睛燦若明星,含著一種令人不忍的期待:“你不想聽聽現場嗎?”

“不想。”何故冷冷道,“出去。”

宋居寒的表情瞬間黯淡了下去,默默轉身離開了。

聽著鎖扣啪嗒一聲合上,何故緊繃的神經才慢慢放鬆下來。他閉上了眼睛,心裡如荒漠一般蒼茫。

 

第68章 最新更新

 

何故本來想趁機和他媽商量一下,搬來申城生活、工作,但見現在勤晴情況不好,他媽又因為各種事焦頭爛額,他不能跟著添亂。

但他是真的想工作了。

儘管理財和股票每個月都還有不錯的收益,但這麼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可是他因為宋居寒在演唱會上的“壯舉”,再一次上了頭條,現在根本不可能找到正常的工作,也許他真的應該自己創業。

他在京城的房地產圈子裡還有不少人脈,招幾個人,接一些小的項目,維持生計應該不成問題。

但這樣一來,他就不能來申城了。

左思右想都是為難,讓他感到有些沮喪。

電話響了起來,何故一看,是他媽的電話:“喂,媽。”

“何故。”孫晴的聲音有些發抖,“你現在方不方便來家裡一趟?”

何故身體一顫,他聽到素素在哭,他媽的聲音也很不對勁兒:“媽,出什麼事了?”

“你別慌,是老李和他兒子來了,我們吵了幾句,你要是忙就……”

“我馬上過去。”

“你路上可小心啊,別著急。”

何故快速換了衣服,沖出了門。

大門被摔上的動靜特別大,宋居寒果然追了出來:“何故,怎麼了?”

何故沒理他,一邊系襯衫的扣子一邊大步往電梯口走。

宋居寒追了上來。他顯然剛起床,只穿了一條褲子,露出半身結實的腱子肉,手臂的肌肉呈塊狀,充滿了力量,他一把抓住了何故的胳膊,緊張地說:“何故,怎麼了!”

何故甩開他的手:“我媽那邊有點事,你別擋著。”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們家的事你摻和什麼。”何故有些煩躁地按了幾下電梯按鈕。

“你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事兒,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宋居寒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深沉而篤定,“等我,我穿上衣服馬上就來,好嗎。”

何故別開了臉。

宋居寒揉了揉他的頭髮,轉身快步跑回房間。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了,何故看了一眼已經進入了房間的宋居寒,略猶豫了一下,然後懊惱地甩了甩頭,走進了電梯裡。

走出酒店,他打了輛車就往他媽那兒趕去。

趕到他媽家,他深吸一口氣,理了理頭髮,面色沉靜如水,克制地敲了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了,孫晴開的門,她眼圈有一點泛紅,看樣子是氣的。

何故在她耳邊小聲說:“有我呢。”他摟著孫晴的肩膀走了進去。

屋裡坐著兩個男人,一個是李成星,何故在素素的ipad裡見過他的照片,還有一個一看就很精明的年輕男人,肯定是他兒子了。

何故點點頭:“你好,李叔叔,我是何故。”

李成星硬扯著嘴角笑了笑:“你好你好,老聽你媽念叨你,今天終於見到了。”他指了指那個年輕男人,“這是我小兒子,叫李會,跟你同歲。”

“你好。”

李會態度有些傲慢,就沖何故點了點頭。

“素素呢?”何故問道。

“在房間呢。”孫晴神色間有幾分疲倦。

何故瞄了一眼茶几,上面散著一大疊文件,還有一些承載了怒氣而被扔在了地上。何故彎腰撿了起來,隨手翻了翻,正是李家父子希望孫晴簽的股權轉讓協議。

李成星摸了摸鼻子,道:“孫晴現在身體不好,很難兼顧公司的運營了,這個時候應該把重心放在養病上,對吧。”

孫晴冷冷道:“你少在這兒假裝關心我,我要真想讓我安心養病,那就別氣我啊,這種價格你讓我出讓股權,難道我過去那十多年是給你們李家打工的?勤晴有今天,你們李家有今天,是我孫晴頂著半壁江山。”

李會有些陰陽怪氣地說:“孫姨,誰也沒抹殺你的功勞啊,只是現在勤晴的形勢不太好,這個收購價格還在合理範圍內,大家是一家人,難道你真的要把自己的心血賣給外人嗎,到時候勤晴就再也不是勤晴了。”

“我不在,勤晴就已經不是勤晴了,既然我要賣,也要找個好下家,我覺得榮投就是最好的選擇,他能扶持勤晴走上一個更高的臺階,你們不同意的理由太牽強了。”

“我們不同意,是因為相信勤晴可以渡過這次的難關,不想把股份賤賣給外人,孫姨,你要是沒生病,憑你的膽量和本事,肯定也想自己扛過去吧,現在你有病,可我們沒有啊,我們一樣能帶領勤晴重新站起來。”

孫晴氣得嘴唇發抖:“你們想用一半的錢買我的股份,當我是傻子嗎?換成你,你會同意?”

李會笑了笑:“一家人嘛,何必計較那麼多,你還是我爸爸的妻子,素素還是我們的妹妹,說來說去,也沒有便宜外人呀。”

何故把文件往桌上一拍:“我媽能把股份賣個高價,最後錢也是給素素的,一樣沒便宜了外人。”他刻意加重了“外人”兩字。

李會臉色微變:“你少說了一個人吧,孫姨的錢,是留給素素和你的,所以你才這麼積極。說來也有意思,你們母子倆十多年不聯繫,怎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突然親密了起來,不愧是孫姨的兒子,真聰明。”

孫晴厲聲道:“李會,你別胡說八道。”

李成星擺擺手,說著風涼話:“哎,血濃於水嘛,很正常。”

何故冷哼一聲:“我們母子之間的事,就不勞‘外人’揣摩了,既然要談判,談判就是求同存異,這個價格,我媽不會接受,你們如果真的要談,拿出點誠意來。”

李會眯起眼睛:“你想要多少?”

孫晴面無表情:“跟榮投一個價,我就給你們。”

“不可能。”

“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我明天就去起訴離婚,咱們慢慢磨吧,我也想知道,我和勤晴究竟哪個會先死。”

李家父子眼底閃過戾氣。

李會怒道:“孫姨,旁觀者清,你想想你自從和你兒子聯絡之後,行事和脾性改變了多少,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何故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我和我兒子怎麼樣,輪不到你一個小輩囉嗦,趕緊走吧。”

李會的目光有些陰沉:“孫姨,你最好再考慮考慮吧。”

孫晴冷道:“走吧,別逼我說難聽的。”

李家父子走後,孫晴癱坐在沙發上,氣得臉色慘白。

何故輕撫著她的背脊:“媽,起訴離婚吧,不管怎麼樣,也比現在這麼幹耗著好。”

孫晴歎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我最近打聽到一個消息,他們找了一家投資公司,願意給勤晴注資,但是一定要51%的股份來控股,他們的股份不夠,而且也不想放棄自己的股份,所以就打起我的股份的注意,他們低價買進來,再高價賣給那家公司,光是差價就能賺兩三個億。”

“真是貪。”何故咬牙道,“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他本來還想過讓他媽放棄,專心養病,可見了李家父子,他終於能明白他媽為什麼咽不下這口氣了。

“我絕對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的。那家投資公司,也不可能一直等著我們把離婚官司打完,他們時間有限,最後一定會妥協的。”

“沒錯,最後妥協的肯定是他們。”何故握住了孫晴的手,想著李會陰沉的眼神,心裡有些擔憂。

安慰了一下孫晴,何故又進房間哄了哄素素。這麼小的年紀就要經歷父母婚姻的變故,這讓何故想起了自己,那個時候的他,也曾因為雙親不合而哭過、鬧過、委屈過、害怕過,最後卻是徹底麻木了。他真的不希望素素承受他承受過的一切,所以他在盡力扮演著又是哥哥又是父親的角色。

可即使是這樣,還是避免不了傷害。如果他那個時候有個兄長,也許他心胸會豁達很多。

何故在他媽這兒呆到了晚上,期間還做了頓午飯、又一起包了餃子,看著母女倆臉上又有了笑容,他心情也跟著放鬆了不少。

素素睡覺之後,何故又陪他媽聊到了很晚,才出發回酒店。

他下樓打了輛車,司機很年輕,有些流裡流氣的,尤其是那種盯人往肉裡盯的眼神讓他不太舒服,他也沒多想,報了地址,就看向了窗外。

過了十來分鐘,何故感覺不太對,他雖然不熟悉申城的路,但東南西北他還分得清,酒店明明在北邊,司機怎麼往南開了,他道:“師傅,你往哪兒開呢,你再繞路我要投訴你了。”

司機充耳不聞,一直往前開。

何故皺起眉,用力拍了一下隔斷的鐵網:“你什麼意思,停車!”

司機突然回過頭來,手裡多了一瓶噴霧,猛地朝他臉上噴了一下。

車裡空間狹窄,何故條件反射地往後一仰,卻也沒躲過去,還是吸入了一些難聞的氣味,然後整個人開始昏昏欲睡。

昏迷前,他的視線裡只剩下司機陰笑的臉。

 

第69章 最新更新

 

何故迷蒙中感覺身體一直在晃,一下比一下劇烈,他的頭磕在了硬物上,疼痛刺激得他勉強撐開了眼皮,身體卻動不了,大腦也極度渾噩,入眼的畫面他分析了半天,才確定是車頂,而他,好像是卡在了後座座椅的縫隙裡。

他被綁架了……

誰會綁架他?宋居寒嗎……

不對……

何故感覺眼皮有如千斤重,慢慢地往下墜。

又是一下撞擊,他又清醒了一分,他拼命想要感知自己的身體,可身體綿軟,就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他聽到駕駛位傳來咒駡聲,一個人在打電話:“快來幫我!被盯上了!不是!不是員警!他想把我逼停!”

何故心裡充滿了恐懼,明知自己陷入危險卻連眼皮都抬不起來,這種感覺太無助了,簡直是砧板上的魚。

會是誰在撞車?怎麼不報警?

車一個急轉彎,拐上了一條坑窪的路,速度稍緩,但何故感覺自己的身體一會兒被拋扔起來,一會兒又墜到地上,他胃裡翻江倒海,腦袋被磕了好幾下,卻連吐的力氣都沒有。

一陣眩暈間,他再次昏昏欲睡。

突然,車停了下來,駕駛位的人粗暴地打開車門,車外傳來一陣打鬥聲和通叫聲。

何故感覺一陣涼風灌入,車門被打開了,一個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何故,何故!你沒事吧!”

何故動彈不得,只能勉強眨了眨眼睛。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宋居寒,是宋居寒!

他感覺身體被人從狹窄的縫隙裡拽了起來,挪到了後座上。他腰肢無力,控制不住地往後仰去。

突然,只聽得一聲悶哼,抓住他的那雙有力的手鬆開了。

他心慌不已,他想大喊大叫,喉嚨裡卻只發出低沉的呻吟。

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奔跑的聲音,應該是來了很多人,打鬥聲和怒吼聲再次響起。

何故簡直是拼盡了一切的力量,撐開了眼皮,嘗試了幾次,終於用手摳住了安全帶扣,他想把自己的身體拉起來,他想看看宋居寒怎麼樣了,可他嘗試了幾次,手都滑脫了。

他不死心地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疼痛的刺激終於讓他又清醒了一些,他勉強借著安全帶扣,將身體拽了起來。

車外竟是一片漆黑的樹林,可能是某個公園,這個時間,幾乎沒有人煙,宋居寒被七八個人圍在中間,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根鐵棍,劈頭蓋臉地朝著他砸。

何故眼看著宋居寒被一棍子抽倒在地,他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居……寒……”何故叫了一聲,微若蚊呐。

可在那危險重重的、吵雜的環境中,宋居寒居然聽見了,他一扭頭,額角正在淌血,那還來不及收回的猙獰的眼神中,頓時附上了幾絲擔憂和安撫何故瞠目欲裂。

有人叫道:“把人換到另一輛車上。”

宋居寒一腳踹開沖上來的人,猛地將車門摔上,然後用後背抵住了車門。

何故眼看著幾根棍子從各角度朝宋居寒揮來,宋居寒抬起手臂去擋,一根鐵棍硬生生被抽彎了,宋居寒疼得大叫一聲。

何故心臟巨痛,他勉強爬到了車門前,拍打著車窗,無力地嘶喊:“居寒!”他和宋居寒只隔著一層車窗,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觸摸到那寬闊的背脊,可他觸摸到的,只有冰冷的玻璃。

宋居寒痛叫一聲,一把奪過棍子,反手襲向歹徒的肚子,那歹徒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泄物,痛苦地歪倒在地。

宋居寒揮舞著鐵棍,極其兇狠地將沖上來的人擊倒,可他的背部始終抵著車門,不讓任何人靠近。

眼看著人一個一個地倒下,最後一個人見情況不好,轉身就跑,宋居寒將手裡的棍子扔了出來,砸在他背後,將人砸飛了出去。

宋居寒幾步沖上去,一腳踢在了他脖子上。

透過車窗,何故看著宋居寒僵硬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身體虛晃,單膝跪在了地上,緊緊抱著左手,渾身發抖。

何故眼圈酸痛,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著車窗,溫熱的液體盈滿了眼眶。

宋居寒慢慢站起來,轉過身,疲倦地朝他走來,打開了車門。

何故身體失去重心,載出了車外,宋居寒用胸膛頂住了他,右手將他的腦袋按在了自己的頸窩處,心有餘悸地輕聲說:“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何故用力嗅著宋居寒身上那溫熱的氣息,感受著他蓬勃的心跳,顫聲道:“你……你怎麼樣……”

“沒事,你別動,會摔。”宋居寒身體晃了晃,明顯有些站不穩,但何故全身的重量都在他身上,隨時可能頭朝下栽下車,他左臂扭曲地垂在身側,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勉強用右手摟住了何故的腰,將人從車上單手抱了下來。

何故雖然身形勁瘦,卻著實不輕,宋居寒腰腿發軟,難以支撐,倆人雙雙往地上倒去。

宋居寒護住何故的頭臉,讓他摔在了自己身上。

何故大口喘著氣:“報、報警,你報警……沒有。”

宋居寒臉色慘白地看著漆黑的天空,忍著痛說:“讓你等我一下的……我出門太急,沒帶。”

“我手機在兜裡。”何故慌亂地說,“你在流血,你怎麼樣了,我怎麼動不了……”

“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有人報警了。你應該是吸了麻醉,身體會麻痹一段時間,究竟是誰要綁架你?”

“我不……”何故腦子裡閃過了李會陰沉的臉,這是最合理的可能了。

遠處傳來了警笛的聲音。

何故如釋重負,他想撐起身體,看看宋居寒的傷,可依舊沒多少力氣,只能勉力伸出手,摸向宋居寒的小臂。

他能摸出那小臂不正常的腫脹。

宋居寒疼得低叫了一聲:“……別碰。”

何故眼眶發熱:“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斷了?”

“……可能吧。”

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交錯的警燈閃耀在何故眼底,一直雜亂的腳步聲朝他們奔來。

“有人受傷了,快!”

何故的身體被人架了起來,他掙扎了幾下:“我朋友受傷……”

“快抬上車。”

何故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儘量咬字清晰地說:“我剛才被人綁架了,我懷疑是勤晴實業董事長李成星或者他兒子幹的。”

員警立刻道:“好,我們馬上去調查,你先去醫院。”

何故躺上了救護車。

護士掰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淡定地說:“沒事啊,別緊張,你吸入的麻醉不多,一會兒就自己代謝掉了。”

何故急道:“我朋友呢?”

“在另外一輛車,到了醫院再說。”

何故伸手想去摸手機,去發現手機不知道掉哪兒去了,他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他腦子裡全是宋居寒蒼白的臉和那額角刺眼的血紅。

如果不是宋居寒今天跟著他,如果不是宋居寒來救他,他現在會怎麼樣?他會被李家父子用來要脅他媽出讓股權,然後呢?他能活著回來嗎?

只要想想那後果,就不寒而慄。

在他最需要宋居寒的時候,宋居寒出現了,這比什麼都直戳他心臟。

他從十三歲起開始自己生活,十五年了,他的人生中頭一次體會到被人保護是什麼滋味兒……而那個人,是宋居寒。

到了醫院,何故感覺手腳麻利了不少,護士把他扶下車,員警接手扶住了他:“先生,你現在能談話嗎?需要休息一下嗎?”

“我朋友呢?”何故急得眼睛都紅了。

“他在手術室,你要是覺得身體沒大礙,我有些問題要問題你。”

“他怎麼了!”何故緊緊揪著他的袖子。

“初步檢查是頭骨破裂,手骨骨折,身上還有多處擊打傷,不知道有沒有傷及內臟。”員警把他扶到一間辦公室,“你坐一會兒吧,頭腦清醒嗎?”

何故哪裡坐得住:“他在哪兒,哪間手術室?”

員警無奈道:“我帶你過去吧。”

員警扶著何故走到了手術室前,他坐在了長椅上,半天沒有說話。

頭骨、手骨、內臟……

何故害怕得心臟都在發顫。他想起什麼:“我得聯繫他的家人。”

“你先聯繫一下家人吧。”一個女警走了過來,把他的手機給了他,“宋居寒這邊我們已經聯繫上了,他的助理正在趕過來,家人要天亮才能到。”

何故用顫抖地手指撥通了他媽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孫晴含糊地聲音響起:“喂?”

“媽。”何故深吸一口氣,“我現在跟員警在一起,員警會去接你,員警來之前,無論誰來你都不要開門。”

孫晴立刻就醒了:“何故,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剛才被人綁架了,但是對方沒有得逞,除了李家,我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麼幹。”

孫晴倒吸一口氣:“你怎麼樣?你受傷沒有?你在哪兒?!”

“我在醫院,沒有受傷,你呆在家別動。”

那個女警馬上按照何故給的地址派人去接孫晴,扶他過來的員警開始做筆錄,瞭解情況。

何故盯著手術室的燈,完全無法集中精力,員警看他狀態不行,讓他再休息一下。他閉著眼睛靠在了牆上,心臟還在不安地跳動,腦子裡每一幀的畫面,都是宋居寒。

半個小時後,孫晴到了,說李家父子已經被帶走調查了,但員警說目前還沒有找到有利證據,恐怕天亮就得放人。

孫晴眼圈通紅地抱著何故,咬牙切齒地說:“一定是他們幹的,畜生,簡直是畜生!”

何故撫摸著她的背脊,啞聲道:“如果找不到證據就麻煩了。”

“一定能找到,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何故看了一眼手術室,此時此刻,擔憂壓過了一切的憤怒。

孫晴一遍遍摸著他的頭髮,顫聲道:“還好你沒事,兒子,還好你沒事,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就跟他們拼了!”

何故沉聲說:“但是宋居寒的傷……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問了救護車的醫生,說頭上和手上的傷都是可以恢復的,內臟要用儀器檢查,可能問題不大。”

何故搖了搖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走廊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滿頭大汗地小松出現在了手術室門口,他簡直要急哭了:“哥!”

何故站起身:“Vanessa知道了嗎?”

小松用力點頭:“他們正在趕過來,寒哥怎麼樣了?”

何故搖搖頭:“現在還不知道。”

“媽的,那幫人死定了。”小松又急又怒,不停地在走廊裡踱步。

何故脫力地坐回椅子裡,現在度過的每一分一秒,都格外地煎熬。

宋居寒在手術室裡待了四個小時,幾人枯坐了一夜,等著宋居寒出來,天已經亮了。

何故和小松趕緊圍了上去,看著雙目緊閉的、虛弱的宋居寒,何故只覺得心臟抽痛:“醫生,怎麼樣?他怎麼樣了?”

“頭上的傷口縫合了,脾臟出血,已經進行了治療,手骨骨裂,做了處理,暫時沒大礙了。”

何故長長籲出一口氣,跟著宋居寒回了病房。

小松不停地在打電話,在找各種關係封鎖消息,何故疲倦地說:“你要打電話就出去打吧。”

小松忙道:“哎,好好好。”

小松出去後,病房裡一片安靜。

何故默默地看著宋居寒,忍不住伸出手,撥開了擋住他眼角的髮絲。

宋居寒睡著的樣子真好看,沒有了平日的傲慢與跋扈,那不設防的樣子竟帶著幾分寧靜和天真。

他已經好久沒有仔細看過宋居寒了,倆人相處的時候,不是劍拔弩張,就是暗流洶湧,久而久之,他就不想再看宋居寒的眼睛,生怕那眼神會撼動他的心。

他曾經覺得,能這樣靜靜地看著宋居寒,是極大的幸福,因為在那只有他清醒的短暫時光裡,他就好像真正地獨佔了這個人。

只是後來,倆人之間已是面目全非。

他何嘗不希望,宋居寒對他一開始就是真心,那樣他就會堵上性命去維護這段感情、去愛宋居寒,可惜命運不能隨人願。

今天發生的事,不過是印證了他一直以來的想法,那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無法不關心這個人。正如他當初所想,他恐怕窮其一生,都不能真正放下宋居寒,他僅僅是不想再經歷那些痛苦了。

何其矛盾,何其殘酷。

走廊外傳來一陣響動,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首當其衝進來的是Vanessa,然後是小松和宋河。

宋河看了一眼宋居寒,指著何故怒吼道:“何故!他跟你在一起,就沒有過半件好事!”

 

第70章 最新更新

 

何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說:“這句話,我比你有更有資格說。”

宋河臉色發青,還要說什麼,被Vanessa厲聲打斷:“你夠了,這裡是醫院。”

宋河陰狠地瞪了何故一眼,走到了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宋居寒,不知道在想什麼。

Vanessa走了過來,輕輕握住了宋居寒的手,難過地看著何故,柔聲聲說:“你還好嗎?”

何故點點頭,小聲道:“對不起,他是因為我……”

“別這樣說,你不需要道歉,你們都沒事才是萬幸,如果你出事了,他受到的傷害要比這些大得多。”

何故低下了頭。

Vanessa摸了摸宋居寒的臉,將他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蹭了蹭,哽咽道:“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看過他了,時間太殘酷了,我還清楚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子,一眨眼居然就變得這麼大了。”

何故心裡堵得厲害,他不知道宋居寒醒來之後,他要怎麼面對。

宋河對小松說:“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消息已經完全封鎖了。”小松面對宋河的時候,完全沒有平時狗腿或嬉皮笑臉的樣子,非常地嚴肅敬畏,他顯然很怕宋河,“ 另外,飛機已經準備好了,是等寒哥醒了再轉院?”

“嗯。”

“醫院的領導回來了,您要現在見嗎?”

宋河看了宋居寒一眼,“走吧。”

小松尾隨著宋河走了。

Vanessa歎了口氣:“他以前也很疼居寒,為什麼長大之後,他們的關係會變得那麼緊張。”

何故不想說她丈夫的壞話,只好選擇沉默。事實上他覺得宋居寒之所以會長成這麼驕縱自私的性格,跟宋河的關係最大。他問出了他心裡最大的一個疑問:“宋居寒演唱會上的事,你知道嗎?”

Vanessa點點頭,又搖搖頭:“他跟我說過,他要轉幕後,但我不知道他會在演唱會上宣佈,宋河非常生氣,我想這就是他的目的吧,讓他爸爸沒有辦法補救。這件事我不能完全贊同他,他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對誰都自私,對你,對他的父母。”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沒有再為難你吧?”

何故想了想:“沒有。”他畢竟沒法攔著宋居寒在他眼前轉悠,而且,如果不是宋居寒到處跟著他,他不敢想像自己會遭遇什麼,至少他媽十幾年的心血恐怕要保不住。

Vanessa苦澀一笑:“那就好。你讓他成長了很多,我們身為父母都做不到的事,你卻做到了。”

何故心想,都說成長要付出代價,宋居寒在成長,付出代價的卻是他。

Vanessa輕輕撫摸著宋居寒的臉,深邃的眼眸裡滿是令人動容的母愛。

何故道:“Vanessa,你看著他,我想去陪陪我媽。”

“好。”Vanessa以哀求的眼神看著他,“但居寒醒來的時候,你可以回來嗎,他肯定很想見到你。”

何故根本無法拒絕,Vanessa有著超越性別和年齡的美,那種高貴又親和、優雅又豁達的魅力,讓人不忍心違背她的任何意願,無論是把她看做一個母親,還是一個尤物。

何故離開醫院,開車去了警局,他這也算是“三進宮”了,第一次,因為宋居寒,第二次,因為周賀一,第三次,總算是因為自己了。

素素在學校還沒有回來,大人都瞞著她,何故在警局見到孫晴的時候,發現她不過一夜時間,就像老了好幾歲,他心裡很是難受。

孫晴見到他,忙站了起來:“你身體好了嗎?怎麼這就出來了。”

“我就是吸了點麻醉,腦袋撞了幾下,早就沒事了,這邊怎麼樣?”

“我在跟員警溝通呢。”孫晴有些擔憂地說,“宋居寒呢?他沒事吧?”

“手術很成功,但他還沒醒,醫生說……他的手臂如果恢復不好,會影響靈活度。”宋居寒的那只手,是操縱樂器的手,何故很是憂心。

孫晴歎了口氣:“也多虧了他。”

何故岔開話題:“員警找到證據了嗎?”

“綁架你的人被宋居寒打得現在還沒醒過來,可能會癱瘓,其他人是這個人找的,並不知道是誰指使,現在情況非常麻煩,找不到證據,李會已經被放了。”

何故皺起眉:“沒有任何通話記錄或者錢財交易記錄?”

孫晴搖搖頭:“完全沒有,做得天衣無縫,這樣看來,他們計畫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抱緊了胳膊,聲音有些發顫,“我想想就後怕。”

何故也覺得心裡發毛,即便涉及到巨額利益,可他媽和他們到底還有親戚關係,怎麼就能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員警走了過來:“李家父子的債務情況很嚴重,他們確實有很大的動機,但如果這個綁架案的主犯不醒,或者醒來了也咬死不供出指使者,調查就會非常麻煩,我們已經讓主犯老家當地的派出所配合調查,你們也儘量想想還有沒有什麼能指認他們的證據,但同時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何故說不上的憤怒,宋居寒現在還躺在醫院,他們明知道是誰幹的,卻束手無策。

何故先把孫晴送回了家,然後去學校接了素素放學,素素還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因為昨日父母的爭吵,心情很低落,不願意說話。

何故陪她們吃了頓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就接到了Vanessa的電話,說宋居寒醒了。

何故道:“媽,我有點事先走了,你們注意安全。”

孫晴點點頭。

素素奇道:“我們在家有什麼不安全的。”

“最近車禍多,出門注意。”何故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急匆匆地走了。

宋居寒醒了……

何故緊緊握住了方向盤。

趕到醫院,他發現宋居寒的病房外守著一個保鏢,他走了過去,就聽到病房裡傳來一家三口的爭執聲,以宋家父子為主,Vanessa在勸解。

保鏢看了他一眼,起身擋住了他:“先生,這裡是私人病房。”

“我是來看他的。”何故有些猶豫,裡面吵成那樣,他進去不合適。

保鏢搖頭:“你不能進去。”

“何故哥。”小松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何故扭頭一看,小松正提著盒飯和水壺。

小松看了一眼病房門,一臉的無奈。

何故淡道:“那我還是先回去吧。”

“別啊,寒哥想見你啊。”小松故意架高了嗓門兒說道。

屋裡安靜了一下,下一刻,房門打開了,Vanessa探出頭來,“何故,快進來。”

房門突然被粗暴地打開了,宋河怒道:“滾,不要再見我兒子!”

何故握緊了拳頭,氣得渾身發抖,他是看在Vanessa的面子上,面對宋河的時候,拿出了對人最基本的禮貌,否則就宋河對他做得那些事,足夠他們好好打一架。

Vanessa厲聲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何故。”屋裡傳來宋居寒虛弱的聲音,接著一陣衣服的窸窣,然後是重物落地的碰撞聲。

“居寒!”Vanessa緊張地跑回了病房。

何故瞪直了眼睛,一把推開宋河,沖了進去。

宋居寒倒在地上,抱著胳膊疼得額上直冒冷汗。

宋河也嚇著了,吼道:“去叫醫生!”

Vanessa扶不動宋居寒,何故一個箭步沖上去,將宋居寒整個人橫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

宋居寒用右臂一下子摟住了何故的腰,將頭埋在他腹間,小聲說:“你別走。”

何故心裡一軟,無奈地說:“我剛來,還不會走。”

Vanessa緊張地說:“寶貝,痛嗎?醫生馬上就來了。”

宋居寒搖搖頭,不肯把頭抬起來。

何故想把身體移開,宋居寒卻緊箍著他的腰,把臉埋得更深。

“你怎麼了?”何故有些擔心。

“不要動。”宋居寒哽咽道,“我就想抱抱你。”

宋居寒的惶恐仿佛透過倆人連接的皮膚傳入了何故體內,讓何故難受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醫生帶著護士跑了進來。

何故輕聲道:“讓醫生檢查一下。”他推了推宋居寒的肩膀。

宋居寒還是不肯抬頭。

“好了,醫生來了。”

宋居寒這才慢慢抬起頭,他眼圈通紅,委屈得像個孩子。難以想像也是他,把七個歹徒打得殘廢了一多半。

何故感覺心臟被人狠捶了一下,他掩飾地扭過了臉去。

宋居寒借著他身體的遮擋,快速擦了一下眼睛,平靜地靠在床頭,讓醫生檢查。

老醫生呵斥道:“沒大礙,下次注意點,剛醒過來折騰什麼。”

宋河臉色鐵青,憤恨道:“沒出息的東西,成天為點情情愛愛要死要活的,你也不嫌丟人!”

Vanessa怒道:“你一定要現在吵架嗎,如果你不能平心靜氣的說話,那你就出去,別再來看他。”

宋河眯起了眼睛:“一會兒就回家,趕緊收拾一下。”說完帶著怒火走了。

宋居寒直到宋河消失,僵硬的臉色才稍緩,他握住Vanessa的手,柔聲:“媽媽,讓你擔心了,我現在沒事了,我想和何故單獨說幾句話。”

Vanessa在他額上輕輕親了一口:“不要太累了。”說完帶著小松出去了。

病房裡經歷了長達數秒的沉默,最後,何故說:“謝謝。”

“我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兩個字。”宋居寒自嘲一笑,“我寧願你親我一下。”

何故抬頭看著他:“但我確實該感謝你。”

“感謝也要拿出點誠意吧。”宋居寒挑起他的下巴,輕笑道,“以身相許怎麼樣。”

何故別開了臉,表情有些尷尬。

宋居寒勉強笑了笑:“開玩笑的,我要是拿這個要脅你,你肯定會更……討厭我,你這個人,吃軟不吃硬。”

何故沉默。

“我那天說的是氣話。”宋居寒頓了頓,小聲說,“在……酒店的那天,我說只想睡你,是氣話,我氣瘋了,犯渾了,我想要的是完整的你,無論是你的脾氣、你的好、你的陪伴、你的喜歡,我全都要,所以……”他說著說著,肩膀克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眼眶瞬間盛滿了淚水。

“居寒……”何故傻住了。

“所以你……你……”宋居寒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不要再這麼嚇唬我,如果你出事了,我……我就……”

何故渾身發抖,宋居寒那明顯受過驚嚇的惶恐讓他不知所措,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宋居寒,從未見過。

宋居寒用手捂住了眼睛,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淌:“我追著那輛車的時候,不停地想……想你怎麼了,想你會不會已經……我從來沒這麼害怕過……”

何故終於控制不住地抱住了他,用那淳厚的嗓音安撫道:“我沒事了,一點事都沒有。”

宋居寒反手抱住了他,用幾乎要把他揉進身體的力量,沙啞著說:“何故,我愛你,即便你已經放棄了我,我也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如果有人敢傷害你,我會讓他百倍奉還。”

何故倒吸了一口氣,暗暗咬住了嘴唇。

到底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他無法……不心疼。

宋居寒要坐飛機回京城,何故在這邊還要配合調查,暫時不能走,宋居寒拽著他的手,要求他跟自己保持聯絡,宋河在一旁臉色相當難看。

宋居寒上了車,宋河攔住了何故,何故冷冷看著他:“想說什麼趕緊說。”

宋河寒聲道:“何故,即便他現在喜歡你,也說明不了什麼,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瞭解他吧。”

“我確實比任何人都瞭解他,但我和他之前的事,我半句都不想和你討論。”何故嘲弄道,“怎麼了,我不能隨你心意了,宋總是不是打算再把我曝光一次?”

宋河毫無愧疚:“你能和我兒子比嗎,這些年你跟著他,也沒吃虧吧,關鍵時候為他做出一點點犧牲,算的了什麼,你要是覺得不滿,開個價,我給你。”

何故怒氣橫生,真恨不能一拳轟向那張傲慢的、可憎的臉:“我跟你這種人廢什麼話。”他轉身就走。

“何故。”宋河毫無溫度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即便員警找不到任何證據,我也有我的辦法懲罰李會,否則你們家人的財產和安全,永遠都會受到威脅。”

何故頓住了腳步,扭頭看著宋河:“說下去。”

“從居寒面前消失。”

 

第71章 最新更新

 

何故怒極發笑:“消失?消失去哪兒?你就地把我埋了?”

“離開京城,隨你愛去哪兒,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不再回應他,其餘的你不用管。”宋河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笑,“本來我想,既然他喜歡,把你放在身邊養著也沒什麼,可他為了你不肯結婚,丟盡了人,甚至不再唱歌,你以為我會讓你這個麻煩一直跟著他?”

何故氣得渾身發抖:“放你媽的屁,老子需要你們姓宋的養?你管不好自己的兒子,還想管別人家的兒子,你以為自己是誰?有幾個臭錢恨不得登天了是嗎。”他性格穩重平和,這輩子沒對人口出惡言,因為他一向覺得,逞口舌之快沒什麼意思,可面對著宋河,這個帶給他無數傷害和羞辱的宋河,他真的克制不住了,他用最後一絲理智抑制了想要揮出去的拳頭,可他抑制不了到了唇邊的怒駡。

宋河眯起眼睛:“何故,你已經惹惱我了,如果不是看在居寒的面子上,你以為你現在能活蹦亂跳的站在這裡?”

“那你就來弄死我吧。”何故惡狠狠地瞪著他,“我不用你說,也不會巴著你們高貴的宋家人,但你也少在我面前大放闕詞,我不欠你們姓宋的,是你們咎由自取。”

宋河眼神毒辣:“好,就讓我看看你說的話,能做到幾分。何故,你記著了,我的手段,你連一兩分都還沒嘗過。”

宋河說完,轉身上了車。

何故看著那絕塵而去的汽車,真恨不得它能憑空爆炸。

他表現得悍然無畏,其實他知道,他沒有任何資本去反抗宋河,當面罵上幾句,已經是他的極限,他即便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他的母親和妹妹。

宋居寒再怎麼自私霸道,至少本性還不壞,可宋河不是,宋河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自己在他眼裡,就像蟲鼠一般卑微,隨隨便便就能踩死,還絲毫不值得同情。

這樣的人的威脅,他怎麼可能不怕。

可宋居寒會怎麼樣?宋居寒會不會還在等著他去探病……

何故抬頭看著朗朗晴空,感到一陣暈眩,天那麼大、地那麼遼闊,他卻不知道下一步該邁向哪個方向。

宋居寒淚流滿面的臉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有一種悶痛一直梗在胸口,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又可恨,又可憐?

何故去找孫晴,他現在茫然不知道該幹什麼,至少陪著家人是沒有錯的。

孫晴還在苦苦想找證據,何故道:“媽,算了吧,他們既然是已經計畫好的,就會儘量做到天衣無縫,員警都找不到,我們怎麼找得到。”

“難道就讓他們逍遙法外嗎!”孫晴恨得直咬牙,“他們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怎麼能輕饒!”

“交給宋河吧,宋河是不會放過傷他兒子的人的。”這點他絕對相信宋河,也許李會能鑽法律的空子,但宋河絕對有更狠絕的法子讓他們付出代價,他非常樂意看看那結果。

“宋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孫晴想了想,“也好,就讓他們狗咬狗去。”

“這段時間你出門一定要小心,要不是素素還要上學,真想讓你們去京城。”

“沒事,現在他們是頭號懷疑對象,我反而安全了。李成星也不來催我出讓股份,並且同意離婚了,他們果然心虛了。”

“這是好事兒,儘快把婚離了,擺脫他們那一家。”

孫晴點點頭,還是滿面愁容:“何故,讓你受苦了。”

“有驚無險,沒什麼。”

“你不要去住酒店了,就在家裡住下吧。”孫晴緊緊握住他的手,似乎生怕他會消失。

何故安撫了她幾句。

這時,手機響了兩聲,何故拿起來一看,是宋居寒發來的信息:我吃了藥,總是昏昏沉沉的想睡覺,你在哪裡?

何故臉色有些發青。

孫晴看出了他的異樣:“是……宋居寒嗎?”

何故抿了抿唇,點頭。

“哦,那……”孫晴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你們說吧,我去做飯。”說完往廚房走去。

何故剛想阻止她,可張了嘴又作罷,他反復看著螢幕上那寥寥數位。

宋居寒應該很需要他吧,哪怕是幾句安慰。

如果他回復了,意味著什麼呢?他活了快三十年,一向堅決得徹底,該愛愛,該分分,可這是頭一次,他迷茫了——當他意識到他為宋居寒動搖的時候。

他最終沒有回復。無論是因為宋河的威脅,還是別的什麼。

也許宋河說得對,他們倆人湊在一起,就他媽的沒一件好事兒。

陪了家人兩天,何故偶爾收到宋居寒的資訊,但他一條也沒有回,他就這麼渾噩地、陰沉地度日,每天都缺了魂兒似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者什麼也沒想。

孫晴和素素都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卻無可奈何。

有一天,孫晴終於受不了了:“兒子,你不用老陪著我們,你出去散散心吧,去國外玩玩兒?”

何故搖搖頭:“不用,在家挺好的。”

“出去走走吧,你這狀態,我看著心裡也難受。你去過新加坡沒有?想去嗎?”

何故怔了怔:“新加坡?”

“嗯,我有個朋友是大使館的,馬上就能拿到簽證,你去走一走、散散心,覺得心裡舒服點了,隨時可以回來。”

何故苦笑一聲:“這麼巧……看來還真該去看看了。”真是無巧不成書,他最近一次跟顧青裴聯絡,顧青裴還邀請他去新加坡的公司看看。

“什麼巧?”

“我有個朋友在新加坡,我一直想去看看他。”

“那正好啊。我這就讓她給你辦。”

稀裡糊塗地,何故就飛到了新加坡。他從來不是愛走動的性格,當初決定去歐洲玩兒,也是抱著一種畫句號的心態,想為自己感情的終結做點什麼,若不是他媽這麼巧的提到了新加坡,他可能會一直呆在家裡。

顧青裴親自來接的他,一走出出口,他就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那個挺拔俊逸的男人。

“何故。”顧青裴笑著舉起抓在手上的西裝外套,朝他揮了揮。顧青裴變化不大,但眼神似乎沾惹了幾分憂鬱,顯得更加迷人“顧總。”何故淡笑著迎了上去。

顧青裴拍了拍他的後背:“好久不見了,怎麼又瘦了。”

“顧總倒是挺精神的。”

顧青裴露出一個有些落寞的笑容:“哦,我在這邊還挺不錯的。”

上了車,何故左顧右盼,看著這個陌生的、繁華的城市,“這裡真乾淨。”

“嗯,就是地方小了點,我感覺我已經把這裡所有好吃的餐廳都吃遍了。”顧青裴自嘲道,“我現在也就這點樂趣了。”

“挺好的。”何故頓了頓,笑著說,“你起碼還有點樂趣。”

顧青裴看了他一眼:“你呀,怎麼總給人一種實際年齡乘以二的感覺,是心情不好嗎……因為宋居寒?”宋居寒告別演唱會上的事,震動整個華語樂壇,他在新加坡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何故搖搖頭:“不提了,我這次是來散心的。”

“OK。”顧青裴彈了彈方向盤,“散心好,什麼都別想,跟著我吃、玩兒就行了。”

顧青裴果真不再提宋居寒這個名字,甚至也不提讓何故來新加坡工作,而何故也很默契地不提原煬這個名字。倆人就是一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敘舊、閒聊。

顧青裴在這邊的工作似乎不太忙,常帶著何故四處轉悠、帶他吃好吃的,看上去閒散又多金,好不快活。

只是何故感覺得到,他們心裡都埋著一些沉甸甸的東西,始終無法開懷地笑。

在新加坡的那幾天,何故不再收到宋居寒的短信,按理說宋居寒的身體應該是一天比一天狀態好的,也許是宋河做了什麼,也許是別的他不知道的原因。只是,他開始時常盯著手機發呆,幻想著如果宋居寒發來一條資訊,任何內容的,他或許該回復一下。

畢竟宋居寒救了他,還為他受了傷,也許那條萬千金貴的手臂,會留下不可逆的損傷。

而他甚至連幾個字都不回,怎麼都說不過去。

可回了之後呢?他們既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他們現在……什麼都不是。而宋河那鄙夷的眼神,更是直接把他定位成了宋居寒養的兔子。

一罐冰啤酒突然橫在了何故眼前,何故嚇了一跳,抬頭一看,顧青裴正笑看著他。

何故接過啤酒:“謝謝。”

“成天盯著手機,你網癮啊。”顧青裴喝了口啤酒,眯著眼睛看著眼前波光粼粼的公園湖泊。

“不是,隨便看看。”何故尷尬地要把手機收起來。

“關機吧。”顧青裴道,“關機了就不會再想了。”

何故怔了怔,果斷按下了關機鍵,並輕笑道,“有道理。”

顧青裴伸出手:“來,手機我幫你保管,等你回去再給你。”

何故捏著手機,噗嗤一聲笑了:“顧總,你……”沒想到顧青裴會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

顧青裴眨了眨眼睛:“聽話,給我,包治百病。”

何故把手機拍在了他掌心裡。

顧青裴把手機揣進兜裡,“好了,現在咱們討論一下晚上吃什麼、玩兒什麼。”

整個下午,何故都有些心神不寧,他幾次想找顧青裴要回手機,但都生生忍住了。

睡了一覺起來,他發現顧青裴做的是對的,他已經從那種緊繃的情緒中解放了,反正宋居寒發與不發他都收不到,他也就懶得去想了。

於是,他專心地跟著顧青裴過起了醉生夢死的生活,每天就是吃喝玩樂,偶爾顧青裴有工作要做,他能在公園看一下午的書。他時常想起他在歐洲的日子,那時候也是這般悠閒無所事事,儘管心境大不相同,可他知道,這兩次出走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逃避。

當他以為他已經能夠坦然面對宋居寒的時候,宋居寒卻用一次又一次令他震驚的舉動,撼動了他的心。

他的理智告訴他宋居寒就是宋居寒,即便他現在喜歡你,也不會改變他的本質,可人若單能靠理智做所有決策,那這個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悲喜劇。

他何故也不過一介凡夫俗子。

他在歐洲呆了三個月,這一次,又會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堅定自己的心,重新面對宋居寒?

他在公園呆到夕陽西下,顧青裴來接他吃飯。當倆人吃完飯,返回何故下榻的酒店時,他們在酒店門口被攔住了。

“何先生,你好。”一個高大的男人客氣地說,“我是宋總的助理,宋總請您回國。”

何故皺起眉:“那個宋總?宋河?”

“是的,請您現在跟我回國。”

何故失笑:“他?宋河請我回國?他巴不得我移民到外星吧。”他拽起顧青裴的胳膊,“別理他,走,去我房間喝兩杯。”

男人攔在了何故身前:“確實是宋總請您回國,少爺出了點問題。”

何故頓時僵住了。

 

第72章 最新更新

 

顧青裴皺眉看了看何故:“出問題?宋居寒?”

何故喉結滾了滾,鎮靜地說:“出什麼問題了。”

那人看了顧青裴一眼,顯然不願意說:“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在度假。”何故抿了抿唇,“沒什麼重要的事就別來打擾我了,對了,你們宋總應該也希望我走得越遠越好。”

那人的臉沉了下來:“何先生,宋總要求您立刻回國,如果您不配合……”

“我不配合,你要把我綁回去嗎?”何故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憋著一股勁兒惡狠狠地說,“宋河讓我走就走,讓我回就回,他算個什麼東西,如果他現在有求於我,讓他,親自,給我打電話。”何故推開了他,拉著顧青裴進了酒店。

回到房間,何故就有點支撐不住了,顫抖著說:“把手機給我。”

顧青裴雙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剛才夠霸氣,真帥。”

何故苦笑一下:“顧總,把手機給我。”

顧青裴從兜裡掏出手機,扔給了他:“宋居寒又再作什麼?”

“他受傷了。”何故的手有些發顫,用力按下了開機鍵。

“受傷了?”顧青裴詫異道,“怎麼受傷的,嚴重嗎?”

“不輕。”何故死死盯著手機螢幕,可屏息等了半天,什麼都沒有。

他關機的這幾天,沒有來自宋居寒的任何消息。

這反而讓他感到一種極度地不安,因為這不符合宋居寒一貫的作風,他咬了咬牙,回撥了宋居寒的電話,可電話已經關機了。

難道……難道宋居寒的傷真的加重了?不然宋河怎麼會想讓他回國,還派了助理來找他?

何故用力拍了一下腦門,表情有幾分扭曲。

顧青裴擔憂地看著他,卻只能沉默。

何故又急又懊惱,抓著手機大步往外走去,經過顧青裴身邊時,扔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他剛才跟一個助理置什麼氣、掙什麼面子,他為什麼不把事情問清楚,宋河再怎麼不是東西,也不會拿自己的兒子開玩笑!

他剛走到大堂,手機響了起來,他神經質地放到眼前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他趕緊接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了宋河的聲音,聽上去惱怒而疲倦:“何故,你今天之內出現在我面前,否則你往後不會有一天好日子過!”

何故懶得理會他的威脅:“宋居寒怎麼了。”

“你回來自己看!”宋河咬牙切齒,“我真恨不得弄死你!”

何故還想問什麼,宋河已經掛了電話,他一抬頭,那個助理就站在他不遠處,直勾勾地看著他。

何故深吸一口氣,垂下了頭去。

顧青裴追了出來:“何故,怎麼了?”

何故轉身看著他:“顧總,我現在要回國,不好意思,這麼倉促。”

顧青裴顯然已經猜到了:“去吧,等忙完了你隨時可以過來。”

“謝謝你這半個月的招待。”何故腦子亂得簡直要炸開了。

“客氣什麼。”顧青裴笑著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要是真喜歡,就回去把他拿下,怕什麼。”

怕什麼。

何故腦子裡不斷回蕩著三個字。

他一直都在害怕,從前害怕宋居寒膩歪他,後來害怕宋居寒是一時興起,現在害怕宋居寒總有一天會變心,那七年卑微的、固步自封的感情,讓他對自己、對宋居寒沒有了半點信心和信任,他害怕的事情太多了,唯獨在感情上,他沒法勇敢。

顧青裴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回去吧。”

何故回房間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跟著助理去了機場,助理把他送上了飛機,原來那人是在新加坡公司負責宣發的經理,以前確實是宋河的助理出身。

回到京城,天還亮著,他一下飛機就有宋河的人接上了他,帶著他直奔香山的別墅。

何故在路上還是忍不住問開車的人,宋居寒怎麼了,可司機根本不知道,他的心一路往下沉。

到了地方,天已經黑了,這一帶都是度假別墅,不會有人常住,所以在那一片別墅區裡,唯一亮燈的那一棟,必然就是宋居寒的了。

他回憶起了去年夏天,他和宋居寒在這裡度過的那個週末,那是少有的甜蜜又快活的週末,宋居寒偶爾的溫柔,就像充能一樣,足夠支撐他繼續將自己留在寒夜裡。

那段時光,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他從司機手裡拿過行李,信步走了進去。

他的手還沒碰到大門,門就從裡面被打開了Vanessa美麗卻憔悴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他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Vanessa就抱住了他,哽咽著說:“你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vanessa眼圈通紅,一看狀態就很差,何故的身體開始發抖,宋居寒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已經害怕知道真相了。

Vanessa將他拉了進去:“你去看看居寒好嗎,他……他不肯治療、不肯吃飯、不肯睡覺,已經好多天了。”

何故腦子裡嗡得一聲,好半天,才放下了行李,急步朝樓上走去。

宋居寒又在作什麼?!他還想作什麼!

他猛地推開了宋居寒的房門,宋居寒正坐在床邊,扭頭看著窗外,聽到響動,頭也沒回,只是平靜地說:“我在窗戶邊看到你了。”

聲音低沉、虛弱,全沒了往日的慵懶磁性,反而低啞得好像劃過砂紙。

何故厲聲道:“你瞎胡鬧什麼?!你是想胳膊廢了嗎!”

“又沒斷,緊張什麼。”宋居寒抬起下巴,脖子向後仰去,淩亂地卷發散在腦後。

何故清楚地看到了他凸起的鎖骨和消瘦的臉頰,宋居寒瘦了好多。

“你還想玩兒樂器嗎,你做複健了嗎?你不吃飯不睡覺又是怎麼回事。”

宋居寒嗤笑了一聲,轉過臉看著何故,眼圈血紅:“幹嘛裝得這麼關心我,我怎麼樣你在乎嗎?”

“你究竟發什麼瘋!”何故看著桌上已經冷掉的飯菜,“把飯吃了。”

“是我媽求你回來看我的吧,你這個人,對別人都挺寬容的,唯獨對我最恨。”宋居寒低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好像沒有力氣了一般,猛地抽了一口氣,五指揪著被子,手背上青筋暴突。

何故覺得這樣的宋居寒太不正常了,難道就因為自己幾天沒回資訊?

何故拿過一碗粥,走到了宋居寒面前,厲聲道:“你趕緊給我吃飯!”

宋居寒抬起頭,他眼周青黑,一看就沒有正常地休息,整個人是病態的蒼白,慢吞吞地說:“不餓。”

何故捏起了他的下巴:“宋居寒,你到底怎麼了!”

宋居寒一把打翻了他手裡的碗,然後用力喘著氣:“你走吧,免得我纏著你,你嚇得都跑到國外去了。”他說著說著,再次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中還帶著哭腔,“我讓你這麼討厭嗎,你要滿世界躲我啊?救你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他媽沒想拿這個要脅你,我不敢再勉強你一點半點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是想待在你身邊,你都難以忍受?”

何故看著宋居寒的眼淚開始唰唰地往下掉,簡直心痛如絞,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麼非常壞的事,才會讓這個人這麼傷心,可他做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了,宋居寒幾乎將他的心打成粉碎,現在反而委屈了起來?

宋居寒猛地推開了他,一邊笑一邊哭:“走吧,何故,你走吧,我要是有力氣,我可能會再把你綁起來,所以我不能吃飯,我只要一有力氣,就會犯渾,你走吧,走到我看不到你、碰不到你、煩不到你的地方,只要你高興就行,你他媽就別假惺惺地回來關心我了。”

何故強忍著眼淚,他緊握的拳頭想照著宋居寒的臉蛋來那麼一下,可他感覺現在宋居寒虛弱得風吹就倒,這一拳最後換成了一耳光:“你他媽以為自己現在就不是犯渾嗎,你以為現在就不是要脅我嗎!”

宋居寒搖著頭,面如死灰:“我是在給你你一直想要的,你看,我現在就沒纏著你。你應該巴不得我餓死,這樣就再也沒有人纏著你了。”

“放你媽的屁!我不過就是出國度個假,你至於要死要活的嗎!”

“度假?”宋居寒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去找顧青裴嗎,你為了躲我,甚至要去國外工作。”

“誰說我要去國外工作,誰?”何故腦子裡閃過一個人,“宋河?是宋河說的嗎?!”

宋居寒怔怔地看著他:“你……你真的是去度假?”

“我當然是去度假!”

“那你為什麼不回我的資訊,為什麼關機?!”宋居寒不敢去回憶自己每天守著手機期待哪怕一個字的回應,最後卻落空的心情。就在他受了傷,何故對他稍微溫柔了一點,讓他看到一絲希望的時候,何故又用冷漠和躲避,給了他最重、最重的一擊,打得他支離破碎。

“我樂意!”何故吼道,“我腦子亂,想清靜幾天,你是不是傻逼,宋河說什麼你就信嗎!”

“你一眼都不來看我,一條資訊都不回,出去就關機……”宋居寒的表情有幾分猙獰,又帶著痛徹心扉的裂痕,“你讓我怎麼想,你不就是為了躲我嗎。”

何故閉上了眼睛,他不敢再看宋居寒那雙眼睛,他煩躁地搓了搓額頭:“我……我就是腦子亂,我只是去度假,沒打算去那兒工作。”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是我媽讓你這麼說的吧,我爸最後也跟我說,你不是去工作,只是去度假,你們都在騙我吧。”

“我騙你幹什麼?這輩子只有你宋居寒騙我的份兒,我他媽不稀罕騙你。”何故恨得直揮舞拳頭,“不稀罕!”

宋居寒直勾勾地看著他,嘴唇直抖,“那你……會留在京城嗎?”

“說不準,也許會去申城。”何故沉聲道,“但我不會再躲著你了。”

宋居寒沉默了片刻,輕笑一聲,仰倒在椅子裡,哧哧笑了起來:“你只是度假,只是度假。”他蹭掉眼角的液體,卻越擦越多,最後泣不成聲。

何故實在受不了了,他揉著宋居寒細軟的卷髮,輕聲說:“夠了,別哭了,丟不丟人。”

宋居寒慢慢抱住了他的腰,那平素裡有力的鐵壁,此時綿軟得讓人難過,但他還是用盡力氣抱著何故,就像抱著救命稻草,啞聲說:“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何故深吸了一口氣,眼眶依然氤氳。以前他怎麼沒發現,宋居寒這麼能磨人?

“你別離開我,何故,求你別離開我。”宋居寒的聲音簡直令人心碎,“我好像著魔了……無時無刻都在想你,別離開我……”

何故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應聲而碎,跌落塵泥,消融進了大地,那大概是他封鎖自己的牢籠吧。

喜歡就去拿下,怕什麼。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卻不敢直視。

他怕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寧願選擇將自己層層壘壘的防備,隔絕一切的希望,也不願意給自己一絲一毫微弱的機會。他忍著肝腸寸斷的痛,親手掐死那一點萌芽的期許,就是因為怕,怕苦難重新來過,怕自己難以承受。

可是有什麼大不了呢,人這輩子頂天了,也不過就是一個死,他曾經願意拿一切去換宋居寒的喜歡,現在好不容易宋居寒喜歡他了,他為什麼不敢拿一切再去賭一把。

贏了,他就贏了,輸了,輸了……輸了就輸了,還是那句話,頂天了也不過就是死。宋居寒曾經說他玩兒不起,當時他不服氣,現在他也不服氣,他玩兒得起,他把命豁出去,打算再陪宋居寒玩兒一把,玩兒一把最大的,把所有的籌碼一次壓進去,壓進他一生所有的幸福和快樂,壓進他的命。

於是,何故聽著自己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嘶吼,那窮盡一切的嘶吼,到了唇邊,也不過就是一句寡淡的話:“好,我不離開。”

即便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已經透支了何故全身的力氣,更在瞬間擊穿了宋居寒的心臟。

宋居寒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何故低頭看著他,眼神複雜得讓人捉摸不透:“我不離開。”

宋居寒瞪大了雙眼。

長久以來,他做盡一切,都換不來何故一句哪怕是騙他的承諾,就如何故所說,從不稀罕騙他,因為何故的承諾,重逾千萬金,一旦立下,絕不反口。

“你說……你說不會離開我。”宋居寒摟緊了何故的腰,“你說不會離開我。”

何故輕輕點了點頭。

宋居寒猛地站了起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緊緊抓住了何故的肩膀:“這是什麼意思?何故,你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何故的身體裡已是翻江倒海,可他面色卻沉靜如湖泊:“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之所以去度假,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安靜的環境,好好思考,現在我思考完了,我來給你答覆了。”

宋居寒就連呼吸都在發顫,他笑了一下,又滿臉惶恐:“何故,是我出現幻覺了嗎?”

“沒有。”何故強迫自己保持著冷靜,“我給你一個,我們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們重新認識對方、重新接觸,然後,也許就可以重新建立感情。宋居寒,這次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幾分真心,讓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看看你值不值得我信任。”

宋居寒簡直欣喜若狂,他猛地用力抱了何故一下,激動得不知所措:“何故,何故,何故!”

說完這番話,何故感覺胸腔處的一股鬱結之氣都跟著消散了。在新加坡的那半個月,反復折磨著他的、糾纏著他的關於宋居寒的一切,已經讓他茶飯不香、徹夜難眠。跟宋居寒折騰的這一年多時光,仿佛比他過去的二十九年還要漫長,而撥開重重濃霧,打開朵朵心結,最終抽絲剝繭呈現在面前的,還是那顆愛著宋居寒的心,那顆被他用傷痛、自卑、怨恨、理性重重疊疊包裹起來,藏在靈魂最深處的心,依然在最難熬的日夜裡,散發著微弱卻執著的光芒。

他不知道愛一個人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全部耗光的時候,卻發現那可能是條源源不絕的水流,得到滋潤時,就如滔滔大海,受到磨難時,又如涓涓細流,可從不曾枯竭,那源自生命的最強烈的渴望,從不曾,枯竭。

宋居寒瘋了一樣抱著何故不肯撒手,最後因為體力透支嚴重,在何故懷裡昏睡了過去。

何故看著宋居寒臉上未幹的淚痕,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愛一個人,就是渡劫。

 

第73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睡著之後,何故輕輕走進洗手間,面沖著洗漱台。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的、茫然的、眼角掛著風乾淚痕的臉。

那張臉漸漸地和年少時的自己重疊了,他仿佛能透過鏡子,看到自己過去的迷惑和不安,七年了,原本他以為自己走了很長、很遠,最終發現只是圍著一個人畫圓。

他這樣一個連句情話都不會說的人,卻一輩子為情所困,真是諷刺。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洗了個把臉,努力調整好情緒,然後走了出去。

宋河和Vanessa都在樓下等著他,倆人分坐在沙發的兩頭,明明展臂就可以碰到對方,可那距離卻顯得非常遠。

結髮夫妻,不過如此。

這世上最薄弱的、最沒有保證的,就是感情,偏偏萬千白骨壘路,還是有人悍不畏死、心嚮往之。

聽到腳步聲,倆人同時抬起頭,目視著何故一步步走下樓。

Vanessa輕聲問道:“他吃飯了嗎?”

何故搖搖頭:“睡著了,等他醒了就會吃飯。”

Vanessa松了口氣,雙手交握在唇邊,說了一串德語的禱告詞。

宋河鼻翼鼓動著,冷冷地盯著何故。

何故坐在了宋河對面,淡定地直視著他:“我這次回來,不是因為你威脅兩句,而是為了宋居寒,你用不著瞪我,如果不是你騙他說我去新加坡不回來了,他也不會鬧成這樣,你自己的兒子心理年齡有幾歲自己都沒有譜嗎。”

宋居寒那種對待外人的八面玲瓏和對待自己人的無理取鬧,是他性格上分水嶺一般的兩個極端,宋居寒始終像一個早熟的孩子,看上去再成熟,裡面也還沒長好,總是喜歡在外面做足了戲掙足了面子,然後把頑劣的本性留給最親近的人。

宋河眯起眼睛:“你敢教育我?”

何故冷笑:“我沒義務教育你。”當著Vanessa的面,更難聽的話他就不方便說了,“從今往後,我儘量不出現在你面前,你也儘量別出現在我面前,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利用我做的事,我們眼不見為淨,誰都舒服。”

宋河表情猙獰,還要說什麼,Vanessa低喝道:“宋河,我們剛才討論過了的。”

宋河咬了咬牙,站起身,整了整領帶,指著何故道:“我宋家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好自為之。”他說完,摔門而去。

Vanessa歎了口氣:“何故,你們談的怎麼樣?”

何故沉默了一下,儘量平淡地說:“Vanessa,我決定和他重新試試。”

Vanessa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和喜悅:“真、真的嗎?”隨即,她面上又浮現擔憂,“你是因為他這樣折磨自己才……”

何故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止,我確實沒法看著他這樣下去,尤其他傷還沒好。但我這段時間也思考了很多,我們倆之間,說孽緣也罷,大概真是有什麼東西一直牽扯著的,想斷也斷不乾淨,於其互相折騰,不如就……”

Vanessa忍不住笑了一下,秋水一般的眼眸盈盈閃爍:“太好了,他受了很多的教訓,我相信他這次一定會好好珍惜。”

何故苦笑一聲,沒有說話。宋居寒會不會好好珍惜,不到最後一刻,不會有答案,只是想想人生苦短,連什麼時候死都拿不准,又何必去苦思一個人什麼時候變心呢。

喜歡就去拿下,然後盡人事,聽天命。

Vanessa輕輕捂住心口,連如此戲劇化的動作,她做起來都如此曼妙,她似乎高興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你這幾天如果不忙,就住在這裡吧,好嗎?”

何故點了點頭:“這些天辛苦你了。”

Vanessa笑笑:“沒有辦法,我沒有把他教好,就應該承擔這後果。”

何故遲疑了一下:“那宋河……”

“你不用理他,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無論如何,他是關心居寒的。”

何故心想,宋河確實關心宋居寒,只是這父子倆的自私,幾乎是如出一轍。

何故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宋居寒睡夢中的臉,本就瘦窄的臉頰此時有些微地凹陷,看上去非常憔悴,躺在床上,身體陷進床鋪裡,簡直就像是病重之人。

何故覺得宋居寒再這麼鬧一回,他的心臟也要受不了了。

突然,宋居寒的睫毛顫了一下。

何故一驚,手忙腳亂地抓過手邊的書,隨便翻了一頁,眼睛盯著書,餘光卻在瞄床上。

宋居寒緩緩睜開了眼睛,從迷蒙到清醒,只花了短暫地兩秒,然後他本能地喊著:“何故……”

何故放下書:“你醒了。”

宋居寒扭頭看著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兩眼發亮:“你真的在。”

“我當然在。”何故道,“餓了嗎?”

宋居寒直勾勾地盯著何故,用一種好像要把他吞進肚子裡的渴望,顫抖著說:“我以為我做夢呢。”

“你再餓下去,真要出現幻覺了,吃點東西吧。”

宋居寒點點頭。

何故起身要去拿飯,宋居寒卻不鬆手:“你別走。”

“我去給你拿吃的。”

宋居寒定定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十秒鐘。”何故指指桌子,“就在桌上。”

宋居寒用盡力氣抬起脖子,看了一眼桌上的保溫罩,這才鬆開了手。

何故把保溫罩打開,飯菜果然還熱著,他把託盤端到了床頭,把宋居寒扶了起來,“趕緊吃點東西。”

宋居寒露出一個虛弱地笑容:“你喂我。”剛才抓著何故那一下,耗光了他身體最後一絲力氣。

何故用勺子攪了攪粥,舀起一勺,送到了他嘴邊。

宋居寒簡直是滿眼欣喜,張大了嘴吃了下去。

“你這麼多天沒吃東西,只能先喝點粥,不然胃會有反應。”

宋居寒根本不在乎吃什麼,他現在眼睛裡、腦子裡只有何故,跟機器人似的張嘴咀嚼。

何故被他看得有點受不了,放下勺子,無奈道:“你能不能好好吃飯。”

“我怎麼沒好好吃了。”宋居寒“啊”地張開了嘴。

何故舀起一大勺,塞進了他嘴裡。

吃完一大碗粥,宋居寒明顯看上去精神了一點,他抓著何故的手,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故,時不時就會揚起笑意。

“你夠了,別看了,瘮的慌。”何故把藥和白開水遞給他,“吃藥,一會兒叫醫生來給你輸營養液。”

“別叫,我現在誰都不想見。”宋居寒抱住了何故的胳膊,“你陪著我就行。”

“別鬧了,你現在身體很虛,手臂上的傷也需要複查。”

“我真的誰都不想見。”宋居寒凝望著何故,“你陪著我好不好。”

“不好,你現在要看醫生。”何故把手抽了回來,略嚴肅地說,“你這個時候能不能聽話。”

宋居寒立刻坐直了身體:“能啊,不止這個時候,以後也能聽話。”

何故哭笑不得。

他打電話把醫生叫了過來,醫生和護士給宋居寒做了檢查,輸了液,Vanessa見兒子終於“活”了過來,狠狠訓斥了他一頓,宋居寒儘管虛弱不已,也一直笑嘻嘻地聽著。

宋居寒身體素質好,不出幾天就恢復了精神,能走能跳了。頭上的傷拆了線,只是手臂還打著石膏,行動不便,但這個時候的他似乎只要張腿就行了,張腿就能跟著何故。

自那日之後,宋河沒有再出現過,一直是Vanessa留下來照顧他們,偶爾還會親自下廚做幾道花樣迭出的西餐,但味道卻良莠不齊。

何故每天看看書、喂喂魚,陪陪宋居寒,日子過得很閒散。他似乎還有些無法融洽地和宋居寒相處,總覺得倆人之間亙著什麼東西,宋居寒也發現了,他越是想要親近,何故就表現得越是平淡,讓他總是感覺很沮喪。

傍晚時分,何故接到了他媽的電話,他媽喜憂參半地說,勤晴被查了,喜的是李家父子幾年前行賄的事被翻了出來,憂的是她手裡的股份會縮水。但經歷過何故被綁架,她確實想開了很多,以往何故勸了那麼多次都沒有效果,反倒是李家父子的瘋狂之舉,讓她真的明白了金錢的分量。

何故也勸道:“這是好事兒,他們如果一直逍遙法外,我們就會一直提心吊膽。”

“是啊。”孫晴歎道,“我也想通了,什麼都比不上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她頓了頓,“你說這事兒,會不會背後是宋河幹的?”

“有可能,幾年前的事都能做文章,肯下這功夫,又有這能耐的,大概只有宋河了。”

孫晴有些感慨地說,“沒想到最後還要接這倆父子的力,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糟心了。”

“不管怎麼樣,這事情對我們有利,哪怕那家投資公司趁機壓價,你也該賣就賣了吧。”

“嗯,我就是這麼想的,同樣的價格,我就是賣給別人,也不會便宜李家人。”

“對了,素素這幾天怎麼樣?”

“沒事兒,她比你想的懂事,她也不喜歡李家人,這麼多年了,除了李成星,哪個李家人把她放在眼裡過,至於她爸爸,我相信她最終能理解。”

“那就好。”何故最擔心的,就是素素,但有些傷痛是難以避免的。

掛了電話,何故一回身,驚了一下,宋居寒居然就在不遠處看著他,他鎮定了一下,“你不是洗澡去了嗎?”

宋居寒晃了晃手上的石膏,“護工家裡有事,先走了,我一個人洗不了。”

何故皺起眉,毫不客氣地拆穿他:“你是想讓我給你洗?”

宋居寒抿唇笑了笑,撒嬌道:“那你給我洗嗎?”

“你今天就別洗了,也不髒。”何故扭身就要走。

宋居寒長臂一伸,就撈住了他腰,嘴唇貼著他的耳朵說,“可我就想你給我洗。”

何故身體僵了僵,想推開他。

宋居寒儘管只有右手能動,但力氣也是大得嚇人,跟鐵鉗子一樣禁錮著何故,有些委屈地說:“你幹嘛總躲著我。”

何故抬頭看著他:“我們一天24小時見面,我怎麼躲著你了?”

宋居寒凝視了他兩秒鐘,突然低頭含住了他的唇,用力吸了一下。

何故的心臟突然打鼓一般地跳了起來,僵硬而被動地接受了這個吻,心血湧動,卻忍著沒有回應。

四片溫熱的唇瓣緩緩分開了,宋居寒輕聲說:“你這就是在躲著我。”

何故皺起眉:“我現在立刻脫光了跟你睡,才算不躲著你?”

宋居寒鬆開了手臂,有些沮喪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算了,我知道你有心結,我們慢慢來,多久我都願意等你,等你……”宋居寒盯著何故的眼睛,目光堅定而溫柔,“真正的接受我。”

何故眼眸閃動著,最終什麼也沒說。

什麼接不接受的,他又不是女的,性對他來說不是羞恥的,若是兩廂情願,更不可能是他被佔便宜的,他只是,只是怕宋居寒知道他內心深處的渴望,那讓他覺得有些丟人。

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有多麼沉迷性,但他跟絕大多數男人一樣,確實是喜歡做愛的,和周賀一的那一段當然是美好的,但他還覺得不夠味兒,這個世界上最熟悉他的身體、最能帶給他無上快感的人,就在眼前,撇開一切不說,男人的下半身是很誠實的。

但宋居寒傷還沒好,他還不至於那麼饑渴。至於他心裡邁不過去的那一點阻礙,既然他已經決定和宋居寒重新來過,那就不該成為問題,至少,是他要自己解決的問題。

宋居寒似乎感覺到了何故的某些想法,輕輕親了親他的頭髮:“我有一個要求,你一定要答應我。”

“嗯?什麼?”

“你心裡有什麼想法,對我有什麼要求,有什麼不滿,生氣什麼,高興什麼,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一定、一定要告訴我。”宋居寒認真地說,“我們之間有多少溝通上的錯誤,你心裡應該也清楚吧。你總是喜歡把所有事都悶在心裡,我做錯了我都不知道,我做錯了你就罵我呀、打我呀,只要你不樂意,我都會改,就是不要不告訴我,然後積累到一定程度,跟我算總帳,我真的害怕你了。”

何故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他生性如此,不屑於抱怨,不願意爭執,不善於解釋,他覺得男人自己能解決的東西,就自己內部消化掉。結果很多很多他一時忍受了的東西,都一層層地埋在心底,越積越深、越積越重,最後爆發的時候,那威力連他自己都難以想像。他用暫時的“大度”,來不斷壓低自己的底線,結果底線並沒有失去韌性,反而觸底反彈,傷己傷人。

何故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及時溝通。”

宋居寒松了口氣,笑了,忍不住在何故臉上親了兩口,又繞回了原話題:“那你幫我洗澡好不好?你看,我想什麼,我就會誠實地說出來。”

“你這是不要臉。”何故冷酷地說。

“我只對你不要臉。”宋居寒膩歪地抱著何故,滿眼溫柔地笑意。

 

第74章 最新更新

 

Vanessa因為合約在身,要出國拍她代言的奢侈品牌的秋冬廣告。

Vanessa一走,宋居寒把保姆和護工都趕跑了,讓何故陪他一起看電影。

何故道:“看什麼電影?”

“劇組剛剛送來的藍光。”宋居寒晃了晃手裡的光碟,“去年和晏明修合作的那部電影,這裡面的三首歌都是我寫的。”

“哦,你還沒看?”

“我前段時間哪有心情看電影。”宋居寒想起被何故冷眼相待的那些日子,都還心有餘悸。

何故也不想提起這個話茬,接過光碟,放下了一整面牆大的投影幕布,趁著讀盤的時間,他去把冰箱裡凍著的水果沙發和果汁拿了出來。

宋居寒倚靠在超大的懶人沙發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寶貝兒快來,開始了。”

何故走過去坐下了。

宋居寒馬上摟住他的腰,斜靠在了他身上:“我在裡面客串了一個角色。”

“你?你不是不接戲嗎。”

“是啊,就是因為之前都不接,這唯一一次才比較有爆點,因為這部電影是宋氏傳媒投資的,裡面的單曲也要出專輯,雙重宣傳了。”宋居寒說起來頭頭是道,說到最後,表情滯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已經退居幕後。

何故看了他一眼:“後悔了嗎?”

“什麼?”宋居寒裝傻。

“後悔轉幕後嗎?”何故平淡地說。

宋居寒毫不遲疑地搖頭:“不後悔,我喜歡音樂,但並不是非得站在舞臺上才行,轉幕後也很好,擺脫了很多利益相關的浮誇的東西,反而能靜心地做音樂。而且……”他用臉頰蹭了蹭何故,“我需要更多的時間陪你,我再也不想滿世界跑,不想花那麼多時間排練、趕通告、做宣傳,我早就膩歪了,寧願這樣和你一起看看電影、吃吃飯。”

何故心裡一暖,宋居寒這番話,他還是很受用的。

“再說,我要還在圈子裡混,你肯定不放心,會胡思亂想,我現在就希望記得我的人越來越少,有一天,我們可以自由地走在街上、出去旅行,不讓你承擔我名聲的壓力。”

“短期內怕是不行。”宋居寒是從一出生就備受關注的,以Vanessa在世界範圍內的影響力和他自己的成就,他們母女倆會被人記一輩子,哪怕關注度消失,高度永遠都在。

宋居寒撇了撇嘴:“哎,都怪我太紅了。”說完自己笑了起來。

何故無奈地搖搖頭,卻也承認宋居寒說得沒錯。

“但我真的不在乎紅不紅。”宋居寒輕笑道,“大紅又怎麼樣,又升不了天,還不是成天碰到一堆煩心事兒,一群傻逼,都不如我剛出道的時候開心,那個時候做好一支曲子,能開心好久。”

“人就是這樣,有的太多就不稀罕了。”

宋居寒眼裡閃過幾分落寞:“嗯,是這樣。”

何故按下了播放鍵,電影放了起來。

那是晏明修主演的一部民國諜戰片,他在裡面演一個冷面特務,原來去年在大聖影城,宋居寒就是在以這個電影為背景拍片頭曲的MV。

晏明修的個人風格一直有很大的爭議,他的演技不可謂不好,但他幾乎不笑,所以表達上頗受詬病,可就是這個調調,配上那張絕頂好看的臉,反而讓他迅速躥紅,有一段時間任何平臺廣告上的男性角色,都被宋居寒和晏明修承包了。

宋居寒在這個電影裡客串了一個為父親的仕途犧牲的世家子弟,整部電影穿插了他的命運,儘管出場只有幾分鐘,臺詞不過數句,但頗讓人唏噓。

何故突然說:“其實你演技還可以。”

宋居寒撲哧一笑:“當然了,唱歌也要聯繫表演的。”

“為什麼?”

“表情、眼神、神態、動作、肢體語言,都是隱形的聲音,做的好,對歌曲的現場演繹就有很大的加成作用。”

何故點了點頭,脫口而出:“你那天在演唱會上,也是表演嗎?”他說完這句話,立刻就後悔了。

果然,懷抱著他的宋居寒的身體僵了一僵,然後坐直了,低聲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只是隨口說說。”何故實在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什麼心態。

宋居寒凝視了何故片刻,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影,在搜索欄裡輸入了自己的名字,很快,一排排的視頻羅列在偌大的幕布上,點擊率第一的,名為:宋居寒告別演唱會上向同性愛人表白。

“居寒……”何故想阻止他,宋居寒卻躲開了他的手,點開了那段視頻。

那是超高清的版本,從他開始唱《愛何辜》開始。

音樂響起,宋居寒在舞臺上的身影顯得非常孤單,可卻又好像有什麼堅定的力量支撐著他。

何故臉有些發燙:“行了,別放了。”

宋居寒指著螢幕上的自己,輕聲說:“你覺得我在表演嗎?”

何故拗不過他,只好看向了視頻。這是一段他一直羞於去面對的影像,並不是不敢,而是每看一次,他的心靈都回受到衝擊,他感覺自己就好像在現場,全世界的目光都投向他,讓他無地自容。

宋居寒唱得那麼認真、那麼專注,眼裡仿佛目空一切、誰都沒有,卻又似是已經被填滿,總之,體育場裡的所有人事物,都成了虛浮的背景,只有他是真實的、歌聲是真實的。

他無視了在場千萬人,只為唱給不在場的那一個人。

那麼任性、又那麼深情。

那樣哀傷的表情、那樣專注的聲音,又怎麼會是表演呢。

何故歎了口氣:“關了吧。”

宋居寒深深望進何故的眼底:“在我這麼多年的舞臺經驗裡,只有這首歌,沒有任何的表演,我當時想著你一定就在某個地方聽著,所以我要唱好。”

“我知道了。”何故伸手要去拿遙控器。

宋居寒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何故猝不及防地往前傾去,宋居寒毫不遲疑地堵住了他的唇。

何故怔了怔,然後輕輕閉上了眼睛。

宋居寒按住了他的後腦勺,溫柔親吻那柔軟的唇瓣,舌尖頂開了他的齒縫,勾纏著他的舌頭,用能膩死人的熱情和技巧調動著何故的情緒。

何故頓時有些情動。

宋居寒一個傾身,將何故壓倒在沙發上,霸道地加深了這個吻。

何故逐漸有些難以喘息,腦海裡紛亂不堪,除了宋居寒,竟然無法思考別的。

當唇瓣分開的時候,何故用力吸了一口氣。

宋居寒看著何故的眼裡有淡淡的哀愁,他柔聲說:“你根本不知道,你也不相信,我有多愛你。”

何故也凝視著他,小聲道:“什麼時候?”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宋居寒也聽懂了,他在何故的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我不知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累了只想見到你,有新的成就了,最想讓你為我驕傲,時不時就會想見你,看到你對我好像滿不在乎的樣子,就特別生氣,想刺激你。最後,回過神來,發現已經離不開你了。”

何故苦笑了一下,心裡不知作何滋味。

“對不起。”宋居寒撫摸著他的臉,“我應該早點發現,早點知道那就是喜歡。”

“算了,別說這些了。”何故並不想回憶那七年,儘管他什麼都沒忘,不,正因為他什麼都沒忘,所以更加不想回憶。

宋居寒親吻著他的下巴、喉結、鎖骨,火熱的唇在他領口露出的小塊胸膛上遊移,嘴裡含糊呢喃著“喜歡你”。

何故的身體頓時變得燥熱,他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胡亂去抓什麼東西,結果一甩手,咣地撞上了硬物。

“啊……”宋居寒痛呼一聲。

何故意識到自己打到宋居寒胳膊上的板子了,趕緊爬了起來,急道:“怎麼了怎麼樣了?”

宋居寒搖了搖頭:“沒事。” 他臉色有些發白。

何故輕輕托著他的手臂:“你別亂動了,萬一裂開怎麼辦。”

宋居寒哀怨地看著他:“你成天在我眼前晃悠,你知道我憋得多難受嗎。”

“要不我不在你眼前晃悠了,我回家?”

“不要!”宋居寒一把摟著他,“你哪兒都別去,每天都能看到你,我已經挺滿足了。”

何故笑了笑:“逗你的。”

宋居寒松了口氣:“你的笑話太冷了,上次你說素素是你女兒,我差點兒就信了,嚇死我了。”

“那是你笨,我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女兒。”

“怎麼不可能啊,你一上大學就生,到現在可不就那麼大了。”

何故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你。”

宋居寒頓時心虛起來,貼著何故的耳朵曖昧地說:“不過你就是生,那也是生我的孩子。”

“別胡說八道。”何故照著他胸口捶了一拳。

宋居寒低笑著抓住了何故的手,湊到唇邊用力親了一口:“真的嘛,你想想是不是。”

“是個屁。”

宋居寒再次把何故壓倒,雖然暫時做不了,但便宜可沒少占,鬧到最後,何故一個健健康康的反而沒力氣了。

宋居寒看著躺在他懷裡喘氣的何故,眼中是連他都沒有察覺的柔情:“過幾天板子就能取掉了,我給你彈鋼琴好不好。”

“板子取掉了不代表你手就好了,別瞎折騰。”

“就當複健了。”

“複健要從簡單的事情開始,哪兒有一上來就彈鋼琴的。”

宋居寒撅了撅嘴:“那我只好給你唱歌了。我都不知道做什麼才能逗你開心了。”

何故愣了愣:“我又沒生氣,你逗我開心幹什麼。”

“我想讓你在我身邊的每時每刻都開心。”宋居寒貼著他的臉頰,唇角噙著笑意,“讓你再也捨不得離開我。”

何故心裡軟成了一片,他調侃道:“只要你別犯神經病,我就挺好的。”

“可你總是很少笑。”

“我性格就這樣。”

“不對,你開心的時候、幸福的時候也會笑。”宋居寒認真看著他,“我知道的,每次我們倆很好的時候,你都會經常笑,是我沒有好好對你,才讓你變得不愛笑的。”

何故張了張嘴,唇瓣微微顫了顫,竟無言以對。

宋居寒堅定而深情地說:“你在我身上失去的一切,我都會加倍的、加倍的還給你。”

 

第75章 最新更新

 

這天,何故陪著宋居寒去醫院做複查,在診療室外面等著的時候,旁邊的女孩子正在用手機看電視劇。這家私人醫院人很少,特別空曠,即使音量很低,何故也一下子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偏頭看了一眼,是莊捷予。

自宋居寒的告別演唱會到現在,他一直沒有聯繫莊捷予和馮崢,儘管倆人打了不少電話、發了不少短信,他也只草草回過幾句“沒事”,其他的一概避而不談,周賀一的郵件他倒是回了,只是避重就輕,反而關心了一下周賀一在美國的生活。

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掏出手機,給莊捷予打了個電話。

接通電話的時候,莊捷予的聲音特別激動:“大爺的,你可總算肯接電話了。”

“不好意思,我前段時間狀態不太好,誰都不想見。”

“你這狗屁個性啊,脾氣上來誰的面子都不給,哎,我也是犯賤,你根本沒拿我當朋友。”

何故忙道:“捷予,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自己消化消化,不想讓別人跟著操心。”他一直不願意在低谷的時候去找朋友,大家活著都不容易,何必把自己的不痛快帶給別人。

莊捷予噗嗤一聲笑了:“逗你的,我還不知道你,什麼事都只想著自己硬抗,把自己弄得那麼累,何必呢,有時候你出來喝一頓酒、罵一罵人,心情能好很多,我真是受不了你。”

何故笑了笑:“都過去了。”

“過去了?”莊捷予輕哼一聲,“那你現在和宋居寒怎麼樣啊?在機場的報導我可是看到了,宋居寒也真是豁出去了,為了你威脅要打記者,全被拍下來了,雖然壓下去了沒爆,但是我從一個狗仔朋友那兒看到了,哎喲,還蠻帥的。”

何故頓了頓,平靜地說:“我打算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試試。”

“嘿,我就知道。”莊捷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就知道你最後還得被繞進去,唉,你不是個做事莽撞的人,肯定也是考慮很久了,宋居寒嘛,看來也是玩兒真的了,我就只能祝福你們了。”

“謝謝。”何故誠懇地說。

“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把你給睡了,現在我要再打你注意,宋居寒該削我了。”莊捷予的語氣充滿了扼腕。

何故忍俊不禁:“行了,成天嘴炮。”

“改天出來喝酒吧,咱倆好好聊聊,這圈子裡啊,有時候連個想放鬆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沒問題。”何故感覺到了莊捷予的疲倦,莊捷予現在是勢頭最猛的年輕演員之一,肯定也很不容易。

掛了電話,何故翻出了馮崢的號碼,猶豫了好幾次,還是沒有按下通話鍵。就這樣吧,他和馮崢太尷尬了,以後也沒辦法以朋友相處,這個曾經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如今也已經是生命的過客,他心裡有些感慨,但也只能如此。

宋居寒推門出來了,臉上擋得嚴嚴實實。他拍了片,下了木板,卷起的袖口露出依舊精壯的手臂,只是還有些浮腫。

何故站了起來:“怎麼樣?”

“恢復得不錯,接下來就要等骨縫癒合。”

宋居寒一開口,那個看電視劇的小姑娘就抬起了頭來,偷偷看了一眼。

宋居寒的聲音非常好聽,哪怕是隔著口罩,都性感得讓人渾身酥麻。

何故怕他被認出來,拽著他走了。

上了車,小松亟不可待地問道:“寒哥怎麼樣?會不會影響彈琴啊。”

“看看恢復吧。”宋居寒轉了轉胳膊,微蹙眉,輕聲道:“會影響彈琴嗎……”

宋居寒雖然從來沒當面抱怨,但何故知道他非常擔心以後無法純熟地操作樂器,儘管手指沒有問題,但是有些操作是需要手臂發力的,宋居寒一輩子都在和音樂打交道,如果手臂無法恢復到以前的靈活,無異于運動員折斷了腿。

何故道:“我會陪你做複健的。”

宋居寒親了他一口,露出慵懶又痞氣的笑容:“你別多想,只要你沒事,我就是手沒了都心甘情願。”

小松誇張地“哎喲”了一聲:“我的媽呀。”

宋居寒踹了一腳駕駛座的座椅,笑駡道:“趕緊帶我們回家。”

小松把他們送回了市區的公寓,何故進屋一摸鞋櫃:“你都多久沒回來了,都落灰了。”

“這不一直在養傷嗎。”

“你歇一會兒吧,我收拾收拾。”

“不用,小松,你把鐘點工叫來。”宋居寒抱住他的腰,膩歪地說:“才不讓你幹活兒呢。”

小松又一哆嗦。

何故都有點受不了了:“幹點活兒當運動了,又不髒,不用叫人了。”

“不要,你陪陪我。”

“我不是一天都在陪你嗎。”

宋居寒實在找不出藉口了,只好不情不願地說:“那我陪你打掃。”

小松很識相地說:“我去超市給你們買吃的去。”

“趕緊去,晚點回來。”宋居寒巴不得趕緊把他打發走。

何故脫下外套,挽起袖子,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西裝襯衫的,不適合幹活兒。

宋居寒立刻道:“你的睡衣在櫃子裡。”

“你還留著?”何故有些意外。

“當然了。”宋居寒拉著他的手進了臥室,“你留在我這裡的東西,我什麼時候扔過了。”

何故仔細想了一下,自己來這裡不多,所以幾乎沒留下什麼東西,但是每次來,都不會感覺不方便,因為但凡是日用品,不是自己的還在,就是可以用宋居寒的。

儘管只是一件小事,可何故心裡還是有些觸動,他好像有些相信,宋居寒以前是真的重視他的,只是那重視比不過花花世界的精彩。

何故換了舒適的居家服,套上圍裙,開始掃地、擦桌子,宋居寒的左手用不了,就用右手給他提提水、遞遞麻布,實在沒事兒可幹了,就在他旁邊唱歌,唱最歡快的歌。

何故時不時笑看他一眼,心情就跟那歌聲一樣輕快舒暢。他做些瑣碎的家務,宋居寒搭把手、聊聊天,這些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居家、日常的生活,如今真的實現了。他不是一個浪漫的人,而且從不貪戀虛榮,所以他對愛情最美好的幻想,也不過如此了。

幹完活兒,小松也從超市回來了,提了兩大袋子的東西,都安放好了,才離開。

何故腰有點酸,就簡單地煮了兩碗面,倆人面對而坐,宋居寒邊吃邊沖著何故笑。

何故忍不住也笑,還問道:“你笑什麼。”

宋居寒反問道:“你笑什麼。”

“看你笑就忍不住。”

“看到你就忍不住。”宋居寒舔了舔嘴唇,甜蜜地說,“我就是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活了。”

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活了。

何故心臟微酸,那一刻突然有些感謝自己,還有重頭來過的勇氣。

宋居寒捏了捏他的臉:“那部電影票房七個億,影視方要辦慶功宴,晏明修邀請我了,也好久沒出門了,活動活動筋骨。”他賊笑一下,“免得他們以為我死了,老子活得好著呢。”

何故笑道:“嗯,你去吧,注意手臂別讓人看出來。”

“你也一起去。”

何故詫異道:“我?”

宋居寒毫不遲疑地點頭:“當然要帶你去。”

“我去幹什麼,也太招搖了。”

“怎麼招搖了,他們也帶老婆,我也要帶。”

“別鬧了。”何故道,“別成天製造話題。”

“你太不瞭解娛樂圈了,越是藏著掖著,他們越刨地三尺地想挖料,反倒是我們大大方方地出現,他們最多新鮮個一兩次,沒有話題度了,以後也就不會格外關注了,如果你不想出門被偷拍,就走到他們面前。”

何故怔了怔:“真的?”

宋居寒笑道:“真的,你不要有任何負擔,也不要管他們怎麼看、怎麼寫,我宋居寒這輩子只認你一個人,他們就是再上躥下跳,也改變不了什麼,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咱們倆都般配。”

“你……”何故歎了口氣,又笑了,“這是服了你了。”永遠這麼任性的大明星。

“那你同意了?”宋居寒高興地說。

何故想了想:“好吧,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他其實也藏了點私心,他曾經被媒體污蔑過糾纏騷擾宋居寒多年,還曾被圍追堵截頗為狼狽,仿佛他出現在公眾視野裡的樣子,永遠那麼不堪,即便他再雲淡風輕,也多少是有些咽不下這口氣的。宋居寒說得對,他憑什麼要一起藏著掖著,作為一個GAY,他也希望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伴侶身邊。

宋居寒興奮地吹了一聲口哨,張開雙臂大叫道:“我要帶老婆出門啦!”

何故笑駡道:“別瞎叫。”

宋居寒站起身,在何故額頭上狠狠親了一口。

 

第76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帶何故去了一家私人訂制西裝的老店,裡面的裁縫是個英國人,一句中文不會說,全靠學徒翻譯,看上去特別有范兒。

何故站著量身的時候就問宋居寒:“這家店開了這麼多年,他都不會說中文?”

學徒馬上道:“大師傅每個季度從倫敦飛過來一次,只呆一個星期。”他頓了頓,又有些自豪地補充道,“預約已經排到了明年六月呢,但宋先生是我們的重要客戶,我們會給您抓緊做出來的。”

“啊,謝謝。”何故尷尬地看了宋居寒一眼,宋居寒只是含笑看著他。

量完尺,宋居寒又帶他去買成衣和鞋,何故一看那價格就直皺眉頭,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我就一雙腳,你要買多少雙鞋。”

“多買幾雙嘛,穿不同的衣服鞋肯定要換一換。”宋居寒拿過一條領帶在他胸前比劃了一下,然後沖導購點了點頭。

何故也懶得說他,隨他折騰去了。

在商場裡閒逛的時候,何故看到了一家店,頓住了腳步。

宋居寒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哦,這個牌子,以前我代言過。”

“嗯。”七年前,宋居寒第一次送他的衣服,就是這個牌子的,當然,代言人早就換了幾波,以現在宋居寒的地位,也不可能去代言這種三線品牌了,但何故一直記著它。

宋居寒顯然早就忘了:“怎麼了?”

“進去看看?”

“別看了,都是抄大牌的,穿不出去。”宋居寒拉著他想走。

何故沒動:“看看吧。”

“哦,行,走吧。”宋居寒正了正臉上的口罩,和何故一起進去了。

何故對穿戴並沒什麼特別的追求,審美也一般,他多年來撿宋居寒不要的、或者穿不過來的衣服穿,雖然宋居寒尺碼比他大,但大多不會太突兀,他很少有想要買衣服的衝動,可現在他的視線盤旋在琳琅滿目的衣服間,努力想找到一兩件和當初那些衣服比較相近的深色t恤。

宋居寒顯然看不上這種牌子,他以前即便是代言,私底下也並不會穿,所以看都不看,只是陪著何故。

何故終於找到了一件深藍色的t恤,不同的尺碼他拿了兩件下來,在自己和宋居寒身上比劃了一下:“我想買這個。”

宋居寒笑了:“行,你喜歡就行。”

何故結了賬,正好司機來接他們去吃飯。

在車上,何故翻出了t恤:“咱們換上吧。”

“換這個?”宋居寒指著那件t恤。

“是啊,不樂意啊。”

“跟你穿情侶裝,我怎麼會不樂意。”宋居寒眨了眨眼睛,“就是,咱們能不能不穿這件?不是也有其他的買了一樣的嗎。”

何故凝望了他兩秒,心裡有些許失望,但也沒表現出來,他笑道:“算了,在車上換什麼衣服。”

“別啊,你喜歡我們就穿。”宋居寒說著就要脫衣服。

何故按住他的手:“算了,我就是隨便說說,快到吃飯的地方了。”

宋居寒覺得何故有點反常,不明白他為什麼執著這個牌子,他特別怕惹何故不高興,就小心地問:“你要是這麼喜歡這個牌子,我們再回去多買點?”

何故淡淡一笑:“沒有,我隨便看看的。”宋居寒當然不會記得七年前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可他一直記著,記著宋居寒調侃著說他們倆可以穿情侶裝,事實證明宋居寒就是說來逗逗他的。

有時候記性太好也挺愁人的,否則他也幹不出這麼幼稚無聊的事兒。

宋居寒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但又實在想不起來,心裡很是忐忑。

倆人吃了頓法餐,何故一直誇鵝肝很好吃,宋居寒見他跟平時並沒什麼不同,這才松了口氣。

慶功宴當天,小松把西裝送來了,有兩套。

“怎麼做了兩套?”

“有一套是我的。”宋居寒從小鬆手裡接過一套,“我給你訂了八套,但是工期比較長,暫時趕出來的只有今晚穿的。”

“做那麼多幹什麼。”

“反正都量了尺寸,多做幾套嘛。”宋居寒拉開拉鍊,那是一套純黑帶灰色暗紋的西裝,質感非同一般,他把衣服遞給何故,“去換上試試。”

何故看到那衣服,也很喜歡,進臥室穿上了,他對著浴室的鏡子照了照,儘管只能照到上半身,可那西裝確實襯得他器宇不凡。

他邊整袖子邊走了出去。

走到客廳一看,他怔住了,宋居寒也換好了衣服,材質、款式,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是深灰色的,那量身剪裁的西裝襯得宋居寒寬肩窄腰、腿無敵長,整個人好像都在發光。

“你怎麼……”

宋居寒笑看著他,眼裡閃動著不加掩飾的喜悅:“真好看,你穿這套衣服好帥。”

何故有些不自在:“你怎麼跟我穿一樣的。”

“本來沒打算穿一樣的,但是……”宋居寒走了進來,跟變魔術一樣從身後變出了一條領帶,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把領帶套在了何故脖子上,親自給他打領帶,“我忘了很重要的事,我忘了我曾經說過要跟你穿情侶裝。”

何故僵住了,他抬頭看著宋居寒,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居寒給他系好領帶,然後低頭親了他一口:“對不起,我竟然忘了,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要實現。”

何故頓覺臉皮發燙:“你別鬧了,穿一樣的不知道那些媒體要怎麼寫了,何必給他們製造話題呢。”

“愛怎麼寫怎麼寫,你要是喜歡,我隨時願意陪你穿情侶裝。”

“你……你以為我們是小孩兒啊,我哪兒有那麼幼稚,你就是想穿我都不好意思穿。”何故被宋居寒弄得相當不好意思,他本來只是一時興起,宋居寒忘了,他也只是略感失望,並沒有太往心裡去,結果宋居寒很當一回事,讓他反而有些尷尬。

宋居寒整了整他的領口,霸道又不失溫柔地說:“就這麼定了。”

何故忍不住輕笑了一下,宋居寒的任性時而讓人頭疼,時而又讓人覺得……有種跟全世界過不去的瀟灑。

三人上了車,直奔慶功宴會場。

小松在車上興奮地說:“寒哥,這次票房大賣,絕對跟你客串演出分不開。”

“就你會拍馬屁。”宋居寒笑呵呵地說。

“真的嘛,誰不想看寒哥的螢幕處女秀啊,你看你出場時間那麼短,但是關注度可一點都不比晏明修差。”

宋居寒把玩兒著何故的手指嗎,含笑道:“你覺得我演的怎麼樣?”

“挺好的,那個角色很適合你。”

“哎,寒哥,要不趁這機會咱進軍影視……”

“瞎說什麼呢。”宋居寒照他腦袋拍了一下,“玩玩兒就算了,我沒興趣。”

小松委屈地揉了揉腦袋:“好吧,真可惜,寒哥長這麼帥,以後你的粉絲都很難看到了,多可惜啊。”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宋居寒輕歎一聲,“早晚的。”

何故道:“你如果真的捨不得,可以……”

“我沒有捨不得。”宋居寒抓著他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一下,“轉幕後一樣是做音樂,而且是更純粹的做音樂,我很喜歡。”

倆人相視而笑。

小松捂著眼睛:“哎呀呀,成天被你們倆閃瞎眼睛。”

到了會場,何故老遠已經看到了圍在酒店外的記者,本來一個慶功宴不會來這麼多人,他們都是聽說了在公眾視野消失了兩三個月的宋居寒要來的風聲。

何故跟媒體有太多不好的經歷,頓時有些緊張。

宋居寒抓緊了他的手,柔聲道:“閃光燈會有些刺眼,他們會很吵,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可怕的了,保鏢會把你圍在裡面,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到你,你只要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不要看任何人,只看著我。”

何故抬頭看著他,望進他那雙深邃的、美麗的眼眸。

宋居寒的眼神堅定而溫柔,他強調道:“只看著我,好嗎。”

何故淡淡一笑:“太小看我了,我為什麼要怕他們。”

宋居寒也笑了,用力親了他一口。

車停穩了,保鏢打開了車門,一時間,機械聲、音樂聲、人聲混雜成一團,衝擊著人的鼓膜,讓人頓時變得煩躁起來。

何故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他看了宋居寒從車外伸出來的手。那只手真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圓潤,它們能彈奏美妙的樂器,能安撫顫抖的靈魂。

何故抓住了那只手,那只手緊緊地回握他,他頓時感覺到了一股溫暖而安心的力量。

何故走了出去,挺了挺胸,拿出他多年修煉出來的淡定,從容地牽著宋居寒的手,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任憑快門燈爆閃,任憑人聲鼎沸,他的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他看著宋居寒,宋居寒時不時也會轉頭看他,給他一個安定的眼神。

這些足夠了。那些不想幹的人又算的了什麼。

在保鏢的開路下,他們走進了酒店。

宋居寒馬上回身問道:“怎麼樣?”他的表情有些緊張。

何故笑了笑:“沒什麼呀,就這麼幾步路,能怎麼樣。”

宋居寒松了口氣:“你真厲害,不愧是我的男人。”

何故撲哧一聲笑了。

倆人走進主會場,賓客已經到了不少,宋居寒一出場就備受矚目,不少人過來和他打招呼,還熱情地要他介紹何故。

宋居寒抱著何故的肩膀,大大方方地說:“這是我家何故,多關照啊。”

一個老闆模樣的胖子大叫道:“久仰大名。”

眾人一陣哄笑。

何故淡笑著點頭致意,不卑不亢、恰到好處。

“居寒。”一個低沉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倆人起轉頭,一個好看得讓人自慚形穢的年輕男人正站在他們背後,那正是這兩年爆炸式躥紅的演員——晏明修。

“明修。”宋居寒拉著何故走了過去,“孫導他們到了嗎?”

“堵路上了。”晏明修看向何故,微點頭,“你好。”

“你好。”何故有些許緊張,就跟他當初第一次見到宋居寒時一樣的緊張,有時候他覺得美貌是有衝擊力的,能讓人控制不住地低下頭,不敢直視那過於好看的一張臉。

“居寒,你過來我跟你聊一個合作。”

“好。”宋居寒道,“何故,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小松,你陪著他。”

“沒問題,寒哥你去吧。”

宋居寒走後,小松又開始發揮八卦本能,跟何故說起各種各樣的花邊新聞。何故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一個眼熟的男子走了過來,似乎正在找人。

“哎哎哎,那個那個。”小松用手肘撞了撞何故,“那人,是晏明修的那個。”

“哦,我見過。”何故記得他和莊捷予那次吃火鍋的時候,就見過這個叫周翔的年輕人。

“這小子真是撞了大運了,你看他,長得有點帥氣吧,但在娛樂圈裡真排不上號,居然被晏明修看上了,有了金主,以後肯定平步青雲了。”

何故笑笑,不知道怎麼評價。

周翔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似乎覺得眼熟,愣了一愣。

何故朝他點點頭。

周翔也朝他笑了一笑,他看到了小松:“請問,你們看到晏明修了嗎?”

“他跟寒哥談事兒去了,可能在休息室。”

“哦。”周翔走了過來,輕笑道,“上次在飯店見到你,都沒空聊兩句,我倒是在報紙上見過你好幾次了,重新介紹一下吧,我叫周翔。”他伸出了手。

何故怔了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周翔並沒有給他留下過深的印象,只覺得他年輕帥氣又面善,他看上去比自己小好幾歲,可這隨和大方的氣度、成熟穩重的談吐,真的不像這個年紀的人會有的。他忙伸出手,握了握。

周翔站在倆人身邊,笑著說:“電影收了七個億,真是不錯,明修和宋居寒的組合,影響力非常強。”

小松不自覺地就被他帶著走了:“是啊是啊,太厲害了。”

“你也參演了吧?”何故問道。

“是啊,一個小角色,我很喜歡演戲,但我是個武替出身,演技還需要磨練。”周翔眯著眼睛,露出溫和的笑容。

“我覺得你演得很好,你打鬥那段是自己上的吧。”

“是啊,那些可是我在行的。”

“挺厲害,挺厲害。”小松跟著附和。

“哎,我有朋友來了,我先過去了,你們好好玩兒。”周翔笑著揮了揮手,走了。

留下倆人好半天沒說話,小松“嘖嘖”了兩聲:“這人跟我想的不一樣啊。”

“怎麼不一樣?”

“我以為就是個會來事兒的小白臉呢,沒想到這麼……成熟,我也說不上,就是氣質挺穩的,是吧?”

“是啊。”何故對這個周翔很有好感,他覺得周翔不像外界說得那麼不堪,尤其是他經歷過被輿論污蔑後,更不相信不是親眼所見的東西。

“哎,咱們去找寒哥吧,站這兒老有人看你,真煩。”

何故也感覺到了,那或偷偷摸摸或大膽放肆的視線,確實讓他有點不舒服:“走。”

倆人往休息室走去。

 

第77章 最新更新

 

倆人繞到會場後面的嘉賓休息室區,正好看到晏明修和周翔從走廊的盡頭走過來,周翔走得很快,表情似乎不太高興,晏明修追在後面,叫了一聲“翔哥”。

小松嚇了一跳,趕緊把何故拉進了一間休息室裡,何故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小松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把門打開一條縫,眯著眼睛往外看。

何故無奈地抱胸看著他。

“翔哥,別生氣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看著可真不像‘不是故意’的。”周翔甩開他的手,懶懶地說,“行了,我不至於生氣。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玩兒吧。”

“你回去我就跟你回去。”晏明修硬拉著他。

何故聽到這聲音,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晏明修那樣外表冷傲、生人勿近的模樣,居然會對一個人這樣撒嬌著說話?他忍不住也湊了過來。

“你回去幹什麼?今天是你的慶功宴。”

“你不在沒勁。”

周翔歎了口氣:“算了,你老實在這兒待著。”他補充了一句,“我陪你。”

晏明修笑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倆人並肩走了。

小松瞪著一雙牛眼,震驚地看著何故。

何故也覺得有些彆扭,主要是晏明修人前人後反差有點大:“原來周翔比他大啊,倆人看著差不多歲數。”

“哥你抓到重點沒有啊!”何故捂著兩頰,驚恐地說,“我的媽我看到大八卦了我靠靠靠,這周翔到底有什麼能耐啊,把晏明修收得這麼服帖,晏明修是圈子裡出了名的油鹽不進啊。”

“人家性格合吧,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不是,你不知道,那個周翔跟晏明修一比,真是啥都沒有啊,我得冷靜冷靜。”小松一拍巴掌,篤定地說,“這一定是真愛。”

何故聳聳肩,也許在外人眼裡看來,他和宋居寒也是這樣吧,跟宋居寒一比,他啥都沒有,所以宋居寒很多粉絲都恨得想咬死他。只是最自卑的時候他都已經挺過去了,現在反而很坦然,般配是什麼?配不配只有倆人自己知道,別人說頂個屁用。

等了一會兒,小松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見外面沒人了才走出去,他好像還是很激動,跟撿了錢似的。

何故沒理他,徑直往走廊最深處的房間走去。

剛走到門邊,他就聽著裡面傳來一陣女聲,在哭。他怔了怔,小聲對小宋說:“你知道居寒在哪個房間嗎?”

“不知道啊,但晏明修剛剛是從這裡出來的吧……”小松湊近了,也聽到了聲音,眼神微變,馬上道,“估計不在這兒,我們出去等等吧。”

何故沒動,他的手掌貼著門,在猶豫著要不要打開。

沒錯,他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那個演唱會後臺的休息室,當他滿懷期待來找宋居寒的時候,他聽到的是宋居寒和別人做愛的聲音,那情景真夠噁心他一輩子的。

現在這扇門背後有什麼呢?如果他不打開,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可他如果打開了……

他感到身體有些發抖,他微微一笑,心裡想著,去他娘的,猛地推開了門。

屋裡的倆人被嚇了一跳,齊齊朝門口看來,一個是曾經登門“示威”的宋居寒過去式緋聞女友章小禮,一個是正拉著章小禮的胳膊往下拽的宋居寒。

宋居寒臉色立刻變了。

何故看著滿臉淚水的章小禮,前塵往事撲面而來,心裡升起無盡的厭煩和惱火。

“何故。”宋居寒推開了她。

“寒哥!”章小禮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帶著哭腔說,“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宋居寒煩躁不堪,可又不敢用力。

何故冷著臉道:“你們慢慢聊吧。”他轉身就走。

“何故!”

小松趕緊追了上去,著急地解釋:“哥,他們沒什麼的,寒哥早就把她拉黑了,是她一直想盡辦法要湊上來,寒哥都沒理她的,真的真的。”

小松走得太急、貼得太緊,一不小心踩到了何故的腳後跟。

何故頓住了。

小松忙道:“對不起。”

何故背對著小松,面沖著走廊,眼前仿佛浮現了晏明修和周翔並肩消失的畫面,他雖然只聽到了聲音,卻可以通過語氣猜到倆人臉上的表情,一定是雖然有些小不愉快,但也不忍心跟對方計較吧。

他不知道普通情侶是怎麼相處的,畢竟他從來沒談過正常的戀愛,但想像中,這個時候,他應該……

他握了握拳頭,轉身往回走去。

宋居寒已經擺脫了章小禮,追了出來。

倆人在門口打了個照面,宋居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道:“何故,你別瞎想,我和她……”

何故一把推開他,徑直走到了章小禮面前,淡定的臉上找不出一絲波瀾:“章小姐,我一個大男人不想和你一個小姑娘計較,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的人。”

章小禮傻傻地看著他。

何故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絹遞給她,然後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拉著宋居寒就走。

直到走了老遠,何故才停下了腳步,他深吸一口氣,為自己剛才做的事而微微地臉紅,他甩開了宋居寒的手,現在他只想趕緊回家。

宋居寒卻一把扳過他的肩膀,認真地看著他:“你必須聽我說完,這個宴會是她不請自來的,她非要跟我談,我又不能揍她。”

何故歪頭看著他:“我也沒說什麼呀,你別緊張。”他拉開宋居寒的手,“我出去吃點東西,剛好有點餓了。”

“你……”宋居寒簡直拿何故沒辦法,他抓著何故就把人拉進了一間房間,那正是剛才何故和小松躲藏起來看八卦的休息室。宋居寒反手關上門,並上了鎖。

何故抱胸看著他:“你這是幹什麼?”

“你吃醋了吧。”宋居寒也不知道該擔憂還是該高興。

“我不至於為這點小事吃醋,只是有點煩她,你外面還有很多熟人,出去吧。”

宋居寒一把抱住他的腰,有些緊張地說:“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

“我不相信。”宋居寒把臉埋在他脖頸處,“你一定想起了以前的事。”

何故沒有說話。

宋居寒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以前真他媽混蛋,當初……你說你‘不介意’的時候,是不是特別難過?”

何故垂下了眼簾,他覺得鼻頭有些發酸。那時候也說不上多難過,畢竟他毫不意外,只是覺得自己已經碎裂的心,還要被挫骨揚灰。

“再也不會了。”宋居寒吻著他的頭髮,“再也不會了。”

何故忍不住牽了牽嘴角:“你不用這麼大驚小怪的,顯得我小心眼兒。”

“是你總是把事情憋在心裡,咱們倆前幾天剛說好的,你心裡想什麼要告訴我,剛才你明明生氣了,明明吃醋了,為什麼不承認。”

何故推開他:“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每一件事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累積起來到最後就變得很不得了,我真是害怕你了。”

何故斜睨著他,想了想,輕咳一聲道:“好吧,我是有點生氣,你以後離她遠點。”

宋居寒笑了:“遵命。”

何故也忍不住笑了。

宋居寒拉著他的,放在了自己的腰上:“你剛才說讓她不要再糾纏我,我真的好想錄下來。”

何故笑駡道:“扯淡,有什麼好錄的。”

“因為你是第一次……第一次在我面前吃醋。”

何故沉吟片刻,輕笑一聲:“……我不是第一次,只是第一次敢表現出來。”他每一次都想把那些靠近宋居寒的人一腳踹開,只是他從前沒有立場這麼做。

宋居寒抱緊了他,無言地親吻著他的臉頰。

何故用力摸了摸他的背:“行了,好了,我沒事。”

“你要是還生氣,就揍我吧。”

何故笑道:“我揍你幹什麼,你一個傷殘病人。”

“誰傷殘了,我還有一隻手可以動呢。”宋居寒說著,右手就繞到了何故身後,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屁股。

何故一怔:“又耍流氓。”

“能怪我嗎。”宋居寒輕輕咬了咬他的脖子,小聲抱怨道,“快憋死我了。”

“你現在要養傷。”

“我早就好了!”宋居寒不安分地蹭著他,“再說我是傷到手,又不是陽萎,你說,是不是故意整我的。”

“我整你幹什麼。”

“你都不願意幫我洗澡,也不讓我碰你。”宋居寒的口氣很是委屈。

何故深吸一口氣,他怎麼好意思說,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呢,只好道:“我是怕你的胳膊出問題。”

“再忍下去我整個人都要出問題了。”宋居寒不知何時已經把何故的襯衫從西褲裡拽了出來,大手探進其中,撫摸著那溫熱的後背。

“別鬧了,衣服都被你弄皺了。”何故抓著他的手想往外拔,倆人磨蹭了幾下,何故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了變化,他頓時一動不敢動了。

宋居寒也感覺到了,他噗嗤一聲笑了。

何故臉上發燙,用力想推開他。

“別動,寶貝兒別動。”宋居寒緊緊箍著他的腰,嘴唇貼著他的耳朵曖昧地說,“你現在躲有什麼用,我感覺到了。”

何故本就臉皮薄,此時真是尷尬極了:“你夠了吧,我們在外面呢。”

“你是不是也憋壞了,嗯?很久沒做了吧?”宋居寒輕咬著他的耳朵,“這個世界上,誰會比我更瞭解你,你哪裡敏感、哪裡舒服、哪裡刺激,我全都知道。”

何故的喘息有些沉重,他拼著一絲理智,還想勸誡,宋居寒已經堵住了他的唇,用右手快速地解開了何故襯衫的扣子。

“你的手……”

“我的手不方便,所以你要幫幫我。”宋居寒輕笑道,“幫我脫衣服。”

何故低罵道:“你可真夠不要臉的,你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放心吧,小松一定在外面給我們看門兒。”

“小松還……唔……”

宋居寒懲戒地咬了咬他的嘴唇:“這個時候,不准你嘴裡說出別的男人的名字。”

何故感覺血液沸騰,腦門發熱,多少理智都敵不過他體內洶湧的激情。

宋居寒把何故壓倒在了沙發上,倆人快一年沒有真正地“做愛”,對彼此的渴望簡直要衝破皮肉的束縛。

何故也顧不得時間地點有多麼的不對,宋居寒輕易就將他帶入了欲望的漩渦……

 

  第78章 完結章

 

  宋居寒折騰了一次,還嫌不夠,被何故及時推開了,再這麼下去他就沒法靠自己的腿走出去了。

  宋居寒一臉的意猶未盡,發出貓一樣的不滿的叫聲:“不要出去嘛。”

  “難道在這裡待一晚上啊,你失蹤了全場都會知道的。”何故穿好衣服,看著發皺的襯衫和西褲,趕緊用手撫了撫,卻根本弄不平整。

  宋居寒見狀,屈膝半蹲下身,用手給他扯拽著褲腳。

  “哎……”何故想阻止他,卻見宋居寒的表情相當自然,他反倒彆扭起來。

  宋居寒抬頭沖他一笑:“皺一點就皺一點吧,不明顯,你跟著我,他們只會看我的臉。”

  何故笑笑,朝宋居寒伸出手,宋居寒握住他的手,被他拉了起來:“我們出去吧。”

  宋居寒單手摟住他的腰,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調笑道:“你能走嗎?”

  “能。”何故睨了他一眼。

  宋居寒低低直笑:“那我們回家繼續。”

  “繼續個頭。”何故臉頰發燙,推開宋居寒,徑直往門外走去。

  “何故。”宋居寒在背後叫住了他。

  何故扭過頭:“還不走?”

  宋居寒看著他,眼神溫柔:“謝謝你。”

  何故愣了愣:“謝我幹什麼?”

  “太多了,從你出現在我生命裡的那一刻起,到你陪我走到我生命終點的那一天,我都要謝謝你。”

  何故忍不住笑了:“就你會說。”

  “我還會‘做’呢。”宋居寒一臉流氓地眨了眨眼睛。

  何故無奈地抬了抬下巴:“走了。”

  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小松在外邊兒一臉焦急,看到他們就差喊祖宗了:“你倆可算瀟灑夠了,慶功宴都開始了。”

  宋居寒追上來,握住了何故的手:“急什麼,我又不是主角。”

  何故想把手抽回來:“別鬧,會場都是記者。”

  “那又怎麼樣。”宋居寒握緊了不撒手,拉著何故大步朝會場走去。

  慶功宴果然已經開始了,他們老遠就聽到了導演在致辭,倆人大大方方地從偏門走進會場,在座的不少人都朝他們投以看熱鬧的目光。

  宋居寒朝臺上的人招了招手致意,然後和何故找空位坐下了。

  何故那一段走得真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穿梭在一桌桌賓客見,被人行注目禮的感覺,也只有宋居寒這等常年活在別人目光和閃光燈下的人能泰然自若,還好,還好宋居寒一直握著他的手,安定了他的心。

  宋居寒湊到他耳邊說:“別怕,誰敢看你,你就瞪他。”

  何故噗嗤一聲笑了。

  宋居寒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然後把那只手捂進了自己的手心裡。

  何故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視地看著臺上,再不受周圍各種視線的影響。

  慶功宴結束後,導演讓宋居寒跟他們去喝酒,宋居寒婉拒了,他毫不臉紅地說:“我家何故累了,我們要回家了。”

  何故瞥了他一眼:“我不累,你去吧。”

  “別啊,我累行了吧。”

  周圍人全笑了。

  揮別了劇組的人,三人離開了酒店。

  小松坐在副駕駛,一直偷偷從後視鏡裡瞄他們。

  偶然一次被宋居寒捕捉到了,宋居寒瞪著他:“幹什麼?”

  小松縮了縮脖子:“寒哥,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經常會被你的美貌驚豔。”

  宋居寒笑駡道:“馬屁精。”

  何故想著剛才小松一直在門外等他們,也不知道聽沒聽到什麼,他頓覺尷尬,輕咳了一聲:“小趙,停車。”

  司機把車停下了:“何總,怎麼了?”

  何故把身體探到前面,拍了拍司機小趙和小松的肩膀:“你們倆下車,自己打車回去吧。”

  “啊?”

  何故笑了笑:“聽話。”

  小趙趕緊下了車,小松撅了撅嘴,複又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大腿,賊笑著看了何故一眼,麻溜地下車了。

  何故換到了駕駛位,宋居寒也邁開大長腿,直接從後座跨到了前座,他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小松煩。”

  “何止是煩。”何故只要一想到小松說不定聽見了什麼,就不想再跟那小子一起待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

  宋居寒捏了捏他的臉:“媳婦兒想去哪兒?”

  “回家。”何故發動了車。

  “好好好,回家。”宋居寒眼裡滿是笑意。

  “哎,你知不知道晏明修和周翔是怎麼回事?”何故心想,一定是被小松傳染了,自己也變得這麼八卦。

  “我還真問過,晏明修說,那是他初戀,他喜歡好多年了。”

  何故笑道:“真好。”

  “咱們倆也是初戀。”

  何故白了他一眼:“扯淡,別讓我揭你底啊。”

  宋居寒毫不遲疑地說:“那些幼稚的喜歡算得了什麼,我只愛過你。”

  何故勾了勾嘴角:“怎麼你都有理。”

  “本來就是。”宋居寒含笑道,“那我也是你的初戀吧?”

  “那可不一定。”何故故意逗他。

  宋居寒深深皺起眉,不是滋味兒地問:“你在我之前真的談過啊?誰啊?”

  何故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但笑不語。

  “說啊,誰啊,幾歲啊,你說你不好好學習,玩兒什麼早戀啊。”

  “素素她媽。”

  宋居寒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何故也笑了,他還記得當時他說素素是自己女兒時,宋居寒臉上那吃癟的表情,真有意思。

  回到家,宋居寒迫不及待地把何故按到了牆上,火熱的唇堵了上去,不管何故想要說什麼。

  何故被親得難以喘息,稀裡糊塗的衣服又被褪了大半,他摟住宋居寒的脖子,喘著粗氣說:“小心胳膊。”

  宋居寒低笑道:“我要是傷加重了,就賴你,所以……幫我洗澡。”

  何故笑駡道:“無賴。”

  宋居寒用力親了他一口,把他拽進了浴室……

  宋居寒誠如他所說,憋壞了,在酒店做了一次後,在家又折騰了何故一整晚,何故到最後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困的,已然神志不清,任憑宋居寒為所欲為,在天堂地獄交織般的快感中幾度暈厥、又幾度清醒。

  第二天早上,何故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張讓萬千米分絲為之瘋狂的混血俊臉,幾根卷髮淩亂地散落在宋居寒眼前,卻擋不住那眼中的脈脈深情。

  何故看了他兩秒,就閉上了眼睛。

  宋居寒笑了兩聲,聲音慵懶而性感:“還想睡呀,都中午了。”

  何故再次睜開了眼睛,悶聲道:“怎麼不叫我。”

  “叫你做什麼。”宋居寒揉著他的頭髮,“讓你睡飽。”

  何故動了動,卻發現腰疼得厲害,下半身跟失去了知覺一般,他疼得倒吸了一口氣,五官有些扭曲。

  宋居寒忙輕撫著他的背:“怎麼了?疼嗎?”

  “腰疼。”

  “我給你捏捏。”

  “不用,你手勁兒太大,找不到穴位只會越捏越疼。”

  “那你告訴我捏哪兒。”

  何故仰躺在床上:“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宋居寒低頭看著他,忍不住在他唇上啜了一口,笑道:“下次可別讓我憋這麼久了。”

  “你還有理。”

  宋居寒笑得眼睛都彎了:“想不想吃東西?我給你做。”

  “別了,你下樓買吧。”

  “怎麼了,我特意學了下廚呢。”

  “你學哪兒去了?都還給師傅了吧。”

  宋居寒撇了撇嘴:“我下樓買。”

  “算了。”何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淡笑道,“我不餓,你陪著我就行。”

  宋居寒躺回被子裡,抱住了他:“我也不餓,我吃你吃飽了。”

  何故懶得理他,只是安靜地靠著他的胸膛,聽著他一下一下的心跳,感覺特別安心,他一直以來渴求的,也就是這些,就這些。

  宋居寒輕揉他厚實的掌心:“你聽我說啊,不管你今天起來看到媒體怎麼寫,都別往心裡去,他們都是一群傻逼。”

  “放心吧,我早已經麻木了。”

  “好多人都羡慕我們呢,還有很多人喜歡你,你多看看那些。”

  “是嗎,還有人喜歡我?”

  “當然了,你現在有一大票米分絲,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她們都說你又帥、又聰明、又有氣質,說我們簡直是天作之合。”

  何故笑了:“你就逗我吧。”

  “騙你幹嘛。”宋居寒伸長了胳膊,從床頭櫃摸過手機,打開了微博,隨便打開一條微博的評論:“你自己看。”

  何故將信將疑地拿過來,宋居寒隨便發點什麼,都幾萬十幾萬的評論,下面說什麼的都有,有罵的、有捧的,還有幾個聲音,祝他們倆百年好合的。何故實在有些吃驚,他是真的不瞭解現在的年輕人了,原來社會都這麼開放了?

  “怎麼樣,沒逗你吧,你現在人氣可高了,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會看到你的好。”

  何故苦笑道:“他們是喜歡你才愛屋及烏,但肯定還是巴不得你找個更好的。”

  “誰說的。”宋居寒用力親了他一口,“誰有我愛的人好。”

  何故怔了一怔,心臟一陣酥麻。宋居寒調情的能耐沒人比他更瞭解,即便知道這是情話,可聽在耳朵裡,也直接撼動了心。

  誰有我愛的人好。

  也只有宋居寒這樣的天之驕子,才能滿懷自信的說出這句話。

  宋居寒側身支頤看著他:“咱們什麼時候去度蜜月吧。”

  何故笑道:“度什麼蜜月。”

  “咱倆還從來沒有一起出去玩兒過呢。”宋居寒不小心想起了周賀一,臉色沉了沉,“你喜歡歐洲,咱們就去歐洲。”

  “歐洲我都玩兒得差不多了。”

  “對象不是我,就不算。”

  “你真是……”

  宋居寒捏了捏他的臉:“我要讓你的每段回憶裡,都只有我,沒有別人。”

  “那怎麼可能呢。”

  宋居寒抓著他的手咬了一口,有些負氣地說:“心誠則靈。”

  何故低笑兩聲,又有些感慨地說:“我的每段回憶裡,確實都有你。”無論是好的,壞的,喜悅的,痛苦的,所有他念念不忘的記憶裡,一定都有宋居寒。這個人已經完全地印刻進了他的生命裡,他的心臟將永遠為這個人悸動。

  “你以後的每段回憶裡,也會都有我。”宋居寒緊握著他的手,無比堅定地說:“這一次,我會抓得很緊。”

  何故捏著他的下巴,輕輕親了他一口:“行,你一定抓緊了,你要是再掉鏈子,我說不定會把你閹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不是玩笑,他認定宋居寒是他的了,他也會……抓緊了。

  宋居寒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頰,柔聲道:“太小看我了,我玩兒了命把你追回來,這輩子,都不會再讓你離開。”

  何故露出清淺的笑容,心中升騰起對未來的無限的希望。

  早在十一年前,那個沖他微笑的絕色少年就已經在他靈魂深處種下了一顆種子,這麼多年的風來雨去、青黃交迭,樹倒了,根未斷,迎風又長,總算等來了花滿枝頭。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我真是個勤奮的girl,又一篇完結文!!!

本章留言派紅包!!!!發到手軟為止!!!!

送給你們的聖誕禮物,就是完結!!!!麼麼噠!!

感謝大家陪我走到最後,感謝大家陪我走了這麼多年,感謝我自己,依然有極其旺盛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的創作欲望,還有很多故事想要講給大家聽,如果這篇讓你不太滿意,請見諒,希望我下一篇會更好~~=3=

愛你們=3=

 

接下來寫啥番外捏?環境太河蟹又不能寫rou,好像也沒啥好寫的呀,你們說說寫啥捏?

 

 

第79章 番外創業1

 

何故的生活逐漸穩定了下來。

宋居寒簽了幾個有潛力的新人,只專職做音樂,其他宣傳之類的事情,一律由公司負責,閒暇時間都和何故在一起。

孫晴那邊順利和李成星離了婚,李成星和李會面臨行賄的起訴,素素毫無爭議地歸她,股份也在宋居寒的幫助下以妥當的價格處理了,脫離了勤晴那一大爛攤子。她打算處理完公司的事,等素素小學畢業,就來京城繼續治療,讓素素也在京城讀中學。

何故飛過去幫她處理公司的事,宋居寒非要跟過來,上班也要跟著,去哪兒都要跟著,孫晴嫌宋居寒太招眼,把他們倆都趕回了京城。

何故閑得發慌,覺得每天和宋居寒這麼膩歪著也不是辦法,正好孫晴也要給他投錢做點什麼,他終於決定創業了。

他先把自己以前的人脈梳理了一下,然後開始做市場調查,同時把以前在南創的助理陳珊挖了出來,陳珊這個姑娘能力不強,也不夠聰明,但她有一個非常大的優點,就是聽話,讓做什麼做什麼,而且一定做到位,他讓陳珊給他聯繫註冊公司、租辦公室、採購,同時在網上發佈資訊招人。

宋居寒也不敢說什麼“別工作我養你”之類的話,他之前說過一次遭了白眼,所以只能每天哀怨地看著何故忙進忙出,他跟著何故,何故還嫌不方便。

這天,何故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電話一通,那邊就傳來一個刻意壓低了的男聲:“何總你好,我在招聘網上看到了你發佈的資訊,我認為自己完全符合你的招聘條件。”

“那上面留的是我助理的電話……”何故突然怔住了,那聲音太耳熟了,他驚訝道,“顧總?”

顧青裴哈哈大笑起來:“我回國了。”

何故高興地說:“怎麼這麼快?上個月聯繫,你還說不確定呢。”

“其實之前一直在醞釀,但是你跟我說你都開始創業了,我就有點忍不住了,所以我就回來了,我也是想招人,那天隨便上網看看,一看那公司名字就知道是你。”

何故不好意思地說:“宋居寒瞎取的。”

他註冊公司的時候,宋居寒非要起名叫“寒故”,沒想到居然還沒被註冊,他只好硬著頭皮用了。

顧青裴調笑道:“挺好聽的。這是我的新號碼,你今天有空嗎?出來聊聊,我覺得咱們合作的時機到了。”

“好哇,給你接風。”何故很是高興,其實開公司最讓他頭疼的,就是交際,他獨立帶團隊做了那麼多年的專案,所有流程都非常熟悉,能力也毋庸置疑,可是自己單幹,他很擔心連項目都拉不來,如果能跟顧青裴這樣八面玲瓏的人合夥,那真是解決了他最大的難題。

掛了電話,他把飯做了,然後就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宋居寒一見他沐浴更衣,高興得直蹭他,撒著嬌說:“今天要燭光晚餐呀?”

“燭什麼光,我要出去見人。”

宋居寒的臉一秒鐘垮了下來:“又出去?我這個月在家吃晚飯的次數連一半都沒有。”

“我都離開建築行業快一年了,不得把以前的關係撿起來嗎,何況顧總回國了,我想和他聊聊合作。”

“顧青裴?”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要見他?”

“你別大驚小怪的好不好。”何故一邊穿衣服,一邊揉了揉他的卷髮,“飯我給你做好了,你自己吃吧,晚上不用等我。”

“你還要過夜嗎!”宋居寒瞬間拔高了音量,差點沒喊出來。

何故忍不住把脖子往後抻,讓耳朵遠離宋居寒:“我們習慣喝點兒酒,要晚一些回來。”

“帶我去,我給你開車。”宋居寒擋著門口不讓何故走。

“你去幹嘛呀,多奇怪呀。”

“怎麼奇怪了?你帶我出去丟人嗎!”

“扯哪兒去了你。”何故推了推他,沒推動。

宋居寒忿忿地說:“你不帶我去,今天別想出門。”

何故歎了口氣,看著宋居寒不依不饒的樣子,只好道:“行吧,但是你要答應我,對顧總客客氣氣的,你第一次那麼不禮貌,這次可不能那樣了。”

“好。”

“快去換衣服。”

“等我。”宋居寒得意一笑,在何故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風一般捲進了臥室。

何故想了想,覺得自己在帶孩子。

他和顧青裴約在了老地方,他常常覺得挺奇怪,這個生意奇差、位置偏僻的小酒吧,為什麼還沒倒閉。

顧青裴到的很早,一進門,便看到了那個坐在角落的俊朗斯文的男人。

聽到開門的聲音,顧青裴抬起頭,朝何故笑著揮了揮手。

宋居寒冷冷哼了一聲。

何故扭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撇了撇嘴。

“顧總。”

何故走了過去,倆人用力握了握手:“歡迎你回來。”

顧青裴笑道:“總算回來了,哪兒也比不上家好。”他看了宋居寒一眼,顯然有些意外。

何故略有些尷尬:“那個,也不用介紹了……”

“哈哈,不用不用,宋大明星嘛。”顧青裴抱胸看著宋居寒,不動聲色地笑,“你好啊。”

何故用手肘悄悄撞了撞宋居寒。

宋居寒“哦”了一下,不情願地伸出了手:“你好。”

顧青裴這才慢騰騰地伸出手,慢騰騰地握了握,顯然還在記第一次見面的仇。

宋居寒眯起眼睛,敢怒不敢言。

“來,坐。”

倆人坐下來,先幹了一杯,慶祝顧青裴回國。顧青裴跟上次在新加坡見時變化不大,只是眉宇間仿佛已經染上了一層擦不去的輕愁,顯得比以前還要穩重多了。

顧青裴講了講自己在新加坡這兩年的工作經歷,以及回國之後的具體打算。他早幾年在國內時,就跟朋友合股了一個投資公司,現在朋友退出了,他正好接手,公司有幾個前景很不錯的房地產項目待開發,只是現在一缺資金、二缺人,如果何故能入股,無論是投錢還是投技術,都是一個雙贏的合作。

何故也說了說自己的情況,倆人幾乎是一拍即合。

何故道:“我做專案沒問題,但資金不太夠,明天我給我媽打個電話,憑顧總手裡這些優質項目,她一定會感興趣的。”

“你資金怎麼不夠了?”宋居寒皺眉看著他。

“啊?”何故愣了愣,“是不太夠,我手裡也就七八十萬。”

宋居寒不高興地說:“我呢?你身邊坐著個免費提款機你知道嗎?”

顧青裴噗嗤一聲笑了,眼神夾雜著幾分羡慕。

何故臉一熱:“這個……回家再說。”

“在這裡就可以說。”宋居寒斜睨著顧青裴,“你需要多少啟動資金?我回頭讓律師來跟你談股權分成。”

“居寒……”

顧青裴笑了笑:“啟動資金我還是不缺的,無非就是錢多錢少的問題。純技術入股,我給何故一成,帶資金入股,我最多只出讓三成,多了不要。”

“開價吧。”

“居寒!”何故加重了語氣,“我們回家再說。”當著顧青裴的面兒,他實在不想起爭執。

宋居寒看著何故,很是不服氣,但見他表情嚴肅,硬是壓下了脾氣,沒說話。

何故搓了搓手:“顧總,回頭你把公司的資料發給我,我跟我媽商量一下,不管怎麼樣,我是真的想和你合作,我在你底下幹了這麼多年,你也最知道我的脾氣,我怕自己拉不來項目。”

顧青裴哈哈大笑起來:“我太瞭解你了,你的專業能力是一流的,但是你真的不適合當老闆,你需要一個人給你統籌全域,給你分配任務,而我恰巧就是那個人,我也最需要你這樣一個信得過,做事又嚴肅認真的人,所以我們倆在一起,一定能幹一番大事業。”

宋居寒在何故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白了顧青裴一眼,顧青裴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一直笑盈盈的。

何故也跟著笑了起來:“我也很有信心。”

倆人聊到了深夜,談了很多項目前景,非常投機,何故本就是一腔創業的熱血,被顧青裴直接點火燒開沸騰了,他這麼穩重的性格,現在也只想擼袖子跟著顧青裴大幹一場。

因為太亢奮,直到顧青裴走了,他才發現了宋居寒的沉默。

何故拍了拍在低頭玩兒手機的宋居寒的大腿:“居寒,回家了。”

宋居寒抬頭瞥了他一眼,站了起來:“走吧。”

何故怔了怔,跟了上去:“怎麼了?還不高興啊。”

“沒有。”宋居寒拉著他的手,“喝得暈不暈?”

“不暈,我酒量很好。”

上了車,宋居寒給何故扣好了安全帶,發動了車,右手把操縱杆從停車擋滑到了前進擋,頓了片刻,又粗暴地推回了停車擋,並熄了火。

何故平靜地看著他:“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就說吧,我們聊聊。”

“為什麼不讓我給你出錢。”宋居寒毫不遲疑地問。

“我媽……”

宋居寒搶道:“阿姨現在在申城處理公司的事,一兩個月都抽不開身,哪兒有時間評估顧青裴的公司,我閉著眼睛都願意給你錢,難道不是我最方便嗎。”

何故沉吟片刻:“居寒,我還是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簡單一些,可能在你眼裡我沒錢,但我從來沒覺得自己缺錢,有多少股份,我都不太在意,不行我就技術入股好了,反正我賺的怎麼樣都夠我花。”

“什麼叫簡單一些?你如果把我當自己人,根本就不會考慮什麼我的錢你的錢,為什麼這種時候你能想到你媽,卻不能想到我?”宋居寒深深皺著眉,眼神明顯有些傷心。

“我沒有把你當外人……”

“那你為什麼拒絕我!”

何故突然惱火地說:“因為我不是你爸嘴裡的……”更難堪的詞他實在說不出口了,他很清楚自己在宋河眼裡是個什麼樣的存在,難道還要繼續坐實嗎。他以前接受宋居寒給的各種東西,不是因為他需要,也不是因為他喜歡,僅僅是因為這是他能留在宋居寒身邊的一個“掩護”,但他現在不需要這個掩護了,他想在這段感情裡堂堂正正。

宋居寒僵住了,好半天,才沉重地低下了頭去。

倆人之間一直存在著兩個一提必炸的火藥桶,一個是過去,一個是宋河,而何故剛好把這兩個都點著了。

何故看著宋居寒難受的樣子,心裡也有點後悔,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一向不會安慰人。

宋居寒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盤,啞聲說:“對不起,我爸……”

“算了。”何故沉聲道,“換個話題吧。”

宋居寒搖搖頭:“如果他不能尊重你,我以後都不會再回家,他還沒有意識到,或者不相信,你是我要相伴終生的人,他早晚會明白。”

“我根本不在乎他認不認可,我僅僅是想離他遠點。”他厭惡宋河,但他不能逼迫宋居寒去傷害自己的父親,最好的方式,就是眼不見心不煩,他不想做任何讓宋河看不起的事,所以,他不接受宋居寒的錢。

宋居寒趴在了方向盤上,將頭埋得低低的,看上去有些可憐。

何故歎了口氣,捏了捏他的脖子:“行了,何必為這個破壞心情呢。”

宋居寒慢慢扭過頭看著他,眼圈有些泛紅:“我喜歡你,想把所有好的東西、你需要的東西,都捧到你面前,想為你解決所有的煩惱,想每天都看著你在笑,你懂嗎?”

何故心裡一蕩,笑了笑:“我懂。”

“我不喜歡顧青裴,但只要你高興,我就想支持你去創業,但又不想讓你吃虧……”

“我怎麼會吃虧呢,我們是合夥。”何故定定地看著他,“而且,我是個大人了,比你還大,讓我自己解決我的煩惱,如果真的有什麼我解決不了的,我會找你幫忙的。”

“真的嗎?”

“真的,我保證。”

宋居寒探過身來,抱住了他,小聲說:“何故,我是不是做得還不夠好,為什麼你一點都不依賴我,總想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不願意太親近。”

何故怔了怔:“你想多了。”

“我沒有,我感覺得到。你以前恨不得把所有都給我,現在你總是保留一部分,好像……好像一旦我做錯了什麼,你就會抽身而退,你知不知道,這讓我多害怕。”宋居寒的聲音有些發顫,“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犯了錯都不自知。”

何故的心臟有些沉重。他確實一直有所保留,在經歷了那一切之後,誰又敢輕易用情過深,只是沒想到宋居寒感覺到了,可他沒有辦法,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極致了。他摸著宋居寒的頭,勉強安慰著:“你想多了,我們說好了什麼事都溝通的。”

宋居寒眼中滿是哀傷,卻不敢讓何故看見,他笑了笑:“那就好。何故,有時候我真希望……”

剩下的話,宋居寒沒有說完,何故也沒問,他不知道宋居寒“真希望”什麼,也許是要緬懷過去,可他們畢竟永遠無法回到過去,他只想把未來過好。

 

第80章 番外創業2

 

何故第二天就收到了顧青裴發來的資料,他自己看的同時,也把資料傳給了他媽。

看了一上午資料,他腰酸背疼,突然想起來一上午沒見到宋居寒了,他走出書房,隱約聽到琴房傳來鋼琴聲。

宋居寒在市中心的這套loft面積很大,有三百多平,樓上整個空間都是宋居寒工作的地方,有錄音室和琴房,裝修時候採用的都是專業級的隔音材料,所以宋居寒在樓上有什麼動靜,他不集中精神是聽不到的。

他想起宋居寒昨天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些不忍,從廚房盛了兩碗剛燉好的龍蝦濃湯,端上了樓。

他走到樓上,把託盤放到了地上,剛想敲門,卻聽著裡面的琴聲有些古怪。

他不懂音樂,但那琴聲明顯太過遲緩,雖然節奏都在點兒上,但絕不像宋居寒那樣超專業級別的琴技能彈出來的。他心裡隱約察覺到了什麼,於是輕輕地推開了門。

宋居寒背對著他,肩膀有些歪斜,明顯力氣再往左邊傾,右手靈活地滑過黑白琴鍵,可左手卻顯得有些僵硬,移動速率和右手無法相提並論,所以才造成了琴音忽急忽緩,為了遷就左手的節奏,右手也要跟著慢下來,才造成了何故聽到的那樣。

何故輕輕握住了拳頭,臉色有些發白。

宋居寒突然負氣地抬起左手,狠狠砸在琴鍵上,咣的一聲巨響伴隨著雜亂的琴音,宋居寒疼得直抽氣,彎腰抱住了左臂。

“居寒!”何故跑了過去,急道:“你這麼用力幹什麼!你的骨縫還沒完全癒合呢!”他心疼地抱著宋居寒的胳膊,宋居寒臉上那來不及收拾的挫敗狠狠刺痛了他。

宋居寒怔愣過後,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什麼時候進來的?”

何故握住他的手,沉聲道:“你不要著急,複健是需要時間的。”

“我知道啊,我就是隨便試試的。”宋居寒站了起來,“哇,你燉的湯啊,我剛才就聞到了,好香。”宋居寒說著就要過去。

何故一把抱住了他,以男人的力道用力抱著:“我們約定過什麼?心裡想什麼,要說出來,你總跟我說手臂恢復了,為什麼一直騙我。”

宋居寒身體頓時僵硬了,他沉默了好久,才慢慢軟化下來,反手抱住了何故,悶聲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會內疚,我不想讓你多想。我說過,哪怕這條胳膊廢了,只要你沒事,我心甘情願,只是不如以前靈活而已,真的不算什麼。”

何故眼前浮現了那粗長的鐵棍狠狠砸在宋居寒手臂上的場景,那份恐懼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可他更記得的,是當時宋居寒那堅毅的、強大的眼神,讓他獲得了最需要的安全感,也許就是在那一刻起,他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他不孤獨,有個人願意不惜一切保護他。他輕歎一聲:“我相信你的手臂會恢復,醫生也是這麼說的,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但你不該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些,我知道音樂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宋居寒笑了:“比不上你重要。”

“我和音樂不需要放在天平上衡量,我們都在。”

宋居寒的眼圈瞬間有些濕潤,他舔了舔嘴唇,禁不住地笑,“你這麼好的老婆,我上哪兒找去。”

何故也噗嗤一聲笑了,用力捶了捶他的背:“來喝點湯,喝完我陪你練琴。”

“我才不練呢,你一天都不理我,現在好不容易來陪我了。”宋居寒端起託盤,放到了桌上,“我嘗嘗這湯。”

“我還是第一次做龍蝦湯,小松怎麼經常弄些不常見的東西來。”

“大多都是人送的。”宋居寒嘗了一口,讚歎道,“真好喝,第一次做就做得這麼好喝,我老婆真棒。”

何故翻了他一眼,笑著說:“你就貧吧你。”他也舀了一勺,“嗯,味道真不錯,我在網上查的食譜,放了不少奶油,你少喝點吧,被vanessa知道了,肯定要嫌棄你。”

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我胖了嗎?沒有吧。”

“沒有,倒是我好像胖了。”何故摸了摸肚子,自從疏於鍛煉之後,腹肌都有點鬆懈了。他在跟宋居寒以前,對健身沒有任何概念,後來為了能站在宋居寒身邊的時候少一些突兀,才開始學著修飾自己的外形,因為宋居寒,他確實留下了一些好的習慣。

“誰說的,一點兒都不胖。”宋居寒轉著眼珠子,大約是想起了自己以前常嘲笑何故身材乾瘦、穿衣服土,“你忘了我以前說的話吧,你就是胖了我也不在乎。”

何故笑笑:“我才不想發胖呢,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晨跑。”

“我怕你早上起不來。”宋居寒舔了舔嘴角,笑得像只饜足的貓,“尤其是晚上太‘勞累’的話……”

何故怕他越說越不害臊,趕緊把勺子塞進了他嘴裡:“吃你的,話這麼多。”

宋居寒低笑不止。

“對了,明天我陪顧總打球去。”

宋居寒的笑容僵住了。

何故趕緊加了一句:“你去不去?”

“打什麼球啊。”宋居寒不太高興地說。

“高爾夫啊。”

“天氣這麼差還打高爾夫,腦子進水了呀。”

“他也是有人約,我正好過去和他聊聊入股的事。”

“我去。”宋居寒用拇指蹭掉了嘴角的湯汁,微眯的眼睛裡閃爍著精光。

第二天早上,小松送來了一套新的高級球具。

何故無奈道:“你又亂花錢,我家裡又一套。”

宋居寒給他帶上鴨舌帽,寵溺地說:“我們家何故以後就要做生意了,商場上的人都勢利眼,你不從頭武裝到腳,人家都不拿你當回事兒。”他笑著親了何故一口,拐起胳膊肘,“來吧,你再帶上我,絕對給你掙足面子。”

何故淡笑著跟他做了一樣的動作,還晃了晃胳膊,“我帶上你,不是應該你挽著我嗎。”

宋居寒趕緊挽住他的胳膊,把腦袋往他肩膀上一靠,撒嬌道:“何總,帶人家出去玩兒啦。”

何故簡直哭笑不得。誰能想像在人前優雅神秘的混血王子,會有各種各樣令人大跌眼鏡的行為?

司機把他們送到了會所,顧青裴已經在和一群老頭談天說地了,一群富商之間,唯獨他又帥又年輕,一眼望過去,扎眼得很。

顧青裴看到他們,趕緊招了招手:“何故,宋大明星。”

“嘿喲,這不是那個明星嗎。”一個老總驚訝道。

宋居寒露出專業笑容:“各位好,我是宋居寒。”

“我女兒可喜歡你了,可不可給我簽個名啊。”

“沒問題。”

會所裡人不多,但所有的目光都被宋居寒吸引了,哪怕是完全不追星、不聽歌的中老年男人,看到宋居寒那種幾乎是帶著侵略性的美貌,也難免要多看幾眼。

顧青裴和何故站在一旁看著宋居寒給老闆們的各路親戚簽名,顧青裴含笑道:“連這個年紀的人都知道他,宋居寒確實很火啊。”

何故點點頭:“不過娛樂圈更新換代很快,過個幾年,對他的熱情就沒了。”那個時候,宋居寒就可以和他自由地走在街上了吧……

“不錯。”顧青裴笑著說。

“什麼不錯?”

“你和他,看上去很不錯。”

何故不好意思地說:“湊合過吧。”

就在這時,門口又傳來了會所服務員迎客的聲音,倆人下意識地偏頭,然後都愣住了。

今天的兩個男人均是相貌不凡,一個霸氣內斂,一個吊兒郎當,正是許久未見的原煬和彭放。

何故幾乎能聽到身旁的顧青裴吞咽口水的聲音,他看向顧青裴,顧青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原煬,看不出思緒。

“哎喲,顧總?何故?”彭放夾著煙的手指了指他們,“怎麼這麼巧啊,那個……”他的目光落到了宋居寒身上,頓時和見了鬼似的,瞪著眼睛往後退了一步,正好撞到了原煬身上。

原煬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開了,然後徑直走到了顧青裴面前,他輕笑道:“真巧啊,顧總。”

顧青裴雲淡風輕地說:“可不是巧,京城這麼大,隨隨便便就能撞上。”

“是啊,看上去就像我在跟蹤你似的。”

何故跟彭放寒暄了幾句,邊下意識地往顧青裴身旁靠了靠,想擋住原煬,哪怕只是一點點。

平心而論,原煬變了很多。第一次見原煬,他留著恨不能剃光的圓寸,好像渾身上下都跟那短短的頭髮茬子一樣,帶刺,眼神冷傲,一股子仗著年輕跟全世界過不去的橫勁兒。可現在的原煬,即便穿著寬鬆的休閒服,也擋不住那一股商務人士的幹練和沉穩,不過兩年時間,一個相貌絲毫未變的人,氣質卻可以天翻地覆。可這樣的原煬,看著顧青裴時那種藏都藏不住的如狼似虎的眼神,讓人打從心底裡有些發毛。

“原煬?”宋居寒意外道,“居然在這裡碰到你們。”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彭放一眼,“彭總。”

彭放訕兩聲:“你好你好。”他有點不敢看宋居寒的眼睛,畢竟心虛。

顧青裴沒再給原煬單獨說話的機會,給各位老闆彼此介紹了一下,應付原煬的態度,跟其他人無異。

何故把宋居寒拽到一邊,小聲說:“是不是你把原煬叫來的。”

宋居寒眨巴著眼睛:“我叫他幹嘛,我跟他又不熟。”

何故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時也不敢確定。

宋居寒抱胸看著倆人,低笑道:“顧青裴這個人,連原煬這塊硬骨頭都能啃,難保他不去勾搭其他人,你可離他遠點啊。”

何故輕哼一聲:“顧總可比你克制多了。”

宋居寒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整個人都蔫兒了。

 

第81章 番外創業3

 

那天幾乎所有人都無心打球。

顧青裴在天花亂墜地吹自己的項目,從頭到尾都無視原煬,原煬偏偏要站在一旁,時不時插話。

何故是人越多越沉默,只是跟在顧青裴旁邊,偶爾沖大老闆們笑一笑,宋居寒同樣不說話,一直對顧青裴很戒備。

彭放最可憐,被原煬無視,也不敢湊近宋居寒,最後逼得只能跟球童聊天。球童是個女的,有幾分姿色,以為彭放看上她了,旁敲側擊地想留電話,彭放顯然眼光挺高,就不動聲色地躲,最後實在沒辦法,就拉著何故聊起了天。

“何故啊,這麼長時間沒見,怎麼樣啊,忙什麼呢。”

這話實在有些多餘,有一段時間,何故可是跟著宋居寒連連上新聞,彭放這麼八卦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怎麼樣”,但何故還是順著他的話敷衍地說:“我媽生病了,忙著照顧她呢。”

“哦,這是大事兒,什麼病啊,需要幫忙嗎?”

“病情控制得挺好的,要是有需要彭總幫忙的地方,我一定不客氣。”

彭放笑笑,然後偷偷看了宋居寒一眼,帶著點討好的意思說:“你們倆現在真好,真讓人羡慕,天作之合啊。”

宋居寒微蹙的眉果然舒展了一些,笑道:“彭放,你有眼光啊。”

“那是,一看就是白頭偕老的面相。”彭放就差豎大拇指了。

原煬嫌他口氣浮誇,白了他一眼:“你丫什麼時候會看面相了,你也就會看個皮相。”

“我會什麼還非得告訴你呀,怕都說出來嚇死你。”彭放有些羞惱。

宋居寒才不管彭放到底會不會看,他聽著高興就行,還得意地朝何故抬了抬下巴,一副“聽著沒有”的表情。

何故哭笑不得。

打完球,顧青裴要和老闆們去吃飯,原本就是他組的局,當然也要善始善終,他客氣地對原煬說:“我知道原總和彭總肯定很忙,就不打擾你們了,改天單獨找你們聚聚。”他朝何故使了個眼色,“走吧。”

“我不忙啊。”原煬似笑非笑地說,“今天剛好有空,跟大家聊得也挺投機的,我還沒聊夠呢。”

彭放斜眼睛看著他,眼白翻出來大半。

一個老闆馬上說:“那正好啊,那就一起去吃飯吧,咱們接著說。”

顧青裴眯起眼睛看著原煬。

彭放擺擺手:“我是真有事兒,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啊。”

“顧總,我晚上也有約,就先回去了。”何故知道顧青裴今天約了這麼多人,是想談合作,但是原煬在,今晚基本談不了什麼正事兒了,他還是不去摻和了。

其實,他感覺得到,顧青裴和原煬的事兒沒有完,任何事情,早晚要有個了結,顧青裴想躲也躲不了。

顧青裴沒有辦法,只好帶上原煬一起去吃飯了。

回家的路上,何故再次問宋居寒:“原煬真不是你找來的?”

宋居寒一臉無辜:“不是啊。”

“那怎麼就這麼巧。”

“世界上巧合的事兒多了去了。”宋居寒轉移開話題,“晚上想去哪兒吃?”

“你想吃什麼?”

“我聽你的。”宋居寒沖他露出迷人的笑容。

何故有點兒受不了宋居寒無時無刻地散發荷爾蒙,轉過了臉去看窗外:“路上看看吧。”

宋居寒傾過身:“附近新開了一家酒店,頂樓是一個旋轉套房,我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欣賞夜景。”最後,他溫熱的唇貼著何故的耳朵,小聲說,“那個酒店特別高,在落地窗前做愛也不會被人看到。”

何故身體一顫,做賊心虛地看了一眼司機,見司機毫無反應,也不知道聽沒聽到,但他還是雙頰燥熱,推開了宋居寒。

宋居寒含笑看著他:“去不去啊?”

何故輕咳一聲:“隨便。”

宋居寒朗聲笑了起來,對司機說:“去xx酒店。”

那酒店的旋轉套房確實別出心裁,裝飾極為奢華,風格偏商務,但如果申明是情侶入住,只要多等半個小時就能略微改變風格。整個房間旋轉一圈是兩個小時,可以飽覽最好的夜色,真是錢多燒手才會住的玩意兒。

套房收拾好後,宋居寒訂了餐,並特意囑咐,他電話通知才能送上來,掛了電話,他就拉著何故進了浴室,纏綿地洗了個“鴛鴛浴”。

從浴室出來,他們洗掉了一天的疲倦,但“運動”過後,已是饑腸轆轆,宋居寒讓人把晚飯送了上來,他們穿著浴袍,坐在窗前吃飯。

何故看著窗外繁華奢靡的夜景,心中很是感慨:“有錢真不錯,難怪人人都要掙錢。”

宋居寒笑道:“怎麼突然這麼說?你不是一向視錢財為身外之物嗎。”

“我是想到了顧總,他一直活得挺明白的,人真是要有他那種拼勁兒和野心,才能成事,這也是我想跟著他幹的原因,他能激勵我。”

宋居寒撇了撇嘴:“你就這麼崇拜他?這時候還要提他?”

何故看了他一眼,撲哧一聲笑了:“你到底吃哪門子醋,顧總都未必看得上我,我也只是把他當朋友,你老是對他有敵意幹什麼。”

“他、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太虛偽了,誰知道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反正不是打我的注意,我們以前是同事,現在是合夥人,你要答應我,第一,對他客氣,第二,不准胡思亂想。”

宋居寒撂下了叉子,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知道了。”然後又小聲嘀咕道,“早晚有人收拾他。”

“什麼?”

“沒什麼。”宋居寒給何故倒了杯酒,“乾杯,慶祝……你在我眼前。”

何故笑了笑,舉杯輕碰。

慶祝你在我眼前。

那天晚上,宋居寒將那套房物盡其用了一下,把何故壓在落地窗前肆意侵犯,那種仿佛在被人窺視的羞恥感讓何故的身體格外地敏感。

第二天,顧青裴給何故打電話,隻字不提昨天的事,只談公事。

沒過多久,何故就從孫晴那兒拿到一筆錢,正式決定入股顧青裴的公司,倆人之後還要詳談合同,為了忙這些事情,他們頻繁地見了好幾次。

宋居寒敢怒不敢言,能跟就跟著,何故發現宋居寒自從轉幕後之後,閒置時間確實多了很多,可他卻變得太忙,不是忙著創業,就是忙著帶孩子,嗯,帶宋居寒。

萬物進入了蕭條的秋季,何故的事業卻如開春一般溫暖起來。成為顧青裴的合夥人之後,他馬上就拿到了一個項目,一個真正意義上他要獨立帶領團隊完成的項目。

與此同時,宋居寒培養的一個新人迅速躥紅,讓宋居寒這個名字和他傳奇的同性感情再次闖入公眾視線,只不過,跟一年前的謾駡批判不同,這次無論是媒體還是線民,祝福的聲音愈發多了起來。

倆人都有些忙,但無論多忙,都會儘量回家吃飯。

宋居寒的手臂恢復得很好,但凡閑著在家的時候,總要變著花樣玩兒浪漫,生活中永遠不缺少樂趣,在宋居寒那種熱情又膩歪的戀愛模式的影響下,就連何故這樣刻板的人,也開始學著在下班途中買上一束花裝飾餐桌,路過商場給宋居寒帶一瓶最新款的香水,一點一點地把毛巾、水杯、拖鞋、睡衣都換成情侶款。

Vanessa放棄了不少國外的工作,開始盡可能長時間地留在國內,她跟何故說過,何故改變了宋居寒,她要嘗試改變宋河,這件事她早在二十年前就應該做,可當年面對令人失望的婚姻,她選擇的是逃避,現在她選擇解決。

於是,這位不老女神也融入了何故和宋居寒的生活,充當他們和宋河之間的磨合劑,讓何故消減了不少對宋家的怨氣。

孫晴將公司的事梳理得有條不紊,基本已經塵埃落定,她計畫明年等素素小學畢業,就帶著她搬到京城,跟自己的兒子在一起。

何故時不時就會發呆,然後就會想起宋居寒,想起他現在的生活。

他覺得他現在的生活很完美。

有家人、有愛人、有事業。他的家人不完整且生了病,他的愛人曾經傷得他體無完膚,他的事業瑣事繁多也掙不了太多錢,但他很滿足,因為他的家人至少健在,他的愛人現在對他很好,他的事業讓他感到充實。沒有人的人生是毫無瑕疵的,但他的瑕不掩瑜,所以他滿足。

而且,經歷過暴風雨,他更珍惜現在的平靜,他願意用最大的寬容和耐心,去經營自己的生活。

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他唇角微揚,放鬆地靠近了身後寬厚的懷抱:“回來了。”

“想什麼呢,站這兒發呆。”

“想你呢。”何故回過頭,笑著親了他一下,“信不信?”

“幹嘛不信啊,你腦子裡全是我是正確的。”宋居寒收緊了手臂,嗅著他皮膚裡溫暖好聞的味道。

“逗你的,我想我媽呢。”

宋居寒哼道:“你說句好聽的能怎麼樣啊。”

“你想聽什麼好聽的。”何故就喜歡看宋居寒吃癟的樣子,特別有趣。

“想聽……”宋居寒歪著頭看了看,“算了,你要真的突然說什麼情話,能嚇死我。”

何故笑道:“你知道就好。”

“其實你什麼都不說也沒關係。”宋居寒輕輕咬了他脖子一看,“你叫得好聽就夠了。”

“嘖,我說你這個人怎麼什麼都能往那方面扯。”在一起這麼久,何故也時常會被宋居寒的不要臉震驚。

“因為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往那方面想,比如現在。”宋居寒猛地將何故抱了起來,拋扔到了沙發上,人也跟著撲了上去。

倆人相視,頓了兩秒,便笑做了一團。

宋居寒溫柔親吻著何故的唇:“週末不要出門了,留給我。”

“好,你想幹什麼?”

宋居寒把頭埋在何故的心口,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微笑道:“不想幹什麼,就是累了,想和你在家呆兩天,誰也不見,哪兒也不去。”

“我也是。”何故的手指纏繞著宋居寒柔軟的卷髮,靜靜看著天花板,眼中佈滿柔軟的笑意,“我們就在家呆著,誰也不見,哪兒也不去。”

只要在一起,在彼此眼前、在對方手邊,即便是在最慣常的地方、過最普通的生活,那一分一秒,也是值得細細回味的美好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也寫完啦~~

更多的番外和內容,咱們就紙書裡見吧~~=3= 感謝大家一路支持。何故和宋居寒的生活並不會因為書的完結而結束,他們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和我書中其他人物一樣,幸福又沒羞沒臊地生活著!

愛你們

PS:然而我又忘了發完結章的紅包,簡直被自己的腦年癡呆嚇哭了_(:з」∠)_ 放心,這事兒我今年一定解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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